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曹凯

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正推动医院药师从幕后走向临床。

《药师法》立法呼吁的过程，实际上跟中国医院临床药学发展探索的过程吻合。经过数十年探索发展，国内大型三甲医院过去十年间逐渐将药剂科改名为药学部。毫不讳言，这样一次大规模科室更名，实际上是国内大型三甲医院临床药学服务发展促使和推动的。

一直以来，绝大多数医院药剂科总是被视为幕后支持科室。不过，由于医疗技术革新和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药师持续从幕后走向临床，推动医院药剂科转型。尤其是由于当下医保支付方式改革和公立医院改革的推动，这样的转型也正在从大型三甲医院向市县医院蔓延铺开。

当前，《药师法》送审稿已经形成，一旦立法通过，将会把过去的行业发展探索的经验凝固在法律中。1989年开始进入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工作，如今担任医院药学部负责人的于倩主任，特别向《中国医院院长》杂志记者回顾了医院药剂科向药学部转型发展的故事，以此来展示国内医院临床药学发展的持续过程。

医院制剂逐渐退出

中日联谊医院药学部成立，可以追溯到1949年建院之时。1989年，于倩从医学院校毕业，进入中日联谊医院药剂科工作。

当时，中日联谊医院药剂科还有自己的制剂室，自产自销相当一部分临床所需的药品。而且，正是因为科室自产自销药品，药剂科能够直接给医院创造经济价值。相对其他科室，药剂科人员当时能够获得更有保障的收入与绩效。同时，由于制剂室药品生产的需求，医院药剂科当时也有自己的实验室，也具备相当的科研能力。

除了直接从事药品生产，中日联谊医院药剂科还负责全院的药品供应与调剂，也是医院的一个重要窗口部门。当时，医院药剂科工作人员一度达到了六七十人，从规模上说，也是医院内部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

不过，于倩进入医院的时间段，恰好是一个经济社会转型发展时期，也是药剂科转型发展的时期。当时，经济社会改革和卫生行业改革，推动医院向医药企业购买药品，鼓励医院药品供应转向市场。特别是，药监部门也引导医院剥离或者取消制剂室。这些政策逐渐影响到医院药剂科发展。

中日联谊医院的制剂室，开始逐步走向衰落，自产自销的品种数量逐渐减少。同时，由于制剂室的衰落，与之相关的科研也逐渐不受重视。1993年，由于医院搬迁，科室原有的实验室也取消了，科室的科研能力也被大大削弱。

在制剂室逐步退出的过程中，中日联谊医院药剂科员工数量也一度出现了收缩，下降到50多人。从这一时期开始，直到2010年前后，医院药剂科运行，逐渐转向“调剂为主”，侧重于药品供应保障。由于职能转换，科室人才结构也发生了变化。于倩指出，她自己也是医院在20世纪90年代引入的最后一批本科生，此后将近十年没有引入本科生。

20世纪90年代之后的一段时间，药品市场供应尚不充分，医院药剂科为了更好保障临床用药，甚至还要主动到处寻找药品供货企业。当时药品销售渠道和网络远还不发达，远在东北的医院，甚至还要托人从广东带货回来。

21世纪的前十年，随着医药企业的快速发展，药品供应逐渐进入买方市场。医药企业主动上门推介药品，网上遴选采购的药品直接配送到医院，医院药品供应保障局面大大改善。而且，药品加成15%的政策当时还没有取消，暂时也能较好地支撑着药剂科的运行发展，尤其是中日联谊医院这样的委属委管三甲医院。

不过，2010年前后一段时间，一些医院干脆将医院药房外包。于倩指出，药剂科管理者和药师，在当时的新形势之下，不得不去思考长远发展问题。

于倩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药学部主任

医院管理者也希望药剂科、药师更多关注临床用药安全，防范药品安全风险，及时上报不良事件，与临床进行沟通反馈，编辑整理药讯发放给临床。

临床药学逐渐萌芽

经济社会改革带来的行业变革，使得医院药剂科工作职责、工作重心发生了巨大变化。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行业协会和同行专家逐渐明确，药剂科的发展要跟临床结合，向临床药学转型。

同时，由于卫生事业发展，大型三级医院患者逐渐增加，医院使用药品品种越来越多，社会和医院对于药品安全风险关注越来越多。在这样的形势下，于倩指出，医院管理者也希望药剂科、药师更多关注临床用药安全，防范药品安全风险，及时上报不良事件，与临床进行沟通反馈，编辑整理药讯发放给临床。

随着临床药学在国内萌芽和发展，于倩指出，临床药师教育培训，也逐渐在国内兴起，不单单有通科床药师，也有专科临床药师，跟临床医学分科一一对应。

到了新医改前后的2008年，于倩开始出任药剂科副主任，临床药学发展在中日联谊医院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由于患者增加，药品调剂工作日益繁杂，于倩指出，中日联谊医院持续引入机械化、自动化、智能化设备，药品调剂从人工为主逐渐转向自动化，库房管理也逐渐走向信息化。

而且，“2007年，科室在十多年之后再次开始引进本科生”，开始重点培养临床药师。经过一定阶段的人才积累，中日联谊医院临床药师队伍规模日渐壮大，并于2010年通过审核拿下“临床药师培训基地”的资质。

“我们的培训基地在2010年秋季第一次招生。经过多年发展，基地目前拥有抗感染药物、呼吸内科、心血管内科、肠外肠内营养、通科等多个带教专业，培训了来自全国各地多期学员”。

随着社会和主管部门对于用药安全的关注，尤其是在抗菌药物分级管理逐步强化之后，药剂科和临床药师承担起更多合理用药培训与教育，以及监督考核等重任。

而且，这一时期，由于医院患者服务规模越来越大，一部分原本分散在临床、医技科室的药品相关业务，也逐渐整合到药剂科。比如，2010年，中日联谊医院设置面积500平方米的静脉用药调配中心，将分散化的静脉用药配置归口到药剂科。

中心配置的药品，除了常见的大输液等之外，还有各种有毒副作用的特殊药品。以往临床的静脉用药配制，由不同科室的护理人员每天从药房领取药品，回到科室进行调配。由于药物使用越来越多，药物间的配伍越来越复杂，临床科室护士的药物调配工作量也越来越大。

而且，于倩尤其重点强调，“随着患者服务量增加，病区护士站敞开式的作业环境，反而可能导致药物污染风险增加”。

随着医学发展，在国际上，静脉用药配制逐渐从病区转移到静脉用药调配中心，在调配中心无菌环境中集中作业。于倩进一步指出，静脉用药集中调配，也能让临床护理人员更专注于患者照护，提高患者满意度。

而且，正是由于医院静脉用药量非常大，品种多，配伍复杂，静脉用药配制中心也是医院药学服务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业务技术组。这一服务也获得主管部门和物价部门认可，部分调配如静脉营养、细胞毒药品的配制能够定价收费，也是对药学服务专业化的一种肯定。

从2010年以来的最近十来年，临床药学发展持续加速，鼓励药师下到临床，为患者提供个体化的用药方案。

走向临床药学

药品零加成改革逐渐推开，从2012年前后开始在医疗行业逐步推开降低药品加成，2017年在全国各地全面执行药品零加成。这一改革也进一步推动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药学部的转型。

“从2010年以来的最近十来年，临床药学发展持续加速，鼓励药师下到临床，为患者提供个体化的用药方案”。就是在2013年，于倩正式出任中日联谊医院药剂科主任，带领科室转型发展。两年之后，在医院支持下，药剂科进一步更名为药学部。

从2013年开始，药学部人才招聘逐渐转向以研究生为主，即使调剂人员也要求是研究生学历，持续优化科室人才结构。“专业基础更加扎实，在窗口服务时也能更好为患者提供用药咨询建议”。

同时，也就是2013年，在于倩的努力下，药学部重建实验室，逐步配齐荧光检测仪、高效液相色谱仪、全自动二维液相色谱系统等一系列先进设备。除了承担科研任务，实验室逐渐发展出跟药物治疗相关的一系列精准化检验项目，比如血药浓度检测、基因检测等等。

于倩特别提到，过去，吉林当地医院不能为癫痫患者提供血药浓度检测，患者不得不到北京去进行这一项目。药学部跟临床医生一起，将这一专科化检测技术引入到实验室。临床药师不仅给患者出检测报告，同时也为患者提供用药调整建议，大大方便了当地患者就医。

1 药师应该走近患者，面向患者提供精准化、个人化服务，成为服务提供者。

类似这样一些创新药学服务项目，不单单跟临床科室有关，还跟检验科相关。于倩指出，“这些检验项目数量不大，但是特别专业化，由药学部实验室来做更有优势。但是，我们也会尽量跟检验科、临床科室沟通，以患者为中心，相互协同，让药学部更顺利地将精准化药学服务承接下来。”

2 药品库房管理、患者发药等工作，持续走向自动化智能化。

继药物不良反应监测之后，在抗菌药物使用管理、辅助用药治理等重点工作上，临床药师被主管部门赋予越来越多的责任，不仅要监测抗菌药物、辅助用药等重点用药临床使用，还要走进病区跟临床医生、患者进行沟通。

同时，由于医保支付推进，医保部门和医院都对药学部有更多的期待。在按病种病组付费的情况下，医院希望临床药师能够监测、审核临床用药行为，压缩药品成本支出。同时，于倩还指出，药学部在医保组织的国家谈判、带量采购的实施和执行中，也承担着越来越多的责任。

这些工作持续推动药师跟临床的结合。为了更好承担这方面的工作，药学部还相继上线药品不良反应监测系统、智能审方系统等，嵌入HIS系统、LIS系统之中，强化事前事中预警管理。

由于药学部的快速发展，目前科室工作人员已经近百人。即使遭遇药品零加成政策，药学部发展也是稳步向前。于倩还特别强调指出，临床药师团队逐渐增加到20人。

同时，即使部分服务项目收费政策暂时不明，于倩鼓励药师走近临床，走近患者，提供用药咨询、药学门诊、药学会诊等药学服务。

2018年中日联谊医院率先在吉林省开出首个药学门诊，每周五天，每天都有一位资深临床药师出门诊。呼吸科门诊医生给患者开具吸入剂，内分泌门诊医生给患者开具胰岛素笔，都需要出诊药师指导患者使用。

于倩也指出，药学部的药学会诊，全年365天开放，只要其他科室有需要，临床药师都可以响应。比如，特殊级抗菌药物会诊，经过医务部授权，药学部主动承担起来。

而且，随着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和其他附属医院临床药学的发展，也逐渐影响到吉林大学药学院的专业设置。吉林大学药学院在传统的药学专业之外，逐渐开设临床药学本科、研究生专业。作为吉林大学教学医院，中日联谊医院药学部临床药学专家，不仅承担着教学任务，还担任研究生导师带教学生。

作为吉林省的知名临床药学专家，于倩于2022年正式被评为博士生导师，2023年将开始招收临床药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她特别指出，过去药学方向教育侧重药物研发生产，随着医院临床药学专家越来越多地参与其中教学科研，临床药学教育培训体系正在持续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