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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派三家词风比较研究

2022-11-25

关键词:词风陆游词人

潘 睿

(1.广西体育高等专科学校 体育与教育学院,广西 南宁 530400;2.南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299)

一、引 言

辛派是南宋重要的一个文学流派,辛派词人以辛弃疾为核心,将辛弃疾作为榜样,创作受辛弃疾的影响,他们在交往唱和中创作了大量的作品,虽同属于辛派词人,但他们又各有自己的特点。目前对辛派词人的研究较多的是关于词人个体研究及流派综合论述,因而在比较研究方面还有一定的拓展空间。辛词对整个南宋词坛影响巨大,南宋词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辛词的影响。因此,辛派词人并没有明确的界线,在袁行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中提到几家辛派词人,如“辛派先驱张孝祥、辛派中坚陆游,与辛词相似的陈亮、效辛体而自成一家的刘过”[1]137“辛派后劲刘克庄、陈人杰、刘辰翁和文天祥”[1]152等。其中陈亮、刘过暂且不作为分析对象,而辛派后劲中又以刘克庄成就最大,本文只选取刘克庄进行分析。由此,本文将辛派主要词人集中在辛派先驱张孝祥、辛派中坚陆游、辛派后劲刘克庄这三家上,通过对他们词风变化、创作特点进行比较分析,以期对张孝祥、陆游、刘克庄以及辛派词人群体有更好的认识。

二、时代影响下的词风变化

时代对词人及词风有着很大的影响,正如诸葛忆兵《辛派词人论略》所提到的:“研究‘辛派词人’这一创作群体,必须注意到一个显著的史实:这一群体的形成,除了文学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社会历史背景的因素在发挥作用。”[2]

1.张孝祥:从清旷到豪迈

张孝祥,字安国,号于湖,为南宋初期著名爱国词人,同时,张孝祥又是南渡词与中兴词的过渡人物。袁行霈《中国文学史》中提到:“辛派词人是远承东坡而近学稼轩,而从东坡到稼轩,其间的桥梁则是张孝祥。”[1]137因此,其词作易受两者的影响而两家词风兼具。王洪岩、何尊沛《张孝祥词风成因新论》中说:“张孝祥的词风历来界定较为明晰,词学家宛敏灏与缪钺将张词的风格界定为豪放与清旷。”[3]由此可以看出,张孝祥处于苏、辛两家的衔接位置,融合了北宋末与南宋初的两种词风——豪放与清旷。其一放一收的词风正体现出了于湖词对东坡词有着继承沿袭,同时,又对稼轩词有着开启发展的意义。

南宋初期,时代相对安稳,张孝祥处于这样安定的时代,词作自然受到时代环境的影响。其以进士第一入仕,后官职不断得以上升,又兼其未经历过战乱时期,生活较为平顺,因此其词作多流于艳丽华美。如《鹧鸪天·可意黄花人不知》:“园葵裛露迎朝日,槛菊迎霜媚夕霏”[4]37;《虞美人·无为作》:“云消烟涨清江浦,碧草春无数”[4]40;《菩萨蛮·蘼芜白芷愁烟渚》:“蘼芜白芷愁烟渚。曲琼细卷江南雨”[4]52;《西江月·冉冉寒生碧树》:“冉冉寒生碧树,盈盈露湿黄花”[4]69;《卜算子·雪月最相宜》:“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4]82;《蝶恋花·秦乐家赏花》:“烂烂明霞红日暮。艳艳轻云,皓月光初吐”[4]96;《蝶恋花·怀于湖》:“恰则杏花红一树。捻指来时,结子青无数。……芍药樱桃,更是寻芳处”[4]96;《菩萨蛮·西齐为杏花寓言》:“东风约略吹罗幕。一檐细雨春阴薄。试把杏花看。湿红娇暮寒”[4]99;《燕归梁·风柳摇丝花缠枝》:“风柳摇丝花缠枝。满目韶辉”[4]104;《减字木兰花·江阴州治漾花池》:“燕姹莺娇,始遣清歌透碧窗”[4]131;《鹧鸪天·春情》:“日日青楼醉梦中,不知楼外已春浓”[4]136;《风入松·蜡梅》:“蔷薇水蘸檀心紫,郁金薰染浓香。萼绿轻移云袜,华清低舞霓裳”[4]136;等等。词作中多出现杏花、青子、芍药、樱桃、春雨、黄花、碧草、雪、菊、蔷薇、柳等等这些柔美的、艳丽的自然景物,描写细腻,给人以轻柔之感,如词作中的“东风约略吹罗幕”[4]96“曲琼细卷江南雨”[4]52“郁金薰染浓香”[4]136等,用的“吹”“卷”“染”都是多么轻柔温和的字眼,使得其词作呈现出淡雅柔美之感。傅明善《初论张孝祥词风的嬗变》中提到:“尤其是‘青云赋客,多情多病’八字,更是一种准确的概括”[5]。

张孝祥仕途顺利,生活安定,其词作自然多艳丽柔美,情感也倾向于绵密细腻。而作为上承东坡词与下启稼轩词的桥梁人物,张孝祥当然也有以豪迈为主调的爱国词,其风格也颇类东坡词,如《六州歌头·长淮望断》: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袁行霈于《中国文学史》中评论道,此“堪称南渡以来词坛上包容量最大的一首壮词……其指陈时事的纵横开阖和强烈的现实批判精神,都直接作了稼轩词的先导”[1]137。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全编》则言其“淋漓痛快,笔饱墨酣,读至末处,如惊沙乱飞,谁不起舞”[6]136。与上过战场的苏轼不同,张孝祥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生活,因此其对战争的直接描述较少,战争气息不浓,其爱国词多豪放旷雅之感,但其豪放不比东坡。

2.陆游:从纤丽到幽愤

作为辛派中坚的陆游,他的诗作成就远高于其词的成就。相较而言,对于词的态度,辛弃疾是以毕生精力用词抒发内心的慷慨;陆游则鄙视作词,常用诗的标准来作词。在诗庄词媚的时代中,这也是对词的另一种发展。陆游以诗法作词的理念虽限制了他的词作发展,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甚至引导了其词作的形成。 庄庭兰《陆游词体探析》中就提到:“放翁词体的诗化创作倾向在很大程度上与其词学观念有着密切的联系。”[7]

受南宋香艳绮丽的流行词风的影响,陆游也有较多纤丽风格的词作,加之陆游出身官宦家庭,生活中多接触富艳华丽的事物,因此更易受到此类词风的影响,其纤丽词的创作,无论是选景还是达情都流露出浓艳华丽之感。放翁词中的纤丽词,如《满江红·危楪朱栏》:“金鸭微温香缥渺,锦茵初展情萧瑟”[8]344;《浣溪沙·南郑席上》:“红绵扑粉玉肌凉。娉婷初试藕丝裳”[8]360;《汉宫春·张园赏海棠作》:“燕宫海棠夜宴,花覆金船”[8]390;《柳梢青·故蜀燕王宫海棠之盛为成都第一今属张氏》:“锦里繁华。环宫故邸,叠萼奇花”[8]393;《忆王孙·春风楼上柳腰肢》:“春风楼上柳腰肢,初试花前金缕衣。袅袅娉娉不自持。晓妆迟,画得蛾眉胜旧时”[8]417;《采桑子·宝钗楼上妆梳晚》:“宝钗楼上妆梳晚,懒上秋千。闲拨沉烟,金缕衣宽睡髻偏”[8]449;《沁园春·一别秦楼》:“忆盈盈倩笑,纤纤柔握,玉香花语,雪暖酥凝”[8]450;《乌夜啼·金鸭馀香尚暖》:“金鸭馀香尚暖,绿窗斜日偏明。兰膏香染云鬟腻,钗坠滑无声”[8]453;《隔浦莲近拍》:“帐掩香云暖,金笼鹦鹉惊起。凝恨慵梳洗。妆台畔,蘸粉纤纤指。宝钗坠”[8]459;《风流子·一名内家娇》:“空羡画堂鹦鹉,深闭金笼。向宝镜鸾钗,临妆常晚;绣茵牙版,催舞还慵”[8]463;《夜游宫·宴席》:“倚香肩,看中庭,花影乱”[8]467;等等。可以看出陆游早期词作多选取如“金鸭”“金船”“环宫故邸”“宝镜鸾钗”等等这些偏向浓艳华丽的意象用以对环境展开描写。同时,其词作中也多有关于女性及香闺之物的描写,如“兰膏香染云鬟腻,钗坠滑无声”[8]453;“妆台畔,蘸粉纤纤指”[8]459;“红绵扑粉玉肌凉”[8]360;等等。多描写女性慵懒状态或是梳妆打扮的样子,词中充满浓郁艳丽之感。

陆游豪迈词的创作开始于中年之后,这时的陆游经历了金戈铁马的战争生活,看到了战争的惨烈与救国的紧迫,而朝廷却是文恬武嬉、退让求和的状态。受时代环境的影响,这时的放翁词渐渐由纤丽转向幽愤,如《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8]418当年加官封侯,戍守梁州,而如今身老沧州,不能杀敌。又如《谢池春·壮岁从戎》:“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功名梦断,却泛扁舟吴楚。漫悲歌,伤怀吊古。烟波无际,望秦关何处。叹流年、又成虚度。”[8]443早在壮年的时候就已经从军,满怀斗志,最后却是功名梦断的结局,他只能感叹年华老去,岁月都成了虚度。陆游后期的词作多写曾经的戎马生活以及年老壮志未酬的状态,这与其前期纤丽浓艳的词风形成鲜明对比。陆游经历了战争,产生了对国家命运的深深担忧与报国情感的抒发。同时,面对朝廷的妥协和退缩,其爱国词更多了一份不平之意,可见陆游的词风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政治环境的影响。与慷慨豪迈的稼轩词相比,其词风更偏向幽愤与忧思,其看到国家受着侵略,自己又壮志未酬,好似一位难以呼吸的胸闷之人。

3.刘克庄:从忧愤到慷慨

刘克庄处于南宋后期,当时政治局势紧张,朝廷依然偏安。战争迫在眉睫,国家存亡千钧一发。刘克庄处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中,其爱国情感自然更易迸发;同时,在这种危急时刻中所激发出的词人的爱国情怀也是浓厚而慷慨的,也因此使得后村词词风表现更近稼轩。刘克庄为辛派后劲中成就最高的词人,其词作多以国家危亡为题材,在词作里多透露出一种家国危亡的意识与迫切将国家救出水火的深切情感。如《贺新郎·实之三和有忧边语,走笔答之》:“国脉微如缕。问长缨、何时入手,缚将戎主。”[9]102刘克庄将国家命脉的微弱程度比作丝缕,可谓将国家危亡紧急状态比喻到了极致。词中表达出词人的期望:何时才能拿着武器将敌人的首领抓缚?“未必人间无好汉,谁与宽些尺度。试看取、当年韩五。……谈笑起,两河路。”[9]102并非世间没有爱国的志士,试看南宋初年的抗金名将韩世忠,出身行伍,却在谈笑间征战黄河南北。“未必”二字,一方面表现出词人对保卫国家、积极征战的信心,认为世间是有保家卫国的志士存在的,对保卫河山充满信心;另一方面也表现出词人对朝廷偏安状态的痛心与无奈,发出不是世间没有志士,而是朝廷太过于懦弱的无奈感慨。 “叹而今、登楼揽镜,事机频误。”[9]102下片词人写到自己登楼眺望河山,叹息感伤国事,末句“快投笔,莫题柱”[9]102表达了词人希望能得到重用,救国于危难之间的急切心情,同时也是词人壮志未酬的无奈与怀才不遇的呐喊。

又如《沁园春·维扬作》:“辽鹤重来,不见繁华,只见凋残。甚都无人诵,何郎诗句,也无人报,书记平安。”[9]3词的上片写词人再次来到扬州,看到扬州“不见繁华,只见凋残”的破败之景。词人对扬州进行了今昔对比,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在,而今却是金兵入侵、家国破碎。“不辞露宿风餐,怕万里归来双鬓斑。算这边赢得,黑貂裘敝,那边输了,翡翠衾寒。檄草流传,吟笺倚阁,开到琼花亦懒看。”[9]3此词作于嘉定十一年,当时刘克庄应聘尚书李钰幕,随李钰巡边至扬州。词人于草庐之间感慨低吟,表现出词人内心对祖国山河破败的痛心疾首。词的下片刘克庄写到自己的壮志雄心,到李钰府参加抗金战争,得到了报国抗敌的机会,并写出自己为抗战奔走辛劳的状态与心情:自己双鬓都已斑白,仍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一心只为了杀敌报国,早已无心看花。由此可以看出词人抗战决心坚定,杀敌报国心切。

后村词在表达对国家危亡的忧愤中,多了一份报国建业的慷慨。这也是刘克庄处于南宋政治衰落、战争迫在眉睫的时代所迸发出来的爱国情怀,是特殊时代下的特殊情感,同时也是刘克庄关注现实、关注民生的结果。加之刘克庄对辛词的崇敬,也使得其词风更接近辛词,其慷慨之气也更似辛词,这也是于湖词所缺少的气魄,于湖词多清旷豪迈之风,与忧愤慷慨的后村词相比,处于南宋战乱时期的后村,其词中的家国忧思更为浓重与热烈。

三、创作特点的异同

1.于湖词:豪迈开头,清淡收尾

于湖词在创作上多表现出一种前密后疏的特点,其词创作常常表现为上片所写景物多豪迈之感,下片收尾则多为清淡之景或表达清闲之情,上下片取景有所不同。如《水调歌头·金山观月》:“江山自雄丽,风露与高寒。……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4]4;《水调歌头·淮楚襟带地》:“淮楚襟带地,云梦泽南州,沧江翠壁佳处,突兀起红楼。……此意无尽藏,分付水东流”[4]5;《水调歌头·过潇湘作》:“吴山楚泽行尽,只欠到潇湘。……莫遣儿辈觉,此乐未渠央”[4]8;《水调歌头·垂虹亭》:“洗我征尘三斗,快揖商飙千里,鸥鹭亦翩翩。……不用知馀事,鲈鲙正甘鲜”[4]8;《念奴娇·欲雪呈朱漕》:“万里南荒云雾满,弱水、蓬莱相接。……持杯且醉,不须北望凄切”[4]16;《木兰花·拥貔貅万骑》:“拥貔貅万骑,聚千里铁衣寒。正玉帐连云,油幢映日,飞箭天山。……休使佳人敛黛,断肠低唱阳关”[4]23;《西江月·盖未知其事》:“世间功业谩亏成,华发萧萧满镜。……西湖西畔晚波平,袖手时来照影”[4]67;等等。它们都有共同的特点,上片多“吴山楚泽”“风露高寒”“淮楚”“万里南荒”等壮丽宏大的景象的描写,而下片多“群仙笑我”、水流、鲈、醉酒等闲适清淡的景象的描写,于湖词呈现出前密后疏的特点,先对繁丽的场景进行描绘,而后笔锋一转,多以清新疏淡的景物或感情收尾。由此可以看出,于湖词所选意象也是形成其词风的因素之一,其善于将豪迈之景与清淡之景揉合,并运用前密后疏的写法进行创作,将豪迈之风与清旷之风相融,使得其词风有豪迈清旷之感。由此可以看出,于湖词在意象的选取与情感的表达上都融入了苏词与辛词的影子,这也体现出于湖词上承东坡、下启稼轩的特点。

2.放翁词:理想与现实相结合

放翁词善于将理想与现实相结合。如《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8]418当年觅封侯与如今身老沧州,正是今昔对比,同时也是陆游的报国理想与无奈现实的写照,词作将两者有机结合,更突出陆游内心对报国无门的幽愤。《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8]369同样,陆游在词中回想起曾经戍守的地方,而如今鬓发已残,可心中报国杀敌的理想依然存在,并没有因为现实而磨灭。《沁园春·三荣横溪阁小宴》:“荔子扶疏,竹枝哀怨,浊酒一尊和泪斟。凭栏久,叹山川冉冉,岁月骎骎。 当时岂料如今。漫一事无成霜鬓侵。……许国虽坚,朝天无路,万里凄凉谁寄音。东风里,有灞桥烟柳,知我归心。”[8]379陆游感叹当时还未完成杀敌的心愿,而如今却已长了白发,一句“当时岂料如今”可令人感受到词人面对今昔转变,感伤、无奈的心情;看到眼前春天的景色,又感叹祖国的河山残缺与岁月的流逝,这都是理想与现实在词中相结合的表现。

由当年万里封侯到身老沧州、由铁骑无声到心为死、由叹山川冉冉到灞桥烟柳;等等,词人将自身理想与眼前现实相结合。理想与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陆游内心产生了巨大落差,故其词能在更高的程度上表达自己对国家危亡的极大忧愁和对自身年华已衰又报国无门的无奈。可见陆游词风充满着浪漫与现实交织的色彩。

3.后村词:大量用典,词多议论

后村词在创作中大量用典,且词多议论。如《满江红·送宋惠父入江西幕》:“满腹诗书,馀事到,穰苴兵法。新受了、乌公书币,着鞭垂发。……帐下健儿休尽锐,草间赤子俱求活。到崆峒,快寄凯哥来,宽离别。”[9]11词中提到了善于用兵的司马穰苴,即“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9]11;“新受了、乌公书币”一句提到了韩愈《送石处士序》中石处士接受官职的故事;“着鞭”出自《晋书·刘琨传》:“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着鞭耳”[9]12;“龚遂”出自《汉书·龚遂传》:“渤海左右郡岁饥,民被逼为盗。汉宣帝命龚遂为渤海太守,他宣布持农具者为良民,持兵器者为‘盗贼’,并开仓济贫,劝民卖剑买牛,一郡大治”[9]12。整首词用了较多典故,用以表达对宋惠父的夸奖,在送别宋惠父之际,词人以汉代龚遂为例,劝诫宋惠父为官治理地方,要注意休养生息、爱护百姓,施行仁政,才能让地方长治久安。“帐下健儿休尽锐,草间赤子俱求活”表达了官兵休要将人们赶尽杀绝,就连出身卑微的草寇尚且都希望存活的看法。此处以议论的方式,层层推进,用大量的例证劝勉宋惠父,并夹杂着自己的情感与期望。由此看出刘克庄在词中多用典故,并加以论述,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其中,体现出其很好地继承了辛弃疾“以文为词”的传统。《满江红·和王实之韵送郑伯昌》中“怪雨盲风”[9]129出自韩愈《南海神庙碑》:“盲风怪雨,发作无节”[10]396;“钓鳌词客”[9]129出自《侯鲭录》卷六《海上钓鳌客李白欲以天下无义气丈夫为饵》:“李白开元中谒宰相,封一板,上题曰海上钓鳌客李白。宰相问曰:‘先生临沧海,钓巨鳌,以何物为钩线?’白曰:‘以风浪逸其情,乾坤纵其志,以虹霓为丝,明月为钩。’又曰:‘何物为饵?’曰:‘以天下无义气大夫为饵。’宰相悚然。”[11]此处词人用宋代笔记中一则关于李白的故事来表达对大丈夫义气的肯定,并借以表达对朋友品质的赞美。于词中化用笔记文体进行论述,来传达自身的情感,将文融于词之中,以文来表达词的情感,此处也表现出了刘克庄对辛弃疾“以文为词”传统的继承。“只愿常留相见面”出自杜甫《病后遇王倚饮赠歌》:“只愿无事常相见”[12]26;等等。词人在送别友人之际,表达出了对友人依依不舍的情感,同时也有对友人郑伯昌“未宜轻屈平生膝”的气节的肯定,由此看出词人除了达情之外,还对友人的品格表示肯定,这使得其词作在达情之余亦具有议论的意味。

又如《木兰花慢·送郑伯昌》中:“有客至门先喜”[9]131,典出韩愈《剥啄行》:“剥剥啄啄,有客至门”[10]64;“得钱沽酒何疑”[9]131出自杜甫《醉时歌》:“得钱即相觅,沽酒不复疑”[12]5;《贺新郎·九日》:“少年自负凌云笔”[9]408出自杜甫《戏为六绝句》:“凌云健笔意纵横”[12]174;等等。由此看出,后村词用典较多,且运用自如。

除了后村词在创作上具有大量用典的特点之外,于湖词、放翁词也有较多用典之处。如于湖词《水调歌头·过岳阳楼作》中“杜若满芳洲”[4]110,出自《楚辞·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13]44;《水调歌头·过潇湘作》“濯足夜滩急,晞发北风凉”[4]8中“濯足”出自《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13]183;“晞发”出自《楚辞·九歌·少司命》“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13]56;“北风凉”出自《诗经·邶风·北风》“北风其凉”[14]55;等等。放翁词中,如《临江仙·离果州作》“只道真情易写,那知怨句难工”[8]357化用韩愈《荆潭唱和诗序》中“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10]291;《玉蝴蝶·王中州家席上作》“此夕何年”[8]399化用《诗经·唐风·绸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14]157;“来赋宋玉高唐”[8]399化用《神女赋》中“楚襄王与宋玉尝游云梦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15];等等。可以看出,于湖词、放翁词用典之处均较多。

四、结 语

于湖词、放翁词及后村词都蕴含着辛词那种爱国忧国的情怀,但因所处时代环境的不同,三家词风又各具特点。辛派先驱张孝祥远承东坡,近学稼轩,处于安定时代的张孝祥,其词少战争气息,多呈现豪迈清旷之风;辛派中坚陆游受词学观念影响有意为诗,前期词作多纤丽,后期爱国词多幽愤,其经历过战争场面,词风转变呈现出由纤丽而至幽愤的风格;辛派后劲刘克庄,爱国情切,因处于南宋战争迫在眉睫的时期,故其词多着眼现实,关注人民,词风慷慨,更近稼轩。

他们的创作也各有特点,于湖词选景多豪迈与清淡相结合;放翁词在词作结构及情感表达上多理想与现实相结合;后村词大量用典,词多议论。张孝祥、陆游、刘克庄都为辛派词人,此三家词风都具豪迈慷慨的特点,也蕴含着词人忧国忧民的情怀。

总之,辛派是南宋较大的一个文学流派,其影响深远,辛派词人也各具自身的特点,值得我们对其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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