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略论中国古代哲学的知行观

2022-12-07邢在阳

文化学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王充墨家墨子

邢在阳 魏 姗

方立天先生在《中国古代哲学》中讨论了关于中国古代哲学“知”的三种含义:知觉、知识、道德意识。知觉即一种认识事物的能力;知识则是对于事理法则的理解与掌握;道德意识即人对于是非善恶的认识及标准。三者具有明确的差别。相对于“知”的概念,“行”的概念比较简单,“多指个人的行为、活动,尤其是道德行为,个别的哲学家也用以指生产活动。‘行’也称‘为’‘习’‘实践’等含义”[1]50。由此来看知行关系问题,就是认识和实践的关系问题。这样的关系涉及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知”从哪里来?二是“知”对“行”有什么样的作用?一直以来我们对于知行问题的讨论主要集中于知行是否有先后,如果有先后,孰先孰后?于是就产生两种主张:一种是赞成“知行合一”,即“知行无先后”;另一种主张“知先行后”或“行先知后”。知行的先后问题是认识的来源问题。由于这两种观点的分歧,又衍生出知行孰难孰易和孰轻孰重的问题。这里需要强调的是知行的难易只是在相对意义上的难易之分。而知行两者的轻重问题,则涉及认识中的地位问题[1]21。

一、思想渊源

知行观是中国哲学特有的话题,在西方哲就没有这样的说法[2]。“知”涉及“认识”领域,而“行”涉及“实践”领域,这在西方哲学是两方面内容,分别对应“知识论”与“实践论”。而中国传统哲学中,哲学家们不认同世界二分化,所以知行观通常作为一对范畴出现。这对范畴最早出现在《左传·昭公十年》:“非知之实难,难在行之。”《古文尚书·说命中》也有相近观点的记载:“非知之艰,行之惟艰。”通过这两则记录,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出当时古人已经有意识地将知与行并列起来,并且认识到知易而行难,强调了知行合一的观点[3]。对后世影响意义重大,甚至成为儒家知行学说的重要传统观点。

二、发展阶段

关于认识的来源问题,春秋末期孔子区别了“生而知之”与“学而知之”。“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论语·季氏》)他对“学而知之者”给予了肯定,并且总结了两点学习方法:第一,“多闻”即“多见”,多看、多观察是获得知识和提高道德修养的重要途径;第二,“思”即“思索”,“学”“思”结合,“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 “学”在一定程度上属于“行”的范畴。据此可知,孔子比较强调“行”的意义与价值。孔子也提出“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的观点。

孟子继承了孔子“生而知之”的思想,发挥了“良知”说,认为“良知”是人先天具有的道德意识。而获得“良知”的途径就是“尽心”。充分发挥四端之心,就可以认识到自己的本性。认识到自己的本性也就是认识了“天”,达到了最高的修养境界。他继而提出了:“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这里“求其放心”就是“求学之道”,也是衡量认识的标准。“尽心”就是“知”,“放心”就是行,这具有鲜明的知行合一的倾向。

荀子发展了孔子“学而知之”的思想。他认为,人具有认识客观事物的能力,并且世界也是可知的。认识都是由五官而来并经过心的辨别作用形成的。在知行关系上,荀子强调行比知更重要,他认为去做合乎义的事情叫作“行”,人的认识能力叫作“知”。同时,人的日常活动都属于行的范围。他认为知道而力行,这是体认道德,所以荀子强调言行一致,并且行高于言。

春秋时期道家的创始人老子倡导“无为”,向往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他认为‘知’是促使人们脱离这种生活状态的重要原因,所以在认识论上又强调‘无知’[1]51”,“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老子·第四十八章》)在老子看来,修道的过程中,会因其他事情而产生纷扰,所以他反对接触外界,排斥感性认识。因此,知行关系在老子这里是不去作为也可以有成就,圣人足不出户便能知晓天下事。道家著作《庄子》中认为知识以及一切相对的事物都是达到理想境界的障碍,认为如果从万物本质上看,万物是无差别的,也就是“齐”的观点。《庄子》看到了事物的统一性和差异性,但是更侧重于强调事物的相对性,并且对于认识主体的能力也持怀疑的态度,认为认识者究竟是不是在认识,能不能认识,也是很难断定的,庄子的思想对后来的郭象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除了儒家和道家,墨家对于知行观也有一定的表述。墨家的创始人墨子,在认识论上强调“知”来源于“耳目之实”,认为知识来源于对外物的感觉。“何谓三表”“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墨子·非命上》中,墨子十分重视知对于行的作用,同时又十分强调知后要行,不能只知不行。墨子强调“言必信,行必果。”重视道德上的言行合一。后期墨家继承和发展了墨子的认识论,对于人的认识能力、认识来源和过程,以及知识的分类和真理的标准等问题,都做出比较正确的论述。首先,后期墨家认为,人们的知识来源于感官和经验。其次,后期墨家认为不能停留在感官所得的感性认识,人还能对客观事物进行思虑、探求、比较、推究。这种从“接物”到“论物”就是比较全面地看到了感觉与思维的作用。最后,后期墨家根据知识的来源,把知识分为三类:“知:传受之,闻也;方不障,说也。身观焉,亲也。”(《墨子·经上》)后期墨家重视“亲知”,强调直接经验是“说知”的基础,同时又不停留在直接经验上,肯定“说知”即推论认识的重要性,这是比较全面的认识观点。

法家主要代表人物韩非,继承墨子和荀子的认识观点,并且吸收和改造老子的道论,提出了“缘道理”的认识学说。“聪明睿智,天也,动静思虑,人也。人也者,乘于天明以视,寄于天聪以听,托于天智以思虑。”(《韩非子·解老》)人们的认识活动,就是依靠这些感觉器官和思维器官去实现的。韩非认为只有正确的知才有正确的行,知对行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为了取得正确的知,韩非还着重强调“虚静”的重要性。这是对老、庄的虚静和荀子的“虚壹而静”观点的继承。

三、主要类型

在先秦时期,经过哲学家们的不断研讨,知行关系向知行一致且重行的方向发展。中国哲学中的知行关系大致可分为三种:重知,并且强调知对于行的指导作用;知行一致;“知出于不知”的不可知论。

(一)重知

西汉时期的董仲舒,从他的“天人感应”神学目的论出发,继承了儒家的观点的同时,将天神化,主张人们认识的根本任务就在于体认“天意”,按“天意”行动。“天不言,使人发其意;弗为,使人行其中。”(《春秋繁露·深察名号》)董仲舒认为“知”能洞察未来祸福利害,预见事物的变化和终结。但是,董仲舒所讲的“知”是体察“天意”而后行,把“知”放在起点,夸大了“知”的能动作用,否定“行”是“知”的基础。

在《淮南子》中,我们也能看到重知的思想。它首先指出,感觉是通过感官获取的,并且不同的感官各有其感觉作用。“视而行之,莫明于目;听而精之,莫聪于耳。”(《淮南子·汜论训》)《淮南子》十分重视“知”,强调“知天”“知人”,认识的任务是要懂得宇宙的自然规律和人间的行为准则,缺少任何一方面或不能与世俗相交,或不能与天道共游。知之重要,在于对行有指导作用。

《淮南子》认为,人的行为是以一定的认识为指导,而人的认识并不都是正确的。所以人们在做事情以前,都要进行谋划,而谋划也有是非利害之不同。《淮南子》认为圣人在确定计划时,先权衡事情的轻重缓急,看清局势的变化。它强调人的知与行要随客观事物的变化而相应变化,它的知行观的内容是比较丰富的。

(二)知行一致

知行一致的思想的主要代表人物是东汉时期的王充,他著《量知》《实知》《知实》等文,反对汉代流行的“圣人生而知之”说,强调只有接触实际事物才能取得感性知识。并且对于知的重要性,取得知的途径,以及知与行的关系都作了明确的阐述。

首先,王充吸取和改造了先秦孟子思想中“劳力者”和“劳心者”的观点,把人的能力、力量分为两类:体力和知力。“博达疏通,儒生之力也;举重拔坚,壮士之力也。”(《论衡·效力》)儒生的能力是有知识,壮士的能力是有力气,两者的“知”不同,前者的“知”为博览群书,而后者的“知”则是举重拔坚。王充赞扬前者,他认为,知识越丰富,能力越强,力量越大。这里的“知”,主要是指社会政治道德知识,即社会科学知识,然而,英国哲学家、科学家弗兰西斯·培根提出的“知识就是力量”的口号比王充提出的“知为力”的观念晚约一千五百年,由此可见王充的思想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其次,王充反对“生而知之者”的存在。在王充看来,知的来源有四:“闻见”,即感知;“思虑”,即思知,用心思索,进行推论和类比,以求得对难知问题的认识;“学问”,好学多问,既向广见博识的人学习,也向有实际经验的人学习;“日为”,经常实践,培养技能,丰富知识。王充看到了获得知识的多种途径,看到了知识技能来源于生产实践,坚决批判“生而知之”说。对于“不可知之事”也有两类:一类是通过学和问能够认识的“难知之事”;另一类是通过学和问也不能晓得的“不可知之事”。这里王充提出“不可知之事”是为了论证“圣人生而知之”的说法是根本站不住脚的[4]。

最后,王充重视知识的广博,主张博学多问,以避免孤陋寡闻。同时,他还强调要能通,即对广博知识要加以融会贯通。他重视学以致用,强调学用结合,认为知识最重要的就是能用。

(三)不可知

西晋哲学家郭象通过注释《庄子》,构建了自己的哲学体系,他的“以不知为宗”的认识论与独化论密切相关。

首先,郭象把认识对象分为两个方面:事物的现象是可以认识的,而事物的本质、根源和规律是不可认识的。“夫物事之近,或知其故,然寻其原以至乎极,则无故而自尔也。自尔则无所稍问其故也,但当顺之。”(《庄子·天运注》)也就是说,万物独化自生,无本可溯,是不可认识的。

其次,郭象认为人的认识能力和认识范围也都是有限的,所知、所为都是有限的,所以人的知应该只局限于自己的本分,就是性分之内,不应该在性分之外追求。他发挥了庄子的思想,如果人要以有限的性分追求无限的知识必定是疲惫的。在郭象这里,“知”的含义又有了变化,知是人的自然本能、本能活动,是“性分之知”。郭象举例说:脚走路,眼看物,只是一种自然生理本能。由此郭象主张取消主观的认识活动。知是自知,自知就是认识到自己不知,所以知是出于不知,应以不知为宗旨。

最后,郭象认为事物的本质不可能被认识,人的认识能力也有限,因此,他主张人们应当顺其自然地使主观与客观相冥合。这样冥合自然的境界就是物我俱忘。“夫坐忘者,奚所不忘哉?即忘其迹,又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庄子·天地注》)“坐忘”是要消除事物内外的差别,消除主观和客观的对立,然后与万物合为一体,,这就是“玄冥”之境。所以说郭象是继承了《庄子》又发展了《庄子》,宣扬神秘主义“知出于不知”的不可知论。

四、结语

我国古代哲学的知行观蕴含在个人的学说和思想中,从先秦开始,逐渐形成中国哲学重行的传统。“认识来源于实践”这一观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并且承认人认识能力的有限性。从以上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哲学家们对于知的内容论述更加具体化,体现在知的概念、知的来源、知的能力等方面。并且知与行的关系也不断地理论化,对于后世的影响较为深远。这些理论对于我们今天的生活仍具有一定指导意义。

猜你喜欢

王充墨家墨子
“武圣人,惟墨子足以当之”——冯友兰武圣观论析
先秦显学墨家为何从历史中消失
墨子破云梯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视域中的墨学研究——朱传棨著《墨家思想研究》序
弟子规·出则悌(七)
墨子教诲青年
墨家何以成为历史上的失踪者
论墨子“兼爱”思想作为通识教育之核心理念
王充拜师
王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