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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欢歌的生活圆舞曲

2023-02-20班琳丽

牡丹 2023年9期
关键词:笑语建军闺女

班琳丽

程欢歌月前援非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被闺女简筒拉去跟老公简建军离了婚。那天一家三口从民政局出来,程欢歌与简建军就要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闺女眼一竖:“怎么,你们俩不想再要一个仪式?”

程欢歌说:“下午有课,我要回学校。”

简建军说:“我得回医院,下午有台手术。”说着已掏出车钥匙,走向他的车。

简筒一手拉住一个,说:“走吧,我带你们吃顿散伙饭去。”

很快三人坐进巴奴店里,简筒点餐,程欢歌与简建军对面坐着,却各种别扭,一个看窗外,一个就看墙上的电视,一个看墙上的电视,另一个就看窗外。简筒就笑,说:“你们俩就不能靠谱点儿?你们说为了我一场婚拖了十几年。这不,我亲自带你们离了。论说拿到宣示自由的小本本,你们不说兴高采烈,喜气洋洋,那也该客客气气,互道祝福。这咋还横眉冷对了呢?难道我让你们离错了?你们心底里都还埋着旧情的灰堆,等哪天呼地一下死灰复燃?”

“心早冷成冰块儿了。”程欢歌低头喝茶,话说得硬硬邦邦,眼睛却已潮漉漉的。

“程大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看着又高贵又优雅,说得直白点儿,那叫高冷叫无趣。我穷极洪荒之力都难想象,身为高校钢琴课教师,你是咋理解莫扎特、里赫特,还有李斯特的。”

“还是闺女眼光稳准狠。”简建军偷眼瞟程欢歌,发现程欢歌那张油画般的脸瞬间冰峰一样白了一下。

“还有老简,我妈以往抱怨你是工作狂,没说屈你。你说你一个拿手术刀的,香饽饽似的一个人,你下什么海啊?蛮斯文的一个人,结果被海水泡出一脸的沧海桑田,五十岁不到,就跟个小老人似的。更令人费解的是,你折腾一圈儿又杀回了老本行,拿起手术刀干起操刀必割的营生。你说你图的啥?”

闺女这话呛着简建军了,他像被黄连苦到了似的笑着说:“还不是你妈看不起我拿手术刀?在她眼里,好像全世界只有弹钢琴的男人,才是高人一等的人上人。”

“我没那么势利眼。”程欢歌低着头分辩。

简筒没有制止两人的低声争吵,而是将鼻子伸进空气里,一通乱嗅。“干吗啊,丫头,不是狗,你伸着鼻子嗅啥呢?”简建军揶揄闺女。这下简筒笑了,说:“酸溜溜的酸葡萄的味儿。”程欢歌与简建军不说话了。这会儿锅里的肉片儿熟了,简建军讪讪地示意程欢歌:“来来,吃吧吃吧,咱谢谢闺女的散伙饭,美食解得千古愁。”边说边拿公筷给程欢歌夹了几块儿肉片儿。又说,“丫头,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妈。”

简筒说:“老简同志,别漂亮话一套一套的。你心里要真有我妈,我妈援非这一年,你就该为我妈守得住空房。结果你耐不住喧哗与骚动,给我找了个小妈。是不是不久的将来还要给我跌跌撞撞的人生愣塞进一个私生的小弟弟?老简你听好了,我让我妈跟你离,不是我当闺女的愣拆一桩婚,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人欺负我妈。我妈这人,高冷罢,寡言罢,她是那种为捍卫自己那点儿优雅难受死都不带吐半个屈字的人。你心里若真有我妈,你就把她再追回来。若没有,我负责给我妈再找一个。”

“婚姻就是个牢笼,我可不想再被关进去。”程欢歌说。话自然是说给简建军听的,她那里却看也没看简建军一眼。

那顿散伙饭吃得程欢歌到底是意难平。她与简建军二十五年的婚姻,用《红楼梦》中的一段话形容,再贴切不过: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程欢歌心里清楚,他简建军也不是一脑袋糨糊,他们两人之间永远有一个隐形人横在那里。她竭尽全力想让她消失,永远消失。奈何简建军无动于衷,甚至跟她装傻充愣。自他们确定恋爱关系那一天开始,就是这样。这导致了两人的婚姻早已经名存实亡,只是为了闺女,一忍再忍。简筒上初中时,他们说等闺女考上高中再说。简筒顺利考入市重点高中,他们又说等闺女考上大学再说。简筒五年前去法国留学,简建军说:“等闺女结了婚咱再离吧?”程欢歌说:“那好吧,你该找找。”

前年暑假,学校里有去南非援建的名额,原本没有程欢歌。这样的机会,院里的意思,把年轻人推到前面去,放他们去锻炼,去磨砺。结果日子近了,被选派的刘鑫阳妻子怀孕,坚决不放刘鑫阳走。程欢歌跟简建军别别扭扭了这么些年,想出去透透气,就主动找到院领导,申明她的意愿。院里考虑她专业一流,做事一向四平八稳,这才决定让她去。

她一去就是一年,节假日也不回来,直接飞去法国看闺女。简建军真就找了一个,他们科室的一个小护士,黄晓晓,比简筒只大两岁。两人确立关系时,简建军跟程欢歌打电话,跟她说起这事。程欢歌不冷不热地说:“该找找,该生生。”

“婚姻啊,你姓什么?”那顿散伙饭吃到最后,临分手时,简筒一手放开程欢歌,一手放开简建军,红着眼圈儿,把一句话断为几截地说,“知不知道,你们俩,一个我亲妈,一个我亲爸,亲手毁掉了我,你们的亲闺女,对爱情与婚姻,全部美好的想象,热烈的向往。”

“丫头,快别这样说,事在人为。”简建军听后,站住愣了一下,走回来拥抱简筒。程欢歌还没有走,简建军就伸手也把她揽进怀里。

这天下午,程欢歌上完课,接到美术院罗虹打来的电话:“走吧,请你睡觉去。”程欢歌恹恹地说:“上了半天课,有点儿累,我只想回家去睡觉。”罗虹那里说:“回家你睡得着吗?”程欢歌老实说:“睡不着,就是眯着。”罗虹说:“去接你了,真的请你睡觉去,还保你睡得着。”

程欢歌“切”的一声笑了,说:“你就扯吧,这年头有请吃饭的,请看电影的,请购物的,还没听说有请人睡觉的。”

罗虹那边笑了,说:“一开始我也不信,我也这样想,这年头睡觉还用请吗?谁还给自己混不来一张床?有锥之立地,那都不愁睡觉。可我被请去睡过几次,还真睡得着,睡得香,我才彻彻底底地信了。”

“什么店啊?”

“请你睡觉。”

“我问的店名。”

“我说的就是店名。”

“这店在哪儿?”

“汉正街。”

“好吧,我等你。”

程欢歌与罗虹两人一同进的同一所高校,一开始租住在一起,之后你来我往,一直亲近得跟姐妹一样。很快,罗虹接了程欢歌,俩人开车来到汉正街北段,眼前一家设计别出心裁的门脸,顿时让程欢歌瞪大了眼睛。

“门店设计有没有惊艳到你这位高校的钢琴课教授?”罗虹看一眼程欢歌。

这家“请你睡觉”的门店设计,的确别出心裁。远观整个门脸就是一架不见钢琴的黑白键,不仅不显得张扬凌乱,反而给人一种视觉与心灵上的宁静感。近看,则每一个琴键都是一个正在深睡眠的男人或女人。

“生活是用来弹奏的,不错,寓意的确不俗。”程欢歌由衷地称赞。

“我一个姐妹开的,她老公是市设计院的。她一直想开家店,思来想去,觉得这年头人不缺吃不缺喝,唯独缺觉。结果就有了这家店。”

“还真是呢,我这会儿就缺觉,每天不知道要冒出多少次想饱饱睡上一觉的念头。这会儿听人抱怨最多的,也是失眠,缺觉。”

这些年,失眠症一直是困扰着程欢歌的心病。与简建军离婚后,心上跟有大山被搬去了似的,整个人轻飘飘的,羽毛似的压不住想飞。每次打开琴盖,十指就忍不住想欢快地舞动。可这并没有治好她的失眠症。再看所谓的自由,就是没人管没人问,也没人牵挂。过去没离婚,虽然看简建军横竖不顺眼,他始终还在她心里。现在她把他请出去了,心里真就真空一样空荡荡的了。出来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不吃饭也一个人。总之一个人,你不管人,也没人管你。一天晚上她吃坏了肚子,一趟趟跑卫生间,口渴得想喝水,还得自己抱着肚子去烧。水自己烧,药自己找,什么都得自己来。她想给闺女打电话,怕耽误她休息。想给简建军打电话,想着他身边可能就躺着那个黄晓晓。想给妹妹程笑语打电话,又怕她折腾。她就只有难受地折腾自己,整整折腾一宿。

就说失眠吧,以前她也这样,至少每天还能睡上三到四个小时,或者更多。现在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整得她快要崩溃了。她想也可能是更年期提前到了,就去医院瞧医生。医生只说她过于焦虑。焦虑的事,要靠意志自我调适。真用药,形成药物依赖,那将比失眠更麻烦,更痛苦。程欢歌网上问度娘,大都是这个意思。她问她的小美容师,那女孩子“啊啊”地跟她叫了一通,让她千万千万不能大意,不能有药物依赖,那会让她皮肤长斑,疯长眼纹,迅速衰老的。这自然是程欢歌最不想面对的。她可不想过早地放弃自己,由着自己衰老。她一脸如白纸一样舒展的优雅,她宁愿舍命,也要死死守住。

“这觉怎么睡啊?”程欢歌问罗虹。

“进去睡了就知道了。”罗虹说得挺神秘。又说,“据说当初这家店开门,没有试营业期,直接营业,哪料一个月不到,店门开始大量吞吐顾客,进去的人一律满脸迟疑,出来的人全都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够神的啊。”程欢歌揶揄道。

“神不神,你睡了自会知道。”罗虹说。

程欢歌跟着罗虹往店里走,边走边听罗虹跟她介绍。罗虹说她姐妹儿开这家请你睡觉的店,真的就是请你睡觉。门店两层楼,一楼是男宾,楼上是女宾。店里不需要服务员。开店的两姐妹,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两个都是大厅,除了四个承重的柱子,还有她们的休息室,然后就是储物间,卫生间,再没有别的房间。为有效隔绝外面的噪音,窗户二次安装了隔音玻璃,墙体二次做了隔音上的装修。

“你找得可真清楚。”

罗虹马上咬住程欢歌的耳朵:“有我一份。”

程欢歌笑了:“是不是还要动员我办卡?”

罗虹一指进门一台M 机一样的刷卡机:“不用,没有捆绑,来一次消费一次,不来不勉强。”说着,罗虹在刷卡机上刷卡99元,连着刷了两次,而后领着程欢歌上二楼。楼梯口竖着“男士止步”的提示牌。

二楼大厅里二十个瑜伽垫,每个瑜伽垫上一条线毡。罗虹小声跟程欢歌介绍:“每天瑜伽垫与线毯都是消过毒的,当然也可以自带。房间是恒温的,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来了自便,躺下睡觉即可。”程欢歌四顾一眼,见有十几个瑜伽垫上躺着睡姿各样的胖胖瘦瘦的女人,伴着背景音乐,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罗虹再跟她示意一个台面,那里摆有各样茶和茶点,告诉程欢歌,需要自取,不收费。程欢歌小声说不需要。然后两人在相邻的瑜伽垫上躺下来,双手轻放在胸口,在近似缥缈的背景音乐里,慢慢地进入梦乡。

大约一个小时后,程欢歌先醒来了,看一眼罗虹,罗虹也恰巧醒来。程欢歌冲她满意地笑笑,然后两人轻轻起身,简单收拾一下自己,轻手轻脚下了楼,出了店面。

“起初我还怕睡不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程欢歌说着,心清气爽地甩了一下头发。

“看看你的小脸。”

程欢歌听从罗虹,打开手机里的镜子,忍不住“啊”了一声。镜子中的自己,肤色白白嫩嫩,像刚刚敷了面膜。

“皮肤是不是白了,也紧致了?”

“是啊,都紧致到吹弹可破了。”

“99 元就能享受到一个小时的深睡眠,还值得吧?”

“你这广告又来了。”

“咋,便宜得了,卖下乖还不行啊?”

罗虹说着,拉上程欢歌进到旁边的迪欧咖啡厅。“怎么,还有戏啊?”程欢歌问。罗虹神秘一笑,说:“这你不离婚了吗?我给你介绍个比老简靠谱的,今天人家请客。”

程欢歌说:“你别过度消费自己的热情啊,我可不想刚从一个坑里出来,还没等喘顺气儿,又跳进另一个坑里。”

罗虹笑说:“看看呗,再说你咋知道就是坑?就不能是爱情的温床了?”

“你以为爱情的温床还会垂怜中年女人吗?”

“不试一试咋能知道呢?”

罗虹介绍给程欢歌认识的男人叫肖矗,是市里知名的油画家,油画《画布上的神》获过全国油画奖金奖。

肖矗已等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看到两人进来,即刻起身,笑脸相迎。等二人落座,他那里才坐。三人坐下,他那里招手喊来服务生,让两位女士点单。程欢歌大大方方看了肖矗一眼。肖矗冲她温暖地点点头。这个男人的确显得很靠谱,穿着绅士,仪表堂堂,尤其那一双眼睛,温和而睿智。等上咖啡的时间里,罗虹催着两人加微信,留电话。程欢歌也没拒绝。咖啡上来了,三人开始喝咖啡,谈天。罗虹冲着肖矗说:“程欢歌是我最要好的姐妹,在我们校音乐学院教钢琴课,几年前就是程教授了,现在还是博导。”

肖矗由衷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

肖矗曾经去英国、挪威、新加坡、越南等国跟他的那些画友学术交流过。程欢歌原本以为他会大谈咖啡,然后从咖啡谈到中外油画,再由油画谈到音乐,谈到钢琴,谈到肖邦莫扎特,谈命运谈安魂。若真那样,她理都不会再理这个男人。结果相反,肖矗只说了句,“艺术都是相通的,油画是凝固的旋律,旋律是奔腾的油画”,之后不再谈艺术,只陪着两人谈生活,目光始终温文尔雅地注视着她们,认真听她们说话。

中途程欢歌去洗手间,罗虹随后跟过来,两人在洗手池那儿轻声交流。

“是不是你的味道?”

“还行吧。”

“那就好好处处,找找你们能互补的。饮食男女,就是要能互补才圆满。否则强到一块儿,或弱到一起,都难成最佳夫妻。”

“我这也没答应就交往啊。”

“是自己的味道还不要?”

“想将感情的空窗期拉长些,享受一个人难得的孤独和自由。”

“快拉倒吧,都说女人治愈一段创伤,就是尽快陷入一段新恋情。我这都给你送上门了,别不识好歹啊。”

“我没说我有创伤啊。”

“好了好了,别硬撑着了,没说马上让你们灵魂互置,先肉身靠近,撞身取暖。当然,我的意思,是让你给自己找个最佳男伴儿,也没让你非他不可。”

“我们先处处再说吧。”

转眼程欢歌与简建军离婚已一月有余。这天晚间,程欢歌正在家里一个人跟着电视做瑜伽,妹妹程笑语打来视频电话。“姐姐皮肤好亮。”程笑语嗲着声赞。“真的吗?”程欢歌反问一句,继续做着瑜伽中反祈祷的动作。“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就是谎话连篇,也不跟姐姐说。”程笑语说。程欢歌就说:“不都睡美人睡美人地说吗,我这皮肤就是睡出来的。你若信,改天姐请你去睡觉。”“还有请人睡觉的店?”程笑语问。程欢歌说:“还接待男士呢。”程笑语那边吐了吐舌头。

程笑语是那种女人味儿十足的小女人。程笑语的老公李修吾是市规划院的,与简建军比起来,不高大,也不帅气,话更少,为人处世却更稳重,更成熟。在单位,他工作出色。在家里,烧得一手好菜,又知冷知热。他们的儿子李一桐读高二,长相帅气,又是学霸,是那种羡煞旁人的邻家男孩。唯一的缺憾,孩子左眼弱视,几近于失明。但这恰恰成了孩子更加努力的动力。程欢歌常感叹妹妹程笑语别看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却是个地地道道标标准准的人生赢家。

程欢歌常问程笑语:“你什么都不会,老李却死心塌地地疼你宠你,为什么?”

程笑语嘴角一扬:“真想知道?”

程欢歌就说:“真想知道。”

程笑语就说:“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啊。”

程欢歌就感叹:“我难受的是咱妈什么都会,她却受了一辈子的苦。”

程笑语眼神认真起来,说:“咱妈受了一辈子的苦,就因为她啥都会。”

程欢歌点着程笑语,说:“死丫头,你这是什么逻辑?”

程笑语眉毛一挑:“幸福的逻辑啊。”

都说撒娇的女人好命,程笑语撒娇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程笑语夸赞她老公李修吾,或在他面前撒起娇,从不避人,常笑着扑过去,吊在李修吾脖子上,嗲声嗲气地说:“老公,你真棒,爱死你了。”说完还“啵啵”在李修吾脸上猛啄几口。

“有人在呢,别那么秀。”程欢歌若在,就嗔程笑语。程笑语却会说:“怎么,我的人,不许啊。”

程欢歌将一套瑜伽动作做完,汗水淋漓地问程笑语:“还有事吗,没事去冲澡了。”程笑语才说:“姐,我说了你别不高兴,你闺女筒筒跟我倒苦水了。”

“咋说啊。”

“你和姐夫离了,筒筒还是很难受的。”

程欢歌这边心一沉,许久才说:“早晚有这一天,好比伤口,非得疼过了才能好。”

“好,你们一家三口疼去吧,我等你们都快点儿好起来。我就是告诉你,筒筒不让告诉你和姐夫,她说她明天飞机落地再给你俩打电话。意思就是,她不回家了,直接转机飞法国。”

“这孩子,她啥意思?”

“就是不想长久面对你们俩的意思。”

这话听得程欢歌眼睛水淋淋的。她与简建军离婚后,简筒就约上她的闺蜜穷游海南和云贵川去了。这明天回来,面都不想给见了。她本以为闺女足够大了,都留学走了,独立生活几年足够成熟了,能接受爸妈离婚了。现在看,父母离婚,到啥时候都是把双刃剑,既伤夫妻,也伤孩子。

程欢歌默默缩进沙发里发呆。要说谁不想一辈子过上安定的生活?一辈子陶醉在幸福里?可婚姻的经难念啊,原本热腾腾的生活,不知不觉就过凉了,就过得一团糟了。

简建军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高中时他们一个班。那时简建军的恋人还不是她,是她要好的女同学童茜茜。童茜茜与简建军好,她是真心祝福他们的。两人看电影或外出吃饭,常喊上她一起。不幸的是,童茜茜高二下半学期患白血病没了。简建军立志考医学院,为的就是童茜茜。

童茜茜走后,她经常安慰简建军。一次简建军抱紧她,告诉她他只有她了。她眼泪顿时流得稀里哗啦的。她懂简建军的意思,也甘愿代替童茜茜爱他。就这样两人好上了,然后大学毕业就结了婚,第二年就诞下了简筒。

程欢歌原以为简建军早已忘掉了童茜茜。事实上没有,童茜茜一直在他心里,是他心里那团永远都光芒四射的白月光。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就好比一个房间,简建军与童茜茜永远在房间里,她程欢歌永远在房间外。简建军若愿意再有一个女人走进那个房间,那就是她,而且是唯一一个。然而事实是,她一旦有一点点不如简建军的意,那个房间的门就会被简建军很绝情地关上,完全不考虑将她拒之门外,她情何以堪。

可这事跟人咋说?尤其是给闺女?这就是程欢歌的痛苦,而且是无法说出的痛苦。一个活着的人跟一个死去的人,怎样争?争什么?要是都还活着,你还能寄希望于对方犯个错,然后赢下她。她发现她再也没机会赢下童茜茜。死去的人是不会再有缺点的,而且在深深爱过的人的心里,会越来越完美,越来越无可替代。

程欢歌也曾试着打开简建军这个心结,她发现这根本不可能。简建军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只要程欢歌跟他往这个意思上描,他能即刻像一只被挑战到底线的狼,跟程欢歌刺出愤怒的獠牙。

慢慢地,程欢歌也就不努力了,心灰了,心硬了,坚决要跟简建军离婚。是的,那时简筒刚上初中,她就想离了,因为太压抑了。她这个人,偏偏是那种泰山崩于眼前,也能忍住不吭一声的人。简建军自然不愿意离,他清楚,除了童茜茜,他心里就只有程欢歌一个女人了。两个人就这样别别扭扭拖着,直到被闺女拉去,两个人才决定放手对方,给对方自由。

第二天机场里,简筒给程欢歌和简建军打电话,说她直接回法国,就要登机了,就不回家了,让他们直接到机场送别。简筒在法国谈了个叫拉扎尔的非洲裔男朋友,一直催她回去。简筒已做好在法国定居的准备。

简建军嘟嘟囔囔地拉上程欢歌赶到机场,离简筒过安检不到十五分钟了。程欢歌将一大包简筒爱吃的零食递给她,红着眼圈儿嘱咐闺女路上照顾好自己。昨夜跟程笑语通过话,程欢歌冲好澡,看手机快十点了,来不及吹干头发,便急匆匆跑出来,给闺女简筒买吃的。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每次与闺女离别,都让她有割肉的痛感。

“怎么,故意的啊,让告别时间如此匆匆?”简建军盯着闺女,不满地说。

简筒说:“是啊,就是故意而为,原因怕您二老尴尬。”

简建军红着眼睛说:“让那小子来中国生活,否则跟他掰。”

简筒嘴一撇说:“你以为你闺女故土难离,人家就故土好离了?”

“那怎么办?”

“该凉办凉办,该热炒热炒。”

“早知道这结果,当初说啥也不让你丫头出去。”

看简建军是真的不舍,简筒过来拥抱她爸,说:“到时我妈退休了,我就接我妈来法国帮我们带孩子。你要真舍不得,你就追到法国来。”

简建军酸酸地说:“不去,我是越老越故土难离。”

送走闺女,简建军载程欢歌回市里。程欢歌眼圈儿一直红着。简建军说:“别难过了,真舍不得,你就放下你的钢琴课,过去陪丫头。”

“有研究生,走不开。”程欢歌简短回答。

简建军看她一眼,说:“理解,你一向把学生看得比闺女重,把闺女看得比我重。”

程欢歌眼睛直直地盯着车前面的路,没有接简建军的话。车里异常沉闷。简建军想抽根烟,问程欢歌可以不。程欢歌看了简建军一眼,冷着表情问:“张医生告诉你可以抽了?”

简建军四年前查出肺部有小肿块儿,为他诊断的是他的同事张医生。张医生三令五申严禁他抽烟。

“工作的事,太闹心,又拾起来了。”

“是她的事吧。”

“不提她。”

“那你抽吧,别贪恋那个味道,抽两口过下瘾就好。”

简建军“哎”的一声,然后在车储物箱里一阵摸索,拿出一根烟,点火,悠着劲儿抽两口后,还真掐灭了。

“啥事都急不得,身体要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色变了,程欢歌那时嘱咐起简建军来,她那张油画脸虽然冷着,声音却春风似的温柔起来。

途中,程欢歌接到一个电话。简建军竖着耳朵听,听出是一位男士。就听程欢歌客气地拒绝:“抱歉,我最近都比较忙,学院里有汇报演出,分不开身。”简建军继续耳朵竖着听程欢歌的电话。就听程欢歌又说,“时间在两个月后……谢谢您,欢迎捧场。”

程欢歌这边收了线,简建军当即问:“他谁啊?”

程欢歌回道:“罗虹的朋友。”

“交往了?”

“没有。”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醋意满满地笑了一下。简建军又说:“真有合适的就处处,别一天到晚冷得跟冰川似的,将那些满怀热情想要靠近你的人给吓退了。”

程欢歌盯了简建军一眼,说:“多操操你和那个黄晓晓的心吧。”

不想简建军苦着脸说:“我放手了,她太年轻,我们不合适。”

程欢歌说:“这年头女孩子都稀罕大叔,女孩子稀罕你就是合适。”

简建军看了程欢歌一眼,许久才说:“老了,突然发觉爱不动了。”

程欢歌偷眼看简建军满脸酸溜溜的表情,没再说话。

“你们的汇报演出什么时候?”简建军又问。

“跨年演出,12月30日。”

“在哪里?”

“市大剧院。”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你最重要的一次演出,我一定过去。”

“忙就不用来了。”

“这是你盼望已久的,我必须过去。”

都说日子稀松平常,无常起来还真要命。这不,这天程欢歌与罗虹正在“请你睡觉”店里睡觉,醒来看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婆婆的,小姑的,妹妹的,闺女的。她先给婆婆回过去,接电话的是小姑简建芬。简建芬那边哭哭啼啼说:“嫂子你快来吧,我哥煤气中毒了。”

程欢歌一惊,连问严重吗?是哪家医院?简建芬告诉她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九楼脑外32 床。“怎么不去你哥的医院?”程欢歌问。简建芬回:“我哥的同事这样建议的。”程欢歌说:“知道了,我这就到。”说着已草草收拾好,由罗虹陪同,赶往市第一人民医院。

赶到医院,程欢歌一路小跑找到简建军所在病房,看简建军身上插满管子,已处于深度昏迷,情不自禁中,喊一声“建军”,扑过去痛哭。

天渐渐冷了,婆婆还住在她跟公公一起生活过五十多年的老房子里,公公不在了,仍不愿意搬出来。每年天稍稍冷一点儿,她早早就在房间里生起多用炉。昨天简建军回家陪老母亲住,他睡的沙发,多用炉就在沙发旁边。多用炉的烟筒坏掉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客厅封闭过于严实。他也是累了,原本答应老母亲给窗户开个缝,结果忘了,就煤气中毒了。

婆婆捶着胸口骂自己害了儿子。程欢歌将婆婆拥进怀里,轻声安慰她,说有她呢。

简建军只兄妹两个,简建芬有上学的孩子,没法留在医院里,婆婆又年纪大了,程欢歌把她们都劝回家,自己给院里请了假,一个人留在医院里陪护。一早一晚,程笑语、婆婆或简建芬都能来替替她,给她送点儿吃的,让她回家洗个澡,换换衣服。起初黄晓晓还来,渐渐借口忙,就不来了。

闺女简筒每天都跟程欢歌视频,哭着要回来。程欢歌不让。简筒怀孕了,正在妊娠期,飞机上太折腾,程欢歌说等她妊娠期过后再回。

昏迷一周后,简建军醒过来了,人却呆呆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程欢歌跑去问医生,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医生建议做高压氧治疗。程欢歌问能彻底治愈吗?医生摇摇头,说只能治疗着看。从此,程欢歌每天牵着患有智障一般的简建军,进高压氧舱,接受高压氧治疗。舱内病人靠在高压状态下吸氧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正常人进到舱里,在这种高压下就会出现各种不适症状,恶心、呕吐,甚至是头重脚轻,根本待不下去。与一同陪护的病人家属相比,程欢歌的症状稍微重些,头像炸裂一样疼,胸口像有塞石一样闷。但她咬牙挺着。她不放心简建军一个人待在舱里。高压氧舱里有阀门、按钮啥的,简建军会像个孩子似的好奇地拧来拧去,一刻不会安生。

日子在幸运的人那里,总比乘坐火箭还快。在不幸的人这里,则比蜗牛爬得还慢。程欢歌的时间太难熬了,每天醒来,就跟火里水里似的煎熬。肖矗每天都发微信来,也时常打来电话。程欢歌心塞的时候,就会跟他诉诉苦。

简建军高压氧治疗了一个月,人还是呆呆的,有时跟个一两岁的孩子似的,不管面前有没有人,随时大小便,很多次羞得程欢歌无地自容。花着高昂的费用,也没见多大效果,婆婆与小姑都哭。婆婆怕程欢歌放弃,坚持要把她的房子卖掉。程欢歌说不用,费用她负担得起。等简建军高压氧治疗近两个月,仍不见多大的效果,婆婆反而不哭了,她愧疚地盯着日渐憔悴的程欢歌,异常平静地说:“放弃吧,孩子。把建军接回家,我当个傻瓜儿拉扯。”

“嫂子,放弃吧。”简建芬也说。

简筒与爸妈、妹妹也是这个态度。程欢歌盯着病床上睡得婴儿似的简建军,许久摇摇头说:“我承受得住,我坚持。”

这天晚间,肖矗微信上连着发来十多张演出图片。程欢歌看后,眼睛瞬间湿掉了。不觉这就新年了。原本这场跨年演出,她是当仁不让的主角。没办法。

肖矗发来一张安慰她的图片,她回去一个哭泣的笑脸。肖矗又回:你若愿意,明年我亲自为你组织一次个人专场的演出,怎么样?程欢歌回过去一个感激的图片,跟上一句“谢谢你”。

转眼简建军高压氧治疗已两月有余。这天,程欢歌扣着简建军的手往高压氧舱走。走着走着,程欢歌突然觉得头皮疼了一下,扭脸看简建军正跟个孩子似的揪她的头发。她激动地喊:“建军,建军,你是清醒了吗?”却发现简建军依旧愣愣地冲着她笑。“唉。”她叹了一声,扣紧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自这天开始,程欢歌每天都处在矛盾中,一边想要放弃,一边又舍不得。上一刻下决心放弃,下一刻就又决定坚持下去。就在两个月零十天的晚上,简筒打来电话,问她爸爸的恢复情况。程欢歌叹了口气,说老样子。简筒那边迟疑了一下,说:“妈,真不行就放弃吧。”

程欢歌第一次失声痛哭起来,等情绪稍稍平复下来才说:“再坚持一周看。”

简筒说:“别硬撑着,需要我回去,你说。”

“现在还撑得住,需要会告诉你。”程欢歌说。接着叮嘱闺女:“女人怀孕不同平常,想吃啥一定不能手懒。妈妈不能去照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饮食很重要。”

“记得了,老妈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天上午,妹妹程笑语送饭来,看到姐姐憔悴的样子,心疼地红了眼睛。“看不到希望,放弃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我跟筒筒说再坚持一周,就等一周。”

“离过婚了,这已不是你的义务。”

“没想那么多,就是舍不得他这样。”

“他认得出你吗?”

“认不出,叫的还是童茜茜。”

“你难受不?”

“难受,但我知道,我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说完,程欢歌将脸深深埋进双手里,压抑着哭出声来。

与闺女简筒约定的时间又翻过去了。新的一天来临,程欢歌再次牵起简建军,走向高压氧舱。路上,简筒打来电话,程欢歌接起。简筒问程欢歌今天出院吗?程欢歌说去高压氧舱路上。简筒问还不放弃?程欢歌回“嗯”。“麻木了?”程欢歌回“不知道”。“那好吧,放不下,就再治治看。”

挂断闺女的电话,程欢歌看一眼目光呆呆的任由她牵着往前走的简建军,心里是酸是苦是痛是麻木,杂陈一处,说不出是啥滋味儿。

不觉又一周过去了。这天的高压氧舱里,简建军特别不老实,抠抠这儿,拧拧那儿,程欢歌就扣紧他的手,免得他不安分。三个月的坚持,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程欢歌垂着头睡着了。梦里,简建军背着她在一条路上走,先是没膝的雪地里,后来是泥泞的草地,然后翻山越岭,然后又淌一条河,终于还是走在一条水泥路上了。她长舒一口气,说:“建军,我们终于走出来了,走上好路了。”这样说着,简建军突然脚下一滑,她“惊”地醒了过来,一下怔在那里。她发觉简建军正抱着她,给她擦眼泪。她睁大了眼睛,又哭又笑地问:“你醒了是吗?你是醒了吗?”

“我怎么在高压氧舱里?怎么回事?”简建军盯着四周看,目光正常人一样清醒,闪亮。

“你醒了,真的醒了。”程欢歌满面挂泪地笑,而后喜极而泣地扑进简建军怀里,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日子像一列脱轨的绿皮车,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终又入轨。百姓家的日子,柴米油盐,酸甜苦辣,像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阳,照常往下过着。

这天是个周末,简建军在同事的喜宴上吃点儿酒,有点儿醉。病好后,简建军谨遵程欢歌嘱咐,不怎么喝酒。非喝不可了喝上一点儿,一点儿也就醉,一醉就满世界找程欢歌。这天他找程欢歌找到了规划院李修吾的办公室。那时程欢歌与程笑语正一起在“请你睡觉”店里睡觉。

李修吾打电话给程欢歌,说简建军满世界找她找不着。程欢歌让他将简建军先领回家,她们一会儿就到家。

等程欢歌随程笑语一同走进家里,刚开了门,进到客厅,就见李修吾苦着脸冲她们摆手,原来简建军在沙发上睡着了。李修吾又冲她们指指自己的右手,原来李修吾的右手被简建军死死攥在手里。“一直说醉话,睡着了还在说。”李修吾说。

“都说了什么?”程笑语表现得很好奇。

李修吾看了看程欢歌,才说:“说他想复婚。”

程笑语这时拉开冰箱,喊李修吾:“老公,你看做啥饭,今晚让姐和姐夫留下来吃饭。”

李修吾又指了指自己的右手。程笑语示意程欢歌,说:“姐,你把你的手给姐夫攥着,替下修吾,我们做饭。李一桐也在家,我们今晚好好聚聚。”

程笑语与李修吾去厨房忙活了。程欢歌在简建军身边坐下来,一只手被他紧紧攥着。看着这个曾经被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这个不久前刚刚走出一场大难的男人,眼睛忍不住湿润了。真心爱过的人,并非是仇人。时间是一服良药,多深的伤口慢慢都会被治愈的。

此时,一缕头发掉到简建军前额上来了。程欢歌伸手将它抿到简建军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里去。白皙的指头穿过简建军的头发,令程欢歌心头一悸。仿佛刚刚发现,简建军的头发差不多已白了一半。

可怜白发生,仍无生前身后名。程欢歌心里叹了一句。

“姐,有人敲门,快去看一下。”

厨房里程笑语喊程欢歌。程欢歌听听,果然有人敲门,忙应一声“好”,掰开简建军的手,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程欢歌愣住了,门口站着简筒与她丈夫拉扎尔。

“怎么是你们啊,也不打个电话,去接你们。”程欢歌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谁啊,姐,谁来了?”程笑语在里面问。

“姨妈,是我们。”简筒扑上来拥紧程欢歌往里走,后面拉扎尔关上门,跟进来。

程笑语与李修吾一起迎了出来。李一桐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与简筒和拉扎尔拥抱招呼。此时的简建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充满血丝的眼睛惊喜地望着远道回来的女儿女婿。

“怎么了,老简同志,也不起来招呼一声?”简筒过来拥抱简建军。

简建军站起身来,笑着跟拉扎尔握手,被拉扎尔一把抱住。拉扎尔整整高出简建军一头,简建军笑着调侃一句:“我闺女这是给自己找个电线杆啊。”

拉扎尔一脸好奇,用很蹩脚的中文问:“什么是电线杆?”

简建军看了这个简单率真的女婿一眼,说:“电线杆就飞驰的骏马,是夸你帅。”

拉扎尔满意地笑了。众人也都跟着笑。

简筒妊娠期过了,惦记着她老爸,牵着拉扎尔就飞回来了。为给爸妈一个惊喜,这才不告而来。家里没见到程欢歌,直接找到她姨妈程笑语这里来了。

饭菜热热闹闹地摆满了一大桌,一家人欢欢喜喜有说有笑地吃饭。饭后,程笑语两口子在厨房洗刷。简筒与拉扎尔被李一桐拉进他的房间。简建军则追着程欢歌来到露台上。那时的程欢歌正趴在栏杆上,看夜晚的城市,高高低低的楼群间,车流铁水一样川流不息。这车水马龙的生活,从不为谁的幸福快上一分钟,也从不为谁的悲伤慢下一小步。

简建军站在程欢歌身后。“这个女婿还不错。”他说。

“是,拉扎尔挺有教养的。”程欢歌说。

“原来还想着会不会粗鲁,真要家暴丫头,这么远咋办。这下我放心了。”

这时简筒来到两人身边,抱抱简建军,又抱抱程欢歌:“说,什么情况?”

简建军问她:“啥什么情况?”

简筒说:“你们俩想没想过牵紧手走向复合?”

简建军深情地看一眼程欢歌,笑说:“我不追回你妈,我就太没良心了。”

简筒说:“是啊,连你亲闺女都说放弃,你这个离了婚的前任愣是咬牙坚持。大爱无疆啊,老简同志。”

“我保证重新追求你妈,不追到决不放弃。”

“简大人,我的态度,永远支持你追我妈,但我妈务必是你的唯一。否则,我就让那个肖矗做我继父。”说完,简筒拍怕简建军的膀头,回屋去了。

这边,简建军酸溜溜地望着程欢歌。程欢歌失而复得似的望着他,说的却是:“我们都好好生活。至于以后,我接受你是我的亲人,但不再接受你是我的丈夫。”

灯光下,简建军猩红的眼窝里闪过一丝亮色:“我想的与你相反,我接受你是我的亲人,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不是我的妻子。”

程欢歌笑笑再次趴回栏杆上望着窗外。此刻,对面高楼上,一扇敞开的窗口传出节奏自由跌宕的钢琴声,正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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