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艾怀森

有一天，高黎贡山传来消息，说菲氏叶猴产下了两只小崽。我十分欣喜，简单地收拾一下装备便进山了。这群菲氏叶猴可谓是我的老朋友了，有过好几年，我曾经与它们朝夕相处，它们各种各样有趣的行为和故事犹在眼前。

我第一次在高黎贡山看见菲氏叶猴，是我在高黎贡山苦苦追寻菲氏叶猴三个多月之后的一天下午，正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山洼中传来嘈杂的声音，我们悄悄潜过去，透过斑驳的树叶看到了菲氏叶猴。有3只在倒地的大树干上觅食，另外几只在树上嬉戏，大大的圆眼圈和长长的尾巴是每只菲氏叶猴的标配。我悄悄地在一棵树杈上架相机，一个不小心弄出一些声响，猴群中随即发出尖锐急促的声音，然后便看见菲氏叶猴迅速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全都消失在森林之中，只留下树木在风中摇动。不过，自从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在往后一年多反反复复的接触中，我们与菲氏叶猴渐渐成了朋友，我能做到对菲氏叶猴的个体识别，菲氏叶猴好像也能认识我们每一个人，它们甚至将我们当作它们中的一员。我们出现在距离它们不到10米的地方，它们都不惊不恐，该吃吃，该玩玩。至此，我才算真正走进了菲氏叶猴的世界。

几年过去了，菲氏叶猴们还记得我吗？我们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终于在名叫迷魂沟的地方找到了熟悉的菲氏叶猴，20只菲氏叶猴分散在高高的树冠上，有的在觅食，有的在相互梳理毛，有的躺在树干上休息，悠然自得。我的突然闯入并没有引起它们的半点恐慌，猴群用平静的眼光看了看我，好像在说，嘿，好久不见。这时我也看到了那只曾经被我编号为M7（母猴7号的意思）的母猴正躺在一根横树干上，怀中抱着一个金黄色的小猴。在不远处是一只壮美的陌生公猴，而不是曾经被我编号为K1（猴王1号的意思）的公猴。我问护林员，那只猴王到哪里去了？他说大概在两年前，另外一群猴子与这群猴子相遇，相遇之后，那群猴子中好多年轻的公猴离开了原来的猴群，留在了这个猴群中，而这个猴群中许多年轻的公猴也去了那个群猴里。刚来猴群的年轻公猴十分安分守己，新老猴子相安无事。可是，没过多久，原来的母猴对新来的年轻公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新来的年轻公猴也想着法子去接近母猴。于是原来的猴王与新来的年轻公猴便发生了冲突，猴王的权威不断受到挑战。有一次，一只外来的年轻公猴试图与编号为M7的母猴调情，引发了猴王与年轻公猴的战斗，最终猴王咬伤了年轻公猴的脖子，伤势严重的年轻公猴灰溜溜地离开了猴群，一两个月后，争王失败的年轻公猴便消失在森林之中。但是，从那之后，猴王挑战者不断出现，老猴王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也或多或少受伤，越来越力不从心。与此同时，那些母猴们对老猴王也表现得越来越嫌弃，而对外来的年轻公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老猴王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多的年轻公猴对老猴王发起了越来越多的挑战。大概在一场歇斯底里的斗争中，老猴王面部被严重咬伤，最终败落下来。从此老猴王与猴群渐行渐远，在两三个月之后就再没有见过老猴王了。那个胜利的年轻公猴顺理成章地成为现在的猴王。

听到护林员讲的故事，我倍感伤感。编号为K1的猴王在森林中耍威风的日子，也是我在森林中研究这群猴子的时候。那时候猴王K1身体硕大，在森林中占据着最好的生态位，享受着最好的食物，其他公猴都与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身边围着许多母猴，享受着充分的交配权利。这才不到几年，猴王K1就消失了，而今天我依旧能看到一些当时等级较低的公猴还一如当年，依旧生活在猴群之中。

我们在森林中架着相机，肆无忌惮地进行拍照，菲氏叶猴们仿佛摆拍一样配合着我们，时不时地对我们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突然猴群中发出尖锐的鸣叫，随后猴群开始行动起来，纷纷向着树冠浓密的地方跳跃，母猴M7也带着小猴迅速从一枝树干跳到另一枝树干，很快淹没在浓密的森林之中。我们正在纳闷是怎么回事，忽然看见天空中一只巨大的林雕盘旋着飞了过来，原来是林雕来了。林雕对成年的灰叶猴构不成多大威胁，但是对幼年的就可能有致命的威胁。过去，在我跟踪菲氏叶猴的日子里，就见过幼小的菲氏叶猴被林雕抓走的情景。我们看着受惊的猴群往山洼的南边跑，但当我们绕过一个山洼，再去追踪猴群的时候，山已经变得安安静静，猴群消失在了茫茫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