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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父亲朱松在政和

2023-02-01罗小成

福建文学 2023年12期
关键词:政和书院

罗小成

走进政和云根书院先贤祠,正大厅里有三座雕塑像,分别是朱森、朱松和朱熹,朱森是朱熹的祖父,朱松是朱熹的父亲。这三人之中,朱熹是继孔孟之后中国儒家学术思想的集大成者,又是儒家教育思想的杰出实践者,他创建了一个博大精深的哲学思想体系,可谓声名远播,家喻户晓。殊不知,朱熹之所以与闽北结下不解之缘,盖源于其父朱松到政和任县尉,制治有方,民赖以安,政和人称他为“既民之父母,又民之师保也”。

1

宋政和八年(1118) 三月,朱松上舍登第,授迪功郎,被任命为建州政和县尉。朱松赴闽首仕,意味着短时间内很难回家乡侍候父母,加上家道衰弱,家无余资,于是与父亲朱森商定质押自家仅有的百亩田产,筹集盘缠,然后举家南下入闽。朱松夫妻与父母、胞弟妹全家八口从歙州婺源出发,渡关越岭,过衢州开化、常山、江山,千里迢迢而来,过建州浦城、松溪,到达政和。在政和八年(1118)八月,朱松一家人顺利到达福建路建州政和县城。

政和是在宋咸平三年(1000)升格为关隶县,政和五年(1115),以徽宗年号改名为政和县。政和县境内多为崇山峻岭,全县不足万户,为紧县,县治在黄熊山麓,前临七星溪,面对正拜山(今飞凤山)。政和县尉厅在县治西50 步,朱松一家人入住县尉厅后官舍。政和成为朱松一家离开家乡婺源入闽落脚的第一站。

朱松担任政和县尉,与县令、主簿共事,自知“其刚不屈于俗”,性子卞急害道,于是佩韦约束。“性子卞急”与告子讲的“生之谓性”、横渠先生所称的“气质之性”一样,都是后天之性。朱松尉政,在尉署开设“韦斋书室”,供读书和休憩之用,学古人佩韦戒性,世人称“韦斋先生”。佩韦制性之说,源自战国时期政治家西门豹,“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缓己”;汉代王充《论衡》亦举“西门豹急,佩韦以自宽”之说。朱松以佩韦的方式来警醒自己,意在加强修身养性,从个性偏激处克制消磨,下“克己复礼之工夫”,以仁义要求自己,检束自己以就规矩,以善自治,严格要求自己,克制不良行为,目的在于不断追求完善的道德境界。

当时政和县令为陈正敏,主簿为卢点,担任县尉的朱松,主要负责查盗、斗讼、逮捕,配弓手若干员。弓手是从当地百姓中按一定男丁基数比例抽调出来的民兵,教习武艺,保卫乡井。境内如有盗贼,“仰县尉躬亲部领收捉,送本县”,断案则交由县令依法执行。朱松平时领弓手分乡巡查,因制治有方,社会秩序稳定,民众赖之以安。

政和当时文化并不发达,名儒贤士鲜如凤毛麟角。唯有豪富子弟方能延师教授,普通民众无书院就读。县里虽有县学,但规模不大,只有明伦堂和两斋,收教县里优秀子弟,每年招收名额有限。为了给更多有志读书者创造条件,特别是为想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提供补习机会,朱松与县令陈正敏、主簿卢点商议后,由朱松负责筹办书院工作。宋政和八年(1118)秋,便在县尉署西外50 步建云根书院(今政和县宾馆),广纳当地庶民子弟就学,前后入书院接受教育者,既有当地士子谢誉等,也有朱松胞弟朱柽、朱槔,和追随而来的亲戚俞靖等人。朱松不仅延聘乡儒名师以教生员,还亲自登坛讲学督课,沿用大学教程,讲“经史百家之言”,亦见“宋儒之学不专在经,文史百家之业与经学并盛”,体现当时百学昌明的文化气象。

宋代文化学术多元性,面貌也具有多样性,不同时期各有特色,“宋学兴起,既重在教育与师道,于是连带重要的则为书院和学校。书院在晚唐五代时已有,而大盛亦在宋代。”宋代士大夫的师道复兴,推动了新时期的思想解放和学术重建,导致一种具有士大夫精神气质的学术形态——宋学的兴起。朱松的祖地,从南唐以来属于文教兴盛区,私人办学讲学就比较风行。而政和属于新开设之县,文教有待兴起,在教育上则大有可为。其父朱森在政和居家,也是朱松延聘师资对象之一,故参与书院讲学活动。政和士子谢誉从学潜修12 年,遂在宋绍兴二年(1132)中进士第。谢誉是云根书院创建后走出的第一位进士,也是政和立县以来考中的第三位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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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和二年(1120)初,朱松夫妻喜得子。到了五月二十日,不幸的事却突然降临,父亲朱森病逝于“建州政和官舍”。早在宋雍熙二年(985)十二月,宋太宗皇帝就下诏:“三年之制,谓之通丧。乃圣人之垂教,贯百代而不易。”宋太宗提倡以孝治国,凡官员遇到父母和祖父母去世,须向上级报请解官,守孝三年。有司备案在册,服满后方可申请起复,或请差遣职事。朱松依礼行事,当即请求解官守孝。

对朱松来说,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实在是沉重打击。按照宋制规定,官员解官守孝期间便没有俸禄,只补贴一些生活费用,因此全家陷入经济困境。朱松岳父祝确家的丰厚产业在方腊起义后焚荡殆尽,自顾不暇。朱松三兄弟无法筹足资金,安全运送亡父灵柩回婺源,只好停殡于政和县感化里(今铁山镇凤林村)的护国寺。朱松辞官,退出官舍,在政和城南七星溪河畔的正拜山下赁屋而居。为了解决经济问题,养活全家大小,朱松建书院收徒讲学,以收取束脩贴补家用。朱松新的讲学之所,在县衙对岸的正拜山麓,前临七星溪,便起名星溪书院。由于云根书院为朱松在职所建,带有官修色彩,且离官衙太近,戴孝之人不便出入,故而朱松多在私立的星溪书院为诸生讲学。朱松这样做,显然是要分清公与私的关系,公私分明,不授人以柄。

宋代读书人,在职则尽心效力办事,去任则可讲学授徒。朱松在政和亲手创建云根书院和星溪书院,着力培养人才,对政和教育来说,可以弥补官学的不足。实际上,官办学校、私立学校,各自都在培养人才上发挥重要作用,尤其是承担着树立社会价值的重任,起到教化作用。

朱松“中更忧患,端居无事”,以读书讲学为主。朱松在星溪书院讲学,受教育者多人,其中程鼎于宣和元年(1119)远来追随姑表兄学习,前后两年时间,后因听报父亲去世噩耗,要马上回老家看望母亲和祖母。临别前,朱松写一篇序文送之:“广平程某复亨谓予外兄,从予游于闽者二年,而语以安逸忧患,知之详矣。”朱松要求表弟回去做好几件事:“葬吾舅而后加吉服”“茸尔居以宁尔亲”“非尔父之类者勿亲也”“广学问以资见闻”“勿怀安”“无忘四方之志”;“他日执经而来问予,能入于常流而不变其味乎?尚能为君辩之。”序文的落款时间是宣和辛丑八月某日,即宣和三年(1121)八月某一天。朱松从尽孝、事亲、交友、学问、享乐、志向六个方面要求15 岁的表弟,寓意深远。“茸尔居以宁尔亲”,讲的是程家房屋在战乱中受到破坏,需要修复以便亲人居住。朱松所言“勿怀安”,令人想起“齐姜劝重耳勿怀安”的历史故事。从这里看出,儒家无不借重要历史事件、重要历史人物来讨论为人处世的深刻哲理,实质就是教化。

宋宣和五年(1123)八月,朱松守孝三年期满,复官得到批准,任南剑州尤溪县尉,正式脱下孝服,换穿吉服。朱松兄弟谨遵曾子所言“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的孝道精神来对待先人。朱松请好友金确然帮助先父朱森挑选墓地,最后选中县城外感化里凤林村莲花峰下护国寺侧的一块山地,朱松、朱柽、朱槔兄弟花钱将其买下。朱松又请好友政和县主簿卢点作墓志铭。为感谢卢点,朱松作诗《以研墨送卢师予》赠之。同年十二月初一,朱松兄弟按传统葬法让先人入土为安,安葬了先父。

朱松兄弟将其父朱森安葬在政和,意味着以政和为第二故乡。而朱松考虑,两个胞弟年纪也不轻,大弟朱柽已25 岁,小弟朱槔已23岁,将来谋求发展,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两胞弟“皆以读书与科举为务”,就是要参加科举考试获取功名。按北宋嘉祐再祥定科举制度规定,朱柽、朱槔二人必须“房舍”和“父坟”均在政和县,才符合科举考试的条件要求。于是,朱松将胞弟朱柽、朱槔上报户口,入籍定居政和。

朱柽入籍政和,在星溪书院授学兼读书,后中武举,为承信郎,平生坚决主张抗金。绍兴十七年(1147)朱柽去世,葬政和县延福寺后将溪(今星溪乡富美村)。子朱熏,孙塈、壁、坚、垚,皆定居政和。朱槔占籍政和,在云根书院授学兼读书,后报名参加考试,考取建州贡元。有游侠豪气之勇,精于诗,著有《玉澜集》诗集。其怀才自负,不肯俯仰于世,生平未仕,贫困潦倒,寓居政和,在闽浙皖各地漂泊多年,晚年寓居浙江湖州。朱槔去世后,归葬政和,其子居湖州等地,后入仕。

3

观澜亭,是朱松门下弟子谢誉(字绰中)为感谢老师朱松,沿星溪河畔而建,在闲暇时供“星溪十友”等文人雅士结社酬唱、煮壶论道、吟诗品茗的场所。为此,朱松作《和谢绰中观澜亭》一首赠谢誉。诗中曰:“云间谢公子,五字冰雪寒。展读胜图画,经行记林峦。九垓未暇游,据壳谅匪安。一到定何日,眷焉抱长叹。”谢誉与朱松从游20 多年,与朱松诗词酬答甚多。

朱松到政和尉政前,早就知道政和白茶名播京都。政和白茶被写入官焙茶的历史是在宋太祖建隆三年(962)前,当时政和石屯东宫焙生产的政和白茶已通过建州漕运贡入京都。宋徽宗赵佶特别钟爱政和白茶,在《太观茶论》中专门设立“白茶”之目,云:“白茶自为一种,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林崖之间,偶然生出,虽非人力所可致。有者不过四五家,生者不过一二株,所造止于二三胯而已。”宋代政和所产茶多数是这种“林崖之间,偶然生出”的野枞培育而成的白毫银针茶。这种白毫银针茶通过建州北苑御茶园供奉到皇宫。宋政和五年(1115),宋徽宗喝了政和白毫银针茶后非常高兴,把自己的年号赐给关隶县作县名。

朱松爱茶,且对茶有深入的研究。他经常利用下乡巡视和闲暇的机会,到富美延福寺、东平龙山寺、外屯石门寺及城关白云寺等著名古刹,品茗论道,吟咏会友,留下不少与茶有关的诗作。如《董邦则求茶轩诗次韵》:“一轩新筑敞紫荆,北苑尘飞客思清。更买樵青娱晚景,便应卢老是前生。千门北阙梦不到,一卷玉杯心自明。冷看田侯堂上客,醉中谈笑起相烹。”卢老是唐代诗人卢仝,作《七碗茶歌》,朱松一喝茶,便想到卢老,可见朱松是那么好茶。《谢人寄茶》:“寄我新诗锦绣端,解包更得凤山团。分无心赏陪颠陆,只有家风似懒残。”这里写友人寄龙团凤饼茶给朱松,朱松高兴之余就想起茶仙陆羽和唐代懒残禅师。《元声许茶绝句督之》:“凤山一震卷春回,想见香芽几焙开。未办倩君持券买,故应须我著诗催。”朋友许诺给朱松的北苑茶还未收到,他写诗催朋友快点寄。

宋朝的士大夫几乎都掌握了细腻而雅致的分茶技术,朱松也是分茶高手。朱松从临安归来,到妹夫家,好友卓特立(字民表,建阳人,同榜进士)带茶饼来,与朱松一起分茶。宋代用茶瓶煮水,必须用耳朵判断水的沸腾。水初沸时,如“砌虫唧唧万蝉催”;水二沸时,如“忽有千车捆载来”;水三沸时,如“听得松风并涧水”。水煮太久,沸腾的时间太长,就会变老,冲出来的茶就会变苦。沸腾一会儿,就要移出茶瓶。等沸腾的状态一平息,马上左手执茶瓶,右手执茶筅。高举茶瓶,往茶盏有节奏地点水,不能直接把水冲向茶末,而是绕着盏注水。卓特立落水点精准,落水线飘逸,茶汤稳定而平和。朱松品了卓特立的茶后,作了《答卓民表送茶》诗:“搅云飞雪一番新,谁念幽人尚食陈。仿佛三生玉川子,破除千饼建溪春。唤回窈窈清都梦,洗尽蓬蓬渴肺尘。便欲乘风度芹水,却悲狡狯得君嗔。”

朱松公务之余,喜欢结社交游唱和,但他交游有尺度,要“友其士之仁者”,所结交贤能,既要鼓励别人,也要鞭策自己,以仁者为友。在求学向善上,朱松师从游浦城的萧顗、延平的罗从彦,受“二程”(程颢、程颐)学说的影响,与著名五夫“三先生”胡宪、刘勉之、刘子翚等相友善。朱松在政和结交众多的文人雅士,既有同僚同事,也有亲戚门人,亦有本地的儒生乡贤。他们在南轩(宋时政和亦称南轩)结社,在文友之间吟诗唱和。宋代国家和社会发生了结构性变化,民间社团随之而生。民间结社为书院、宗教精神等大众文化提供了深厚的土壤,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会问题,同时也反映了民众对精神生活的追求。唱和这一现象贯穿着整个宋代,不仅唱和诗人数量空前,且出现了一定数量规模的唱和群体。如富弼、文彦博居洛阳时与司马光等13 人聚会唱和所形成的“洛阳耆英会”,堪称是这一现象的代表。

朱松在政和闲暇期间,与常来政和的俞靖、程鼎、卢点、金确然、卓特立,本地儒生谢誉、吴球、兼简、德粲、德茂、美中及胞弟朱柽、朱槔等结社酬唱,著有许多诗词。其中朱松、朱柽、朱槔、卢点、金确然、卓特立、俞靖、程鼎、谢誉和吴球十人,因交情深厚,文苑美名,时人称之为“星溪十友”。吴球,字元璞,政和南庄人,朱松的门下弟子。从小聪慧,喜读书,朱松创办星溪书院后在其书院就读。经过十年的寒窗苦读,于宋绍兴二年(1132)与政和同乡谢誉中同榜进士,他是星溪书院创办后走出的第一位进士。吴球有感而发,写下《星溪书院作》:“茅斋雨过竹鸡啼,溪水涵空树影低。爱煞夜阑风色静,澄潭冷浸碧玻璃。”吴球先后授任泰州、福州、明州等地教授,官至承议郎。

朱松是政和的父母官,他创办了云根书院和星溪书院,教化邑民子弟。朱松一生写下几百首诗,其著名的《韦斋集》中写政和的诗就有60 多首。朱松在政和期间,以他为首的“星溪十友”唱和诗风充溢于政和诗坛的各个角落,这一重要文学现象在政和的文化史上是不可抹灭的,其构成政和灿烂文化的作用更是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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