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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宇教授治疗溃疡性结肠炎经验

2022-12-08张媛婷胡宗仁陈新宇

陕西中医 2022年8期
关键词:白头翁灌肠患者

张媛婷,胡宗仁,陈新宇

(1.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7;2.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208)

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以血性腹泻、黏液便和腹痛为主要表现的慢性肠道炎症性疾病[1]。UC为难治性疾病,病情反复且逐渐加重,具有高复发性、高致残率的特征[2],严重影响患者及家人的生活质量,且有研究发现UC有癌变的高风险[3]。5-氨基水杨酸、糖皮质激素、抗生素和免疫抑制剂是UC的一线治疗药物,然而,这些药物所致的胃肠反应、肝肾毒性、骨髓抑制等不良反应较明显[4-5]。因此,发挥中医药的作用和优势成为当务之急。

有研究者对UC患者的差异表达基因进行中药预测分析发现,山慈菇、姜黄、黄芩、苍术、赤芍与CXCL8相关;金樱子、防风、姜黄、黄芩、人参、白术与IL-1β相关;石斛、白及与IL1RN相关;黄芩、厚朴与MMP9相关;地榆与CXCL1、STAT1相关;黄柏与TIMP1相关;苍术与LCN2相关[6]。研究者对治疗UC的专利复方的使用排名前10的高频药(黄连、甘草、白术、白芍、黄芪、白及、党参、白头翁、地榆、木香)进行网络药理学分析发现,这些中药活性成分的作用靶点参与T细胞因子分泌、B细胞增殖、免疫球蛋白分泌、T细胞分化、单核细胞迁移等免疫功能,并可干预TNF、IL-17、NF-κB、HIF-1、TOLL样受体等免疫炎症信号通路[7]。这两个研究均提示,中医药可以干预UC的病理靶点。

UC属中医“肠澼”“痢疾”“泄泻”等的范畴,早在《黄帝内经》就有“肠澼便血”“肠澼下白沫”“食饮不节,起居不时,……久为肠澼”的论述。UC的常见病因有先天禀赋不足、外感时邪疫毒、情志失畅、饮食内伤、内伤劳倦等。UC为本虚标实的全身性疾病,其基本病机为湿热蕴肠、气血凝滞、传导失司、脂膜血络受损,主要发病基础为脾虚失健。UC病位在肠,与脾胃关系密切,涉及肝、肾两脏。陈新宇教授系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南省名中医,首批全国优秀中医临床人才,从医近40年。陈教授运用中药汤剂结合中医养生膏方、食疗方、中药灌肠法治疗UC,疗效颇佳,现将经验介绍如下。

1 活动期清肠燥湿

UC活动期的治疗应重视衷中参西,辨病与辨证结合,应明确诊断,注意和克罗恩病、肠易激综合征、肠道恶性肿瘤、阿米巴肠炎、细菌性痢疾等鉴别,以免误诊,延误病情。急性期可用美沙拉嗪、柳氮磺胺吡啶、糖皮质激素等辅以中医药治疗[8],中医治疗可以增加疗效并减少西药的使用,从而尽量减轻西药的不良反应。UC为结、直肠黏膜的溃疡性病变,属于“内痈”,如张锡纯言:“热毒侵入肠中肌肤,久至腐烂,亦犹汤火伤人,肌肤至溃烂也,肠中脂膜腐败,由腐败而至于溃烂,是以纯下血水杂以脂膜,即所谓肠溃疡也。”《疡科心得集》亦载:“盖大小肠二痈……彼大肠痈之从大便出脓者,以湿热内结……出尽秽浊,故可愈”。可见,UC病位在大肠,活动期以湿热蕴结,损伤肠络为主,故活动期以大肠湿热证为基本证型。

湿热蕴结肠道,搏结气血,血瘀热阻,急则治标,治以白头翁汤合葛根芩连汤加味。白头翁汤为《伤寒论》中治“热利下重”的方剂:白头翁不仅能清阳明气分之热,又能入血分而凉血;黄柏、黄连清热燥湿,厚肠止泻,为治大肠湿热泄泻之要药;秦皮既能清热解毒,又能收涩止泻。白头翁汤的多个网络药理学分析发现,其有效成分可以通过不同的靶点来干预UC的多个病理机制[9-10]。葛根芩连汤为《伤寒论》中治“协热下利”的方剂,葛根善升清止泻,“能升阳明清气,又为治泻圣药”;黄芩、黄连善清热燥湿厚肠;甘草缓急止痛、清热解毒。此外,中药煎剂灌肠也有一定的效果。

腹痛明显者,重用木香、厚朴、延胡索、白芍、甘草等以理气、缓急止痛。便血严重者,可加地榆、白及、紫珠、地稔、灶心土等收敛止血药,或合用中成药紫地宁血散。

2 缓解期健脾祛湿

UC迁延不愈,容易复发,中医治疗UC缓解期具有一定的优势。缓解期湿热残留,瘀阻肠络。“湿胜则濡泄”,“湿”贯穿着UC的始终,发作期用苦寒之药清热燥湿,而缓解期不宜用苦寒之药,因其易伤正气,故缓解期当健脾祛湿。《素问·至真要大论》载:“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主运化水湿,健脾有助于化湿。参苓白术散(人参、白术、茯苓、山药、白扁豆、莲子、薏苡仁、砂仁、桔梗、甘草)健脾祛湿,是缓解期的基本方。缓解期宜用升清止泻之法,如用葛根、升麻等风药。症状缓解,可服用中成药补脾益肠丸以代替汤药。

健脾促其运化从而以达到祛湿的目的,而中医“湿”的病理本质之一可能是炎症反应,故“健脾”的实质可能是调节免疫炎症反应[11]。研究发现,四君子汤可调控IL-6和Caspase-3的表达,表现为抗炎作用[12],且可改善机体免疫功能[13]。参苓白术散也能抑制UC小鼠模型MAPK、NF-κB等炎症信号,还可抑制Caspase-1/Caspase-11介导的细胞焦亡[14]。临床研究也发现,参苓白术散可降低UC患者血清IL-1β、IL-6、IL-8、TNF-α、INF-γ、HIF-α、IGF-1、MMP-9水平[15]。

心理因素是UC发病的重要病理机制。肝主疏泄,调畅情志。肝气抑郁则横逆犯脾,脾气升降失常,则影响大肠的蠕动,如《素问·举痛论》载:“怒则气逆,甚则呕血及飧泄。”可见,情志和腹泻有关,如《证治汇补·痢疾》载:“七情乖乱,气不宣通,郁滞肠间,能发积物。”UC是慢性、发作性疾病,严重影响患者及其家庭,因此可能表现出情志问题[16]。缓解期患者要注重调畅情志,对于兼有肝气郁结表现者,酌加木香、枳壳、厚朴、槟榔等理气之品,即所谓“行气则后重自除”。

3 用药注意寒温结合、清补并用

UC急性期当苦寒直折,而缓解期可表现为寒热错杂之象。缓解期患者可表现为泄泻、黏液便、腹痛、畏寒等表现。此时当寒温并用,寒热平调,可用半夏泻心汤(半夏、黄芩、黄连、人参、干姜、大枣、甘草)加减。研究发现,缓解期患者使用半夏泻心汤加减治疗,可改善肠道菌群结构,促进黏膜恢复,改善症状[17]。UC缓解期患者见腹痛喜温、手脚畏寒者,可酌加干姜、高良姜、制附片等温里之药。实验研究发现,附子和干姜可调控UC小鼠MAPK、NF-κB等炎症信号通路,表现为抗炎作用[18]。一般认为,中医“清热”部分类似于抗炎作用,而这一结果可能拓展对“温里”的认识。鹿角胶为补肾阳、益精血之药,又善托毒疗疮,尤宜于疮疡日久不愈而发展为虚证者,如《食疗本草》载:“主痈疽疮毒,除恶血。”阳和汤即以鹿角胶为君药之一,治疗阴疽流注。

UC发病的证型演变过程一般为,开始表现为大肠湿热,经治疗症状缓解,进入发作/缓解的慢性进展阶段,由实致虚,逐渐出现神疲乏力、少气懒言、纳差等脾气虚表现,脾气虚进一步进展则为脾阳虚,甚至脾肾阳虚。因此,老年UC患者要注重补脾肾,脾肾阳虚者可用鹿角胶、补骨脂、肉豆蔻、吴茱萸、菟丝子等药。

4 调理注重药膳结合

脾胃为后天之本,饮食和胃肠关系紧密[19],如《素问·太阴阳明论》载:“饮食不节,起居不时者,……下为飧泄,久为肠癖。”饮食不节,可引起腹痛、泄泻等疾病;饮食有调则有益于健康。《千金要方》即有“食治”的专篇,载:“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可见,药王孙思邈认为食疗非常重要。

陈新宇教授擅用食疗,治病时常有两方,一为中药汤剂加中医膏方,一为食疗方,将药疗和食疗结合。急性期食物宜用粥,如粥中加马齿苋、白扁豆、绿豆等以清热化湿。缓解期饮食宜清淡,不食辛辣油腻刺激之品,多食粥与汤以调养。《本草纲目》多处记载使用药粥疗疾,淮山药、薏苡仁、莲子等熬粥具有健脾化湿之效,适宜UC患者长期使用。张锡纯的珠玉二宝粥(薏苡仁、山药、柿饼)最为常用,或加少量陈皮理气燥湿,或加扁豆花化湿。

食物中含有的维生素C、维生素D、维生素E、维生素H、硒和锌等是UC的外源性抗氧化物质,水果如葡萄、蓝莓、黑莓、草莓、桑葚、李子、樱桃等含有丰富的具有抗氧化以及抗炎特性的生物活性物质如酚酸、黄酮、花青素等,对UC的改善有积极的作用,适宜多食用[20]。

5 中药灌肠,内、外治结合

UC活动期主要病机为湿热蕴结肠腑,肠道脂膜血络受损,血败肉腐为痢,症见黏液脓血便。此时除内服药物外,可结合灌肠疗法,使中药液直达病所,作用于肠道局部,提高疗效。常用灌肠方:①苦参、五倍子、黄柏各10 g,白及3 g,三七粉2 g,珍珠粉0.3 g,水煎,取适量液灌肠;②苦参和马齿苋1∶2比例水煎,留液150 ml灌肠;③蒲公英、穿心莲、败酱草、红藤等量,黄柏少许,共同水煎,留液150 ml灌肠;④黄连、白头翁、黄柏、马齿苋等量水煎,留液150 ml灌肠。患者灌肠时可选取左侧卧位帮助中药灌肠液直达病所,作用于病灶部位,促进肠腔溃疡愈合、肠道黏膜修复,防病复发。

6 典型病例

黄某,男,50岁,因黏液脓血便反复发作前来就诊,近1年来患者反复出现黏液脓血便,在当地医院做肠镜示:远端回肠黏膜多发不规则溃疡,结肠多发息肉。病理:黏膜中度炎症。现症见:大便日行2次,大便中夹有少许黏液脓血,偶有腹痛腹胀,小便调,纳寐可。舌质红,边有齿痕,苔薄白,脉滑细。西医诊断:溃疡性结肠炎(慢性复发型,活动期),中医诊断:久痢(肠道湿热证)。处方:白头翁汤合芍药汤加减,药用:白头翁、秦皮、山药、槐花、茜草各15 g,黄芩、黄柏、地榆、白蔹、炒白术、广陈皮、防风各10 g,黄连、肉桂各3 g,炒白芍、炒薏苡仁各30 g,焦神曲20 g,木香、炒当归、炙甘草、槟榔各6 g,14剂,每日1剂,水煎服,分两次温服。另为患者制定中医养生膏方综合调理1月余,嘱患者清淡饮食,调畅情志,不食油腻辛辣刺激之品,平素食疗可在粥中加马齿苋、白扁豆、绿豆、淮山药等,适量服用一段时间。后期患者不定期前来就诊,反映症状基本好转,平素常食用药膳粥,并坚持服用中医养生膏方两个疗程后病情稳定,未复发。

按:此医案患者辨证为肠道湿热证,予以白头翁汤合芍药汤加减,可起清肠化湿、凉血解毒、益气健脾之效,患者湿热之邪一旦祛除,可除本病根本之因。方中白头翁不仅能清阳明气分之热,又能入血分而凉血;黄柏、黄连清热燥湿,厚肠止泻;为治大肠湿热泄泻之要药;秦皮既能清热解毒,又能收涩止泻;地榆、茜草、槐花清热凉血止血;炒白术、炒薏苡仁、山药、焦神曲益气健脾、顾护脾胃;木香、槟榔、广陈皮为理气之品,即所谓刘河间提出的“行气则后重自除”。防风、白术可益气固表、固肠止泻;炒白芍、炒当归、炙甘草和营理血、缓急止痛;少许肉桂辛热,而辛可散结,热可防其苦寒太过;炙甘草用于调和诸药。全方共奏清热化湿解毒、调气凉血止痢之效。

7 小 结

陈教授灵活运用清肠燥湿、健脾祛湿、寒热平调、药食结合、养生膏方及中药灌肠等法,全身整体用药以扶助正气,局部用药以祛除邪气,谨守病机,合理兼顾,效果良好。陈教授同时重视饮食调护,认为三分治,七分养,急性期少食高纤维化、高蛋白食物,合理配伍药膳,如粥中加马齿苋、白扁豆、绿豆等清热化湿。缓解期饮食清淡,不食辛辣油腻刺激之品,粥中可加淮山药、薏苡仁、南芪等益气健脾。此病病程较长,亦可因人因时个性化定制中医养生膏方,遵循“一人一方,精准施治”原则,施治期间给予患者信心,调畅情志,以达到最佳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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