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洪水，闫晓敏

西北政法大学 国家安全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3

2023年4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第二十届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会议指出：“引导民营企业在高质量发展中找准定位，通过企业自身改革发展、合规经营、转型升级，不断提升发展质量。”［1］同年，4 月28 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时，再次明确要求“各类企业都要依法合规经营。”［2］面对不断变化的内外局势，合规经营逐渐成为包括民营企业在内的所有企业良好运转和持续发展的“护盾”。从外部环境看，世界银行、OECD、国际标准化组织等都对合规提出了明确要求，域外各国对外商投资经营的审核也愈加严格，国际竞争逐渐发展为规则之争。从内部环境看，市场经济不断发展的背景下，围绕社会民生产生的各类经济问题愈加复杂，相应的规范也将持续更新。因此，企业唯有主动树立、强化合规经营意识，方能适应不断发展变化的社会需求，为持续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一、企业发展中的合规经营意识

当前，“合规”已经成为企业生产经营过程中的热门话题，并衍生出“合规经营”“合规管理”“合规监管”等众多概念，成为企业合规的不同领域。企业的长久利润是其经营的根本，经营方能获利，合规经营是合规管理、合规监管等活动的主要结果和目的，也是企业合规中的核心领域。意识是人的主观活动领域，合规经营只有发挥企业全体人员的主观能动性，才能形成一种持续存在的状态，才能为企业的发展打牢基础。在主动、积极合规经营的过程中，应知道什么是合规经营意识，明确合规的内容，如此才能有目标、有方向，进而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

（一）“合规经营”

经营是企业活动和企业生存的基础和动力，合规经营是企业行稳致远的重要基础。当前，企业合规通常被定义为企业的经营管理和执业行为符合法律法规、规章及规范性文件、行业规范和自律规则、公司内部规章制度，以及行业普遍遵守的职业道德和行为准则［3］。合规经营则是指企业的经营行为符合相关规定。具体而言，“合”就是遵守、遵循，“规”是法律法规等，可分为“内规”和“外规”。以企业为“坐标”，“内规”是指企业内部自行制定发布的规范，外规则是指源自国家、行业等企业外部的各类规范，包括域外国家、国际组织等发布的各类条约、标准、法规，以及域外民族、宗教风俗等。这些因素都可能对企业经营产生影响。

（二）“合规经营意识”

“意识”是知、情、意三者的统一，是在“知”的基础上感受“情”，并主动、自觉地产生“意”。合规经营意识就是在明确合规经营的价值和合规经营要求的基础上，感受到合规经营的重要性，并主动、自觉地产生“要合规经营”的念头。从演化过程看，企业外部的规定逐步在企业内部形成认同和约束，也就是“外规内化”。通过自觉主动的意识，推动合规经营行为的形成与持续，使得符合各类规范的合规经营不仅是具体的行为，还是一种持续存在的状态。

二、强化合规经营意识的必要性

“合规”是企业的生命护卫，合规经营的价值在于让企业活得更稳、活得更长、活得更好。在经营风险愈加复杂、市场竞争更加激烈的背景下，合规虽然不能直接创造价值，甚至一定程度上增加成本，但如果合规经营就有可能保证价值，只有积极主动地合规，才能推动企业的高质量发展。

（一）法律规范的应然导向

在法治社会，依法经营、合规获利是各类企业实现长期稳定发展的基础。随着企业合规法律体系的逐步完善，相关法律规范和标准已经成为企业走向合法合规管理道路的“指向标”。为确保企业业务的合法性和可持续性，必须在法律法规的引导下，在经营活动中严格履行合规义务。2017年12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合规管理体系指南GB/T 35770—2017》正式发布后，相关法律法规大量出现，为加强企业合规管理提供了制度支持和保障。

法律类别上，企业合规相关法律分为专门性强调合规的专业法和存在合规相关条文的其他普通法。其中专业法指的是国家针对企业合规专门制定的法律，包括2022年8月23日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发布的《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办法》、2021年6月3日最高人民检察院颁布的《关于建立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的指导意见（试行）》等专业部门规章，以及2018 年以来上海市、江苏省、广东省等全国21 个省级行政单位相继出台的省属企业合规管理办法等专业地方性法规。普通法指的是含有企业合规相关条款的法律，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口管制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期货和衍生品法》等法律，以及《证券公司风险处置条例》《证券公司监督管理条例》《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条例》等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更是涵盖全国大部分省市，除与国家法律行政法规相对应的衍生法条外，还涉及知识产权、医疗卫生、生态环境保护、法治宣传教育等多个领域。

内容上，企业合规相关法律规范以有效防控合规风险为目的，引导包括制度制定、风险识别处置、合法合规性审查、合规风险应对、合规报告、合规评价等活动。一是明确政府在企业合规过程中的任务和作用。相关法律条文中多以相应的人民政府及有关部门作为主体，要求其鼓励相应企业依法合规经营，推动企业建立相应合规制度，强化企业合规风险意识，并要求有关部门对金融、卫生健康、数据等特殊领域开展合规审查。如《海南自由贸易港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条例》第三十二条第二款规定：“先行区管理机构会同省人民政府卫生健康管理、药品监督管理等部门，根据各自职责对入驻项目进行产业合规审查和医疗技术先进性评估。”二是明确企业合规义务和违规责任。相应法律规范强调各类企业应依法合规经营，并建立相应的合规制度，强化合规管理。如《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第五十八条要求提供重要互联网平台服务、用户数量巨大、业务类型复杂的个人信息处理者按照国家规定建立健全个人信息保护合规制度体系。此外，针对知识产权领域有一项特殊的合规规定，即合规承诺。《深圳经济特区知识产权保护条例》《上海市知识产权保护条例》《上海市浦东新区建立高水平知识产权保护制度若干规定》《海南自由贸易港知识产权保护条例》《北京市知识产权保护条例》等地方性法规中均有推动建立知识产权承诺制度的相关规定。

（二）规避风险的必然要求

随着数字化技术的发展，境内外企业法律义务的增加，合规经营已经成为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防范和应对制裁的必然要求。一方面，强化合规经营意识有利于企业防控发展风险。企业获得可持续性发展是构建企业合规的内在价值，合规经营能够减少企业日常经营过程中的各类风险。如部分企业以“家族企业”形式逐步发展形成，在“家族企业”的理念指引下，部分人将企业财产和私人财产混同，职务侵占行为屡见不鲜，成为企业融资上市的重大风险。同时，就当前市场现状来看，中小微企业作为国家社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尚不具备现代公司治理结构的主体占据一定比例。此类企业也存在“一言堂”等现象，个人意志与企业意志、个人行为与企业行为容易混同。因此，企业只有强化合规经营意识，才能防患于未然，及时发现历史遗留问题，进而制定相应的预防和解决措施。

另一方面，强化合规经营意识有利于企业防控境外制裁风险。合规经营是企业的重要行为规范。近年来，各国政府不断加大监管力度，国际化经营面临的合规挑战与日俱增。国际组织层面，世界银行、OECD、国际标准化组织等对合规提出了明确要求。以世界银行监管为例，截至2023 年9 月22 日，共有160 家中资企业因实施采购指南或世界银行投资项目融资借款人采购条例中规定的禁止行为等原因而被列入黑名单，占全球的14.5%，强化合规经营意识迫在眉睫。境外国家层面，部分西方国家以企业不合规为名持续加大对华制裁力度，频繁使用实体清单这一严厉的出口管制手段，以制定各类法案为手段，持续打击我国企业，而企业合规经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境外制裁风险。

（三）市场竞争的实然驱动

当前，经贸关系复杂多变，合规建设逐渐成为我国企业发展的核心竞争力，成为企业做强做大、健康发展的必然要求。主动开展合规建设，已成为我国企业有效应对国际国内多变市场环境和复杂监管政策、行稳致远的必然选择，也是推动我国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治本之道。合规经营，是中国企业走向国际市场，高标准对接国际经贸规则，共同营造现代化、市场化、国际化、法治化的营商环境，打造世界一流企业的必由之路。对于中小微企业来说，在合规经营成为大势所趋的背景下，只有在经营中约束自身，强化合规经营意识才能保持市场竞争力。对于较为成熟的企业来说，只有更加注重合规管理，培育合规文化，才能更好把握全球企业新的全球竞争方式与新的竞争规则，才能在国际化竞争中发展成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现阶段我国已经涌现了像华为、吉利等一批极具创新精神、依靠先进技术与高质量产品打开国际市场的企业，然其仍遭到部分西方国家的制裁打压。为进一步提升国际竞争软实力，我国企业仍需进一步强化合规经营意识，加强合规建设。

三、强化合规经营意识的路径

合规经营意识的本质是在经营活动中形成积极主动的“合规”氛围，关键在于主动性，核心在于合规氛围和习俗。因此，合规经营意识的主体是企业自身。不过企业合规意识的强化同样离不开政策规范的指引。引导企业树立合规意识，切实增强企业管理者和职工的法治观念，是拓展企业发展空间的应有之义。从政策层面看，亟须完善合规法律制度，特别是刑事合规制度，以充分发挥激励作用。从管理层面看，应明确合规管理主体，抓住“关键少数人”的合规意识培育，以高层的榜样作用引导全员合规。从环境层面看，应尽快形成企业合规经营文化，将合规理念植根在企业日常经营的各个环节。

（一）完善合规法律制度，强化激励机制

当前，不论是理论界还是实务界，有关企业合规研究、讨论比较热门的是刑事合规制度，主要集中在对涉案企业合规的研讨。刑事合规制度是激励企业合规经营的核心制度。通过在刑事法律制度体系中引入合规计划，将其作为认定企业刑事责任的核心要素，给予企业“改过自新”的机会，刑事合规制度激发企业主动地进行合规经营，规避犯罪。刑事合规制度是激励企业合规的关键环节，可从正反两方面激励企业主动进行合规改革。

其一，完善正向激励制度。合规正向激励是指以合规计划作为排除、减轻企业罪责或者暂缓起诉、不起诉的事由［4］。在实体法和程序法上，均将合规作为对企业进行刑事法负面评价的减轻因素，实体上可能出罪或者从宽处罚，程序上可能暂缓起诉或者不起诉。完善刑事合规正向激励制度，应加强实体法和程序法的双重作用。一方面，可考虑增设合规不起诉的特别程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特别程序中单独增加合规不起诉的特别程序，将制度机制、运行机制、考察机制等进行较为完整与明确的规定。另一方面，补充刑法层面的合规“优待”规定。将进行了有效的合规管理作为法院对企业进行刑罚裁量时的从宽量刑、免除刑罚的理论根基，鼓励企业将有效的合规管理作为无罪抗辩事由，并由法院予以确认可行。

其二，完善反向激励制度。合规反向激励是指，企业不实施合规计划时可以对其进行法律层面的负面评价。仅有正向激励是不够的，形成全面激发企业合规改革的强大动力，以增强处罚为基础的反向激励更可能促进企业合作。因此，完善反向激励制度亦非常重要。可将无效或缺乏合规管理作为涉案企业从重处罚的依据，并将该处罚作为特殊量刑规则在刑事实体法中予以规定。此外，涉案企业缺乏合规管理可作为检察机关扩大检察权的相关依据，以此推动企业尽快完善企业合规管理。

（二）明确合规管理主体，重视高层承诺

企业合规管理主体是企业合规的先决问题［5］，是企业建立和实施合规制度的重要保障。明确的合规领导机构，有助于确保合规计划的改进与完善，有助于合规理念的传播，有利于协调合规与业务的关系，以更好地进行合规改革，实现企业的可持续性发展。

其一，明确合规管理主体职责，建立健全合规管理体系。一是明确合规管理主体职责。以《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办法》为指引，国内各类企业领导机构均应明确内部的合规职责。同时，通过赋予责任关键人员的合规责任，倒逼其形成合规经营意识，即合规经营习惯。进而以领导层为模仿榜样，从上至下强化合规意识。二是建立健全合规管理制度体系。在结合实际的基础上，企业应制定合规管理基本制度、具体制度或专项指南，以构建、细化合规管理体系。通过具体的规范约束行为，引导主观意识的形成和强化。三是全面规范合规管理流程。对合规风险识别评估预警、合规审查、风险应对、问题整改、责任追究等提出明确要求，实现合规风险闭环管理。

其二，强化合规经营的高层承诺原则，把握“关键少数”。高层承诺原则强调企业中掌握企业发展方向的“关键少数人”的引领作用。该原则是指企业内部具有决策权、监督权和经营管理权的机构及主管人员，如董事会、监事会、高级管理团队等，对企业通过合规管理实现有效预防违法违规行为的目标作出正式承诺，并为实现该目标而采取一系列有效的推进措施［6］。企业中的高管理层虽然较少从事制定合规政策、监管合规风险、应对违规事件等具体管理事务，但其对合规经营的重视和承诺对企业合规的实施至关重要。企业中的“关键少数”既需要从战略层面确定企业合规，包括合规经营的目标，为合规经营提供资源条件，也需要通过高层的示范效应，引导各级员工对合规经营的重视。

（三）注重合规文化宣传，营造良好氛围

“认同”是企业主动、自觉、持续进行合规经营的内在驱动力，合规文化建设是形成认同的重要手段，也是强化合规经营意识的重要路径。宣传合规文化，不仅要注重法律规则的强化，而且要将合规作为一种习惯加以贯彻落实。

其一，坚持合规文化建设。将合规文化建设作为企业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将合规文化融入企业核心文化，以此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企业应通过常态化的合规培训，将合规制度全覆盖式下沉到各部门及其各成员，使员工明确合规经营的重要性和达到合规经营的标准。同时，企业还可以积极举办合规文化交流活动，通过与合作企业签署共建协议等方式，发挥资源集聚共享效应。在合规文化的建设中，应再次强调高层先行的示范作用。可将合规经营及合规管理的情况作为领导班子成员述职述廉重点内容，充分发挥“关键少数”作用，做到“头雁先行”。

其二，推动合规宣传日常化。通过开展多样的宣传，营造合规经营的氛围，积极引导企业全体职工强化合规经营意识。应持续加大合规宣传力度，推进合规的日常化，将其作为习惯融入日常生活中。一是加快合规经营宣传生活化。可充分利用企业空间，打造合规经营文化宣传阵地。如利用企业大厅、会议室、走廊过道等场所张贴合规经营宣传海报、合规经营宣传标语，或利用宣传屏滚动播放合规文化宣传片等。二是推动合规经营宣传规范化。可定期开展重点案例、典型事件等合规经营方面的交流会议。同时，在定期开展的晨会等活动中加入合规经营的内容，并发放合规经营指导手册。在此基础上，组织全体员工签署《合规履职承诺书》，规范化合规履职行为。三是促进合规经营宣传多样化。可通过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推动合规文化宣传，如合规经营问答赛、合规经营文创产品等，将强化合规经营意识融入各类活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