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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寄意怀师恩
——汪曾祺画题两幅管窥

2023-04-15

鸭绿江 2023年1期
关键词:故居朱自清汪曾祺

徐 强

汪曾祺为扬州朱自清故居画墨菊并题句:“解得夕阳无限好,不须惆怅近黄昏。”款作“佩弦师句 一九九二年九月 汪曾祺”(见封三)。

解读这件手泽,有必要先简述一下汪曾祺和朱自清不同寻常的关系史。

朱自清(1898—1948)是现代著名作家、学者、教育家,祖籍浙江绍兴,但父亲在扬州做小官,自幼随家居住扬州,直到1916年入读北大,他一直自称“我是扬州人”。汪曾祺(1920—1997)生于扬州下辖的高邮。在他读书时,朱自清的很多名篇已收进了教科书,因此他久闻朱自清大名。1939年,汪曾祺离开扬州,考取西南联大中文系,系主任正是朱自清。这对扬州同乡在昆明成为师生。

不过,两人的天性相去甚远。朱自清为人小心、做事严谨;汪曾祺则崇尚魏晋风度,才子作派,洒脱不羁。他以沈从文为艺术导师,和激情四溢的闻一多关系密切,甚至与罗常培、杨振声、王力都往来频密,唯独对朱自清亲近不起来。他花很多时间泡茶馆,看书写作兼饱览人情世相,“翘课”是家常便饭,尤其是朱自清的课他最不喜欢,因为朱先生讲课不离卡片、严谨拘泥。朱自清当然也很难欣赏汪曾祺。在他毕业前夕,系主任罗常培曾建议朱自清留他当助教,被一口谢绝:“他连我的课都不上!”

1948年8月,朱自清于贫病交加中逝世。正当国共争持之际,朱自清之死激发了社会各界复杂的情绪,掀起了浩大持久的悼念浪潮。汪曾祺当时已到北平五个月,在历史博物馆打杂,其间频与联大师友来往,但其中不包括朱自清。他没有参与任何悼念活动;大小报章纪念文章连篇累牍,作为“嫡亲学生”的汪曾祺却未著一字。

变化发生在30年后。20世纪80年代以后,已过花甲的汪曾祺经历了人生浮沉复归文坛,对先师的态度渐转温热。朱自清不断出现在他笔下。作为“联大热”的倡导者之一,他贡献了关于朱自清的很多独特忆述。他大力标举“学者散文”,把朱自清与鲁迅、周作人并列为三大家;他指出朱自清散文好在“通”与“常”,说“用口语化的语言写学术文章,并世似无第二人”。总之,通过忆其行、传其言、论其文、述其学,汪曾祺重新认识和高度评价朱自清,或许也是借此隐含地补偿早年的“不恭”。

1992年秋,在朱自清故居修复完毕、即将开放之际,扬州市文联邀请一批文艺名家题赠,汪曾祺接到邀请函当即作画寄去,就是现存朱自清故居的《菊花图》。早在此前五年,汪曾祺应聂华苓之邀赴美国参加国际写作计划,他带给聂华苓的礼物中就有一幅秋海棠和草虫图,上面题的也是这两句。其实这两句诗并非朱自清原创,而是近人吴兆江改李商隐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成。朱自清很喜欢,晚年自书压在书桌玻璃下,日夕晤对。

但笔者在汪家自印的《汪曾祺书画集》中,发现一幅作于同时的大写意荷花,题作“荷塘月色,一九九二年秋,汪曾祺七十二岁”。颇怀疑汪曾祺为应征所作不止一幅,只是后来送出时选了《菊花图》而已。至少可以肯定,72岁的汪曾祺在这个秋天是曾经不止一次以绘画方式深怀过“佩弦师”的。

汪曾祺自幼学书,曾在祖父指导下习碑帖,于圭峰碑、多宝塔、张猛龙等沉浸较深,也临过晋人小楷和赵孟頫。60岁以前,他用毛笔写作的习惯一直持续,以行书最为擅长,结体端庄秀媚,笔墨丰腴、流利、润泽,在同代作家中允属上乘。60岁以后是他创作的高峰期,文稿用毛笔写得少了,但作为“文章余事”之一,书画题字仍是生活中的重要内容,随手写赠,有求必应,因此坊间流传不少。90年代,汪曾祺的字经历了一次“衰年变法”,结体打破平正,笔法常参以篆隶笔意,线条形态恣意任性,风格走向奇崛、瘦硬。1992年前后正是过渡期,从上面两幅作品的题字也可以看到变法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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