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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忠泽教授辨治胰腺癌经验*

2023-01-04潘树芳范忠泽石晓兰

光明中医 2022年15期
关键词:胰腺癌健脾教授

潘树芳 范忠泽 石晓兰,2△

胰腺癌是消化道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发病隐匿,病情进展快,易发生远处转移,预后极差,被称为“癌症之王”。据最新2018年数据统计,中国胰腺癌的5年生存率仅为7.2%[1],且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在肿瘤致死原因中排第5位[2]。据2019年美国癌症协会统计,胰腺癌在恶性肿瘤死亡例数中占第4位[3]。胰腺癌的早期症状主要为上腹部不适、疼痛、消化不良、黄疸和消瘦等,但往往不典型,故胰腺癌的早期诊断较为困难,出现症状时大多已是晚期,大多已无手术机会,故西医在治疗胰腺癌方面有一定的局限性。既往大量研究证实,中医药在治疗胰腺癌方面有一定的优势,中医药可通过减轻患者症状,降低放化疗的毒副反应、防止术后复发转移来提高远期生存率及生活质量[4-7]。

范忠泽教授系上海市名中医、博士生导师、博士后合作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师承国医大师刘嘉湘教授,刘教授认为肿瘤是全身疾病的局部表现,通常全身属虚,局部属实,虚为病之本,实为病之标,故总结出“扶正治癌”的学术思想。范教授结合四十多年的临床实践和不断探索,形成了“全身扶正、局部治癌”“扶正为主、兼予攻邪”的学术观点,在胰腺癌等恶性肿瘤的中医药治疗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跟师门诊,获益良多,现对范忠泽教授中医药治疗胰腺癌的经验总结如下。

1 病因病机

中医学早期对胰腺的记载很少,《难经》之“散膏”被认为是对胰腺最早的记载。根据胰腺癌腹中积块、黄疸、疼痛等特点,胰腺癌归属于中医“积聚”“癥瘕”“黄疸”“腹痛”“伏梁”等范畴。胰腺癌从古至今是一种难治性疾病,正如《难经·五十六难》曰: “心之积,名曰伏梁,起脐上,大如臂,上至心下,久不愈,令人病烦心”。胰腺癌多因外感邪毒、饮食失调、情志失调、劳倦失度和后天失养而发病。范教授认为,胰腺癌的病因多为脾气亏虚、肝脾失调,日久及肾,病理因素为气滞、痰凝、血瘀,病邪内结,积聚成瘤。脾气亏虚即正气不足,其基本病机为脾肾亏虚,肝脾失和,痰、瘀、毒内生。胰腺癌是全身疾病的一个局部表现,病理性质总体为全身属虚、局部属实,为本虚标实之证。

2 辨治经验

2.1 疏肝解郁 调畅气机《素问·举痛论》曰:“百病皆生于气也”。范教授亦认为,胰腺癌的发生和发展与情志变化关系密切,患者疾病日久,情志抑郁,使脏腑功能失调,影响脏腑气机,情志内伤最易伤肝,导致肝失疏泄,肝气郁结,阻滞经脉,血行受阻,气滞血凝,日久而为肿瘤。《丹溪摘玄》亦提出:“阴阳不和,脏腑虚弱,四气七情常失所以,为积聚也,久而为癥瘕”。大量的临床研究发现,胰腺癌患者常有脾气亏虚,肝气不舒,肝脾失和的表现。胰腺与肝、脾两脏在生理、病机等方面互为关联,情志、饮食失宜等均可致脾虚肝郁,脾虚湿浊内生,肝郁日久化热,湿热酝酿成瘀毒,日久成肿块。其本在肝郁、脾肾亏虚,其标为湿热、瘀毒内聚,病位常见于肝、脾、肾。胰腺位于中焦,胰腺癌的发生多与脾虚、土虚木乘有关。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虚则气血生化无源,致中焦脾胃功能逆乱,气机升降失调,因肝主疏泄、调达气机,故气机阻滞,肝胆功能亦受影响,因此胰腺癌患者的临床症状多以脾胃、肝胆功能失调、气机不畅为主,主要病机为肝脾同病,肝郁脾虚。范教授在治疗胰腺癌时,着重疏肝理气,并以此作为治疗胰腺癌的大法,理气以降气为主,以达顺气之效。常用的药物有柴胡、预知子、木香、香附、陈皮、莱菔子及九香虫等,其中柴胡能疏肝解郁,升举阳气;预知子能疏肝理气,活血止痛,除烦利尿;九香虫为虫类药,为血肉有情之品,不但能理气止痛,又能温肾助阳。《本草纲目》描述九香虫主治“膈脘滞气,又兼顾补肾,补而不滞”,诸药合用,共奏疏肝解郁、调畅气机之效。

2.2 健脾补肾 扶助正气胰腺癌“病位在胰,其属为脾”[8],《黄帝内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诸病源候论》中说:“积聚者,由阴阳不和、脏腑虚弱,风邪搏于脏腑之气所为也”。《医宗必读·积聚》云:“积之所成者,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明代张景岳谓:“凡脾肾不足及虚弱失调之人,多有积聚之病”,表明正虚邪实是肿瘤发病的基础。大部分学者亦认为脾肾亏虚是胰腺癌发病的主要因素之一。脾胃亏虚,无力抵御外邪,癌毒自外而入,或脾胃亏虚,癌毒蕴积而生,阻滞气血,凝结为疾,日久而为肿瘤。有研究[9-11]认为,胰腺癌以脾胃亏虚为本,癌毒侵犯为标,属于脾胃病范畴。胡琴琴等[12]认为胰腺癌的发生与脾肾亏虚、肝脾失和、痰浊内生有关,与范教授治疗胰腺癌的观点颇为相似。范教授认为,结合胰腺癌患者的临床表现,总结其基本病机为脾肾亏虚、肝郁气滞。患者脾气虚弱,脾阳不足,日久必伤及肾阳,所谓“五脏之病,穷必及肾”。脾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肾乃先天之本,寓元阴元阳。胰腺癌的发生又与肝相关,《黄帝内经》认为:“肝肾同源”,即肝肾起源相同,于先天肝肾共同起源于生殖之精;于后天肝肾共同受肾所藏的先后天综合之精的充养。《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肾生骨髓,髓生肝”,肾虚易致肝肾两虚,另胰腺癌患者肝郁气滞,疾病日久累及肾,肝脾肾俱亏,精血不生,故治疗中注重全身扶正,以健脾补肾、疏肝理气为主。范教授在补气健脾方面,常用药为黄芪、白术、党参、茯苓、山药及甘草,其中黄芪是最主要的用药,其味甘,微温,归脾、肺经,具有补气健脾,益胃固表,托毒生肌等功效,被称为“补中益气要药”,在肿瘤治疗中主要取其补气健脾的功效,同时还能改善患者的乏力症状。益气健脾时不忘温肾阳以暖脾阳;补肾阳时配伍熟地黄、何首乌、枸杞子、女贞子、山萸肉、黄精或血肉有情之品鳖甲、龟甲等,使“阳得阴助则生化无穷”;患者疾病日久,肾阴亏耗,后期主要以肾阴虚为主,配伍淫羊藿、肉苁蓉、杜仲等以阳中求阴,使“阴得阳升则源泉不竭”。

2.3 化痰散结 消除癌肿范教授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和临床总结,指出胰腺癌的病因病机为“虚、郁、痰、瘀、毒”,病邪犯脾,正气损耗,气血不运,内生痰湿。中医学认为:痰湿凝滞与肿瘤的发生关系密切。朱丹溪曰:“凡人身上、中、下有块者,多属痰证”,其亦言:“自热成积,自积成痰,痰夹瘀血,遂成囊,此为痞痛、噎膈、翻胃之次第也”说明了痰浊与肿瘤的关系。痰浊是水液代谢失调的产物, 痰浊内停,聚而为瘤。对于晚期胰腺癌,多病势重,病情进展迅速,非攻不能平,故在疏肝理气、健脾补肾的基础上重视化痰解毒之法以消除癌肿、延缓病情进展[13]。范教授在治疗胰腺癌中,常用的化痰散结的药物有:半夏、陈皮、旋覆花、代赭石、天南星、夏枯草、鳖甲、牡蛎、蒲公英、白敛、漏芦等。若痰湿为主,表现为纳差、脘腹胀满、腹泻者,予鸡内金、茯苓、白术、陈皮等健脾祛湿;表现为腹水、肢体浮肿者,予半边莲、半枝莲、猪苓、薏苡仁、大腹皮、龙葵等利水渗湿;若痰浊为主,表现为恶心、呕吐者,予旋覆花、代赭石、瓦楞子等降逆化痰和胃;若痰瘀为患,症见胁下癥块者,予大血藤、红景天、三七、红豆杉、延胡索等通经活络、散瘀止痛。

2.4 辨治兼证 随症加减胰腺癌患者到中晚期,多合并腹水、疼痛、夜眠差等症状。范教授在扶助正气的同时,不忘驱邪外出,并重视合并症的治疗。患者晚期合并腹水,其基本病机为脾肾亏虚,脾虚湿困,体内水液无法正常代谢,范教授常用的药物有半枝莲、半边莲、大腹皮、龙葵、猪苓、薏苡仁等。其中,半边莲和半枝莲常作为药对一起使用,两者相须为用,共奏理气活血、宣肺行水之效。同时现代药理研究显示,半边莲利尿作用显著[14];半枝莲能够抑制肿瘤细胞生长及血管新生,还可以调节机体免疫力[15]。故两药合用,有利于排除胰腺癌患者体内水湿并抑制肿瘤的生长。另外,胰腺癌患者晚期多合并有疼痛,明代李中梓在《医宗必读·心腹诸痛》曰:“近世治痛有以诸痛属实,痛无补法者;有以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者”。中医俗话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不通则痛,不荣则痛”。 不通则有瘀血的征象,范教授在治疗胰腺癌合并疼痛时,灵活运用活血止痛药。常用的药物有延胡索、莪术、片姜黄、大血藤等。延胡索的功效为活血、行气、止痛,其能“行血中之气滞,气中血滞,故能专治一身上下诸痛”。莪术的功效为行气破血、消积止痛,具有破血消癥、行气止痛的功效。片姜黄的功效为活血行气、通经止痛,其性辛、苦、温,归肝脾经,常用于治疗气滞血瘀之痛症。大血藤既能清热解毒,又能活血祛风止痛。故范教授在辨治胰腺癌合并疼痛时,常于基础方之上酌情选用活血止痛药,取得了良好的临床疗效。另外,范教授认为,胰腺癌晚期患者多合并夜眠较差,可以采用中药泡脚及腹部外敷中药的方法,起到安神助眠的效果。

3 验案举隅

刘某,女,65岁。2019年12月4日初诊。主诉:胰腺恶性肿瘤术后3周余,患者2019年7月体检时发现CA199升高,行增强CT检查提示胰腺颈体部2 cm处占位,2019年11月5日上海某三甲医院行PET-CT提示:胰腺体部见16 mm×14 mm稍低密度结节影,边界欠清,FDG代谢增高,SUVmax 5.8,腹腔及腹膜后未见明显肿大淋巴结及FDG代谢异常增高。2019年11月11日行胰体尾切除术+全脾切除术+腹膜后淋巴结清扫+肠黏连松解术,病理示:胰体尾导管癌II级(2 cm×1.5 cm×1 cm),淋巴结未见转移,CK7(+),CK20(-),CK19(+),CEA(++),CA199(+),HNF1β(+-),SATB2(-),HER2(0),PDL1(-),KI67(20%),MLH1(+),PMS2(+),MSH1(+),MSH6(+),目前腹部负压引流中。

刻诊:面色少华,体型偏瘦,情志抑郁,寡言少语,神疲乏力,心事重重,腰膝酸软,腹胀腹痛,厌食纳呆,小便正常,大便2~3 d一行,夜寐一般,自发病以来体质量减轻约7 kg,舌淡边有齿印,苔白,脉沉细。西医诊断:胰腺癌术后;中医诊断:腹痛。辨证:脾肾亏虚,肝郁气滞,痰湿瘀互结。治法:健脾补肾,理气化痰散结,利水消肿。处方:黄芪15 g,白术15 g,茯苓15 g,伏神15 g,淫羊藿15 g,肉苁蓉15 g,柴胡9 g 预知子15 g,木香15 g,香附15 g,陈皮12 g,法半夏12 g,旋覆花9 g,代赭石30 g,莱菔子9 g,鸡内金15 g,枳壳15 g,枳实15 g,大血藤15 g,半边莲30 g,半枝莲30 g,片姜黄12 g,瓦楞子30 g,垂盆草15 g。14剂,每剂煎400 ml,每次200 ml,早晚分服。

2019年12月18日二诊。患者面色少华、腹胀、厌食纳呆均有好转,仍有乏力,腹痛,伴呕吐吞酸,二便可,寐一般。拟方:前方加灵芝30 g,白芍15 g,黄连2 g。14剂,之后每半个月复诊1次,坚持服用中药并联合化疗,随访至今无肿瘤复发转移,生存期至今1年半余。

按语:患者正气不足,脾肾亏虚故见癌肿,加之行手术治疗后损伤气血,正气亦不足,故证见面色少华,神疲乏力,腰膝酸软;患者脾气亏虚,脾不升清,不能运化水谷精微,故厌食纳呆,腹胀,舌淡边有齿印,苔白,脉沉细;患者疾病日久,情志不畅,肝脾不和,故精神差,情志抑郁,寡言少语,心事重重;脾不能运化水谷精微,故易出现腹胀腹痛。故治予健脾补肾,理气化痰散结,利水消肿。药用黄芪、白术、茯苓、健脾益气;伏神宁心安神;仙灵脾、肉苁蓉温补肾阳;木香、香附、柴胡、八月札理气疏肝;莱菔子、陈皮、法半夏、理气化痰;旋覆花、代赭石重镇降逆止呕;鸡内金消食除胀;枳实、枳壳行气除痞,化痰消积;大血藤活血化瘀;半枝莲、半边莲、垂盆草利水消肿。

患者二诊面色少华、腹胀、厌食纳呆均有好转,仍有乏力,腹痛,伴呕吐吞酸,故继续前方治疗,并加用灵芝补气养血、益气安神;白芍柔肝缓急止痛;小川连消痞止呕。患者生存期1年半余,目前情况良好,生活质量可,随访至今未见复查转移,说明中医药治疗胰腺癌有良好的疗效。

4 讨论

胰腺癌是严重威胁人类生命健康的恶性肿瘤,大多数患者发现时已属晚期,大多已丧失手术的机会。在医学日益发展的今天,在西医治疗方面,应精准化、个体化、多学科交叉综合治疗,在中医药治疗中,中医药能够改善患者生活质量,延长患者生存期。范忠泽教授通过大量临床实践证明,中医药在治疗胰腺癌方面具有明确疗效,主张从脾、肾论治胰腺癌,提出“健脾补肾、疏肝解郁、化痰散结、辨治兼证”为主要治则,在临床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中医学博大精深,笔者对范忠泽教授治疗胰腺癌的经验进行总结,并从中获益颇多,希望中医药能够造福更多的肿瘤患者,更好地造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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