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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监狱里的炒股之道

2023-02-08托马斯·基恩尼克·阿舍内

海外文摘 2023年2期
关键词:囚犯尼克监狱

托马斯·基恩 尼克·阿舍内

“从天而降”的新冠疫情纾困金让美国监狱里的囚犯陷入炒股狂热。他们自学金融知识、摸索实践,希望借此为未来的自由岁月攒钱。

周一晚上,尼克拿着最新一期的《巴伦周刊》走了進来——这是我们在新交易周开启日的惯例。他轻浮一笑,当着我的面翻开杂志。我俩埋头苦读,搜寻潜在的合算买卖。

看看我们周围,坐在钢制圆桌旁打扑克牌的一群哥们儿正在洗牌,站在公共微波炉前的哥们儿正在把日本拉面卷进墨西哥卷饼,还有一群哥们儿正在闲聊未来某天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不过,我俩几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吵闹,因为我们正忙着在杂志上找黑体印刷的数字。这类数字能告诉我们哪几家公司的股票创下了52周新低。

渐渐地,其他人也聚集到我们身边,对股市趋势和分析师预测发表自己的见解。待我们翻完,有人立马抢走了杂志,接着传来传去,直到油乎乎的手指把内页翻得又卷又脏。

晚间活动结束后,那本《巴伦周刊》被尼克整整齐齐地与留存的其他期刊一起码在床边,只是他这张床让螺栓牢牢固定在了墙上——这里是西雅图附近某监狱中一间不到八平方米的牢房。

|“天降本金”|

2020年3月,正值疫情暴发初期,股市暴跌引起了媒体的强烈关注。自那以后,我们监狱便掀起了炒股热潮,金融专业知识也普及开来。这背后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最初的暴跌给了我们利用“黄金坑”谋利的机会,曾经的阔佬游戏对我们来说似乎变得触手可及。

第二个原因至关重要。美国政府出面干预,发放新冠疫情纾困金,但不知怎地也发到了囚犯手上。这笔意外之财让我们大为震惊。一听说囚犯可能也有资格领取纾困金,尼克满脸狐疑地说:“监狱里的谣言一条接一条。我听了20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几乎没有一条好消息是真的。”不过,他后来说:“这次是我错了。”(2002年,尼克被判犯有谋杀罪。几十年来,他一直在为自己的定罪量刑打官司。2010年,我被判犯有一级侵犯人身罪,还有一项持有武器和两项私藏被盗车辆的罪名。)

纾困金让过惯了缺钱日子的人突然手握1200美元(政府后来又通过了两个方案,所以又多发了2000美元)。与其把钱挥霍在平常可有可无的东西上,比如1.1美元一个的蜂蜜小面包、2.4美元一根的超大号巧克力棒或5.28美元一管的高端牙膏,我们当中有不少人选择拿钱投资。通常情况下,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不会奢望未来。囚犯是短期主义者——生存只意味着思考接下来的一天怎么过,思考接下来数年、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又该怎么过。有的人等到出狱的时候也差不多60岁了。这笔纾困金给了我们机会,可以为未来的自由岁月积攒养老金。

| 内外协作 |

不过,我们需要他人协助才能投资。囚犯没有手机,更别提“罗宾汉”之类能让用户在线炒股且不用支付股票经纪人佣金的应用程序了。尼克把自己的纾困金转给了兄弟,委托他开个股票经纪人账户替自己交易。然而,对监狱外的很多人来说,炒股也是个新鲜事物。大约有2000万美国人在疫情期间才开始炒股。于是,我们在约定的时间通过每打20分钟需要2.5美元的公共电话联系,而协助我们的代理人会在我们看不到的交易平台上执行操作。这就像蒙着眼睛下国际象棋——缓慢而艰辛。

买卖股票对长线投资者来说是个十足的挑战,而对企图迅速获利的当日交易者则是种折磨。尼克以为自己能通过一笔笔干脆利落的交易赚大钱。他从我这里借了本投资的书,之后便自诩为专家。结果可想而知。他看了好几天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还会专门搜索特定公司发行的股票。这类公司虽然规模较小,但似乎都已作好大干一番的准备。尼克说:“我走到公共电话前,拨通我兄弟的号码,叫他帮我买入,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后来,那只股票突然暴跌,收获惨痛教训的尼克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抓住下落的刀子”。

监狱里还有不少人把钱赔在了加密货币上。囚犯和外面的普通人一样,也用这种风行一时的货币下注。尽管我认为自己精于投资,却也没躲过加密货币热潮。我投资了几家已上市的加密货币公司,比如比特币。价格短暂上涨后,我押注的加密货币跌了50%以上。

这背后的教训是我们很多人必须学习的,因为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在驱动市场,散户更是不明就里。哪怕是真实可靠的内幕消息,一旦成了人尽皆知的事,立马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 自我升值 |

要想赚钱,就要有更契合我们处境的投资方法,而且这类方法要能沿用数周、数月,甚至数年。“我看了好几本书,”尼克说,“比如《小心翼翼发家致富》和《走进期权》。”其他囚犯也是如此。没过多久,我们便都讲起了行话,比如投资蓝筹股、确保投资多样化、逢低吸纳等。我们的投资决策越来越出于理性,而非冲动。对部分狱友来说,展示自己新掌握的股市术语和投资技巧变成了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大部分囚犯对金钱都没什么概念,更别提股票了。我们之所以能长大成人,靠的不是大学教育基金,而是食物补助券和校内免费午餐。我们中的很多人从未上过班、付过账,也从未开过银行账户。有的人甚至成年后还以为“提取存款”就是拿锤子砸开陶瓷小猪存钱罐。

监狱让无知的人变得更无知了。最近的某个晚上,我和尼克玩完拼字游戏后,与同屋狱友胡安、史蒂夫聊起了有关钱的话题。32岁的胡安已经在监狱里待了13年。最近,他开始了一份新工作,用上了自己参加建筑培训的学习成果。他说这份狱内工作的工资“比儿童津贴还低”。监狱里的工作,时薪大多低于50美分,月薪最多也就55美元(一年660美元),即便是电工或者管道工这样需要专业知识的行当也是如此。胡安得意地说自己出狱后能挣到六位数年薪。“可在那之前,我干同样的工作却只能拿到三位数年薪。”他抱怨道。少得可怜的回报让人很难明白一美元的价值以及付出努力的意义。

违背常理的囚犯账户激励机制更是火上浇油。余额不足25美元的账户,监狱不会扣钱,因为25美元是监狱里的贫困线。一旦余额超过25美元,监狱就会扣掉巨额费用,标准为转入资金的55%。“每周我都要把物资账户里的钱花光,还要把我的银行账户清零。”史蒂夫说道。囚犯们越来越习惯“月光”的日子。

尼克的服刑时间比我们任何人的都长,他花了大量时间思考自己出狱后的生活。他说:“我认为监狱里存在的是结构性问题。我们没有机会去为成功作准备。”尼克为这次讨论会特地带来了一份布鲁金斯学会的报告,并为各位狱友朗读了报告里的调查结果。他强调说:“近一半的囚犯在出狱后的头几年里没有收入。”出狱后找到工作的人大多拿着法定的最低工资,收入极其微薄。而不出三年,他们中过半数的人会再次锒铛入狱。

曾经入狱的经历往往会导致终生贫困,而贫困反过来又会导致很多人再次入狱。了解金融常识有望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如果你来我们监狱参观,那就坐在我们休息室的钢桌旁,给我们推荐一家公司来投资。不过,你必须拿出可靠的数据来。我们想了解基本原理,比如价格收益率、市销率、市净率等。你必须掌握技术细节,比如支撑价位、阻力价位、黄金交叉、死亡交叉以及指数平滑移动平均线预测。如果在某一刻,你对听起来飘忽不定的术语感到陌生,那你就去找其他桌的人吧。

| 吸取教训 |

当然,股市崩盘的时候,精通投资术语也无法让囚犯免受其苦,反倒还会催生盲目的自信,把他们引向危险。散户交易本来就是冒险行为,即便是小心谨慎的散户也难逃风险。2022年股市萧条,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赔钱了。周一还在“呼啸上涨”的股票,到了周三就开始“自由落体”。

不久前,尼克惊慌失措地叫道:“我买的股票跌了将近40%,我都不知道还要跌到什么时候!”我买的股票也跌了差不多1/3。从一开始炒股,或者最晚从尼克在當日交易中收获惨痛教训开始,我俩就相互提醒——炒股是为了自我教育,而不是快速致富。

我俩坐在休息室的钢桌旁,翻开书和笔记,开始制订策略应对动荡不安的股市——通过卖出看跌期权积累大量落后股,然后卖出看涨期权。这个方法就是在股价下跌的时候买入,待股价略有回升的时候便可赚钱。从短期来看,这个方法似乎很有效。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用这个方法进行的交易收获了不错的回报,我和尼克买的股票只跌了20%至30%。不过,我俩并没有陷入妄想,或是错以为自己看清了市场。一次又一次的教训无比惨痛,只是囚犯们已经习惯了从惨痛教训中吸取经验。

[编译自英国《经济学人》]

编辑:马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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