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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潮汕地名看潮人文化心理

2023-01-05吴构松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饶平潮人潮州

吴构松

(中共潮州市委党校,广东 潮州 521000)

自秦汉中原人突入百越起,历代中原汉人辗转入潮,给潮汕地区带来中原文化、吴文化、闽文化,这些文化与本地土著文化不断交融、发展。[1]多元融合的潮州民系以中原文化为底色,以农耕文化为基本样态,发育了潮人独特的文化心理。这些文化心理蕴含于包括地名在内的潮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文化心理”是一个关涉文化、心理等元素的概念。有学者指出:“所谓文化心理或文化行为,是指人在一定的语境中具有的对一定的文化刺激所做出的该文化所规定的反应,即特定文化中的人内在固有的对刺激的解释和以此为基础表现出的行为模式或方式。”[2]地名是文化的活化石,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文化心理的产品,是地名命制者对“文化刺激所做出的反应”。

潮州民系、潮州文化发育、形成于潮汕地区。该地区的地名蕴涵丰富文化内涵,涉及地理、历史、传说、经济、政治、语言、民族、宗教、风俗等,天然地映射了潮人族群的文化心理。潮汕地名所蕴含的潮人族群文化心理,主要有五个方面:崇宗追远,尚雅弃俗,敬神乐群,感恩扬善,革旧立新。

一、崇宗追远

在潮汕地区,大量的地名映射敬重祖先、坚守宗族血统的文化心理。常见的以“姓氏+厝”给聚落起名的方式,最直接体现了这种文化心理,如李厝、沈厝、张厝、陈厝、吴厝、林厝、颜厝,等等,简单明了。[3]39-211这种方式与北方的“李庄”“张家屯”之类的地名命制方式没什么不同。特别之处是,这些地名在方言口语中称呼时,煞尾的“厝”字一定读轻声,而姓氏念本调,以此来突出、强调姓氏。揭阳榕城、揭东东部和潮州潮安西部,有十多个聚落以“姓氏+畔”的形式命名:孙畔、林畔、许畔、刘畔、程畔、吕畔、肖畔、沈畔、李畔、柯畔、郭畔埔等。这些地名中“畔”的用法和声调变化也与“厝”相同。这些声调变化进一步强化了潮州人的宗族、血统观念。

以姓氏做地名还有其他方式:有的在姓氏前加一个字,如大吴、下张。有的村庄有两个姓氏,直接将两个姓氏连起来构成二字村名,如潮安的韦骆、潘吴、潘刘。潮安江东镇的樟厝洲村,是章、林二姓先民于明代所创,以“林”字的偏旁“木”和“章”字合为“樟”,按当地取名习俗叫“樟厝洲”,含蓄地表达了族群的血统信息。[3]39-211

也有以祖先名字和祖居地地名命制地名的。潮州湘桥区磷溪镇英山村,明正统年间初创,以陆氏三世祖字英山为村名。潮安的东凤镇有三个冠名“礼阳”的聚落紧挨着:礼阳李、礼阳郑、礼阳陇尾。李、郑二村于北宋咸平元年自福建莆田石狮巷礼阳村迁来,礼阳陇尾则晚至清初也从同一源头迁来。潮安浮洋镇的井里村,族人于明代自福建莆田大井乡迁来。饶平钱东镇的紫云村,直接用福建安南县故里紫云的地名定村名。

以姓氏、祖先名字或祖居地地名命名聚族而居的村庄,表达了居民敬祖守正、追怀宗族脉络的情结,强化了居民的宗亲意识,提升了宗族的凝聚力。

把宗族信息作为地名命制理据的习惯,还被潮人带到了海外。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有陈厝港、郑厝港、蔡厝港、林厝港、杨厝港、曾厝港的地名,多为“过番”的潮州人垦殖的临水辖地。[4]台湾岛西南部屏东有个潮州镇,初名“潮州庄”,之后不同时期还有“潮州区”“潮州支厅”“潮州郡”等称谓,“潮州”二字就源自从潮州府来的开拓者。

追远怀旧的群体意识,也表现在新地名的产生上。20世纪中叶以来,潮汕地区调整行政区划产生大量新地名,命制这些新地名的最突出努力就是保留老地名的字眼,尽可能满足居民的怀旧情感。新设的揭西县,因地处揭阳之西得名。一些超大的聚落分为几个部分,地名命制时,常用方位词或数词加上原地名中的代表字命名。饶平汫洲分为汫东、汫西、汫南、汫北、汫和、汫平,潮安古巷主村分为古一、古二、古三、古四、古五五个行政村。遇区域合并时,新地名常通过组合代表字的方式产生。汕头潮阳区将金玉、灶浦二镇合并,用原二镇名首字命名为金灶。饶平浮滨的大新溪由大东、新寮、溪西三个自然村组成。

对往昔的怀念追思,还常常表现为复活老地名。义安郡置于东晋义熙九年(公元413 年),隋开皇九年(公元589 年)省义安郡置潮州,大业三年(公元607 年)复改为义安郡,唐武德五年(公元622 年)改义安郡为潮州。[5]虽然历史早已翻篇,但“义安”这个重要的古地名还活在今天的潮州市区义安路上。

在地名方言读音的选择上以古为尊,是追远怀旧的文化心理的折射。研究表明,潮汕不少地名用字保留了方言的特殊读音,这些读音有的与常读音存在文白异读等关系,有的与常读音来自不同的历史层次。除了不明就里的外地人,当地人总是坚持用世代传承下来的读音。普宁市云落镇中央寨、下架山镇中央埔的“中央”呼作“冬秧”(在普通话和潮州话里都有“中间、中心”的意思),而非呼作“中央台”的“中央”。潮安区浮洋镇韦骆村得名于韦、骆二姓聚居,“骆”念“落”,这个白读音也是姓氏的正宗读法。饶平县浮山镇的岭湾、所城镇的下湾,“湾”呼“闲1”。澄海的南界、饶平的东界,“界”字念“计”。澄海的樟林、饶平的樟溪、潮安的樟厝洲,三个“樟”字读音各不相同:樟林念“妆临”,樟溪念“招溪”,樟厝洲念“浆厝洲”。

二、尚雅弃俗

崇儒尚雅是潮州文化的特质之一。潮汕地名的主要命名理据、命名方式,大体上与整个大中华文化区是一致的,都体现崇儒尚雅的气质。“崇儒”与“尚雅”有区别。上面所述“敬重祖先、坚守血统”属于“崇儒”范畴。“尚雅”更常表现在世俗生活的精神、审美追求上,如雅致、高雅、时尚等。

凤凰,“五采而文”,象征祥瑞,常被用来寄托美好期盼。潮人视境内海拔1497.8米的高峰为“凤凰鸟髻”,以“凤凰”或“凤”命制地名蔚然成风。以“凤”名山的,有凤凰山、金凤山、飞凤山、凤山;以“凤”称水的,有凤凰溪、凤江、凤湖、凤泉湖、凤翔峡;称岛、礁、洲的,有凤屿、凤丫、凤尾礁、凤凰洲;称建筑物的有凤凰塔、凤凰台、凤栖楼、凤凰大桥;称乡镇街和村落的则难以胜数:凤凰、赤凤、凤南、凤塘、东凤、凤新、凤洲、凤江、凤溪、凤美、凤水、凤岭、凤林、凤光、凤山、凤翔、凤西、凤南、凤北、凤山楼,等等。揭阳市区和饶平新圩、联饶还有称为“岐山”的地名,虽无“凤”字,却用上了周文王“凤鸣岐山”的典故,更为高雅含蓄。[3]170-174这些地名映射了潮人凤凰图腾崇拜的文化心理。凤凰阴阳调和、祥瑞和谐的价值取向,与潮州文化崇儒尚雅、中庸圆融、敬天乐群等特质高度契合。

追求美好吉祥是潮人命制地名的主流。饶平县名寄意“饶永不瘠,平永不乱”,“饶”字遂成该县命制地名的重要价值追求。该县内带“饶”字的地名有五个镇(三饶、上饶、饶洋、建饶、联饶)和多个村(饶南、饶中、方饶、下饶、饶丰等)。澄海、普宁、惠来、丰顺、潮安等县名都有美好意涵。

有一些地方为追求美好意象而变更地名,易俗为雅。主要手法是改动用字,并寻求语音不变或接近。潮州城原有宰杀牛羊的治(音台,宰杀之意)牛巷、治羊巷,分别改成宰辅巷、载阳巷,堆放垃圾的地(音倒3)粪巷更名为图训巷,从低俗、粗鄙的地名,变成典雅、含蓄、昂扬的嘉名。饶平黄冈的霞西、霞东、霞中属同一个自然村,叫做“下寮”,后来改成谐音的“霞绕”,面貌大变,美感突显。类似例子数不胜数:澄海田寮村改成龙田村,用《周易》“见龙在田”之典;[6]250饶平的高堂由“沟塘”改成,新圩镇的长彬村原名“塘边”,钱东镇的仙富饶原来是“新妇寮”;潮安沙溪镇把“高下”改为“高厦”;湘桥把“下寺”改为“厦寺”(“厦”读“哑6”,不读作“夏”);饶平海山镇的沟郁,大胆用海山岛古代雅称“蓬莱”做村名。由土及雅的改名,最常见的要数将“尾”改为“美”,整个潮汕不下百例,如:阳美、沟美、水美、长美、湖美、陇美、埔美、溪美、田美、乌美、土美、港美、和美洪、彬美,等等。还有同时改动二字以上的,如:康美(坑尾)、美岱(尾埭)、仙美(山尾寮)、诸美(土尾)、淇美(旗尾)、广美(港尾)、厦里美(下底尾),等等。[6]250

三、敬神乐群

对待神祇和居所比邻人群的态度,是每个族群必须面对和选择的。潮人的这个态度在地名中得到一定的体现。

潮人是多神崇拜的族群,寺庙祠宇遍布潮汕各地,香火旺盛的寺庙常常成为地标并作地名。由此可见,潮人拜神活动影响了地名;反观之,地名映射了潮汕地区的民间信仰。地名与寺庙的这种关联,源自祭祀处所或宗教建筑的神秘性高度契合了地名的独特性、区别性。

祭祀神祇的庙宇称“宫”“祠”等,潮州城区的“双忠宫巷”,因祭祀唐代名臣张巡和许远的“双忠公庙”而得名。潮安文祠镇,清初创圩,并建文章祠,圩因祠名,镇袭圩名。揭阳市区有一条韩祠路,以其东侧的韩文公祠(已废)得名。汕头市澄海区有个村落叫做“韩祠”(现属汕头市龙湖区新溪街道),曾是潮州韩祠的公产地。潮州市区的宫后街、妈宫前、国王宫巷,饶平黄冈的顶宫路,汕头市区的老妈宫、宫前路,南澳县的宫前村,都是以“宫”为名。[6]249

有的地方则着眼以“宫”“庙”里的“神”起名。妈祖是海上保护神,其庙宇是潮汕沿海地区老百姓心中最突出的地标。汕头榕江出海口的妈屿岛,原来叫做“马屿”,宋代淳熙年间,常在此泊船的福建渔民请来妈祖神像,建起妈祖庙,小岛随改为现名。在惠来、揭西、饶平各有一个“神前”,均与神庙有关。在潮安区凤凰镇东南,有个地方叫“伯益公岽”,是潮安与饶平的界山,山上有座伯益公庙。潮州市区的关帝爷巷和澄城中山路的“双忠公”公交站也属此类情形。

宗教场所也可成为地标并作地名。潮安区庵埠镇,古为滨海贸易地,附近有白云庵,故名“庵埠”。潮州城区的开元路、城郊的厦寺村,都因寺庙得名。

与对神祇的“敬而远之”大不一样,潮人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极其重视睦邻。祈求和睦共处,是不少多姓聚居的地名的突出内涵。澄海莲下有个“德邻村”,是1938 年由洲头、坟埕、下王等村合并而成,取《论语·里仁》“德不孤,必有邻”句,缩略而成“德邻”村名。[6]250潮州市湘桥区磷溪镇的郭厝沟、谢厝、上深河三个自然村,取“有福才能聚居”之意构成福聚行政村。明末,三饶邱、巫、罗、黄、毛五姓先民来到今饶平浮滨地域创村,取意五姓即五福,起村名“五祉”,古雅脱俗。20 世纪50 年代,多姓聚居的汫洲乡析分为六个部分,取名曰:汫东、汫西、汫南、汫北、汫和、汫平,表达了民众对“东西南北和平”共处的期许。

四、感恩扬善

感恩是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潮州文化中蕴涵丰富的感恩因子,感念亲人,感念师友,感念有恩于自己的一切。

明清至民国年间,迫于生计“过番”拓殖、谋生的潮人,宁可饿肚子也要寄钱回老家,无数“番批”演绎了万千情系故土、孝尊爱妻怜子的动人故事。潮人感恩祖先的最突出的行动是建祠祭祀。潮汕地区几乎村村有祠,大的村落中祠堂甚至多达数十个、上百个。在龙湖古寨里,有两座敢为天下先的祠堂。一是建于康熙年间的“阿婆祠”,是清代的富商黄作雨感念生母恩德,不惜冒犯非明媒正聘的“阿婆”牌位不能进入公祠的礼制,专门为丫鬟出身的母亲修建的。另一座叫“侗初师祠”,祠主是明朝万历年间龙湖寨的私塾先生王侗初和他的父亲。学生感师恩德,哀其无后,集资建了祠堂,为老师及其父立了牌位,世代祭拜不断。

潮人膜拜的神祇,有神化的历史人物,有传说的英雄豪杰,都是有恩于族群、民族的。还有一类属于神秘、实用的自然物或人造物,如“月娘(太阴娘)”“榕树公”“桥头公”“井公井妈”等。在日常生活中,长辈常常告诫年轻人对神明心存虔诚、不可欺辱,教诲小孩诸多禁忌,如不可以手指月等。对于神祇的崇拜,是潮人感恩先人基业、成果,感恩大自然文化心理的生动表现。潮汕地区的春节和清明节,以其对祖先和神祇的祭拜活动最为密集和隆重而成为外出族人回乡最多的节日。

对于现实生活中杰出人物的善举,潮人的态度是感于心、扬于言。地名就是旌表善人善举的一种高规格的形式。在潮汕地区,与韩愈有关的地名最为人称道。韩愈被贬潮州后,传道起文,劝农驱鳄,政绩卓著。后世感恩的潮人便以其姓氏、别号作为山、水、路、聚落等地名,主要有:作为广东第二大河的韩江,分别位于潮州城外和丰顺县境的两处“韩山”,潮州市湘桥区的昌黎路、韩公渠,汕头的慕韩里、潮州的韩安里和韩晖山庄等聚落,再加上与韩愈传说相关的湘子桥、竹竿山等地名,共同表达了对韩愈的感念和崇敬,是潮人崇韩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宋孝宗乾道年间,“知军州事”丁允元等人建“湘桥”,[5]274-275后西段的梁桥被尊为丁公桥、丁侯桥。明代的潮州先贤薛侃,组织开凿了十里长的人工河,沟通了从龙溪至枫口的溪流,民众以其名号将此溪称为“中离溪”。

一些来自民间传说的地名也体现感恩文化。揭阳榕城百姓感念仗义救民的车太爷恩德,把车公建的一座石桥称为“车公桥”。揭西县城河婆,原作“何婆”,相传昔年有一位卖擂茶的何姓阿婆,为人和蔼善良,擂茶香甜可口,广受称颂,久而久之,何婆便成了此地的代称,乃至成了地名。普宁云落有一山路叫寒妈径,得名于孝妇送寒衣敬家婆冻死山径,赶考书生授衣盖尸、得阴魂保佑名题金榜、收埋冻尸建庙以祀的传说。汕头金平区莲街道的大井居委和玉井居委,古称“大家井”。传说从前村中无井,众大家(婆婆)心疼儿媳妇们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挑水,遂拿出私房钱雇请工匠挖井,感恩的媳妇们于每年正月初十日,必向婆婆敬新衣、呈美食,流传下“正月初十孝大家”的习俗和“大家井”的村名。

改革开放以来,港澳同胞和海外侨胞回家乡兴办公益事业蔚然成风,冠名旌表出资者或组织者的现象随处可见,如镜鸿路(旌表捐资者、新加坡华侨郑镜鸿)、慧如公园(旌表捐资者、泰国华侨谢慧如)、林百欣时代广场(旌表港商林百欣)等。

五、革旧立新

儒家入世进取的传统观,向海而生、域外拓殖、跨境贸易的现实际遇,造就了潮人族群开放兼容的气质、守正而不泥古的性格。潮人在生活和文化的各个层面上都表现出对未知的探索精神,对传统的扬弃和创新的内生动力勃发。在潮州方言中,古汉语词汇如菠薐、蕹菜、芫荽、稼穑、叮咛、翘楚等,与潮人独创的方言词如番薯、番葛、薄壳、乌青、散物等并存不悖。清末民初,潮汕始出现水泥钢筋等建材,但主要用于建筑的框架、走廊、楼梯、露台等处,房屋的山墙、祭祖的正厅仍使用潮汕传统建材,建筑主体仍保留潮派建筑样式,同时吸收了西洋风格,其族群建筑传统与西洋风格和谐共处。在餐饮领域,来自客家人习俗的牛肉丸被潮人“潮州化”改造、提升后,风靡粤东,远播国内多地。工艺美术上,原属舶来品的抽纱在潮汕扎根、发展、繁盛,其艺术元素又被吸收、运用于通花瓶等陶瓷摆件。在表演艺术方面,潮剧、布马舞都是外来艺术融合本土元素加工改造的产物。[7]时代题材、时尚元素在传统工艺创作中的呈现令人惊叹,如陶瓷摆件上的工农兵、领袖、英模、草原英雄小姐妹、白求恩、反帝的亚非拉朋友、赤脚医生形象,木雕作品中的鸟巢体育馆,手拉壶身的长城、华表,潮绣上呈现的国画、油画、书法、摄影,等等。

在潮汕地名中,既可领略潮人坚守正统、敬祖从古、怀旧追远的文化底色,也能透过地名的时代印记、时尚元素去感受潮人熔古铸今、推陈出新的追求。

在潮汕最古远的三个县揭阳、海阳、潮阳被合称“三阳”后,新置各县和潮阳县都在正式县名之外追求带“阳”字的“别称”,形成独特的“九县十阳”文化现象。其中三个县名“别称”在命名理据运用和语言构成上,突破了以山水为标志物加方位语素(山/水+阴/阳)的地名命制的传统:其一,潮阳的县治所在地本是“新兴乡”,其称为“棉阳”的依据是北面木棉树(一说是棉花)多,“棉”非山非水而用作命名的地理标志极其罕见。其二,饶平置县时,现在的上饶镇至三饶镇一带分别有上饶堡、中饶堡、下饶堡,其县治所在地也据此取名三饶,以“饶阳”别称饶平,却未见本地志书关于“饶”字是地理实体的记述。其三,丰顺被叫做“新阳”,仅仅因为它是潮州府最新建立的县。这三个县的别称正是“尚雅弃俗”文化心理支配下的创新之举。

近现代重大社会变革中,得风气之先的潮汕地区一批新地名应时而生。饶平县黄冈城里最长的街道命名为丁未路;汕头、潮州、揭阳市区和澄海、潮阳、大埔、黄冈、庵埠都有“中山路”,普宁洪阳有一条中山街;汕头、揭阳、普宁、饶平和潮安沙溪西林等地建了“中山公园”;汕头市的维新路、博爱路、民族路、民权路、民生路。这些地名,是孙中山领导丁未黄冈起义、“二次革命”期间三进潮汕、革命困难时期得到郑智勇等潮籍侨领支持等史实的折射。[8]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三十年间,潮汕各地一批激情澎湃的新地名纷纷登场。位处粤东饶平的“东风埭”是围海造田的重大成果,堤长7440 米,围垦达2.5 万亩,名字的时代感与其地理位置、工程体量十分匹配。还有烈火、燎原、前进、创新、光明、东升、东方、红卫、红锋、红光、先锋、群力、万山红等潮汕新地名,均为特定年代的印记和折光。

在住宅小区、楼盘的命名方面,潮汕地区的一些地名摆脱了因资本和商业思维支配而呈现的立意、用语雷同等倾向,表现出既守正又扬弃、创新的文化追求,彰显了区域历史、人文、地理特点。汕头有以滨海、临江为主题的蓬海公馆和带“海湾”“半岛”“海岸”“滩”“洲”字眼的一批楼盘。揭阳榕水湾突出“榕树”“榕城”“滨江”的概念,幸福里、吉祥里、平安里、君和园等楼盘名字,回归中华传统文化关于居家安全、祥和的价值,用语简洁、风格古雅而不乏时代气息。潮州市区着眼于“岭海名邦”的岭海明珠、岭海名邦楼盘地名,以韩愈旧治立意、前冠“韩晖”二字的楼盘地名,都是对历史文化名城丰富内涵的阐发和创新性运用。

结语

基于文化心理在特定群体文化中的内核地位,也基于地名的稳定性与其蕴涵的文化心理的恒定性存在正相关,探析潮汕地名中体现的潮人文化心理,对破解潮州民系文化密码,丰富潮州地名文化研究,当有裨益。

潮汕地区地名中常蕴含的文化心理,对于该地区地名管理、地名变更、命制新地名、恢复老地名等工作有较高的参考价值。但另一方面,也不宜对地名中蕴含的文化心理绝对肯定、无限拔高,而应结合时代发展去观照,历史地、辨证地判断。如对于地名命制的“弃俗”和“革旧”,必须对欲“弃”和“革”的地名进行科学的评估、权衡;对拟取代之的“雅”“新”地名,要以主流价值观去审视、衡量,避免弄巧成拙、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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