江雨晨

摘 要：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在《启蒙辩证法》一书中提出文化工业批判理论。他们指出，在资本主义快速发展背景下，以及大众媒介的迅速普及和传播下，文化生产也逐渐带有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复制性、逐利性等特点。而中国短视频平台作为文化产业，虽然在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的指导下发展，但也不可避免地由于其经济属性和传播媒介等特性使其发展出现异化，对人们的生活和娱乐方式产生深刻影响。因此以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文化工业理论审视现今我国短视频平台发展，分析其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影响，对于肃清文化产业发展中的不良倾向，发展和繁荣文化产业，以及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文化工业；短视频；发展特点；反思

中图分类号：G124；G206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23）07 — ０097 — ０5

一、引言

党的十八大提出，要将文化产业发展成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至此，中国文化产业发展迅速。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短视频平台作为一种文化产业，随着人们日益多元的精神文化需求应运而生，依托互联网和移动智能终端的快速发展与普及和大众日益多元的精神文化需求而迅速崛起。

短视频是一种集语音、视频、文字于一体，“时长上相对较短（目前以5分钟内为主）、制作上低门槛化、内容上碎片化、社交性突出的一种新型视频形态”①。而近年来短视频以其短小，门槛低，娱乐性强等特征在人们日常生活中迅速普及开来，能够满足人们快餐式碎片化的文化娱乐需求。

同时，国内已经有很多学者注意到了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已成为一种新的媒介方式和产业形态，并对其进行探讨，目前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首先是对短视频的传播机制和传播效果进行研究，主要探讨如何更有效的运用短视频传播内容，并不断丰富短视频传播手段和途径；其次是对短视频的内容创作进行研究，主要围绕已有的文化内容以及如何创新短视频内容创作进行探讨；再次是对短视频与其他产业的融合发展进行研究，例如短视频与电商、实体行业等的不断融合；最后是对短视频的版权以及相关平台的治理手段进行研究。区别于已有研究，本文主要以结合阿多诺的文化工业理论为路径，对在市场规律发展下的短视频发展的价值趋向、发展现象等进行分析，并针对分析得出的问题进行现实性反思。

二、文化工业理论下中国短视频的发展

文化工业理论是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提出，主要对资本主导下文化工业的发展展开批判。文化工业是指在大众传播媒介快速发展和资本主导下能够批量生产、大规模复制、具有商品拜物教性质的生产文化产品的一种特殊的工业体系。由于进行流水线式的文化工业生产，所以使文化在生产和传播中也不可避免地被“异化”了，对人们的全面发展产生一系列消极影响。而据《第50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络视频用户规模达9.95亿，较2021年12月增长2017万，占网民整体的94.6%；其中，短视频用户规模为9.62亿，较2021年12月增长2805万，占网民整体的91.5%”②，可见浏览短视频也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较为重要的娱乐方式。中国短视频虽然始终在党的领导和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坚持以人民为导向，对满足人们日益多元的精神文化需求具有重要地位，其传播与发展为文化的发展和创作提供多元化形式和平台，但其作为中国文化产业的一种，在带动经济增长的同时，其本身所具有的经济属性使其在发展中也不可避免的涌现出“文化工业”的一些特点。

（一）技术化的批量复制

马克思指出，人们的需要是具有层次性的，当人们的低一层级的需要被满足之后，人们开始追求更高一级的需要。在工业化高度发达的背景下，人们的物质富足，生存需要得到满足，于是人们开始追求精神发展等的需要，而文化的发展可以满足人们的发展需要。但是在工业化的背景下，现代科学技术得到快速发展，文化开始在技术支持下呈现出工业化、机械化的大批量生产、大规模复制的特点。阿多诺以流行音乐，电影等为例，指出其发展都具有一定的程式与框架，“颠来倒去的流行歌曲、电影明星和肥皂剧具有僵化不变的模式，而且娱乐本身的特定内容也是从这里产生出来的，它的变化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变化。细节是可以变的。”①在这种生产下，人们生产出来的文化产品具有高度的同质性，只有细节上的不同，而“这些细节是专家们的责任，他们的范围不大，人们在办公室里很容易把它们配备好。”②这种固定的生产模式下使文化产品的数量快速增长，生产出的文化产品变成了标准化、千篇一律的产品，使原本文化的独特性、艺术性消退。

中国短视频的发展也在技术工具的发展下不可避免地具有批量复制的生产模式。首先是短视频的迅猛发展，许多创作者的视频创作涌现出模式化的特点，许多作品题材、拍摄手法、视频创意相似，创作者之间竞相模仿与抄袭，使短视频内容同质化严重，甚至引发许多行业乱象。其次，例如抖音、快手等这些短视频平台，其门槛低，可操作性强，并且采用UGC创作模式即用户生成内容，吸引了很多用户使用该平台，并在其中创作内容，用户根据网络热点和喜好对其他创作者的内容模仿与追逐，使批量复制更加扩大化了。

（二）逐利化的内容生产

其次，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文化工业作为一種工业，追逐资本的积累与再生产，而生产出的产品作为一种商品，遵循市场规律，在交换价值支配下文化产品的创作具有了商品拜物教的性质，一味的重视经济效益的增长，失去文化内在的本质规定性。在资本控制下，文化产品的内容生产都打上了商品化的标签。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提到，内容的生产以制造商的意识为准绳，艺术的使用价值和经济效益被无限放大，“艺术的使用价值，艺术的存在方式，都被当成了偶像；而偶像，或艺术作品的社会等级（经常被误解为艺术地位）却变成了它的使用价值，变成了人们欣赏的唯一品质”，“只要金钱是绝对的，那么艺术就应该是可以任意处置的”③。至此，艺术创作不再具有纯粹的艺术与欣赏价值，完全沦为市场竞争和资本逐利的产物，人们创作文化产品不再出于个体全面发展的考量，而是思考怎样创作才能够带来更多的销量和利润。

中国短视频的发展在以市场为导向的竞争发展中也带有了“文化工业”的色彩，逐渐沦为资本竞争与逐利的产物。随着大众媒介的不断更新升级，短视频也使得大众文化越来越从精英文化向平民文化发展，人们的精神文化发展需求更加旺盛，短视频平台上的内容生产从满足用户的自我实现的需要变成了对流量的追逐。在这种利润主导下，短视频平台对热点进行引导，许多用户跟风创作以期获得流量；短视频也促进了MCN公司的产生与发展，但短视频平台对这类公司创作的视频内容进行要求与限制，极大的限制了用户的创作自由，使创作者的内容生产呈现出完全商品化的态势。甚至一些创作者为了快速获取流量、关注、甚至是直播打赏，获取快速变现的能力，进行低俗内容的创作与直播，严重破坏社会风气。

（三）歪曲化的价值引导

文化工业的生产对大众也有一定的控制性，体现在对公众的价值引导。霍克海默和阿多诺首先以电视和广播为例指出大众文化对人影响的单向性，人们被动的接受大众文化对价值观的冲击。其次人们在接受其带来的文化影响时，认为所处的世界就是大众文化的延伸，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有声电影上，在这些情况下，文化产品给人们的价值观带来潜在的影响，而文化工业在自身的商业属性支配下，一些创作者为了吸引更多的消费者，不是专注于内容本身的生产，而是设计一些离奇的、刺激性的情节等，例如侦探片和探险片中与剧情毫无关系的简单的恐怖情景、关于性的镜头的突出以及暴力性的镜头等，“只有电影里的人物遭受到暴力的侵犯，才能给人们带来享受，随后，这种享受便会转化成对观众施加的暴力，使他们的注意力不断分散掉”①。

中国短视频的发展也同样滋生出这些问题。首先短视频平台作为一种大众媒介，传播力度快，并且采用UGC和PGC相结合的模式，涌现出一大批意见领袖，一些热度比较高的创作者的内容极容易成为意见领袖的代表，引导人们的价值观，而其中不乏有一批营销号和标题党，他们对一些事件和言论不经过核实就妄自评论，引发不良影响。其次，还有一些短视频创作者为了获得关注，在利益的控制下创作一些软色情、擦边、大胃王等败坏社会风气的低俗内容，不利于公众甚至青少年的价值观的引领。但是与文化工业不同的一点在于，我国短视频的发展设置了一些审核机制，但仍然不够完善，一些内容良莠不齐，歪曲大众的价值观。

（四）伪个性化的虚假满足

“在文化工业中，个性就是一种幻象。”②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私有制下，人们的劳动发生了异化，工人的劳动不仅受到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而且社会分工下工人的劳动也变成了机械式的重复的劳动，人们在劳动和生活中已经丧失了个性，于是人们幻想从文化工业生产出来的产品中获得暂时的解放与愉悦，但是“文化工业不断向消费者许诺，又不断在欺骗消费者。它许诺说，要用情节和表演使人们快乐，而这个承诺却从没有兑现；实际上，所有的诺言不过是一种幻觉；它能够确定的就是，它永远不会达到这一点。”③也就是说，人们在文化工业创作出的幻像中沉溺之后，并不能摆脱实际生活中被异化劳动支配的局面，现实生活还是苦难的，这种虚假满足并不能填补人们丧失掉的本质规定性，相反使人们更加暴露在资本的支配下。

在中国，用户对于使用短视频也不仅仅是为了自我实现的发展，也有为了娱乐和放松的目的，在使用过程中也造成了人们的虚假需求和虚假满足，但是短视频的发展与上述提到的文化工业相比有了极大的技术进步。人们以轻松和愉悦的心态或者以逃避现实压力的目的在使用短视频，在现代技术的支配上会导致人们“技术成瘾”，人们会更加无意识的沉入这一行为之中，逐渐减少对现实世界的关注，不利于人们主体性的建立与发挥；其次算法分发技术下短视频平台对用户进行个性化推荐，很容易使用户陷入信息茧房，使人们只能关注到并且局限在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范围内，这种看起来满足人的个性化的发展的方式，实际上不仅会造成人们的审美单一与疲劳，而且不利于人们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五）非理性化的消费诱导

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工业的创作也具有一定的消费诱导的特点。文化工业带有隐蔽的意识形态功能，统治者们为了麻痹异化劳动中的无产阶级，在文化产品的生产中大肆宣扬奢侈生活等的桥段让工人阶级误以为只要付出更多的劳动，获取更多的工资就可以实现，甚至激起了工人阶级的攀比消费的行为，他们制造出虚假需求，让工人们沉浸在平等化的假象快感中，例如人们花很少的钱就可以观看价值几百万美元的电影等，在电影内容影响下，“一旦廉价的大众奢侈品以及与之相应的产品被生产出来，就会产生大量的骗子，艺术商品本身也就變了质。新奇的东西本不是商品，然而今天它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商品了；艺术抛弃了自己的自主性，反而因为自己变成消费品而无比自豪，于是，新奇事物便产生了魔力”④。在此基础上，广告为文化工业制造出的量大于质的文化产品进行售卖，广告与艺术结合起来对人们的消费进行诱导，滋生人们的虚假需求，以促进文化工业的财富的积累和再生产。

中国短视频平台最开始是以丰富和提高大众的精神发展需求为目的的，但最终在商品性的诱惑下和高额利润的支配下，也具有一定的消费诱导的倾向。首先，短视频一些创作者以奢侈的生活方式为创作内容，激起人们的攀比心理，诱导用户进行高于自身经济能力的消费。其次，短视频创作中为了获取利润也夹杂着植入性的广告，以名人效应刺激人们的虚假消费需求。最后，短视频平台发展进程中更是发展出了直播带货，在越来越多的直播中，刺激人们的消费行为。在这些方式的刺激下人们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不利于正确消费观的建立。

三、文化工业理论下对中国短视频发展的反思

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提出的文化工业理论对中国短视频的发展具有一定的批判意义，但文化工业理论是基于工业化程度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背景提出的，短视频作为中国文化产业的一种，与资本主义私有制下的文化工业还是有根本区别的，文化产业是社会主义国家在文化工业的积极扬弃之上发展的。中国短视频发展并不只是有禁锢人全面发展的一面，中国作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和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其文化产业的发展中社会效益占据主要地位。不可否认，短视频的崛起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以及对社会主义社会价值观的传播和弘扬起了重要的作用，但由于该产业刚刚兴起，其发展和审核机制，以及相关法律法规不够健全，导致短视频在发展过程中由于其自身的经济属性产生了种种乱象，而为了改善这些乱象，从根本上解决短视频发展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需要各方面的努力和配合。

（一）用户：培养科学素养，提升主体意识

首先，短视频平台的信息鱼龙混杂，人们在庞大的信息和算法技术下，容易迷失自我，使个人的发展片面化，为了改善短视频在经济属性下对人们全面发展的不良影响，必须要从广大用户入手，人们在短视频之中越来越迷失自己就是因为人们主体性的丧失，因此必须要以科学的理论武装和通过教育广大群众，提高人们的科学素养和文化素养，提升人们的主体能动性和判断力。这就要求在文化建设中坚持以人为本，发挥人们的主体性，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增强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因此要培养广大用户的文化科学素养，提升辨别是非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使广大短视频用户自由自觉地在使用中实现自己的精神层面的发展，而不是在海量的信息中迷失自我。

（二）创作者：坚持内容导向，提高内容质量

其次，创作者在短视频平台和所属机构的压力以及在金钱的诱惑下，内容发生变质，有些创作者创作的内容甚至没有深刻的内涵，只是一味地跟风与模仿，但在其流量的加持下变成网络信息中的意见领袖，带歪社会风气和舆论导向。这就要求创作者们要不断学习知识，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和科学的价值观，提升自己的文化涵养，优秀的作品一定是以丰富的文化为基础；其次要保持自己的初心，坚持内容为王，只有创作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具有质量保证的作品才能真正获得用户的欢迎；但是作为文化产品的创作者，也要充分利用市场在文化建设中的决定性作用，但并不是一味地跟风，甚至创作出无内涵、博眼球、无下限的低俗作品，一定要有自己的辨别力，并坚持文化创新。总之，创作者一定要以内容为导向，不断提高内容的质量，这样才能推动短视频行业的持续健康的发展。

（三）平台：加强行业自律，做好把关人

除此之外，短视频平台对内容创作的导向和质量把关也起到很大的支配作用。短视频平台起初吸引了一批入驻者，他们开始还具有相对较大的创作自由。之后涌现了一批MCN机构与短视频平台合作，MCN机构负责对创作者的签约培养以及内容的创作，短视频平台负责发布，但是在发展过程中，短视频平台不断对创作内容进行干预甚至直接组建MCN机构，极大地限制了创作者的创作自由，甚至制造热点和舆论引起人们的跟风与探讨。其次，短视频平台的审核机制不够健全，导致一些包含低俗内容、粗俗价值观的作品被肆意宣传。因此，短视频平台应该加强行业自律性，不断完善平台审核机制，对平台上创作和传播的作品质量进行严格把关，并塑造正确的企业价值观念，以社会效益为先。

（四）社会：引领价值导向，净化不良风气

中国短视频平台创作和传播内容的发展也离不开社会各界的监督与价值观的引领，中国短视频传播力广、门槛低等特点会使某一事件或想法快速发酵，而直播电商、广告等在短视频平台的快速发展也使社会风气浮躁化，因此需要对不良风气进行净化。目前短视频平台中一些主流媒体和政府机构官方号的入驻，改善了短视频平台长期以来的不良影响，有利于对人们正确价值观的引领，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还需要社会各界共同的监督。其次，短视频平台应坚持在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引领下发展，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相结合，不仅帮助人们不断满足日益增长的全面发展的需求，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也能够培养人们的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推动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

（五）国家：加强监管力度，指导健康发展

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国运强。短视频平台作为一种文化产业，发展得当，可以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中国文化产业是21世纪的新兴产业，起步晚，相关法律法规不够健全，此外，由于短视频平台发展涉及文化、数字技术多个领域，而各分管部门管理起来交叉混乱，具有极强的跨域性，以及人们的知识产权和法律意识比较淡薄，导致快速发展的短视频在市场发展中出现上述问题。因此，关于短视频平台的发展，还需要国家相关机关加强对法律法規的健全，可以借鉴外部经验，并且加强对平台创作的监管力度，防微杜渐，指导短视频的健康发展。

四、结语

综上所述，短视频在实际发展中虽然暴露出不少资本逐利下的文化工业的弊病，但也不可否认它作为一种大众媒介在文化自信的建设中，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弘扬与传播中发挥着积极作用，它能够迎合大众多元的精神文化娱乐需要，因此，肃清短视频发展中的不良影响，利用短视频促进人们的全面发展和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建设任重而道远。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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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