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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原因高热验案四则评析

2023-01-02陈晓涵张莉唯朱晓云刘喜明

环球中医药 2022年7期
关键词:少阳患者

陈晓涵 张莉唯 朱晓云 刘喜明

高热是指体温高达39℃以上的临床表现,其病因错综复杂,可见于临床多种疾病之中,属危重症范畴。对于高热原因不明者的治疗,西医多予以物理降温、非甾体类药物等措施对症退热,疗效欠佳,多有无效之案,而中医在退热方面有天然的优势[1-2]。但欲收良效,还需临证审察,仔细斟酌,若不详加思辨,妄投辛温发散或苦寒清热之剂,则遗患无穷。笔者对于诸多难治性高热的治疗,颇有体会,现抛砖引玉,分享如下。

1 阴分郁热(经前高热)

患者,女,32岁,2020年11月17日初诊。主诉:月经经前发热20余年。现病史:患者自述20年开始不明原因出现月经前发热,体温在39.1~42.0℃之间波动,发热时全身灼热,伴有畏寒、咽痛、颈部淋巴结部位疼痛。经行无腹痛,月经无血块,经色不黑。于多处就诊,先后服用逍遥剂、金匮肾气剂等补肾疏肝解郁之药物均无效,西医检查病因不明。末次月经:2020年10月30日,面暗,体瘦。刻下症:口苦,汗少,乏力,食欲不振,舌胖嫩暗红,苔薄黄干,脉沉弦细数。中医诊断:辨病:经前发热;辨证:阴分郁热,治法:疏肝理气,滋阴清肝。处方:(1)平日服用:北沙参30 g、麦冬10 g、炒白芍12 g、女贞子15 g、生麦芽15 g,7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餐后分服;(2)月经前一周开始服用:青蒿15 g、炒白芍15 g、柴胡10 g、桂枝6 g、钩藤后下15 g、炙甘草6 g,7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餐后分服。

2020年12月1日二诊,患者诉11月底行经已无发热,食欲好转,二便调。现乏力,不敢食生冷。舌嫩苔薄白,脉弦细,辨证脾胃虚弱,营血不足,予太子参、山药、当归、白芍等健脾养血,巩固疗效。

2021年1月下旬随访,患者自诉月经经前一般情况良好,未再出现发热症状。

按 女子,素以血为本,以气为用,血易亏,气易郁[3-4]。若肝阴不足,气机失调,则易作热化火。《素问·通评虚实论篇》有云:“至虚之处,乃容邪之所。”女子阴亏,则郁热易羁留阴分,不得透达。阴者,本深藏于内,郁热伏于阴分,如闭门留寇,适逢阴弱而发,此消彼长,经年难愈。笔者认为,阴分郁热,当随其时而治,平素治疗以扶正养阴为重,经前以理气透邪为要。此例中,患者发热20余年,当属内伤;每遇经来发热,故病位在肝。因脾胃虚弱,肝阴不足,不能生养阴血,气机郁滞,化热生火,郁于阴中,阴液不足,不得透发,遂作此病。患者体瘦面暗,舌体胖,乃脾胃虚弱之体。症见少汗,脉弦细数,属肝阴不足,气机失调。每遇经前发热伴咽痛,是阴分之郁热外发,伤阴之象。其人肝阴本亏,肝木失濡而欠调达,气郁化火,深伏于阴分,故每遇经前而发热,二十年迁延不愈。笔者认为,其人平素当扶土生血以养阴,伺经前郁热外露之机,养阴透邪,清热解郁。 “阴平阳秘”,方谓之和。故第一方予以北沙参、麦冬甘寒以养肝阴;白芍炒用,酸甘敛阴以泻肝阳;女贞子平苦益阴。肝以升为顺,喜调达,麦芽取用生品,以芽者,萌芽生发,与肝木同气相求,张锡纯亦善用之。六药均入肝经,专于肝用。于经前一周,待郁热将发未发之际,先其时投以青蒿、柴胡,予邪外透之出路,桂枝、白芍、炙甘草三者以调营卫、和气血,钩藤辛香以清肝络之热。肝阴得养,伏邪既去,何虑发热?此案思路清晰,治疗步步得法,自然药到病除,无需赘述。

2 伏暑晚发(小儿感冒高热)

患者,女,4岁,2019年11月25日初诊。家长代诉:高热4天。现病史:患者4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发热夜甚,最高体温达 40.0 ℃。无畏寒及寒战。刻下症见:发热,口渴不欲饮,咳嗽痰鸣,伴轻腹痛,食量少,食欲不振,大便量少,小便可。舌红,苔黄厚腻,脉不清。中医诊断:感冒;辨证:伏暑晚发。治法:清暑利湿,解毒生津。处方:香薷5 g、白扁豆5 g、滑石包煎10 g、金银花后下15 g、连翘10 g、芦根30 g, 3剂,水煎服,日1剂,分3~4服,少量频服。

2019年12月2日随访,得知患者服药第二日热即退,晨起测体温37.0 ℃,第二日下午,复测体温已降至正常,未再发热。

按 笔者认为,伏暑为病,首先应与伤寒、秋燥区别。《说文解字》云:“伏,司也。从人从犬。”司者,通“伺”,有伺机行猎之义。邵新甫有云:“盖暑湿之伤,骤者在当时为患,缓者于秋后为伏气之疾。其候也,脉色必滞,口舌必腻,或有微寒,或单发热,热时脘痞气塞窒,渴闷烦冤,每至午后则甚,入暮更剧,热至天明,得汗则诸恙稍缓,日日如是。”[5]伏暑就是暑湿邪气深伏体内,感而不发,待秋后伺机而作,属温邪的一种。而温邪上受,首先犯肺。先伤肺阴,继而伤胃阴。故伏暑所致高热,临床视其病过之所,予以肺胃同治。发热而渴,不恶寒者,属温病。此例时值11月末,立冬之后,症见高热夜甚,渴不欲饮,大便不爽,舌红苔腻,并非秋燥,识吴鞠通之意,当辨伏暑晚发。此例中,患者暑气上迫于肺而咳嗽痰鸣,病已四日,邪气深入,内干于胃而纳呆腹痛,已犯中焦。但病总不离肺、胃二所,当以肺胃同治。又因伏暑为病,热已成毒,当仿新加香薷饮加减。香薷者,素有夏月麻黄之美誉,以其辛能发散,淡能渗泄,乃解暑热、利暑湿之佳品。配以连翘、金银花以清热毒,扁豆以和胃理湿。胃阴既伤,当减厚朴之辛燥。 “天之暑热一动,地之湿浊自腾”,故“暑病必夹湿”,治暑必不忘利湿,增滑石以解内伏之暑热,除烦热而利暑湿。《黄帝内经·素问》云:“因于暑,汗烦则喘渴,静则多言。”故再增一味芦根甘寒以清降肺胃,生津止渴。六味之方,取《易经》之天一生水,因六为成数,六一同宗,取水救火之寓意,增一味而多,减一味显寡,遣方用药,譬如排兵布阵,调兵遣将,击敌退而节兵马。

3 阳气亏虚(老年人高热)

患者,女,86岁,2020年7月18日初诊。家属代述:发热2个月。现病史:患者两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最高体温达 40.0℃,热甚则全身发抖。近2日上午发热。既往风湿病史。刻下症:发热,恶寒,夏季仍需盖棉被。口渴,饮水多。下肢不适已2日,半流食,纳少,不食肉,大便呈球形,小便多,遗尿。舌紫暗,苔干腻,脉不详。中医诊断:内伤发热;辨证:阳气亏虚。治法:温表阳,调营卫。处方:桂枝9 g、生白芍15 g、天花粉30 g、鳖甲10 g、炙甘草6 g、熟附子先煎6 g、知母6 g、生姜3片、大枣10 g,5剂,水煎服,日1剂,日三服。

2020年7月20日二诊,睡前发低热37.8 ℃,夜半时分,胸口憋闷、憋气,谵语,呼之不应,症状持续半小时,医务室医生予以吸氧,舌下含服速效救心丸处理。2020年7月21日晨起感觉好转,昨天至就诊时未再出现发抖,能少量进食,大便粘腻,不易排出。处方:上方去制附片、知母,加青蒿12 g、石斛10 g,5剂,水煎服,日1剂,日三服。

2020年7月23日家属代患者复诊,得知患者体温已恢复正常,未再出现发热,后治疗当以健运脾胃、调补肝肾为大法,药味随症稍作增减,调补半年后,诸症得缓。

按 卫阳者,温分肉,肥腠理,司开合。其气虚,则恶寒显,譬如门户不关,而冷风入户。风邪郁闭于肌表,不得宣解,郁而化热。其邪愈闭,其热愈高。治疗当以温表阳,调营卫为主,张璐有云:“阳邪客于皮肤,阴气盛,阳气虚,故振振寒栗,当补阳也。” “若见热投凉,则反失生机”[6]。此例发热恶寒,且恶寒甚,是表邪未罢而卫阳已虚,兼因年老之人,气血衰,肌肉枯,气道涩,营气衰少而卫气内伐,故病势缠绵难解。又因邪热羁留不去,内伤阴液,出现口渴、球状便。阳气不足,故见上午发热,且下焦失固,小便量多。张璐云:“若夫真阳虚证,但寒栗耳,不作振也,或兼风寒则振,桂枝加附子汤。” 故以桂枝汤加附子汤为基础,桂枝汤调和营卫,附子以温煦表里两阳。虑其病久热必入阴分,以鳖甲之灵动,入阴分而养阴清热,天花粉护阴和阳,知母清退虚热。一诊药后,邪稍祛,正得缓,故热势退。而夜半为阴陇,为阴气最盛之机,邪得阴助,作困兽犹斗之态,正邪纷争剧烈,以扶正气而驱邪退,邪退而正安。后予青蒿,“泻火热而不耗气血”,透邪外出,石斛以调补肺胃之阴。

4 邪伏少阳(亚急性甲状腺炎高热)

患者,男,31岁,2018年1月7日初诊。主诉:发热2天。现病史:患者2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持续性高热,最高体温达 39.1 ℃,自服阿奇霉素+止咳中成药,疗效不显。刻下症:发热,恶寒,有汗,自感时冷时热,口渴,口苦,伴咳重,咽干,咽痒,无咽痛,全身酸痛。舌红尖瘀点,苔薄黄,脉弦数。辅助检查:促甲状腺激素:12.71 μmol/L。中医诊断:辨病:瘿病;辨证:邪伏少阳。治法:和解少阳。处方:先服:柴胡24 g、黄芩9 g、法半夏9 g、地骨皮10 g、青蒿15 g、南沙参10 g,3剂,每日1剂半,分三次服用。后服:北沙参15 g、麦冬10 g、炒酸枣仁9 g、炒薏苡仁30 g、桑白皮10 g、炒神曲15 g,10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

2018年2月4日二诊,患者自诉用上方1~2剂后热即退,仅余咳嗽,时有痰,痰量少,自觉有气上冲,时嗳气,身体发虚,汗不多,食可,无饥饿感,大便软,面暗。舌嫩暗,苔薄黄,脉弦细。辅助检查:促甲状腺激素:4.65 μmol/L。治法:温表阳,利肺气。处方:桂枝6 g、炒杏仁9 g、厚朴9 g、炙草6 g、生姜3片、大枣10 g,14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

患者其后在门诊多次就诊,均未再出现发热。

按 笔者认为,甲状腺位于颈之前,项之下,属少阳经脉循行之处,清虚之地,外邪易袭。当外邪伏于少阳,少阳经气不利,亦能导致高热[7]。故笔者创新性地提出了亚甲炎从“邪郁少阳”论治,重在初起疏解散邪,解郁退热,而非大剂苦寒清热解毒的观点[7-8]。此例为亚甲炎的活动期,少阳本为半表半里之所,邪入少阳,枢机不利则见恶寒发热,寒热往来;少阳内寄相火,疏泄不利,而见口苦、咽干;表邪未罢,留连肌腠,而见全身酸痛。故此例证属邪伏少阳。和解少阳之第一方,当崇小柴胡汤。故治当仿小柴胡汤。以柴胡之用,和解退热,透半表半里之邪;以黄芩之功,清热泻火,泄在里之热。《医学衷中参西录》谓黄芩:“善入肝胆清热,治少阳寒热往来。”[9]而柴胡用量远大于黄芩,是以高热者,当透邪为要。青蒿“其气芳香疏达与柴胡相仿佛”,可增疏解少阳之力。后服之方是在少阳之伏邪去后,予以甘寒之品,清养肝肺之阴,以去余火。二诊见咳嗽,有气上冲,体虚等症,虑其病初之时,自用之药或伤表阳,是以少阳之邪去,而正虚之象显。当温表阳,和营卫,当投桂枝汤去芍药加附子汤,又虑其苔色薄黄,恐附子温阳之力威,使药过病所,故删之。咳者,增厚朴、杏子以理肺气。全方辛甘微温,通表阳而和营卫,徐徐图之。临床上,祛邪当速,而调护当缓,忌急功而投药过猛,适得其反;张弛有度,方为正法。

5 体会

阴分郁热、伏暑晚发、阳气亏虚、邪伏少阳等诸因皆可导致高热,治疗当细心审证。《素问·异法方宜论篇》:“圣人杂合以治,各得其所宜,故治所以异而病皆愈者,得病之情,知治之大体也。”

对于高热的治疗,当把握以下几点:其一,当辨外感或内伤,邪之性质;其二,当审其兼症;其三,辨证明确,当伺郁热外露之机,因势利导。

其一者,当辨外感或内伤,邪之性质,分析高热何时而发,何因而作。外感、内伤皆可治病,而外感之高热,必有外邪引动,因四季各有气所主,六淫皆可致病。内伤之高热,劳倦、饮食亦可作。《素问·通评虚实论篇》有云:“至虚之处,乃容邪之所。”故邪在男女老幼,亦有差异:女子血易亏,男子精易衰,小儿稚阳体,老人气血弱,临床审证当参不同人群气、血、津、液情况。再者,通过恶寒与否,辨邪属温病或伤寒。“温邪上受,……辨卫气营血虽与伤寒同,若论治法则与伤寒大异”。临床当仔细思辨,治法宜随证变化,不可统而治之。

其二者,当审所兼之症。虽同为高热,必问其恶寒与否、口苦与否、咽部及周身疼痛与否、汗与不汗、咳与不咳、渴与不渴,再结合二便、舌脉,细心审察。《瘦吟医赘》有云:“盖伏气虽隐于无形,终为病气,气尚有迹。”譬如第二案中,秋燥、伏暑晚发均可在初冬之际致病,而由于其人脉色滞,口舌腻,根据暑多夹湿之特性,故断为伏暑晚发[10]。

其三者,举棋若定,当伺时而动,待深伏之郁热外露,抽刀断丝,果断从容。董德懋有言:“治高热贵在速, 欲求速效, 必谨守病机, 各司其属。”[11]高热,是正邪剧烈交争的关键时期,其治疗是病程的分水岭,用药精准对证,病情向愈迅速,退热明显;而不当的治疗,引邪气内陷,病情危殆。既需及时而治,不能迁延拖沓,同样也需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如第一案之治,于平素养阴扶正,待经前郁热将发未发之际,先其时发热而祛邪。颇有效仲景之治自汗者,以桂枝汤先其时发汗之法。《重订广温热论》有言:“医必识得伏气,方不至见病治病,能握机于病象之先也。”[12]

笔者认为,审证当清,医理当明,则应对有法,法随心出。由是则遣方用药,莫不应手随心,而药到病去。诚如吴鞠通所言,“识证真,对病确,一击而罢”[13],可谓字字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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