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晓明

1926 年5 月5 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一分校（南宁分校）成立。关于该校的历史沿革、组织管理、师生构成、教学内容等，本刊有详细研究，这里不再赘述。本文特选择发生在该校四位校长身上的四段颇具代表性的故事，加以整理，呈现给读者。

俞作柏：制定“先倒桂后反蒋”计划

俞作柏是南宁分校第一任校长。他青年时期参加同盟会，后参加辛亥革命、护国战争、护法战争，并作为新桂系将领，帮助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平定广西。两广统一后，俞作柏率部参加广州国民政府平定邓本殷叛乱的战斗，取得胜利，于是声望日高。

/ 俞作柏。

在广州期间，俞作柏和中共干部、苏联顾问多有接触，并阅读了《共产党宣言》《共产主义ABC》《向导》《革命周刊》等书刊，思想大为进步，很快成为广西国民党人士中的著名左派首领。据李宗仁回忆，俞作柏曾对苏联顾问说李、黄、白三人“不革命”，因此引起李、黄、白的嫉恨。在广西军队改组为国民革命军第7 军后，俞作柏被剥夺旅长职务。决定削除俞作柏兵权后，李宗仁等任命其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即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南宁第一分校校长。俞作柏以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全力举荐自己的亲信团长李明瑞接任旅长。而李、黄两人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为了不使该部生变，也就同意了俞的要求。俞作柏不久又在苏联顾问的建议下，兼任国民党广西省党部执行委员兼组织部部长、农民部部长、农工厅厅长等职。任职期间，俞作柏任用共产党人，支持学生运动和农民革命，得到工农群众的拥护和好评。

北伐期间，俞作柏的胞弟俞作豫在国民革命军第7 军任团长，因作战勇敢多次立功，却遭到时任副参谋总长白崇禧的打压和排挤，无奈借故辞职。俞作柏得知此事后认为，这是“白对我不满”。

1927 年“四一二”政变后，桂系背叛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追随蒋介石，在广西大肆“清党”，俞作柏则继续表示拥护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和桂系“闹翻”，险遭暗杀，于是避居香港。在港期间，他与共产党人士多有接触，并参加了中华革命行动委员会的活动。

1927 年秋，中华革命行动委员会委派俞作柏为东江军事专员到汕头策动军民支援南昌起义南下大军。因起义军失败，俞作柏返回香港。1927 年12 月，共产党领导广州起义，俞作豫参加了起义的部分组织领导工作。起义失败后，俞作柏利用社会关系，掩护一批共产党员转回香港。

第一次蒋桂战争爆发前，俞作柏曾提出“先倒桂后反蒋”计划——“利用蒋桂战争，自己站在蒋的一边来打倒桂系，然后再进行倒蒋”。随后，他接受国民革命军陆海空总司令部上将参议一职的任命，并派人秘密赶往武汉，联络在第4 集团军任师长的李明瑞“从中倒戈，使李、白措手不及”，李明瑞表示同意。战争开始后，李明瑞在阵前宣布“独立”，致使桂系第4 集团军瓦解。蒋介石遂任命俞作柏为广西省政府主席，李明瑞为广西绥靖总司令（也称第四编遣分区主任兼军事特派员）。

7 月3 日，俞作柏、李明瑞率部回广西主政后，既要防止李、黄、白桂系军阀卷土重来，也要时刻对蒋介石企图乘机吞并广西的企图加以防范。为此，俞作柏并不执行蒋介石的指示，而是效法大革命时期的做法，“要求中共中央派人到广西指导工作”。中共中央先后派邓斌（小平）、张云逸等到广西省政府与军队中工作。

在共产党人的帮助下，俞作柏等释放了一批被关押的共产党员、工会农会会员和进步青年，委任部分中共党、团员在军事和行政机构内工作；宣布开放群众运动，实行“二五”地租政策；为农民军提供武器弹药。俞作柏还把国民党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南宁分校的入伍生团，与第2、第3 两期学员合编为教导总队，由教导总队抽调100 名中共党员任连排长，组建了广西警备第4 大队和第5 大队，由共产党人张云逸为警备第4 大队大队长兼军校教导总队长，俞作豫任警备第5大队大队长后兼龙州督办等。

1929 年8 月，汪精卫为首的“改组派”密谋发动讨蒋战争。蒋介石害怕俞作柏和“改组派”联合，派人到广西游说，遭到拒绝。到了9 月，张发奎通电讨蒋，并率部向广西进发。蒋介石认定俞作柏“已有异志”，立即调集兵力准备进攻广西，同时命令俞作柏、李明瑞到南京“听训”。俞作柏、李明瑞遂仓促决定起兵。俞作柏宣布讨蒋后，中共认为教导总队和警备第4、第5 大队还没有训练好，且战事一起，需要有兵力维持后方治安，于是建议将这3支部队留在南宁，得到俞、李的同意，并决定由张云逸兼任南宁警备司令。由于俞作柏主政广西不满3 个月，其所能指挥的部队中大部分旧军官也没来得及清除，对士兵的整训也尚未完成，因此其讨蒋行动很快失败。在第5 大队的护送下，俞作柏由龙州经越南去了香港。

李明瑞:指挥红七军转战桂、黔、湘、粤、赣五省

/ 李明瑞。

李明瑞在1929 年6 月至10月主政广西期间，曾担任过南宁分校校长（当时称广西各部队干部训练所，李任所长）。讨蒋失败后，随着蒋介石的大军压境，李明瑞深感兵力薄弱，指挥所部离开南宁。其中，邓小平、张云逸率第4 大队、教导总队开往百色，进入右江地区；俞作豫、李明瑞率领第5 大队开往龙州，进入左江地区。

俞作豫在龙州开展一系列革命活动，改编了武装，恢复革命群众组织，提出了“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地主土豪劣绅”“废除苛捐杂税”等革命口号，对李明瑞触动很大。11 月初，李明瑞加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并认真反思“倒桂反蒋”失败的原因。以邓小平为首的中共广西党组织，加强对李明瑞的教育、宣传和统战工作，很快使他从根本上转变了立场，决心彻底脱离军阀阵营，投身革命。

这时，邓小平和张云逸在百色商议举行起义，并决定吸纳李明瑞参加起义。11 月中旬，邓小平亲赴龙州，劝说李明瑞参加百色起义，李明瑞欣然应允，并和邓小平一起回到百色策划起义。1929 年12 月11日，百色起义胜利举行，中国红军第7 军在此诞生。百色起义后，李明瑞从百色回到龙州，筹划举行龙州起义。1930 年1 月，李明瑞加入了中国共产党。2 月1 日，按照邓小平和红七军前委的部署，广西警备第5 大队和龙州工人赤卫队、农民赤卫队共2000 余人，在龙州举行武装起义，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8 军和左江革命委员会，颁布了《中国红军第八军目前实施政纲》，宣布李明瑞任红七军、红八军总指挥，俞作豫任红八军军长、左江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会主任。3 月20 日，新桂系以优势兵力突袭龙州，红八军英勇迎击后突围，在滇桂边、黔桂边与敌人转战半年，行程数千里，于10 月下旬在凌云县与红七军会师，后编入红七军。

李明瑞等带领红军将士坚决抵抗，并成功突围，并采取机动灵活的游击战术与敌周旋，连克多个城镇，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和军需物资。5 月，红七军进入贵州，在李明瑞的指挥下攻克榕江县城。6 月，李明瑞等指挥红七军回师广西，光复了百色城。战斗打响后，张云逸与李明瑞亲临前线指挥。他们发现敌人的一个碉堡十分坚固，手榴弹、炸药包无法炸开，立即决定使用刚刚缴获的山炮轰击。当时山炮只剩下三发炮弹，为了保证发发命中，张云逸、李明瑞和战士们把山炮抬到山上去抵近射击。山炮很快被架设在离碉堡200 米一个火力死角处，李明瑞亲自瞄准，只发射一炮，就将碉堡摧毁。接着红七军挥师西下，收复右江沿岸多个县城。7 月，张云逸、李明瑞等领导红七军在果化地区击退了滇军的进犯，消灭敌人600 多人。

11 月7 日，红七军在河池召开第一次党代会。党代会闭幕后第二天，红七军进行整编，改为师团制，李明瑞任总指挥。1931年1 月2 日，红七军占领了全州县城，并召开总前委会议，决定向湘桂边挺进，进入江西同中央红军会师。就这样，李明瑞等指挥红七军转战桂、黔、湘、粤、赣5 省，历时近两个月，行程7000 里，和围追堵截的国民党军战斗百余次，战胜了重重艰难险阻，终于在1931 年春胜利到达湘赣革命根据地。根据中共第一方面军总前委决定，李明瑞任河西总指挥部总指挥，统一指挥赣江以西部队，取得安福等战斗的胜利，配合了中央苏区第二次反“围剿”。5 月，李明瑞任第7军军长，7 月率部东渡赣江，在江西兴国与一方面军主力会合，参加第三次反“围剿”。

为了表彰红七军，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特授予其一面“转战千里”锦旗。在瑞金，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军委领导亲切接见了李明瑞。

白崇禧：向共产党人学习持久战、游击战

白崇禧曾多次出任南宁分校校长。1937 年全面抗战爆发后，他出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李宗仁出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9 月，国共两党重新实现合作，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周恩来在武汉期间，直接或间接通过在桂系内部工作的谢和赓和刘仲经常与李宗仁、白崇禧联系，互相交换抗战情况，并对桂系的作战计划提出建议，“甚至白崇禧的军事演讲稿也由谢和赓根据周恩来的意见进行修改”。程思远曾回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发表后，周恩来就把该文章的基本精神向白崇禧作了介绍。白崇禧深为赞赏，“认为这是克敌制胜的最高战略方针”。不久，“白崇禧又把它向蒋介石转达，蒋也十分赞成”。白崇禧把《论持久战》的精神归纳为“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在取得周恩来的同意后，“由军事委员会通令全国作为抗日战争中的战略指导思想”。

1938 年初，广西学生军500多人路过武汉开赴鄂豫皖前线时，白崇禧委托程思远去请周恩来给他们做抗战形势报告。徐州会战和台儿庄大捷前，白崇禧奉命去徐州协助李宗仁作战。“行前他特请中共领导人周恩来和叶剑英到他的寓所，当面请教对敌作战的指导方针。周恩来向白崇禧建议：在津浦线南段，已令新四军张云逸的第四支队协同李品仙、廖磊两集团军，采取以运动战为主、游击战为辅的联合行动，运动于辽阔的淮河流域，使津浦线南段的日军时刻受到威胁，不敢贸然向北支援南下的日军。同时在徐州以北又必须采取阵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的方针，守点打援，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周恩来还向白崇禧提出：徐州会战时，建议蒋介石必须给予李宗仁统一指挥五战区内所有部队特别是指挥和调动参加这次战役的中央军的权力，否则步调不一致，就不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白崇禧对周恩来的建议表示完全赞同。周恩来对白还着重谈到：张云逸指挥的新四军的游击战，一定在津浦线配合整个战役，支援五战区的部队向敌猛攻，破坏敌人的交通线，截断敌人的供给，夜袭敌人的重要据点。同时，张爱萍将军又以八路军代表身份赴徐州向李宗仁表示：该军也大力支援五战区的战争。”周恩来还对白崇禧说：“为了使战区的正规部队知道新四军、八路军全力支援国军，希望李长官能把此支援的事向军、师发出密令通告，以增加将士对敌作战的信心。”

/ 白崇禧。

武汉会战期间，李宗仁旧伤复发，急需手术治疗，白崇禧遂代理其战区司令官职务。在整个会战中，他坚持亲自拟订作战步骤，先后组织了数十次大小战役。后身患恶性疟疾，体温超过摄氏40 度，仍坚持指挥作战。蒋介石闻知此事，特派人送去特效药给白服用，才控制住病情。不久，白崇禧患上风湿症，“腰部酸痛，行动困难,被送进医院,一周后病情好转,他就急急出院,继续参与前线军事斗争”。

10 月24 日，武汉弃守当晚，白崇禧送蒋介石飞离武汉，然后驱车到鄂北钟祥与李宗仁会晤，后准备前往长沙。途中，他的汽车发生故障。不久，周恩来乘汽车从后面开来，下车告诉白“敌人骑兵先头部队已离我等所在地不远”，邀请白坐他的车同去长沙。白崇禧欣然上车。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探讨了“国共合作抗战诸问题”,周恩来的渊博学识和精辟见解给白崇禧留下深刻印象。周恩来并向白提出要在桂林设立八路军办事处，希望给予协助，白当即答应。

1938 年11 月，在南岳军事会议上，白崇禧提出设立游击训练班，调集各省军官训练，请八路军教练游击战术。蒋介石表示赞成。不久，“游击干部训练班”在南岳成立，蒋介石任主任，白崇禧任副主任，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任副教育长，具体主持“游干班”的工作。八路军应邀派去了一批干部担任教官。1939 年冬，白崇禧在军训部曾组织编写了《游击战纲要》，颁发给各战区、各军事学校，作为学习游击战的教材。

薛岳：发明“反八字形阵地”

薛岳曾于1931 年2 月至7月期间担任过南宁分校校长。1938年，日军占领九江后，其11 军所属106 师团于7 月28 日沿南浔铁路两侧向沙河镇、南昌铺进攻，企图攻取德安。8 月1日，薛岳奉命指挥九江至南昌以及鄱阳湖周围战事。他把7 个军的兵力部署在德安、瑞昌、庐山地区，做好布置后，他对各军、师长指示说：“敌必以主力先犯南昌九江，次犯武汉、长沙。凡我军人务必共下必死之决心、必胜之信念与此三地共存亡。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

面对来势凶猛的敌人，薛岳在南浔正面部署了“反八字形阵地”应敌。对这个阵法，薛岳曾解释说：“该阵地如张袋捕鼠，如飞钳剪物。敌犯右则中、左应；犯左则中、右应；犯中则左、右应。日军很难撞破这道南墙。”

日军106 师团等部多次发起进攻，均被中国军队击退，参与进攻的1.6 万多人伤亡近半，元气大伤，直到27 日，经修整补充后，才在其他部队的支援下恢复了进攻。

薛岳断定，日军106 师团孤军冒险轻进，犯了兵家之大忌。中国军队按照薛岳部署，利用地势层层设关，且战且退，不断消耗敌人，并派出小股部队，不断骚扰、侧击敌之后勤补给线。10月2 日，日军106 师团主力推进至万家岭。万家岭一带，重峦叠岭，地形复杂，山路崎岖，连驮马都不易通过。机会难得，薛岳随即给武汉军委会和第九战区司令部发电请示：拟抽调大军，歼灭突入该敌，以定后方。蒋介石迅速回电表示同意，并表示再调遣部队支援薛岳。薛岳于是调集约12 万人的兵力，会同负责正面阻击日军106 师团的第4 军，迅速将进攻之敌包围起来。

/ 薛岳。

10 月1 日 至3 日间，第74军部第58 师向已占领万家岭等地的日军连续攻击。日军在飞机掩护下拼命反击。直到4 日，双方持续激战，阵地几度易手。薛岳率领参谋人员由南昌推进到德安西南的一个小村子里就近指挥，并召集前线将领训话说：“参加围攻的各部队一律有进无退，违者斩！”此时，薛岳调遣的各部队已陆续靠拢，对106 师团形成合围之势。日军空军发现106师团被围，立即告知该部队向北转进，向第27 师团靠拢，同时命令27 师团接应。日军106 师团这才发觉情况不妙，急忙组织突围，却处处遭到中国军队的阻击，一连两天也没找到逃生之路。

10 月5 日至6 日，中国军队坚守阵地，在多处和突围日军激战。据说当时蒋介石曾两次联系薛岳说，74 军“伤亡甚大，应予调下整补”，结果遭到薛岳的严词拒绝：“赣北各军作战时间都比74 军长，伤亡都比74 军大，各军都未调下整补，对74 军也请缓予调下整补。”

10 月7 日，薛岳认为歼灭当面日军的时机已到，下达了总攻击的作战命令。当晚8 点，第66军、74 军奉命进攻。在中国军队的打击下，日军106 师团损失惨重，特别是日军基层军官伤亡严重，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亲自组织向万家岭地区空投了200 多名联队长以下军官，日军才得以暂时稳住阵脚。

薛岳又命令各部队选拔士兵200 至500 人组成奋勇队，担任先头突击，同时命令各部长官一律靠前指挥。薛岳自己也亲临一线督战。经连夜血战，日军的防御阵地彻底崩溃。10 日晨，中国军队收复万家岭在内的多处重要阵地，日军残部几百人被压缩到不到5 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武器装备损失殆尽。鉴于基本歼灭106 师团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薛岳命令各部撤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