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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一场“鉴人·鉴物”的解谜游戏

2022-12-21钟微王煜

电影评介 2022年11期
关键词:玉佛古董

钟微 王煜

由郭子健执导的夺宝冒险类影片《古董局中局》于2021年贺岁档上映,影片根据马伯庸同名小说改编,讲述武则天明堂玉佛头从日本回归中国,围绕佛头接收人的人选问题,由五大古董行组成的“梅花五脉”展开争夺的故事。掌门人黄克武为了保证五脉的绝对话语权,力荐玄门药家后人药不然为佛头的指定接收人,而日本人木户加奈及五脉的个别势力,力争由白门许家后人许愿接收佛头,而许愿的爷爷许一城是民国时期将玉佛头转赠给日本人的头号“汉奸”。一场佛头接收权的争夺,既显露出“梅花五脉”体系的分崩离析,也牵扯出许家三代人的宿命恩怨。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与佛头的近距离接触中,许愿与药不然同时发现了佛头为假的事实,而许一城为什么宁愿背负“汉奸”的罪名赴死,也不愿道出事情的真相?真正的武则天明堂玉佛头究竟在哪里?在背后操纵一切的老朝奉到底是谁?对于这些疑问,电影布置鉴古斗法、馗市会沈爷、郑家村破局、真佛头现身四个惊心动魄的场景进行解谜。作为一部常规且大众化的娱乐影片,《古董局中局》打造了许愿与药不然双雄对决的人物组合模式,且每隔20~30分钟,通过地图、棋局、口诀等密匙,为主人公更换一批更复杂的人物关系,逐步提高寻宝任务的惊险程度。值得称赞的是,影片中关于文史考据的介绍、棋局与迷局的互相套叠,均通过天马行空的数字化特效进行呈现,为观众构建了一个化无形为有形的意象空间,既营造了文物“呼吸感”,也使作品具备奇幻类影片的风采神韵。

一、虚实相生:营造文物“呼吸感”

随着电影工业的发展,文学作品的生命力在新的媒介传播方式中得到延续和增值,《鬼吹灯》《盗墓笔记》《古董局中局》等网络畅销作品逐渐开启了影视改编之路,成为中国电影工业化进程中的一股新生力量。但是文学作品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影视作品的聚焦式结构存在本质差异,所以,如何将文学作品的精髓转译为影视语言,是创作者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以《鬼吹灯》为例,天下霸唱的原著小说一共8卷,文字数量高达200万,故事的时间跨度多变,且叙事方式吊诡精妙,文本结构参照中国古代小说中以轻写重的遮掩式叙事,前几章中不经意提及的线索和信息,往往成为故事后半段最重要的解题密匙,潜在内容的互相勾连,使作品中的人际关系和故事情节组成一张繁杂的信息网。同时全书实笔与虚笔并用,实笔描写中国的传统风俗、历史知识、地理概貌,虚笔则涉及分金定穴、风水卦象等无量化标准的抽象元素;真实中有谜题,虚构中有逻辑,使小说在未影视化改编之前便吸引了大批“灯丝”群体。电影《鬼吹灯之寻龙诀》根据原著小说中的后四部改编而成,影片最终的完稿剧本打磨了两年之久,创作者对故事情节进行大胆取舍,提炼出原著中最精粹的情节,运用大量3D特效转译文学作品中的虚拟世界。全篇1800多个镜头中,数字特效镜头占比接近85%,1∶1实景搭建、3D实拍与转制结合、CG场景延展、数字替身等,诸多环节合力共同完成了高品质的视觉呈现,使电影成为同类型影片中的优秀作品。“从深层次的意义上说,数字化为人类提供了一把将电影艺术从必然王国带向自由王国的金钥匙,提供了让人类的思维想象力自由驰骋的可能性和途径。”[1]可以说,《鬼吹灯之寻龙诀》题材的稀缺属性与特效制作的结合,使其成为中国电影特效工业化进程中的范本。

根据马伯庸同名小说改编的《古董局中局》,通过国宝玉佛头的回归,呈现了古董行当里的生死守护和江湖险恶。有《鬼吹灯之寻龙诀》等类型佳作在先,《古董局中局》也运用大量视觉特效,打造了一个个充满“呼吸感”的文物连环局。影片开场不久,许愿与药不然就献出一场鉴真伪的精彩斗法,10分钟之内,二人分别从真伪、做工、材料、差别、画师心境等方面对40件古董进行鉴别,比拼过程紧张刺激,语言描述生动传神、有理有据。其中一眼真、大开门、经纬双丝、茅拓法等专业的鉴别术语,在数字特效的加持下,呈现出立体化的视觉效果。在主人公专业性极强的鉴比描述中,乾隆青花云龙纹卷缸上的真假蛟龙飞腾舞动,在气势激昂的背景音乐衬托下,龙鳞的碰撞声如同双刀对决,在立体的意象空间中一决高下,釉色渲染一晶莹温润一干瘪单薄,姿质风韵一画皮无骨一张牙舞爪、隐隐有龙姿,充满想象力的特效制作,赋予一场鉴宝的语言交锋以高手过招的磅礴气势。

在对字画的甄别中,药不然横卷一扫,一张《赤壁图》的秋林霜浓、山石嶙峋瞬间出现在观众眼前。从墨韵、印章到画家的构思立意,种种抽象概念都化为具体的影像,即便线条的风韵意境、绘画技法的娴熟没有任何瑕疵,但是药不然依然能通过绢纸的单丝破绽,判定出此画为同一时期的民间仿品。《古董局中局》天马行空的特效加持,使文物的工艺、材质、艺术心境等抽象概念变成可见、可触摸的具体事物,古代珍品、高级赝品、民间仿品、现代工艺的差别一目了然,同时又削弱了文史考据的枯燥感,在化无形为有形的艺术想象中,传达出无限的空间意指,使观众更加轻松地体味到中国文物遗产的艺术价值。身临其境的沉浸式氛围、充满“呼吸感”的呈现方式,使一场行家里去伪存真的较量,达到“赏心”“悦目”的艺术效果。

除此之外,《古董局中局》实笔与虚笔并用的创作手法,极大地拓展了影片的艺术张力。针对近几年文博类纪录片和鉴宝节目的大热现象,有学者总结道:“大众之所以喜爱此类节目,关键就是看节目中的‘宝物’身世来历与何去何从,这与持批判态度的专家学者,在观看欣赏此类节目时存在本质的不同。”[2]由此可见,文物流传有序的真实历史与合理想象的虚实结合,才是观众观影过程中最大的兴趣所在。《古董局中局》充分运用虚实相生的创作手法来增强故事的悬疑感,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比如在电影中,象征天命与权力的武则天明堂为实,薛怀义盗走玉佛头的传说为虚;1933年吴清源与本因坊秀哉的世纪对弈为实,“凌空跨断”与“死中求活”的围棋招式为虚;鉴宝过程中关于两面功、灌注法等分析术语为实,“悬丝诊脉、隔空断金”的鉴宝方式为虚;清末民初多起佛头失窃案为实,弥勒玉佛头遗失日本的故事为虚。实中有虚,虚中存实,层层铺垫既刺激了观众的心理期待,又增强了影片的悬疑氛围。而且作品的故事情节还涉及大量中国文化元素,五行八卦、星象风水、天干地支等古老神秘的文化元素在影片中俯拾皆是。按照十二地支的顺序组成的多宝阁棋盘,使《五星二十八星宿神形图》现身,再由《五星二十八星宿神形图》推理出济公庙的方向定位,还有贯穿整部影片的“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的谜语,也是出自《三十六计·胜战计·瞒天过海》的兵法策略。由此可见,中华五千年的文化积淀为创作者提供了珍贵的素材,在与影视作品的融合过程中,使传统文化得到了很好的弘扬和传播。

二、类型特征:叙事元素的主次安排

从电影的类型特征来看,冒险类型影片并没有特别清晰的轮廓界定,且多与动作、悬疑、犯罪等电影类型交织杂糅,随着数字时代电影技术的发展,冒险片在英雄主义和悬疑叙事的基础上,还会运用高超的特效技术增强影片的奇幻色彩。近年来上映的影片《九层妖塔》《盗墓笔记》《鬼吹灯之寻龙诀》都加入了不同程度的生态特效。如果以主人公的行为动机进行划分,冒险电影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以战胜险恶的自然环境和危险生物为主的求生冒险;另一种是以寻宝为目的,智斗反派并完成自我成长的夺宝冒险。

《古董局中局》关于寻找真佛头的核心悬念、主角与反派的斗智斗勇、解谜通关等内容,属于典型的夺宝冒险类影片。对此,乌尔善导演在《鬼吹灯之寻龙诀》的创作实践中,曾经总结过“夺宝/冒险类”影片的六大叙事要素:分别为动机(为什么去探险)、证据(证明宝物的存在)、地图、密匙、宝物对人性的考验、逃出生天。[3]从《古董局中局》的叙事内容可以看出,许愿家族三代的宿命恩怨与药不然对五脉体系的失望,是两个人寻找玉佛头的根本动机。许愿的父亲许和平在死亡之前写给木户加奈的信成为证明真品明堂玉佛头存在的证据,阴阳子母镜中“伏虎于郑”的地图指引,提示三位主人公走进洛城郑家村,而“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的谜语是贯穿整部影片的通关密匙,地宫中关于玉佛头的三方拼死争夺是宝物对人性的考验。同时许愿与黄烟烟在逃出生天的最后一刻,结合张僧繇的画、济公庙里的观音像、阴阳子母镜,以及南北朝时期宝志和尚以刀割面皮的传说,参透出“法相在皮相之内,真身在假身之中”的终极谜底。

由此可见,为了确保影片明确清晰的类型定位,《古董局中局》完全按照夺宝冒险影片的叙事要素搭建故事脊椎。由于电影叙事内容的不同,促使创作者在六大叙事元素的展现上各有侧重。比如《鬼吹灯之寻龙诀》除了呈现必备要素之外,在解谜寻宝和智斗反派时,还将人物的情感发展作为另一条叙事主线,在寻找彼岸花的冒险历程中,20年前丁思甜与胡八一、王凯旋的生死情谊,与20年后胡八一与Shirley杨的革命情感,使主人公的行为动机和内心成长成为另一个重要看点。对此,《古董局中局》没有着力刻画许愿与黄烟烟的情感升温,而是侧重夺宝冒险与“局”的衔接、许一城的真假佛头局、许广平的生死局、药不然的夺权局、馗市沈爷的利益局、付贵的守护局等。令人烧脑的做局手法和破局解谜的惊险历程是《古董局中局》着重展现的内容。比如在地图、棋局的指引下,影片中的三位主人公每隔20~30分钟便会遇见更复杂的人物和更模糊的谜题,电影开场时许愿遇到药不然和梅花五脉的刁难,为了寻找真正的玉佛头,二人根据许广平留下的线索,找到关键人物付贵;在付贵的指引下,又遇到馗市地下拍卖行的幕后掌控者沈爷,紧接着三人根据阴阳子母镜的提示直奔郑家村,又遭遇了更穷凶极恶的古董造假团伙,最终在命悬一线的危局中破解出多宝阁谜题。由此可见,古董、国宝、探秘等普世元素与“局”和“鉴”的对接,可以引申出关于历史背景、江湖争斗、人性迷局等无限意蕴空间,而迷局的表层真相与“鉴古易、鉴人难”的深层意蕴,带给观众无尽的回味和思考。

三、器物鉴人心:迷局中的人性指涉

《古董局中局》与同时段上映的悬疑影片《扬名立万》具有异曲同工之处,二者都属于借用旧时空言说今日事,《扬名立万》将故事背景设定在民国时期的上海,通过一场调查凶手杀人动机的“六人行”,探微混沌乱世中的个体困境和时代症候。同样《古董局中局》将叙事时空推至20世纪90年代,在世界产业结构剧烈调整的时代,古董行当和收藏市场在沉寂30多年后迅速升温,人的欲望也随着变动的市场格局野蛮生长。一夜暴富与穷途末路同在,鉴真与造假并行,人人都是设局者,人人都是局中人,文物真品蕴含深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传承,仿品背后却是无数的机关算尽和陷阱圈套,从日本回归的玉佛头是赝品已经成为五脉内众所周知的真相,但是为了维护组织的绝对话语权,众人选择缄口不言。所以,影片所谓的“局中局”“计中计”,即是“骗中骗”。影片借许愿之口说道“没人在乎古董的真正意义,每个人都为手里的宝贝而疯狂”“到处都是乌烟瘴气,只有两种人:骗子和被骗的羊牯”,羊牯即为待宰的羔羊。可见,创作者没有止步于对古董行当的简单呈现,大量文物古迹中隐藏的人性命题才是作品的点睛之笔,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以谜中谜、案中案的套层结构,隐晦书写“梅花五脉”的体系溃烂和人性的复杂多面,使种种迷局最终都指向一个主题:皮相中的法相,器物中的人心。

在《古董局总局》原本的故事中,不仅有许家三代守护国宝的曲折遭际,同时还有文物界权威组织“梅花五脉”千年的潮起潮落。梅花五脉代表着绝对的业界权威,自唐初始创,历经五代、宋、元、明、清至民国时代,鉴宝于世、声望不堕。五大家族有各自的专攻门类:青门擅木器、红门擅字画、玄门擅瓷器、黄门擅青铜、白门擅金石,五脉后人除了去伪存真的本职工作外,还要承担守护文物的重任,所以小说中提到五脉掌的是整个古董行当的“眼”,定的是鉴宝圈的“心”。但是电影开篇就设定了一个让观众回味无穷的迷局,暗示梅花五脉的权威认证,在众人心中已如同废纸,汉代飞熊钮金印有梅花五脉颁发的权威认定证书,所以许愿断定老者手中的同款文物为赝品,在老者的涕泪纵横中,许愿好心用50块钱收了这颗金印,没想到出门便被另一股社会势力绑架,金印随即以“交朋友”的名义被勒索,对方还很义气地留下了500块钱,随着镜头一转,老者手中拿着500块钱,喜滋滋地梦想着以后多做几个局,“前门楼子都能买下来了”。电影开场简短的5分钟,就通过剧情的多重反转,折射出古董行当里的刀光剑影,同时也隐晦地表达出“梅花五脉”的名不符实。

乌尔善导演在文章中总结过“夺宝/冒险类”电影的三重矛盾,包括“人与环境的矛盾,人与反派的矛盾,以及人与内心的矛盾”,同时还强调“好的故事都具备以上三重矛盾,一般的故事则没有人与内心的矛盾,人物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4]《鬼吹灯之寻龙诀》最终以16亿元的票房成绩完美收官,除了高品质的视觉特效之外,也得益于电影将盗墓过程中的人心较量升华为正视恐惧、对内心执念的反抗。相比之下,《古董局中局》过分注重环环相扣的悬疑叙事,对人物意志冲突的刻画尚有不足之处。比如影片中,黄烟烟为什么不顾与黄克武的祖孙之情,执意寻找真正的明堂玉佛头,要知道真相公布于众之日,也是黄克武身败名裂之时;主人公许愿洗刷家族屈辱的决心,都是来自多重的外力胁迫,内在心理机制的成长模糊不清;药不然“亦正亦邪”的身份定位,缺乏相应的行为动机。关键人物身上大量的未知信息,以及现实时空“设局”与回忆时空“解局”过于巧合,导致影片缺乏足够的戏剧冲突与人性博弈。另外,影片只围绕明堂玉佛头的真与假叙事,简单将其作为药不然推翻溃烂体系的利器,或者是许愿洗刷家族雪耻的工具,并未开掘出名堂玉佛头承载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只是在许广平的信中提到“外有日寇,内有盗匪,国土虽大,却容不下一件完整的文物”。器物所承载的历史价值和民族情绪,被蜻蜓点水似的一笔带过,导致人物的情感冲突和行为逻辑缺乏可信度,陷入“重局轻人”的尴尬境地。

结语

《鬼吹灯》创造出人鬼殊途的异世界,《盗墓笔记》将笔触探向阴森诡异的陵墓空间,与之相比,《古董局中局》做出志怪图景与类型化创作的再次尝试。影片在类型叙事上满足了观众对夺宝冒险类影片的观影期待,通过许家三代人的护宝传奇和虚实相生的创作手法,呈现古董背后的驳杂世相,鉴定江湖中的叵测人心。即便原著作品在商业化改编过程中丧失了一部分艺术性,但影片独特的视听语言和弘扬正气的精神依旧值得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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