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陈冠楠

中国美术馆

敦煌莫高窟，这颗古丝绸之路上的璀璨明珠，这座在沙漠中的千年艺术宝库，多少年来吸引着无数探险家、艺术家、学者来访，一睹它的风采，品味千年文化艺术之魅力。20世纪初，莫高窟为世人所知，珍贵的经卷、壁画等文物历经沧桑，流落世界各地。直到一代代敦煌守护者扎根戈壁，风雨坚守，通过复制、修复、保护，使敦煌重现昔日荣光，使敦煌学荣归故里。

作为“敦煌守护神”常书鸿之女的常沙娜，自幼随父亲走进沙漠，结下了她与敦煌的不解之缘，莫高窟也成了她艺术生命的摇篮。艺术人生数十载，她是艺术设计家、艺术教育家，但从未忘自己是敦煌人。常沙娜曾于2001年、2017年两度在以敦煌莫高窟为原型设计的中国美术馆主楼中举办个人展览。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在“花开敦煌——常沙娜艺术研究与应用展”前言中写道：“在敦煌艺术与自然形态的多重滋养下，常沙娜先生以纯粹的艺术态度、隽雅的艺术格调和崇高的艺术境界，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1]32017年，常沙娜将24幅各时期代表之作捐赠给国家，这些作品自此进入国家艺术宝库，为世人共享。

1931年，常沙娜出生于法国里昂，1943年随父亲进入敦煌莫高窟的瑰丽艺术世界，随后在这座艺术殿堂中开启了一段没有学历但极为难得的艺术学习历程。在父亲常书鸿的指导下，她以绚丽多彩的壁画为教科书，“从客观临摹入手后以整理临摹为准，将北魏、西魏、隋、唐、五代、宋、元各代表窟的重点壁画全部临一遍，并在临摹中了解壁画的历史背景，准确把握历代壁画的时代风格”[2]。这特殊的临摹经历和与传统经典面对面的艺术体验使常沙娜练就了传统造型扎实的童子功。我们可以看到她这一时期所作的《观无量寿经变》中细腻的运笔、层叠的建筑布局、千姿百态的神佛形象以及复杂的装饰图案，《风神》中流畅的线条和淡雅的设色，《女供养人》（图1）中华丽的衣饰和雍容华贵的气度，无不展现了年少时期的常沙娜极高的悟性与天赋，以及内心的坚定。在敦煌壁画中有大量的文殊菩萨造型，中国美术馆藏常沙娜作品中有两幅临摹经变画作品《文殊变》，题目虽同，但两幅作品跨越了72年的岁月。1945年，常沙娜曾临摹一幅《文殊变》（图2），其纷繁复杂的结构图案、流畅洒脱的线条以及丰富细致的细节，很难让人相信是由一位年仅14岁的少女所作。2017年，为给中国美术馆留存更加完美的作品，86岁高龄的常沙娜先生不辞辛劳，重提画笔，历时两个多月以虔诚之心重新绘就敦煌壁画《文殊变》（图见扉页），“从结构、线描至用色，再现中唐壁画的风格特色，做到真实的临摹”[1]92。这两幅作品是常沙娜不同时期的代表之作，从艺术开端时期的率性质朴，到经过艺术积累和生活沉淀后的沉静洗练，这两幅作品是艺术家跨越时空的自我对话与审视，同时也讲述了常沙娜从青丝到白头的敦煌人生，以及一位艺术家不断求索的艺术追求，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和学术价值。

图1 常沙娜 女供养人

图2 常沙娜 文殊变

常沙娜说，她的创作有“两个渊源”，“一个是传统，一个是自然”。传统来自敦煌传统文化的洗礼，而自然则是常沙娜的另一个艺术源泉。常沙娜爱花，也爱画花。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她在大自然的艺术宝库中采撷灵感，运用手中的线条和色彩描绘着充满生命力的花卉果实，并以此丰富艺术设计的审美体验。无论是田间地头朴实无华的花椒树、漏斗菜，还是工作之余写生的蝴蝶兰、康乃馨，甚至于不具名的、不起眼的小花，都是常沙娜钟情的素材。她能够在一草一木中感受到自然之美，并汲取其造型、色彩的美妙与灵动。花如其人，画亦如其人。她笔下的花草温婉幽雅，色彩淡雅平静，富有生命的韧性，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敦煌传统艺术浸润下的绘画功底和画家的感受力与表现力。不仅如此，常沙娜还以被注视的花之口吻，以诗意的语言讲述了每朵花自己的花语，这不仅是花的故事，更是常沙娜自身生命体验的艺术表达。在《固安小红果》（图3）的配诗中，她这样写道：

图3 常沙娜 固安小红果

秋后叶落，在那远离城市的地方，

我依然保存着那成双成对的鲜红小果，

经过寒霜，我们显得格外艳丽。

折回几枝插瓶中，留住当年梦境般的回忆。[3]173

在《仙人掌》（图4）的配诗中，她这样写道：

图4 常沙娜 仙人掌

开花是我生命中最辉煌的一瞬间，

我的花期很短暂，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开放，

扑捉我盛开的全貌是不容易的，

能把“定格”留在画面上，供人观赏，也是我们多日的奢望，

满身长刺的块茎也能开出清秀漂亮的花，能给人们一个惊喜。[3]161

常沙娜曾说“我的源就是流淌在我身上的敦煌艺术文脉”[4]。数十年来，她沿着这个源不断前行，在传统艺术和自然万物中找寻灵感源泉，为传承和发展优秀传统文化开拓新境界。她就像开在敦煌的沙漠之花，尽情地吮吸着千年艺术的滋养，享受着天地万物的绚丽与情趣，悠悠九十余载，仍然绚烂芬芳，婉约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