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晶晶

保罗·狄拉克是20世纪享誉国际的英国物理学家。作为量子物理的创始人之一，他开创性地将量子力学与爱因斯坦相对论联系起来，用完美的数学方程解释了物质的本质，并预测了反物质。有人说，他的成就离不开妻子玛吉特·维格纳——事实上，他们的爱情也的确美满如玉。

冷漠者的幸运

20世纪30年代，狄拉克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后应邀去往各国访问，结交了大批物理界同仁，其中包括美籍匈牙利裔理论物理学家尤金·维格纳。1933年，尤金的妹妹玛吉特来美国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看望哥哥。一天，在餐馆用餐时，她留意到一位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从身边经过。“这是谁？”玛吉特问。当尤金告诉她对方正是诺贝尔奖得主之一的狄拉克时，玛吉特脱口而出：“那为什么不叫他和我们一起？”

于是，狄拉克坐过来用餐。等到用餐结束后，玛吉特继续在狄拉克身边“喋喋不休”，后来还约他一起吃饭。狄拉克欣然赴约。回到布达佩斯，玛吉特仍对狄拉克念念不忘，她以每天一封信的频率问询他的日常，并且随信附上一张自己的照片。从第一封信发出起间隔数周，狄拉克终于回信写下寥寥数语：“你不应该总是想着我，你应该多关心你自己的生活和你周围的人。我能很快适应独自生活，并且很少社交。”

玛吉特抱怨狄拉克“答非所问”。狄拉克再次回信，这次他列了一张图表，把玛吉特提出的问题列在左侧依次编号，然后在右侧位置对应作答，答案同样不解风情。玛吉特表达想念之意，狄拉克推说无能为力；玛吉特问及他对她的感觉，狄拉克轻描淡写“有一些而已”……玛吉特评价狄拉克应该得到“诺贝尔残酷奖”，狄拉克则一本正经地答复：“你知道我并不爱你。如果我假装爱你就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也不明白爱情的感受。”

狄拉克如此冷漠，玛吉特却毫不灰心。她坚信“一个幸运的男人必然需要一个妻子”。

生活家的幸福

1936年，狄拉克因父亲去世而伤心欲绝。他的成长过程中，父母关系不睦，父子关系紧张，这些往事原本讳莫如深。父亲的葬礼一结束，狄拉克居然给玛吉特寄了封长信，压抑已久的情绪在笔端爆发。正是写信的这一刻，狄拉克突然意识到玛吉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匆匆赶去布达佩斯与她见面。再次分别，狄拉克不由自主地诉说：“离开你以后我很难过，我感觉非常想念你。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过去和别人分开后从不会如此想念。”狄拉克把玛吉特的照片挂在房间壁炉上看得目不转睛。不久，他正式向玛吉特求婚，玛吉特立刻答应。

他们在伦敦举行了婚礼。蜜月后，狄拉克与玛吉特达成共识：在家里永远不用法语交谈。善解人意的玛吉特并不追问原因。后来她根据狄拉克的只言片语得知，狄拉克的父亲说法语，母亲说英语，以致他曾以为男女本来就持不同语言；父亲强迫孩子们在饭桌上用法语交流，如影随形的痛楚导致狄拉克的消化系统出现问题，吃饭时经常感觉不舒服，有时忍不住呕吐。玛吉特便为他准备各种性质温和的膳食，还讲些笑话调节气氛。有了孩子后，夫妻俩从不逼迫他们学习，同时鼓励他们阅读课外书或者带朋友来家里做客。

狄拉克一改工作狂的状态，逐步蜕变成饶有情趣的生活家。比如，他拿着指南针徒步6公里去看伦勃朗的画作，翘班去电影院看米老鼠系列电影……昔日，狄拉克一度碍于“社交恐惧”不愿登台领取诺贝尔奖；后来，他竟自诩“科学界的哲学家”，不时带着玛吉特四处演讲，包括举办公共讲座《大自然的美与整体性》。1978年，狄拉克将各类演讲结集出版成《物理学的方向》。他和玛吉特将版税捐给新南威尔士大学，并设立狄拉克系列讲座。狄拉克深情地告诉玛吉特：“是你让我成为有血有肉的人，一个真正的人。就算我在今后的工作中什么成绩也没有，和你生活在一起也能过得幸福。”

维持感性的爱情

二战期间，纳粹德国政府驱逐犹太裔科学家，玛吉特一面安慰义愤填膺的丈夫，一面支持他发表文章谴责种族歧视政策。那时，由于缺乏足够的教职人员，狄拉克必须指导许多研究生，不再像从前那样倾向于独自一人做研究了。狄拉克不擅长沟通，可有了玛吉特的鼓励，他的学术引领更加“人性化”：他告诉学生不要烦恼物理意义，“自然的法则可以使用优美的方程进行描述”——这种新奇而诚恳的观点让有天赋的年轻人受益匪浅。

时至晚年，狄拉克夫妇回归柴米油盐的淡泊生活。他们居住在朴素的平房，房前有平坦的草坪，草坪上长着灌木和棕榈树；房间内的装饰完全遵循狄拉克喜欢的古旧风格。周五下午与朋友小聚，玛吉特总是提前收拾房子，准备好水果和小吃。她热情地与大家聊天，狄拉克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倾听，偶尔随和地点点头或摇摇手以示回应。

在狄拉克与玛吉特共同生活的岁月里，狄拉克身上的荣誉接踵而至：他先后被选为美国物理学会、英国物理学会的荣誉会士，获颁英国极高荣誉的功绩勋章。此外，他是伯明翰团队在计算临界质量上的非正式顾问，与牛津大学合作并提供了诸多针对统计方法的实用意见。玛吉特为人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狄拉克尤为动情地表述过，自己之所以能够一直维持较高的“研究产量”，是因为玛吉特在“操烦任何大小事”。狄拉克曾认为赢得幸福的最好策略是把它寄托在自身而非别人那里——但与玛吉特生活的日子里，狄拉克彻底理解了爱情的精妙。

1984年，狄拉克在佛罗里达州安然去世，埋葬于当地的罗斯兰公墓。五年后，玛吉特牵头成立了位于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保罗·狄拉克科学图书馆”，该馆收录了狄拉克生前几乎所有的论文论著。玛吉特去世后与狄拉克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