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

摘 要：潮州金漆木雕与中国画在工具、载体、技法上看似完全不同，但都是在中国文化浸润中发展成熟的艺术门类，其题材、构图有很大的相似性。潮州金漆木雕和中国画艺术可以互相借鉴学习，这样既可传播潮州文化，又可丰富中国画的艺术形式。

关键词：金漆木雕；中国画；题材；构图

注：本文系潮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十四五”规划项目“跨界融合背景下潮州金漆木雕的发展策略研究”（2021-C-11）、2022年度韩山师范学院教学改革项目“以潮州本土文化资源为依托的义务教育阶段美术项目式学习实践研究”（0006/E22103）研究成果。

潮州金漆木雕是中国四大木雕之一，自北宋以来，经过数代能工巧匠的传承发展，技法成熟，独具特色，尤其是髹漆贴金之后所呈现的精美艺术效果令人叹为观止。而中国画作为中华民族的国粹之一，在数千年的发展变革中，受到中国哲学思想儒释道的浸润，并且不断吸收融合其他艺术类型的精华，呈现了百花齐放的艺术面貌，在世界艺术之林占据一席之地。虽然这两种艺术门类的工具、材料完全不同，一个是用刀在木材上进行艺术加工，一个是用毛笔在纸绢上进行艺术创作，材料技法看似完全不同，但是同样是在中国文化的熏陶中发展、成熟的艺术门类，在题材、构图等方面有很大的相似性。

一、题材的相似性

（一）美好祝愿

由于潮州拥有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历史风貌，潮州金漆木雕在当地用途广泛，常见于当地的建筑装饰、祭祀用品装饰和居家用品装饰中。这些装饰与大众的生活息息相关，随处可见，处处透露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因此在题材的选取上也是相当讲究。例如，牡丹花雍容华贵，象征着富贵吉祥，在潮州金漆木雕中是常見的题材元素，经常与其他吉祥元素组合构成金漆木雕中代表美好愿望的题材。牡丹花和白头鸟组合在一起，象征着富贵白头，形容夫妻之间白头相守，家庭和顺、富贵、美满。此外，牡丹花也常常和葫芦组合在一起。由于葫芦被认为是吉祥物，在某种意义上家里拥有葫芦也就相当于拥有了福禄。在建筑及各类用品中使用葫芦、牡丹作为金漆木雕装饰元素，寓意着家里福到、财到、富贵到、幸福到。当牡丹花和鱼组合在一起构成装饰元素运用在金漆木雕上时，鱼这个大家常见的物象也被赋予了特殊的祝愿，通常代表家庭富足，有余粮。不管是牡丹花、白头鸟、葫芦还是鱼，这些物象成为潮州金漆木雕题材时，都饱含着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寄语，传达的是人们热爱生活、感恩美好的朴素愿望。

中国画题材异常丰富，但是不管是写意画、工笔画还是没骨画，也不管是卷轴还是册页，很多题材是在传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代表祥瑞、平安的葫芦在中国画中也是常出现的主题，特别是近现代画家吴昌硕和齐白石在绘画创作中对葫芦极其感兴趣，创作了一大批以葫芦为主题的中国画作品。如吴昌硕的《葫芦图》，画面中自上而下画了葫芦和南瓜，在一整片浓密的墨青色叶子和复杂缠绕的墨赭藤蔓的包围下，吴昌硕以苍劲有力的笔墨将富有生命力的气息传达给观者，使观者在画面中感受到大自然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从而感受到生命的美好。齐白石更是画了很多专门以葫芦为主题的中国画作品，有白描作品，也有大写意的作品，三三两两的葫芦与枝叶、藤蔓共同谱写画面，向观者传达出生活中常见的物象也可以成为画面中的主角的理念，让人感受到每个平凡的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都可以是自己生命的掌控者，使人在平凡的生活中也可以找到乐趣，使人们憧憬美好的生活。牡丹花更是历代文人墨客极其喜爱的题材。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画于团扇上的《牡丹图》，画面上只有一朵牡丹花和几片叶子，但是画家在细致入微地观察大自然的牡丹花之后，经过自己的主观想象，刻画了一朵姿态最好看、开放得最饱满的花朵。画家又以胭脂红将牡丹花的颜色刻画得华贵大方而不俗气，似乎是要将吉祥富贵、美好祝愿留在人世间。于非闇也是刻画牡丹花的高手，画了很多以牡丹为主题的工笔重彩作品，一朵、两朵，甚至多朵牡丹花皆可出现在他的创作中，白的、粉的、暗红的牡丹花穿插或者独立出现在画面中。在《富贵白头》中，于非闇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画了三朵牡丹、两只白头鸟。牡丹花两大一小，姿态一正一侧一背；两只白头鹎一遥望一低头。简简单单的牡丹花和白头鹎寓意着家庭和睦、夫妻和谐，小小的牡丹花苞寓意着小孩子在和谐的家庭中茁壮成长。

美好祝愿的题材对于民间工艺美术潮州金漆木雕来说，是大众喜闻乐见的题材，其同时也受到中国画家的青睐。虽然一个是刀刻形成，一个是画笔造就，但是其表达的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却出奇一致。

（二）成教化，助人伦

潮州地区地处粤东一角，依山傍海，人员组成较为复杂，既有中部地区流入的人口，也有海外发展回来建设家乡的人员，因此形成了较为丰富的思想文化，既受到中部地区仁义礼智信观念的影响，也受到海外归国人员热爱家乡、尊崇先祖观念的影响。但总而言之，大家都希望能够教育出优秀的后代，繁荣昌盛整个地区，因此在木雕题材的选取上倾向于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希望子孙后代可以在家族文化的浸润熏陶下修身养性，追求真善美，养成良好的品格。孝顺父母长辈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潮州金漆木雕能工巧匠手下常见的创作题材。有的雕刻者会将关于孝道的传统故事整个雕刻出来，有的雕刻者只是提取故事的一部分进行雕琢。不管是在横幅、挂件还是在门窗上雕刻传达孝道的故事，最终都是想让子子孙孙能够受到教化和熏陶。除了表现孝道的题材，还有表现忠肝义胆之气的“桃园结义”题材和岳飞精忠报国的题材。人们尊敬、崇尚这些美好的品格，因此以木雕艺术的形式雕刻、保留下来，以教化、感染后人。

中国画的一大功能就是审美教育作用，纵观中国画作品，有很多作品不仅格调高雅、笔墨酣畅，而且有重要的教育意义。例如古代作品《女史箴图》通过各类生动描绘出来的故事，成为集教化与审美于一身的成功典范。当代画家李传真的工笔画作品《民工图》细腻描绘了几个朴实无华的农民工，其虽然衣着粗糙，但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对生活的坚韧，向观者传达美好生活来之不易，高楼大厦包括我们所居住的舒适环境，都是有人在默默努力耕耘，从而成就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因此要学会珍惜。陈治、武欣合作的全国美展获奖作品《儿女情长》通过刻画一家五口温馨的一幕场景，即：孙女天真好奇地托腮看向爷爷，似乎爷爷生动地讲述什么故事引起她强烈的好奇心，年轻女性迫不及待地将新买的衣服给似乎刚刚还在做饭的母亲比大小，而画面中的男子看似拿着报纸在专注地看，但其实内心感受到家里的欢声笑语，所有的一切都在传达一家团聚、子孙孝顺的温馨美好。这些作品通过画家的所看所思所想，在画面中增减安排，不自觉地吸引观者的视线，并在潜移默化中达到了“成教化，助人伦”的目的。

（三）高尚品格

代表高洁品质的梅、兰、竹、菊、荷花等主题在潮州金漆木雕中被大量运用，不仅在日常用品摆件中雕饰，也在建筑门窗中精雕细刻。如日用器物作品《梅花香筒》，雕刻者以梅树干为原材料巧妙地打造出不规则圆筒的基本型，并以缠绕而上的梅花、枝干、枝叶装饰香筒的外形，形成充满生命力的日用品，传达出坚韧不拔的高尚情操。专用器物作品《梅花》呈现长条形，整个器物通过枝干的线与梅花的点和上下排列、前后排列、叠压、交织的梅花组成的面构成，将梅花的高洁、不屈不挠体现得淋漓尽致。荷花也被誉为圣洁、清廉、出淤泥而不染的象征，能工巧匠也会通过荷花纹样雕刻，传达出洁身自好的精神品质。祭祀器物作品《荷叶果盘》，巧妙地以荷叶形木刻为果盘，运用荷花形木刻托举装饰果盘，传达出独具匠心又纯粹的品质。

画家在中国画创作中尤其喜爱通过刻画物象来传达自身的精神品质。比如南宋吴炳的《出水芙蓉图》只画了一朵荷花、三个荷秆和两片荷叶，但是画家通过花瓣的开合、翻转、呼应，将荷花的高贵、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品格酣畅淋漓地传达出来。梅花对于中国画家来说具有特殊意义，也是经久不衰的绘画题材，不同历史背景和成长经历的艺术家在不同心境下刻画出来的梅花所传达的寓意也皆有不同。不管是古代王岩叟的《梅花诗意图》、王冕的《月下梅花图》，还是现代江宏伟的《梅花双雀》，都是以梅花来传达自己的精神品格。

由于中国人崇尚高尚品格，并且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修炼自己的人格，因此各艺术门类创作者也乐此不疲地以这些题材来进行艺术创作，让人们不仅内心充盈、丰富自己，还可以通过接触各种艺术门类于耳濡目染中提醒自己。

在中国传统文化浸润中发展壮大起来的金漆木雕和中国画，虽是材料技艺完全不同的艺术门类，但是在题材选取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构图的相似性

潮州金漆木雕可运用木材雕刻出三维空间的作品，而中国画是在纸绢上构建二维艺术创作。二者看似大相径庭，但是其构图的相似性极高。

（一）构图特点

1.散点透视

受到中国哲学文化思想的影响，中国人的观察方法与思维习惯是很难固定在一个视点去描摹刻画物象，而是习惯于“搜尽奇峰打草稿”。不管是金漆木雕创作还是中国画创作，艺术家都会在正式创作之前，认真观察、体悟生活，了解所要创作对象的结构、特点、习性之后，再根据主观想象选取最适合所需创作的元素去刻画物象，很难固定在一个地方去观察、塑造物象。如金漆木雕作品《博古图案》，是一件门窗雕饰，在作品中占据中心位置的是一个大花瓶，围绕着花瓶分为上中下三个层次，上中分别在花瓶两侧各描绘了一个人，这四个人大小完全一样，足以说明金漆木雕创作遵循散点透视的构图特点。张鸿飞创作的中国画作品《云飘塞北》精心绘制了三个牧羊少女和围绕在少女周围的羊群，人物和羊群前后排列，前后人物并没有区分大小，几乎是等大的，前景人物前面的羊和人物后面的羊也几乎等大，充分说明中国画在画面中置陈布势完全是主观安排的。

2.S型律动

太极图中的S曲线在金漆木雕作品中经常运用。例如作品《情变风波》，整件作品宽31厘米、高40厘米，却刻画了十几个生动的人物。匠人通过刻画右下角一个掩面哭泣的女子，引起人们的好奇心，紧接着看到一个拿东西的老者正准备挥向男子的瞬间动作，视线往上走，又能看到一群义愤填膺的人冲出来，有的叉腰，有的回首商量，有的已经高举拳头，有的已经操起了木棍，视线的最上方是最高处楼阁里梳着发髻的小孩子俯视下方人物，所有人物在建筑、植物的穿插中巧妙地形成了S型构图。这种好看的S型构图在中国画中也广泛运用。比如张为之的工筆画作品《白孔雀》，画家将正面朝向观者的人物放置于画面中间偏右的位置；其身后不远处双手怀抱，姿态朝向正前方，但是头扭向一边的短头发女孩位于画面右边偏上的位置；画面的最左边则是一个即将走出画框外，但是又回望观者的一个扎着高马尾的背包女孩。画家将三个人物分别放置于左中右三个位置，看似零散、相隔甚远，但是画家巧妙地利用一只开屏和一只没开屏的孔雀将三个人物连接成了一个好看的S型构图。

虽然金漆木雕雕刻手法和中国画描绘手法完全不同，但是作品构图的相似性是不受材料技法的制约的。

三、潮州金漆木雕与中国画艺术的结合

金漆木雕技艺较为复杂，对于雕刻者来说，掌握这门技艺并将其传承下去，并非一日之功，而是需要日积月累才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木雕艺术家。但是对于有绘画功底的人来说，分析金漆木雕与中国画的相似性，并从中提取部分有利于中国画创作的元素进行艺术创作，以此来传承潮州金漆木雕内在的文化精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传承。例如章慧珍的工笔重彩作品《岁月——潮州厝角头》，将金漆木雕中的狮子元素提取出来，与潮州特有的厝角头结合起来进行艺术创作，画面中狮子的生动形态与潮州厝角头灰色的色调产生强烈的对比，既丰富了中国画的题材，又向观者宣传了潮州金漆木雕，让人对潮州文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孙玉瑶的国画作品《己略黄公祠》就是以己略黄公祠这个精美的木雕建筑为题材进行的艺术创作，画家以解构、重组的形式将这座建筑在画面中分割成上中下三部分，中间分成大小相同的三小块，精细刻画了梁架上的木雕，下方两个木门包裹着一个六角窗形态的人造山石，上方的留白最为精妙，类似于天井中仰望广阔的天空。整幅作品巧妙运用金漆木雕元素构思创作，既展现了中国画的特点，又以绘画的形式宣传了这座木雕殿堂。

潮州金漆木雕本身就是一种内涵丰富的艺术种类，分析其与中国画题材、构图的相似性，并从中提取元素与所需创作主题进行融合创新，既可以丰富中国画的绘画题材，又可以传播潮州的艺术瑰宝，展示潮州文化名片。

参考文献：

[1]曾庆钊.潮州木雕艺术[M].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0.

作者单位：

韩山师范学院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