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珮艺 祁先伟 吴建英

【摘要】中医体质学以中医基础理论为指导，形成了以四大基本原理、三个关键科学问题为核心的理论体系，其模式及规律与肠道微生态学基本理论具有相似性。痰湿体质易感代谢疾病，同时也是代谢综合征患者的主要体质类型，而肠道微生态参与人体代谢，与代谢综合征及相关疾病的发生、发展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但目前两者具体因果关系尚未阐明。文章旨在从中医体质学角度出发，以现有研究成果为基础，探讨肠道微生态与代谢综合征及其相关疾病的关系，为代谢疾病的临床诊疗拓宽新思路和方向。

【关键词】中医体质学; 肠道微生态; 代谢综合征；代谢疾病

【中图分类号】R259【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1007-8517（2023）10-0001-06

Explor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stinal Microecology and Metabolic

Diseases Based on the Principles of TCM ConstitutionLUO Peiyi1QI Xianwei1WU Jianying2*

1.Chengdu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hengdu 610032， China;

2.Chengdu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Hospital， Chengdu 610000，ChinaAbstract：Guided by the basic theor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constitution theory has formed a theoretical system with four basic principles and three key scientific issues as the core. Phlegm-dampness constitution is susceptible to metabolic diseases， and it is also the main constitution type of patients with metabolic syndrome. While the intestinal microecology is involved in human metabolism and has a direct or indirect relationship with the occurrence and development of metabolic syndrome and related diseases， but the specific caus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wo has not yet been elucidated. This article aims to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stinal microecology， metabolic syndrome and related diseas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CM constitution and on the basis of existing research results， so as to broaden new ideas and directions for the clinical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metabolic diseases.

Keywords：TCM Constitution; Intestinal Microecology; Metabolic Syndrome ;Metabolic Diseases

代谢综合征又称X综合征，由世界卫生组织定义为一种以腹部肥胖、胰岛素抵抗、高血压和高脂血症为特征的病理状态。这些代谢紊乱是心脑血管疾病的病理基础，导致肥胖、糖尿病、多囊卵巢综合征和其他代谢疾病。随着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代谢综合征的发病率逐年上升，已经成为了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急待解决的公共卫生问题［1］。通常代谢综合征与2 型糖尿病、肥胖症的发病率相近，根据2015年全球肥胖调查，在195个国家中有1.08亿儿童和6.04亿成人肥胖［2］；国际糖尿病联盟（IDF）全球糖尿病地图集表明：2021年全世界成年糖尿病患者人数已达到5.37亿（10.5%），表明每10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患有糖尿病，预计到2045年这一数字将达到7.83亿［3］。目前许多研究证实了肠道微生物群组成和功能的特定变化与肥胖、胰岛素抵抗、高血脂等代谢紊乱相关［4］。虽然还不清楚肠道微生态和代谢综合征及其相关疾病的因果顺序，但随着肠道微生物组学研究的逐步进展，相信今后两者的关系将会日渐清晰。

肠道菌群是肠道微生态的核心组成部分，其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是稳定性，有助于人体和环境之间的动态平衡。然而，代谢紊乱会导致肠道微生物群功能障碍、内部环境动荡，以及病原体的增殖。同时，肠道菌群失調也会导致代谢功能障碍，并引发一系列代谢性疾病的发生［5］。

中医体质学是中医学的继承与创新，在预防和治疗疾病上发挥了重大作用，其内在核心理论与肠道微生态学相类似，且具有一定的探讨性［6］。研究［7］表明，痰湿体质易发生代谢功能障碍，与代谢性疾病紧密相关。目前，纠正体质和肠道菌群失调的干预措施可以预防和治疗代谢性疾病。中医体质可能是研究肠道微生态学和代谢症候群及相关疾病的突破口。因此，笔者以中医体质理论为基础，探讨肠道微生态和代谢综合征及其相关疾病的关系，为代谢疾病的治疗提供新的思路。现将根据中医学的四个基本原理和三个关键科学问题对其进行详细描述。

1四个基本原理的微观阐释

1.1生命过程论 王琦院士指出：体质是随时间而展开、随个体发展的不同阶段而演化的生命过程［8］。肠道微生态学研究显示，从出生起肠道微生物群就与人体共同发育，在受到基因遗传、营养支持和生活方式等影响下，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呈现出不同的特征。体质的发展是随着年龄阶段而变化的“生命过程论”原理与肠道菌群有着同步变化的相似性。

代谢综合征的患者肠道微生物的定植与发病也是一项随时间延续性展开的过程。先于代谢综合征患者发病之前，肠道菌群的数量和种类都发生了变化，这可能是导致代谢性疾病的因素之一。一项前瞻性队列研究［9］发现，肥胖儿童与正常相比，肠道菌群呈现厚壁菌门数量增加和拟杆菌门数量减少的变化特征，考虑肠道菌群的失调变化系与肥胖的发病相关。另一项研究［10］发现，将从常规小鼠的远端肠获取的肠道微生物植入到常规化成年无菌（GF）小鼠14 d后，无菌小鼠的体脂含量和胰岛素抵抗都显著增加。推之肠道微生物通过影响宿主从食物中获取和储存能量进而导致体重增加，诱发一系列代谢性疾病。这些研究的结果可能为代谢症候群及其相关疾病的预测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

由此可见，代谢综合征患者肠道菌群随着人体生长发育的变化呈现时相性的改变，其变化符合中医体质学生命过程论原理。生命过程论提示我们在疾病发病之前便要调理体质，防止疾病的发生；治疗时更要重视不同年龄阶段不同的生理特征和体质特点，辨证论治，因人施治。

1.2环境制约论 环境制约论［8］指出体质的形成和发展受生活条件、饮食结构、自然环境、气候变化、社会文化等因素的制约。这与微生态学与环境统一的思想高度一致。

研究表明环境因素对肠道菌群具有较大的影响。一项基于上千名参与者的肠道微生物的宏基因组分析结果［11］显示，肠道微生物群与环境、饮食和药物以及疾病类型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关联性，而另一项基于双胞胎数据的宏基因组学结果表明，遗传因素对肠道菌群的组成和功能的影响远不及饮食和家庭等环境因素［12］。在限制热量六周后，受试者的血糖、腰臀比和甘油三酯与嗜粘蛋白-艾克曼菌水平的变化呈现相反的趋势［13］，这说明肠道菌群受饮食结构和环境限制，并与代谢综合征及代谢疾病的发病相关。此外，通过调整饮食结构和生活方式来改变肠道微生物群，可达到治疗代谢综合征和代谢性疾病的目的。例如每天口服1010个嗜粘蛋白-艾克曼菌细胞可以增强胰岛素敏感性，降低糖尿病发病的风险，同时减轻体重［14］。

代谢综合征及其相关疾病患者肠道菌群的变化符合中医体质学说环境制约论，其组成受到饮食、喂养方式、药物暴露以及生活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并与其疾病的发生发展有明确的相关性。这在临床中指导我们应养成良好的饮食和生活方式，调理自身体质，通过体质的改善实现代谢疾病的预防和治疗。

1.3禀赋遗传论 根据中医体质学说，遗传性是决定体质形成和发展的主要内在因素。即先天禀赋决定了体质的基调［8］。早在西汉时期，医家就认识到体质的形成与遗传有关。《灵枢·寿夭刚柔》云：“人之生也，有刚有柔，有弱有强，有短有长，有阴有阳。”［15］即每个人从出生开始，性格、脏腑、形体、阴阳偏性等方面便具有差异性。《灵枢·天年》云：“人之始生，以母为基，以父为楯。”［16］可见父母的体格特征对孩子影响甚大。

从肠道微生态学角度来看：人体肠道菌群最早出现于孕中期的胎儿，发育中的肠道微生物组经历了发育期（3～14个月）、过渡期（15～30个月）和稳定期（31～46个月）三个不同时期。而影响肠道菌群的组成中比较重要的因素是母乳喂养。母乳喂养将会促进双歧杆菌丰度的增加，停止母乳喂养将会导致厚壁菌门等肠道微生物群更快成熟［17］；同时，妊娠晚期母亲的肠道通透性增加，来自母亲肠道的肠粘膜相关厌氧菌可转移到母亲的乳房，并通过母乳垂直传播到婴儿的肠道。

代谢综合征具有一定的遗传性，其机制可能与肠道微生物组成有关。痰湿体质是代谢症候群的土壤，也具有明显的遗传性，从中医学角度来看，“瘦人多火，胖人多痰湿”，痰湿体质人群多形体肥胖，易患代谢性疾病。临床上要重视代谢综合征患者的先天禀赋遗传。在治疗方面，我们要注重调理父母双亲的体质，防病未然。

1.4形神构成论 形神构成论［8］认为，体质是以中医“形神合一”思想为基础，将形态、功能等特定身体素质与相关心理素质相结合的产物。中医学强调“形神合一”的整体观念， 即“神即形也， 形即神也”［18］，临床治疗疾病提倡“形神并调大胆”，在常规治疗的基础上运用情志疗法往往效果更佳。《素问·上古天真论》说：“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19］它表明，身体和精神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只有身体和精神相统一才能长寿。传统医学认为，情志因素与疾病发生发展密切相关，即七情内伤。而从医学微生态学的角度来看，肠道菌群的变化与心理因素密切相关。目前的研究［20］也证实，精神心理因素，尤其是焦虑、抑郁等不良心理因素，与代谢综合征的发生、发展紧密相关。由此笔者大胆猜想，肠道菌群变化是否通过心理因素与代谢综合征产生某种联系。

1.4.1代谢综合征患者常伴有抑郁或（和）焦虑等不良心理因素目前，心理因素（主要是焦虑和抑郁）与代谢综合征和代谢性疾病的关系已成为研究热点。成承等［21］调查了健康管理研究所的九百多名18～80歲的住院患者，发现代谢综合征的发生与焦虑和抑郁等不良情绪相关。而患有精神分裂等严重精神疾病患者，其发生肥胖、糖耐量受损、代谢综合征和2型糖尿病的风险将会增加［22］；Kai G Kahl等［23］评估了糖尿病高危人群中精神疾病的患病率，并比较了有无患精神疾病受试者之间的代谢综合征频率，结果发现焦虑抑郁均与MS相关。

1.4.2心理干预可能通过调节肠道微生物来预防或治疗代谢综合征尽管目前关于心理干预通过何种方式对代谢综合征及代谢疾病发挥作用尚未清晰，但其对治疗代谢综合征患者有积极意义毋庸置疑。一项纳入5项研究的Meta分析［24］证实，采用心理治疗等社会心理干预方式后，与糖尿病相关的住院人数显著减少。从微生物的角度来看，肠道菌群可以通过迷走神经、内分泌、代谢和免疫系统参与肠道及其系统的双向调节，并持续影响宿主的大脑功能、心理和行为。“微生物-肠-脑轴”是大脑和肠道通过肠道菌群进行信息交通传递的过程，肠道菌群通过肠－脑轴对人体的应激反应、心理情绪等方面产生重要影响［25-26］，并且其组成变化将会导致各种精神疾病的发生［27］。由此笔者大胆猜测，能否通过心理干预措施影响大脑神经调节的变化，以“微生物-肠-脑轴”对肠道菌群进行调控，从而发挥对代谢综合征及代谢疾病的积极影响。

“形神一体观”体现了中医的整体观念，也指导我们在临床实践中，在关注患者躯体症状的同时，更要关注其心理健康，采用药物疗法联合心理干预治疗疾病，达到形神同治的目的。

2三个关键科学问题的微观阐释

2.1体质可分论——肠道菌群的个体差异性体质可分论［8］是指：根据个体差异和群体趋同性，可以按一定的标准对体质进行分类。《内经》对体质有许多分类方法，其中《灵枢·逆顺肥瘦》将体质划分为肥人、瘦人和壮人［6］，《灵枢·卫气失常》又将肥人分为膏、脂、肉三种类型［28］。现代体质主要分为9类，即：平和质、气虚质、阳虚质、阴虚质、痰湿质、湿热质、瘀血质、气郁质、特禀质。痰湿体质人群多表现为形体肥胖，腹部丰满，身重易乏，舌体胖大，舌苔白腻，易患代谢综合征。从肠道微生态的角度来看，不同饮食结构人群的主要肠道菌群组成比例也不同。如多食用高纤维食物的非洲农村居民的普氏菌丰度和短链脂肪酸较高，而食用较多氨基酸、脂肪以及蛋白质的欧洲居民的肠杆菌数量更多［29］。这些都证实了肠道菌群及其代谢产物的变化与肥胖等代谢性疾病有关。研究提出：除了常规通过年龄、性别、饮食结构等方式预测肥胖外，使用肠道菌群预测肥胖更准确［12］。痰湿体质人群喜食肥甘厚腻，笔者大胆推测，这种饮食习惯是否会诱导肠道微生物群特定结构和功能的形成，从而导致代谢性疾病的发生。未来，我们不仅可以利用肠道菌群谱来区分体质类型，还可以通过调整肠道菌群来预防和治疗体质相关疾病。

2.2体病相关论——肠道菌群与疾病相关体病相关论指出［8］：体质与疾病的发生有关，影响疾病的易感性，不同的体质具有不同的疾病易感性。其中痰湿体质易患多囊卵巢综合征、糖尿病、高脂血症、高尿酸血症等代谢疾病［30］。而肠道菌群被称为人类的“第二基因组”，在人类健康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而个体肠道菌群结构失调将会促进疾病的发生发展。目前，许多研究［31-32］表明，肠道菌群失调不仅会导致消化不良、腹泻、炎症性肠病等消化系统疾病，还会引发代谢性疾病、心血管疾病、精神疾病和其他系统性疾病。

特定体质易患代谢相关疾病。一项基于上万例大样本横断面研究和病例对照研究的Meta分析［7］发现，代谢综合征患者的主要体质类型是痰湿体质，它同时也是诱发其发病的内在基础。特定体质、肠道菌群均与代谢疾病密切相关，由此笔者推测，特定体质是否可能因其特定的肠道微生物而易感代谢疾病。这就指导我们在治疗代谢性疾病时，要注意对患者体质的识别，根据体质类型进行辨证治疗；在预防代谢疾病方面，我们应重点关注痰湿体质人群，通过各种方式纠正偏颇体质，以达到防病的目的。

2.3体质可调论——肠道微生态调节体质可调论提出［8］：对于疾病的预防和治疗，可从体质入手，通过调节人体的整体功能，纠正偏颇体质，恢复身体健康。

2.3.1服用中药方剂防治代谢综合征中医尤其是中药方剂在治疗代谢疾病方面有显著疗效 ，但目前中医治疗的机理未明。临床试验证实，中药可以通过调解肠道微生物发挥或增强治疗作用。徐佳等［33］发现葛根芩连汤治疗2型糖尿病时，肠道有益菌群如粪便杆菌数量增加；童晓林等［34］通过多中心随机开发试验也发现：中草药配方增加了以粪便杆菌属为代表的有益细菌，并在改善血糖和脂质水平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通过这些数据和研究发现中医可以通过调整偏性体质来预防和治疗代谢性疾病。从西医的角度来看，中医也可以通过改变肠道菌群的分布和构成来预防和治疗代谢性疾病。

肠道微生态学是通过调节人体微生态环境平衡来维持人体健康，体质学预防和治疗疾病的核心也是维持人体动态平衡，所谓“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两者的概念机制基本相同。

2.3.2摄入膳食纤维，益生菌和益生元防治代谢相关疾病痰湿体质人群喜食肥甘厚腻，因此可通过饮食结构的调整来防治代谢综合征及其相关疾病。研究［35-36］表明，膳食纤维可以通过增加肠内拟杆菌和厚壁菌的比例来预防肥胖，短鏈脂肪酸 （SCFA）是膳食纤维经厌氧肠道微生物群发酵代谢的最终产物，是连接膳食纤维和肠道微生物的中间桥梁，可调节与肥胖、2型糖尿病等代谢疾病相关的病理过程。

乳杆菌和双歧杆菌是人体主要的益生菌，它能够调节肠道微生物的平衡，降低黏膜通透性，减轻肠道炎症反应，促进肠道的生长和发育。而益生元作为一种非消化的成分，可通过选择性地剌激肠道中有益菌的增长或活性而发挥积极作用。适当补充益生菌和益生元，可通过调节肠道微生物群和肠－脑轴，对代谢紊乱等相关疾病起到积极作用［37-39］。目前通过改变膳食、益生元或益生菌等各种干预措施调节肠道微生物成为研究热点，并逐步用于疾病防治，为代谢疾病的治疗提供了新思路。从体质学角度来说，通过中药方剂以及膳食同源调理痰湿等偏颇体质防治代谢疾病效果显著，其内在机理系与肠道菌群有关。

3小结

痰湿体质为代谢综合征及其代谢疾病发生发展提供温床，肠道微生态紊乱与代谢性疾病密切相关。肠道微生态与代谢综合征的关系完全符合中医体质学的基本原理：生命过程论揭示了体质的发展随着人体生长发育而变化这一规律与代谢综合征患者肠道菌群变化具有同步性；环境制约论和禀赋遗传论反映了代谢综合征患者的肠道微生态具有与他们的体质相同的后天环境影响和先天遗传；形神构成论说明了代谢综合征患者的肠道微生物群的变化与心理因素（中医的“神”）密切相关；体质可分论表述了肠道微生态具有个体差异性，其中代谢综合征患者肠道菌群的特征表现是厚壁菌门和短链脂肪酸数量较高；体病相关论暗示了肠道菌群失调会促进代谢症候群及其相关疾病的发生和发展；体质可调论表明，可以通过服用中药汤剂，摄入膳食纤维、益生菌和益生元等方式来调节肠道微生态，从而维持人体健康和动态平衡。

综上所述，为拓宽代谢综合征临床诊疗思路，可从中医体质学角度出发，运用体质学的理论基础，发挥“辨体 -辨病 -辨证”临床诊疗模式的优势调理体质，以达到预防及治疗代谢综合征及其相关疾病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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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09-15编辑：刘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