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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诗人

2023-03-08吕群芳

少年文艺 2023年3期
关键词:采桑西陵桃林

是什么样的诗,能够穿越千年来到我们的身边?是怎样的一颗心,才能在万事万物中,觅得一缕又一缕的诗意?如果说《诗经》是中国人心中永远向往的诗意源泉,那么群芳老师就是诗意的代言人,她仿佛从千年以前的《诗经》里走来,带着一首首诗回到我们的身边,又带着我们走进春天,去采摘每一朵灼灼其华的桃花之诗;带着我们走进田野,去发现每一株蔓草上晶莹剔透的露珠之诗。我们不禁感叹:好一位采诗人!

——教师  庄丽如

读了《采诗人》,我的眼前浮现出一片桃林。桃花抢着盛开,压弯了枝头,眼前一片粉红。我还认识了一名老者,他姓风,是一位采诗的人,他把采来的诗叫作“风”,所以孩子们都叫他风先生。风先生的职业就是采诗,这个职业令人羡慕:清闲,随遇而安,走到哪儿,都有人家招待。我希望我以后也能从事这样一份职业,去采很多好玩的诗歌,提高我的诗歌水平。

——叶心婳

改编过的古诗、民谣和神话故事,勾画出一幅幅生动的叙事画,古色古香。神态、动作、话语、环境,都是画作中亮丽的一笔,每一笔都像用阳光增添了色彩,优美而温暖。“桃”字,是整篇故事的纽带;桃花,则是整幅画的眼睛。整篇文章如花苞般慢慢绽开,耐人寻味。

——张雨婷

本文以押韵的童谣开头,很有童趣,特别吸引人往下阅读。在作品里,童谣好像一根风趣的线,牵着文章的情节往下走,贯穿了全文。不仅如此,本文运用了诗一般的小标题,还以《诗经》里的诗句结尾,更显优美。

——梁译尹

(一)桃花蚕茧

二月过,三月三。

穿上新缝的布衣裳。

大的大,小的小,

一同到南河洗个澡。

洗罢澡,吹风凉,

回来唱个《山坡羊》。

春光晴好,日长悠悠,七八个孩子,唱着歌谣,奔跑在桃花河畔。

河边桃花烂漫,河里碧波荡漾,花映水,水映花,岸上岸下,一团团、一簇簇,交相辉映,缤纷绚烂。

“桃月,你快去告诉木青他们,河水还冷,不能下河洗澡,当心着凉!”一个穿着葛麻短襦、卷着裤腿的老者正在豆田里拔草,看见孩子们匆匆跑过,不免有些担心。

桃枝间探出小女孩的身影,穿着葱绿色的棉布褂子,好像桃林中点缀的绿叶,她笑盈盈地回答:“爷爷,木青哥哥只是唱唱歌谣,不会真的下河洗澡。”

“那就好,那就好!”老者继续弯腰劳作,用力拔出一把杂草,刚要扔到田埂上,却发现其中有一枝七七芽,这可是止鼻血的灵药,捣碎后放入鼻孔即可见效。

他把七七芽交给孙女:“桃月,拿回家,让奶奶收藏起来。”

“知道了,爷爷!”桃月拿着七七芽,穿桃林而行。

村里人世代相传,上古时候,载天山上住着一个巨人族,部族的首领叫夸父,他为了给族人留住更多的光明和温暖,就去追赶太阳。他一刻不停地奔跑,奔跑,到灵湖峪的时候,筋疲力尽,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辽阔的大地上,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座大山,他扔下的手杖,变成了眼前这片五彩云霞般的桃林。

林子里,芳草鲜美,繁英如霞。桃月像小蝴蝶一般,这儿停一停,那儿看一看,透过桃枝望望天,天蓝幽幽的,又高又远,让她觉得新奇又有趣。

出桃林,向右走数百步,有一小小的院落,柴扉虚掩,庭院闲寂,石墙边,一树玉露桃正值花期,娇媚明艳。

奶奶在蚕室里照顾着二十几匾桃花蠶,蚕宝宝们认真吃着桑叶,响起一片轻轻的“沙沙”声,就像窗外落起了春雨。

奶奶出身于西陵族的养蚕世家,家族里的女子个个精通养蚕纺纱,刚学会说话就开始学习辨别各种蚕种,熟记养蚕诀窍。奶奶嫁到桃花村后,看见这漫山遍野的桃林,喜欢得很,在桃花树下痴痴地看、痴痴地想了三天三夜。

十年后,她养成了“桃花蚕”,蚕儿上山结茧前喂七天的桃花瓣,吐出的蚕丝带着粉粉的红,织成锦缎如云霞一般美丽。

五年前,桃月姑姑出嫁时穿的就是桃花蚕丝织成的新娘装,光华灼灼,鲜花朵朵,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热闹。此后,桃花村有女儿的人家,都开始跟着奶奶学养桃花蚕,这成了村里女儿们独有的幸福与美丽。

桃月乖巧地坐在门槛上,等奶奶给匾里的蚕宝宝都喂了桑叶,才举着七七芽扑进奶奶的怀里。

“囡囡,又爬到树上去了呀,快成野丫头了!”奶奶宠爱地捏捏桃月的鼻子,弯下腰,用手搓掉孙女裤腿上的泥巴印。桃月调皮地把两朵桃花插在奶奶灰白的发髻上,拍着手叫道:“好看,好看!”

落日的余晖从山尖斜斜地映照过来,把她们的笑脸、头发都染成了橙金色。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人们的脚步声、嘈杂的对话声、牛的哞哞声、羊的咩咩声、母鸡的咯咯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一圈圈地散开,随后,村巷里升起袅袅炊烟,淡淡的蓝,浅浅的灰,缓缓飘散在桃林上空。

(二)野有蔓草

东方破晓,桃林间还有着月挂树梢的氤氲以及蛋壳般薄薄的静,天地交接处,露出蓝蒙蒙的白,有风拂过脸庞,清冷而湿润,空中飘浮着雾气,若有若无,不可捉摸。

晨阳照耀下,花瓣上、草叶间的露珠,清灵透亮,仿佛昨夜的月光、无边的夜风、秋虫的呢喃,全都装进了这颤巍巍的露珠里。

“叮叮,叮叮——”林中传来古朴悠长的铃声,原来是一位穿着灰色棉袍的老者。他的一双厚底布鞋沾满了灰尘,一看就是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右手拄着藤木拐杖,左手拿着一枚刻着花纹的铜铃,边走边摇,边摇边唱:“日居月诸,东方自出……”

一名少年紧随其后,穿一件蓝色的束身长袍,那蓝色说淡不淡,说浓不浓,像万古雪山顶上的那一抹淡蓝的天。背上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蓝印花布面料,边角绣着祥云图纹。他停下脚步,将包袱往肩膀处托高一点,问道:“师父,我们今天就能到桃伯家吗?”

“能,穿过桃林就是桃花村了。”

老者姓风,是一个游走四方的采诗人,他的任务是采集各地的民间歌谣、风土习俗、故事传说,就像蜜蜂采蜜一样。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土、不同的歌谣,从山东采集来的歌谣,他就称它们为“齐风”;从山西采集来的,就称它们为“唐风”;从陕西地区采来的,就叫“秦风”。所以,人们也称他“采风人”。

这少年是他去年路过太原郊外时收的徒弟,一老一少结伴同行,倒也增添了许多生趣。

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长袍的下摆,灰色成了黑色,蓝色成了青色,老者指指遍地的露珠,低声问少年:“诗哥,上个月我们采集到的那首歌谣还记得吗?”

“歌谣?上个月?”名唤诗哥的少年略一沉思,随后笑了,“记得,记得!”

少年清了清嗓子,边击掌,边歌唱:“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

前方桃树下,正站着一个穿葱绿色布衫的小女孩,约莫八九岁,女孩旁边是一个瘦瘦的男孩,看上去,有十一二岁了。

“风先生,风先生!”那两个孩子欢快地叫着,奔了过来。

“哟,是桃月和木青啊!两年未见,长高了不少!”

“桃伯说,按行程,您今天就会到桃花村了,我和桃月特意在这里等!”木青拉起桃月的手,走到风先生的左侧,好奇地看着后面的少年。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桃花村的木青,平日里最喜欢唱歌。喏,她是桃伯的孙女,叫桃月。”风先生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膀,“他是我的徒儿诗哥,比你俩大几岁,就叫哥哥吧!”

桃月天性活泼,不认生,开口就叫:“诗哥——哥,诗哥哥!”

木青迟疑了一会儿,低低地叫了声“诗哥哥”。

少年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三)十亩之间

桃花村的清晨是忙碌且富有生机的,男人们扛着农具正要出门,妇人们在井边挑水洗涤,年轻的女孩儿相互召唤着,准备去采桑喂蚕。

看见风先生到了,大家都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再三邀请他去家里歇歇脚,喝茶吃点心。

“风先生是我接回来的,要去我家!”桃月急了,牵着风先生的衣襟,面红耳赤地喊。

“看把这小丫头急的!”周围的人都善意地笑了。

桃月家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棉被浆洗干净晒在太阳下,栗木做的长桌子摆放在海棠树下,奶奶温好了桃花酒,蒸好了桃花糕,煮好了桃花粥,就等着风先生的到来。

桃伯迎过来,拉住老友的手,到底又见到了,真是高兴啊!

他們喝着酒,聊着桑麻长、衣衫暖,聊着粮食和蔬菜。酒,越喝越醇;情,越聊越真。

桃月奶奶端着一盘蜜桃干走了过来,风先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大嫂,去年春天我去了你的娘家西陵族……”

听见风先生提及自己的娘家,桃月奶奶急忙询问:“族人们一切都好?”

“好,好着呢!听说你养成了桃花蚕,大家都很高兴,夸你为西陵族争光了。”风先生笑着说。桃月奶奶抬手捋了捋被春风吹乱的鬓发,红着脸,低下头,却又禁不住笑了。

“在西陵族我采到了一首很好听的歌谣,是一位名叫西陵琼的养蚕人唱给我听的……”

“那是我堂姐啊!爷爷总说,西陵族的女子善养蚕会织布,都是美玉一样的人,所以,给我们姐妹分别取名为西陵琼和西陵瑶。”

没想到,奶奶的名字那么美,那么好听啊!桃月心里牢牢记住了“西陵瑶”这三个字。

“你堂姐蚕养得好,歌唱得更好。”风先生放下酒杯,以掌击桌,悠悠唱道: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桃月听了以后,不是很明白。木青却听懂了,歌中说,十亩田间是桑园,采桑的姑娘多悠闲,她们唱着歌儿一道回家转。十亩田外是桑林,采桑的姑娘结成群,她们说说笑笑一起往家转。

喝了酒,吃了茶,桃伯带着风先生师徒去田野上走走看看。

一路上,只见绿树生烟,草如碧丝,春畴渐暖,田夫、牧童、采桑人、采茶人,各自做着各自的农活。

在开满白色花朵的棠梨树下,风先生与徒儿诗哥唱起了从各地采来的歌谣。田地间劳作的人们,有意无意地跟着哼唱起来。风和日丽,群歌互答,余音袅袅,忽断忽续,若远若近……

夕阳西下,暮色欲上,忙碌了一天的采桑女,挎着满篮子桑叶,唱着歌儿回家转: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四)桃之夭夭

一只赤鸟飞来,落在桃伯肩头,唧唧唧,啾啾啾,叫了一长串,桃伯笑眯眯地连连点头。

“唧唧——唧——”赤鸟又加了一个花样下滑音,这才往村北方向飞去。诗哥好奇地望着桃伯,桃伯和风先生相视一笑。桃伯说:“诗哥,今天村里有盛大的聚会。”

“诗哥哥,村北的桃叶姐姐今天要出嫁了,嫁给村南的木蓝哥哥,她要成为木青的嫂子了。”桃月早就穿戴整齐,等着去看热闹。

怪不得今天木青没有来找自己学唱歌,原来家里有大喜事啊!诗哥也很兴奋,眼巴巴地望着师父,说:“师父,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当然要去,你俩可是婚宴上的贵客!”桃伯抢着回答。

木青家的院子前几日便已打扫干净,布置一新,院里的碧桃树上桃花朵朵,褐色的树干上系着朱红色的绸带,树下芳草茵茵,正好成了天然的地毯。

厨房门口,一只肥美的羊正被架在篝火上炙烤,三大坛桃花酒摆在屋檐下,坛盖一打开,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七八个年轻的姑娘梳着美丽的辫子,穿着草青、桃红、鹅黄、湖蓝的宽袖衣衫,用手打着拍子,扭腰、踢腿、扬手,依着节奏而舞,赢得一片掌声。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院子里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去。桃月人小个子矮,踮起脚尖也看不见新娘子。

忽然,她的眼前一下子明亮、开阔起来。是诗哥哥,他把自己托举在肩头。桃月来不及多说什么,因为桃叶姐姐从院门口进来了。

她穿一身绯红的长裙,外罩一件粉红的蚕丝纱袍,纱袍上用胭脂红和黑色的丝线绣着桃花玄鸟图,她走过的地方,似乎就绽放出朵朵桃花,整个人犹如一枝娇艳欲滴的桃花。

纱袍很长,桃叶姐姐走得很慢很端庄,当她走到碧桃树下的草地上时,刚才跳舞的七八个姑娘,围成一圈,齐声歌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起来、跳起来,院里院外,歌声连成一片,祝福连成一片。

人们的歌声悦耳,身姿矫健,步履优美,偶尔有人踏错节拍,又惹来阵阵善意的哄笑。

三月的春风吹过来,吹拂着树上的桃花,吹动了纱袍上的桃花,直吹得满院的歌者舞者都成了灼灼的桃花,缤纷绚烂。

诗哥让木青拉着桃月,一起踏歌而舞,他自己却从随身携带的青色布包里,拿出纸笔和墨水,一笔一画地记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文字背后:

2016年春天,我开始学习传统吟诵,试着以唐调吟诵《诗经》中的《芣苢》《桃夭》与《十亩之间》,慢慢地学着,轻轻地吟着,恍惚中,从时光深处传来阵阵木铎声……

那是三千年前的木鐸声啊!惊蛰过后,春光融融。周天子派出专门的采诗者,摇着木铎顺着乡间小道去采诗,如同在繁花盛开的原野采一篮子带露的花朵。

一路上,只见绿树生烟,草如碧丝,春畴渐暖,田夫、牧童、采桑人、采茶人,各自做着各自的活儿。采诗者立于道口,望农夫荷锄而来,他的歌声悠扬而感伤;采诗者坐在开满白色花朵的棠梨树下,听见田间劳作的人们群歌互答,余音袅袅;采诗者在村落间徘徊,看顽童嬉闹,看采桑的女子挎篮归来……

后来,这些情景都被藏进了一卷卷竹简里,人们称之为《诗经》或《诗三百》。《诗经》是大地,是大地上蓬勃生长的野花;《诗经》是天空,是天空中自由歌唱的飞鸟。

在吟诵中,我与《诗经》的距离越来越近,对它的感情越来越深,心中更是埋下了一粒珍贵的种子:我要走进《诗经》的世界,写下古老的采诗故事,讲给孩子们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第二年春天桃花盛开时,心里的种子终于发芽,抽枝,长叶,脑海中浮现出一大片桃林,“叮叮,叮叮——”林中传来古朴悠长的铃声,看,那就是采诗人啊!

——吕群芳

编辑发言:

这是一篇充满诗情画意的作品,也是一篇意蕴深长的作品。吕老师的文笔优美,笔端含情,读着她的文字,似乎能看到一片片翠绿的桑叶,嗅到棠梨花盛开时的淡淡清香,亲手触摸到如云霞一般美丽的锦缎—吕老师说,那是“桃花蚕”吐出的丝,蚕丝带着桃花般的粉红,柔软而富有光泽。这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桃花蚕”,为作品又织上了一层神秘之光。

在《采诗人》中,少年跟着老人去采集诗歌,成了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情,如同人们在田间劳作、在桑树旁采桑叶一样自然。他们采诗、吟诵,采撷的是语言的精华,保留下的是千百年来人们诗歌智慧的结晶,使我们对《诗经》,对传统文化也有了更深的感触。

和吕老师交流后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学习传统吟诵,也带领着小朋友们一起读,这大概就是她的作品中总是充溢着一种古典韵味的原因吧。

—— 赵菱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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