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汝豪

到戈壁上三个月了

我还在练习融入这片土地

努力掌握万物的习性

故乡日落两个小时后，太阳才会把晚霞送来

我在黄昏中下班，到戈壁上走走

沙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在此定居

越来越多，堆积了旷古的荒凉

塑造了这片土地的风格

在故乡，父母曾把石头敲碎，敲成沙子

浇灌房屋。戈壁上的沙子细腻光滑

不断磨损的结果，包括一枚枚鹅卵石

石头越来越细，最终成为沙子

从那之后，我很少去沙上走一走

我怕被琐碎的东西磨损，不再有棱角

认识的草木不多，白杨、胡杨、芦苇

在冬季，都不说话

活着已使他们开不了口

我问过很多人，他们不知戈壁上干枯的草

和我一样，他们都是异乡人

还没见过一株土生植物的生与死

所以万物拒绝交心

雪在每个冬季抵达

万物封冻，看不见生长

也就看不见真正的衰老

我沉溺在雪构造的幻象中

雪一直没化，我很少去雪上走

在故乡，雪是珍贵的物件

踩一场就没了

多踩几场，故乡就没了

妈：

屋前撒下的格桑花开了吧

山草是不是侵占了院子

旁边的栗柴树又该砍了吧

松针落满屋顶了吧

山鼠鬼鬼祟祟地跑过几次

有没有偷东西

山风吹過松涛，所有树的歌声

应该不会难听。奶奶陪着你

应该不算寂寞

哦，是不是该种点小菜了

白菜、大蒜、芫荽、薄荷、包菜

父亲最喜欢吃的小米辣是不是该撒种了

母亲中的第一次

我相信，昨夜收到你的来信了

两年你不生病

这一切都将打理得整整齐齐

今年儿必早归

从大雪中回到北方，满身的寒气

只有故乡的炉火能熏干

哦，儿媳妇就别想了

儿子流浪惯了，没人看得上

大年初三我来看你

带着三炷香、三份纸钱、三个响头

儿子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