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雯

原定于印尼第78个独立日（8月18日）隔天开通的雅万高铁，虽然又有一些延误，但目前设计会于9月8日开始实行一个月的免费试运营，并于10月正式运营，车次将于每个月逐渐递增。

这条万众瞩目的铁路是中国和印尼“一带一路”合作的标志性项目，总长近142.3公里，预计最高时速可达350公里—“中国速度”即将上线东南亚。

雅万高铁是中国首次全系统、全要素、全产业链的海外建设项目，这也是印尼高铁计划的起点。雅万高铁连接了印尼首都雅加达和西爪哇省首府万隆，全程目前有四个站：西起雅加达的哈利姆高铁站（Halim），途经加拉旺（Karawang）高铁站、帕达拉廊高铁站（Padalarang），东至万隆的德加卢亚尔（Tegalluar）高铁站。

去年9月26日，南风窗记者见到了建设中的德加卢亚尔高铁站，写着中文、印着中铁标志的运输车伴随着与铁轨的摩擦发出隆隆声响。这一次，南风窗记者再次来到印尼，走访了位于雅加达的哈利姆高铁站和位于万隆的德加卢亚尔高铁站，相较于一年前，大气而摩登的中国式建筑已经拔地而起。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通车的那一天。

兴奋的印尼商人

为什么印尼高铁的第一阶段选址万隆？

万隆作为印尼的第四大城市，它的古称“勃良安”在当地的巽他方言中意为“神仙之境”。万隆也是雅加达人周末最喜欢前往休闲度假的地方，相较于雅加达的高温燥热，万隆的景色优美、气候凉爽，还有著名的覆舟火山与万隆温泉。此外，这里不仅以山水气候闻名，1955年第一次亚非会议（万隆会议）也是在这里召开的。

其实，从雅加达前往万隆并不困难。坐公共交通，可以从中雅加达的Gambir和Pasar Senen站出发，也可以从东雅加达的Jatinegara出发，大概3个小时即可抵达万隆。自驾出行在不塞车的情况下，从中雅加达抵达万隆市区也不过3个多小时。然而，搭乘高铁的话，只需要36分钟—人员和货物的流通，将变得更加便捷。

问及雅万高铁，记者得到的答案一致是：高铁很快，十分高效，非常期待。现居日惹经商的Anto说：“我真的很兴奋！”

南风窗记者于周五傍晚和周六早上前往Gambir和Pasar Senen站访问搭车前往万隆的旅客，因为这是周末的运输高峰期，大致有两种类型的旅客会集中前往万隆：在雅加达工作的万隆人，以及前往万隆度假的雅加达人。

问及雅万高铁，记者得到的答案一致是：高铁很快，十分高效，非常期待。

现居日惹经商的Anto说：“我真的很兴奋！”

因为工作的原因，Anto需要搬去雅加达，但他并不想生活在雅加达。“雅加达太热了，而且那里的交通太疯狂了。万隆是离雅加达最近、最舒服的城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住在万隆。高铁让这件事变成可能。”此外Anto也不喜欢开车，所以自驾来回雅加达和万隆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Anto希望，未来两年内，高铁可以连通至印尼东爪哇省首府泗水（印尼第二大城市），现在搭火车从雅加达到泗水需要9-10.5个小时。“很多人都期待着。”Anto说。

雅加达作为爪哇岛的经济重镇，很多人都选择来此工作。然而，雅加达高昂的房价让绝大多数工薪阶层无力在此买房。因此，“用更快的方式回家”成了不少人的心愿。“很多人都在期待着。”Anto再次强调说。

在雅加达工作的万隆人Siti也对高铁保持期待，她虽然不想两地通勤，但如果发生紧急状况需要回家，高铁成了一个绝佳的选项。“如果可以当天来回雅加达和万隆，一切会变得方便许多。”

不过，也有人对高铁站的选址有不同意见，因为车站都不在两大城市的中心区域。加上搭计程车的时间，似乎实际上并没有缩短整趟旅程的时间。但万事开头难，这只是第一步，相应的配套交通当地政府也在调配。例如在帕达拉廊高铁站，乘客就可以从那里搭乘区域火车抵达万隆市区，只需18分钟。从雅加达到万隆还是快了非常多。

目前，根据车厢等级，从雅加达到万隆的火车票价為4万-15万印尼盾（约合人民币19-72元），高铁则是25万-35万印尼盾（约合人民币120-167元）。这次协助我采访和翻译的基督教牧师John认为，高铁的价格还是偏贵，对于中低阶层来说成本太高，但对于常常有通勤需求的高级白领或商务人士来说，则是意义非凡。

此外，高铁的运营势必带动周边经济发展。例如德加卢亚尔高铁站位于万隆的东部，建成后将会连接此地的新型社区“Sumarecon gedebage”，包括在建中的高级住宅区、大型购物城、医院、足球场等。位于万隆西部的另一个高铁站帕达拉廊站，连接的是另一个新型社区“Kota baru parahyangan”，这个社区的开发商致力于将其打造成教育城。

John也表示：“不要忘记，永远都有住在桥下的底层人民，苏加诺-哈达国际机场很豪华，但机场周边还是有人只能在河里洗澡。”可是换一个角度思考，John认为：“高铁让印尼人看到了高科技。”

记者在采访时遇到了一位在新创公司工作的女生Novia，她也对中国的高科技十分向往。如今在印尼，绝大部分人都会在TikTok（海外版“抖音”）分享生活、在Shopee（背靠腾讯）和Lazada（背靠阿里巴巴）购物、用grab（背靠滴滴）叫车叫外送，还有遍地开花的小米、OPPO和vivo等。

甚至，连中国的冰激凌都很受欢迎。记者见到John的第一天，他问道：“蜜雪冰城在中国是不是非常有名？”

“雅万高铁”的跨时代意义

用高速铁路连接东南亚的构想，其实早在90年代就被东南亚各国提出了，而便捷的铁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殖民时期。可后来因为战争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泛亚铁路一直都没有落实。

直到中国的“一带一路”政策，才让世界重新关注到东南亚的铁路发展，中国也积极寻求建设泛亚铁路来搭建与东南亚各国之间的桥梁。

2021年，连接中国昆明至老挝首都万象的高铁已全面通车。虽然最初设计的时速为200公里，但由于沿途地貌多为山地和丘陵，最后降减至160公里。从时速上看，中老铁路还不算真正的“高速铁路”。不过，作为泛亚铁路的第一段，中老铁路起著重要的示范作用。

泛亚铁路的第二段中泰高铁，南起首都曼谷，北至泰国边境与老挝接轨，也是中国“一带一路”合租的旗舰项目，预计将于2027年开通。也于是，即将通车的雅万高铁之于东南亚，其实有着“龙头”般的跨时代意义。

雅万高铁是打通“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关，把中国和印尼官方交往推上新台阶，也为两国的民间交流注入了活水。

从世界范围来看，拥有高速铁路的国家也并不多。日本的东海道新干线是世界上第一条时速达到200公里的高速铁路；世界上第一个拥有铁路的英国，要到2007年才开通了1号高速铁路；国土面积世界第三的美国，严格意义上并没有高铁，因为2000年才上路的阿西乐特快改良自原来的铁轨，并非新建的路线。

中国，自秦沈客运专线于2003年通车、京津城际铁路于2008年开通运营以来，到目前已经建成世界上最大的高铁运输网，线路里程达4万多公里，占了世界总里程的2/3。

从时速上看，日本新干线的最高时速是240-320公里，中国高铁可达350公里。当初中国和日本竞标雅万高铁的建设，中国以优异的方案击败高铁老大哥“新干线”，显示出中国在铁路建设上的硬实力。

日本投资雅万高铁失败后，转而投资承建印度高铁，至于何时能建成，还未可知。美国也想投资全球基础建设，至于能为发展中国家带来多少实际利益，亦未可知。

雅万高铁是打通“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关，把中国和印尼官方交往推上新台阶，也为两国的民间交流注入了活水。

都要迁都了，那铁路呢？

不过，既然印尼因为首都雅加达“太重”，正在往下沉（雅加达是全世界地面下沉最快的城市之一），都将迁都加里曼丹了，在爪哇岛上建高铁会不会让其变得“更重”？

一位精通印尼语的学者Sukma表示，大雅加达都会区其实一直在扩充，包括目前周边的卫星城市，快要逼近2700万人口。迁都的第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分散人口压力。

那么问题又来了，雅万高铁的建成，势必带来人口和商机，高铁的建设和迁都总显得有些矛盾。

对此，Sukma解释说，雅万高铁的建成，可以让万隆变成雅加达的通勤圈，继续分散大雅加达都会区的人口压力。

Sukma进一步说，由于雅加达本身的发展，有两种硬件建设很欠缺，即地铁和下水道。雅加达目前只有一条地铁线，而规模相当的上海，已经有17条地铁线路；至于下水道，当初荷兰人对雅加达的规划是个100万人的城市，但如今不含周围卫星城市，雅加达也已经有1000万人口。“加上东南亚国家丰沛的雨量，每逢暴雨，一定淹水，基本上救不了了。”

其实这些问题在雅加达晃一圈，就能有所体会。雅加达的交通自不必提，拥挤的交通就频频让雅加达上新闻了；至于下水道，伴随淹水而来的新闻与交通阻塞不遑多让。如果再贴近一点会发现，很多当地人家的厕所没有抽水系统，都需要从旁边的桶子里舀水冲厕所。

其实迁都这件事，早在1957年，印尼“国父”苏加诺便提出了这个构想。往后的每一任总统都提过，只有佐科将其真正落实。今年，印尼政府就宣布，迁都计划将于2024年分阶段进行，新首都位于爪哇岛北部的加里曼丹，将被命名为“努山达拉”（Nusantara）。

“迁都加里曼丹，还有两个很简单的要素，那就是比较起爪哇、苏门答腊、苏拉威西这三个大岛，加里曼丹的人口密度最低，位置又在国土中央。再上一层与马来西亚、汶莱交界，很容易发展跨国经济特区，因此很适合成为下一个首都。” 学者Sukma说。

政府换届是否影响高铁兴建？

印尼政府早在2008年就已经规划兴建高铁来连接该国两大都市—位于爪哇岛西部的雅加达和东爪哇首府泗水。日本和中国都表现出兴趣，但后来因为预算等问题搁置。

雅万高铁的建成，可以让万隆变成雅加达的通勤圈，继续分散大雅加达都会区的人口压力。

尔后政府换届，佐科·维多多于2014年10月就职。在万隆会议召开60周年之际的2015年，印尼政府宣布重启雅万高铁计划，最后中国于同年9月夺得标案。政府换届，势必对国家整体发展产生影响，其中就包含了基础建设。

现任总统佐科·维多多执政10年后即将届满，印尼将于2024年2月进行新一轮的总统大选。目前，明确参加选举的有三位候选人，分别是：现任国防部长普拉博沃（Prabowo Subianto）、现任中爪哇省长省长甘查尔（Ganjar Pranowo）、前雅加达特首长阿尼斯（Anies Rasyid Baswedan）。

普拉博沃曾分别于2014年和2019年两度参加印尼大选，两度败给佐科·维多多，他出生于印尼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曾任印尼特种部队司令，还是前总统苏哈托的女婿；甘查尔由执政党印尼民主奋斗党提名，和佐科·维多多一样是平民出身；阿尼斯不属于任何党派，学者出身，曾是印尼最年轻的校长，有着开明穆斯林的形象。

如今不同的民调机构有着不同的数据，普拉博沃和甘查尔的支持率接近，阿尼斯则稍微落后，但差距并没有太大。

记者在采访期间问及政府换届对基础建设的影响，很多人表示无法预测。然而，大部分民众对佐科·维多多是满意的。基督教牧师John说，他有明显感觉到基础建设的提升，各地兴建的高速公路让生活更便捷，而且不同宗教之间也很和平，所以他倾向没有强烈宗教背景的候选人。

也有社运人士认为，佐科·维多多只考虑了大部分人（Majority），但是忽视了小部分人（Minority）尤其是底层民众的需求，所以更倾向投票给诉求“改变”（Change）的阿尼斯。也有民众表示，会投票给甘查尔，因为“他和佐科·维多多很像”。

最后究竟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但印尼作为东协最大的经济体，政府换届牵动着亚洲的神经，更决定了印尼未来的发展—未来印尼究竟会不会继续兴建高铁，将西爪哇和东爪哇连通（以及中爪哇省首府三宝垄和位于中爪哇的日惹特区），还是个未知数。

可是，就像Anto说的，“很多人期待着”。

（文中Sukma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