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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锐从“毒”论治糖尿病肾病经验

2023-01-04周兴庆

吉林中医药 2022年5期
关键词:降糖肾病糖尿病

周兴庆,陈 锐

(长春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长春 130117)

陈锐,长春中医药大学教授,医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师从中国科学院院士仝小林教授,全国名中医南征教授,从事内分泌代谢性疾病的中医诊疗20余年,对糖尿病及其多种并发症的防治颇有研究。笔者有幸跟师学习,现系统总结陈锐教授基于南征教授“毒损肾络”思想及仝小林院士“态靶”辨证理论从“毒”论治糖尿病肾病的临床经验,以期为中医药辨治本病提供新思路。

糖尿病(diabetes mellitus,DM)是重大慢性疾病之一,2017 年我国成年人发病率约为12.8%[1]。作为DM 的严重并发症,糖尿病肾病(diabetic kidney disease,DKD)是终末期肾脏病的主要病因[2],全球由DKD 所致的ESRD 高达30%~50%[3]。

根据糖尿病肾病发病机制及主要临床表现,将本病归属中医“肾消”“水肿”“尿浊”“关格”等范畴[4]。对于DKD 的治疗,目前现代医学主要从生活管理,控制尿蛋白、血糖、血压、血脂、尿酸等方面入手[5],缺乏特异性治疗方法。中医自古对本病防治就有独到研究并且记载颇多[6],因此研究本病中医防治方法,发挥中医特色势在必行。南征教授首创“毒损肾络”病机理论[7],对辨治本病有高屋建瓴之意义。

1 正虚邪盛成消肾之“毒”

对机体有不利影响的物质泛称为“毒”。《灵枢·五变》载“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瘅”,言禀赋不足者,易受邪而易生邪,加之饮食不节,情志不调,或房劳过度,终致正虚邪恋,邪气亢盛难解而成“毒”[8]。正虚则毒无以解,伏藏体内[9],伺机而发,是谓“伏毒”[10]。糖尿病肾病的发生发展与“伏毒”密切相关[11],其因有二:作为致病因素,糖尿病患病同时,毒邪多伏而不觉,复因正气受损、外感邪实或饮食劳损,发为下消、水肿、癃闭之重症,病情迁延反复,甚至阴阳离决而危亡;作为病理产物,致使气血生化、运行无常,脏腑生理功能紊乱,加重糖尿病肾病。

1.1 本虚水聚蕴痰毒 《景岳全书》载:“夫痰即水也,其本在肾,其标在脾……证以脾气愈虚,则全不能化,而水液尽为痰也。”阐明痰与脾肾气虚之密切关系。而DKD 本虚亦责之脾肾[12]:先后天不足,肝、肺、三焦等脏腑失养,机能紊乱,气运不利,水停痰聚;加之气不运浊,阳不散浊,内蕴为毒,脾虚气陷,先天亏损,封藏无权,精微渗漏,发为尿浊;精微遗失,后天乏源,先天愈损,水聚痰毒愈甚,痰生百病,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痰毒随气升降,留止之处,气血难行,因而作用广泛,变幻多端。

1.2 气虚血停酿瘀毒 糖尿病肾病本之“虚”多为气虚[13],气虚行血无力,血停成瘀;脾胃气虚,水液运化无力,痰湿壅盛不解,气行不畅,气滞血瘀。瘀血伤络,致使络滞、络瘀、络闭,可见舌下络脉增粗、迂曲、紫珠。“瘀血不去,新血不生”,血瘀日久,脏腑失养,生机不续,新血难生。《太平圣惠方》载“小便而白浊,腰腿消瘦者,消肾也。斯皆五脏精液枯竭,经络血涩,营卫不行,热气留滞,遂成斯疾矣”,阐明瘀血与DKD 密切相关。痰瘀交结,攻冲走窜,毒损肾络,清浊难分,精气不固,虚者更虚,浊毒益甚。

1.3 脏腑失调积糖毒 针对糖尿病,当代医家将中医“毒”邪理论结合现代医学成果,提出“糖毒”这一概念[14]。其由先天不足、嗜食少动、情志不调等诸多因素导致脏腑生理功能失调而产生,是为脏腑所累的内生毒邪[15-16],也是糖尿病肾病发生、发展的根本因素。糖毒停于机体,影响气血生化、运行,且易生湿、化热、炼痰、致瘀,黏着难去,因而DM 久治难愈。脏腑功能失调,精微生成、代谢异常,病情发展往往进行性加重,药物难以持续、稳定阻断患者机体高血糖状态,整个机体浸润于糖毒之中,损伤络脉,日久变生多病。患病日久,后天乏源,先天不充,加之糖毒充斥内外,停积、损伤肾脏脉络,精微渗漏则可见腰膝酸软、夜尿频多、水肿、尿浊等症状,终致本虚更甚,恶性循环,加重糖尿病肾病病情。

1.4 脾不散精充脂毒 脾为后天之本,多数学者认为糖尿病 与脾关系最为密切[17]。《素问·经脉别论》载:“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若脾不散精,水谷精微壅滞中焦,内生浊邪[18],不解成毒,日久伤肾。现代医学认为,脂毒能通过诱导胰岛素抵抗、促发炎症反应、促进细胞凋亡等多种途径[19]参与DKD 发生发展。高脂血症可能影响胰岛素信号通路诱导胰岛素抵抗,进行性促进高血糖状态的产生;高脂血症还可促进肾小球系膜细胞分泌白介素-6 等炎性因子促进炎症反应加重DKD 肾脏损伤。而持续高血糖状态也可以促进合成三酰甘油并沉积于肾组织,损伤肾脏。脂代谢异常还容易影响甚至损伤足细胞,加重肾小管细胞、足细胞的细胞凋亡。

2 解毒保肾立消肾之方

针对糖尿病肾病的复杂病机,陈锐主张从“毒”入手,针对“毒损肾络”之关键病机,以“解毒通络,益气保肾”立法,结合仝小林院士“态靶”辨证理论,创立“消肾方”,攻痰瘀互结之标,补脾肾亏虚之本,辨治DKD 收效理想。

2.1 解毒通络以治标 仲景经方用药体系强调“有是证,用是方”,仝小林院士博古通今,独创“态靶因果”辨治方略,主张“有是症,用是药”。针对痰毒之“因”[20],陈锐主要以清半夏、茯苓、大腹皮或瓜蒌皮相配伍,清壅滞之痰浊、化停聚之水湿,行气利湿化痰,以通行三焦水道,合为解痰毒小靶方。因其为消肾方起效之关键,似行军打仗之冲锋军,故谓之“开路先锋”。针对瘀毒之“因”,采用仝氏芪丹军蛭汤为靶方:水蛭长于破血通经,佐少量大黄以活血而引药入肾,可通利肾络;黄芪益经气,丹参和营血,芪丹合用助水蛭化瘀通络而防其耗气伤血。若患者瘀毒较轻,则以活血化瘀之三七代替水蛭。

针对高血糖之“态”,陈锐贯通古今,把降糖中药分为三大梯队:黄连为降糖靶药,苦寒直折甘甜,佐生姜或干姜以去性取用,降糖之力最大,为第一梯队;知母、赤芍、天花粉清热凉血,降糖之力次之,为第二梯队;桑叶、桑枝、桑白皮等多种中药具有良好降糖效果,靶向降糖之力次于前者,为第三梯队。针对患者血糖数值及波动情况辨证加减,并且重“果态”,配伍桂枝、鸡血藤通达四末,预防糖尿病末梢神经病变,“先安未受邪之地”。

针对高尿酸血症之“态”,予以荆芥炭、大黄炭、煅瓦楞子等靶药降酸解毒,以威灵仙、萆薢、土茯苓、海风藤、络石藤等解毒通利关节,防尿酸盐沉积。针对高脂血症之“态”,治以生山楂、红曲之类,消浊降脂。

配合适量运动,患者伏毒得解之时,体质量往往随之减轻,诸病高危因素——肥胖也得以解除,体质量愈轻精神愈佳。

2.2 益气保肾以固本 消渴者起因于禀赋不足或过食肥甘,日久失治误治,固涩无力,封藏无权,精微漏下,则成糖尿病肾病,本虚贯穿始终而主要责之于脾气虚、气阴两虚、脾肾阳虚等[12]。治脾气虚,以四君子汤为基础,益脾气、健运化、升清阳。治气阴两虚,以生脉散合乌梅滋阴益气、止渴生津;或以生地黄、熟地黄、山药加减培补肾阴,取六味地黄丸之意;如若阴虚而有火旺于上,则以知、柏、地三味小方滋水降火。治脾肾阳虚,则以桂枝益心阳助水火既济,肉桂补肾阳以引火归元,仙茅、淫羊藿、巴戟天、黑顺片燃命门真火。针对精微下漏之尿蛋白,治以水中仙之芡实益肾固精,麸炒增其收敛之力,配合地上仙之金樱子收涩止遗,此二味培补脾肾、固摄封藏。

3 病案举例

刘某,男,37 岁,2020 年9 月24 日因“血糖升高发现10 年”初诊。诊见:神疲,眠差,乏力,眩晕,腰膝酸软,小便多泡沫,大便黏腻,舌质红、边有瘀斑、舌苔黄腻,脉沉冷、尺肤潮。否认药物过敏史。既往史:糖尿病10 年,自行注射胰岛素诺和灵30,日1 次,早28 IU,血糖控制不佳,于2020 年9 月22日自行停止注射。辅助检查示:糖化血红蛋白(GHB)12.1%,空腹血糖(FBG)18.91 mmol/L,糖化血清蛋白(FRUCT)3.40 mmol/L,尿微量白蛋白(MALB)164.3 mg/L,尿肌酐(UCREA)5.18,尿微量白蛋白/尿肌酐(MALB/Ucr)31.72 mg/mmol,总胆固醇(CHOL)5.77 mmol/L,三酰甘油(TG)6.32 mmol/L。尿常规示:尿糖(4+),酮体(1+),隐血(1+),尿蛋白(1+)。消化系彩超示:肝内脂肪沉积。血压124/86 mm Hg(1 mm Hg ≈0.133 KPa)。中医诊断:消渴肾病;辨证:痰瘀互结。西医诊断:糖尿病肾病Ⅲ期。处方:清半夏15 g,烫水蛭、红曲各6 g,大黄3 g,金樱子60 g,黄连、黄芪、赤芍、酸枣仁各45 g,大腹皮、茯苓、麸炒芡实、丹参、天花粉、知母、首乌藤各30 g,生姜20 g,大枣9 g。每日1 剂,以水煎煮,早餐前、晚餐后、睡前各30 min 温服。

2020 年12 月10 日复诊:患者眠差、乏力等症明显减轻,但仍有腰膝酸冷,舌质淡红、有裂纹、舌苔薄白,脉沉冷。辅助检查示:GHB 10.2%,FBG 10.56 mmol/L,FRUCT 2.23 mmol/L,MALB 26.9 mg/L,UCREA 7.49,MALB/Ucr 3.59 mg/mmoL,CHOL 2.55 mmol/L,TG 1.13 mmol/L。尿常规示:尿糖(2+),酮体(-),隐血(-),尿蛋白(-)。上方去酸枣仁、首乌藤,加桑叶60 g,干姜45 g,桂枝、淫羊藿、鸡血藤各30 g,肉桂15 g。患者睡眠明显好转,故去酸枣仁、首乌藤,患者糖尿病日久,长期注射胰岛素,胰岛自身功能所剩无几,常规剂量降糖剂量实难收效,属难降型糖尿病,故重用黄连至45 g 以增其苦寒降糖之势,并加桑叶助黄连靶向降糖。水陆二仙使得患者肾气得复,精微渗漏自止,但患者素有阳虚,加之身处东北严寒冬季,故腰膝酸冷且脉象沉冷,提示下焦真阳不足,温煦无能,益以肉桂、淫羊藿补下焦真阳,以干姜温中而反佐苦寒,以桂枝、鸡血藤调血通阳于四末。

2021 年3 月11 日复诊:上症明显减轻,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微冷。辅助检查示:GHB 6.7%,FBG 7.35 mmol/L,FRUCT 2.17 mmol/L,MALB 10.6 mg/L,UCREA 3.17,MALB/Ucr 3.34 mg/mmol,CHOL 3.52 mmol/L,TG 1.06 mmol/L。尿常规示:尿糖(-)。患者病情好转,血糖控制理想,故在上方基础上去清半夏、大腹皮、桑叶、桂枝、鸡血藤、红曲,以防病轻药重而伤正。而后复诊,随症加减,患者病情稳定,血糖、尿微量等控制良好,病情日渐好转。

按:患者糖尿病病史较长,注射胰岛素但血糖控制不佳,逐渐发展为糖尿病肾病而见精微渗漏。其病机为先后天不足,运化、气化失常,水液停聚生痰,不解而化毒内伏;痰阻气运,加之下焦真阳不足,温煦无常,气停血停,或寒凝血滞,致瘀毒内生;痰瘀互结,损肾伤络,而见精微漏下不止。方用清半夏、水蛭自始至终攻伏毒痰瘀,配伍大腹皮、茯苓、丹参、黄芪等助攻伐且护正气。痰湿为阴,非温不化,陈锐紧抓脾肾阳虚、痰湿停滞之病机[21],将半夏与肉桂、淫羊藿、干姜等配伍,相辅相成,辛开燥降。仝小林芪丹军蛭汤合水陆二仙共奏固肾涩精之功,患者下漏之精微得以较快收涩,以阻断脾肾不足致精微渗漏、脾肾损伤更重的不良循环。而针对患者难降的血糖治以黄连、桑叶等降糖靶药,重用苦寒之黄连达45 g 而不伤正,重剂起沉疴。辅以饮食、运动调护,最终病情得以控制。

4 小结

糖尿病肾病由糖尿病失治误治日久发展而来,病重难愈,属中医之“下消”“水肿”等,命名“消渴肾病”。其证虚实夹杂,脾肾亏虚与痰瘀交结相互影响,互为因果;毒邪伏藏,发而攻冲走窜,损肾伤络,精微下漏,循环无止。而痰、瘀之毒阻碍气血运行,毒邪不去则培本之效不得发挥,故陈锐主张从“毒”论治,治疗首当除标以解毒通络,伏毒得解,气血运行得复,治本之益气保肾乃可起效。陈锐依中医经典辨证论治,结合“态靶因果”辨治方略,关注当下之“态”及前“因”后“果”,动态把握糖尿病肾病全程的变化,将针对数个靶点的多个小方有机结合,创立治疗糖尿病肾病的“态方”——消肾方,在解毒通络基础上,降糖、益气、保肾、固精,临床收效理想,拓宽了糖尿病肾病的中医辨治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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