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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与司马光史学思想的比较

2022-11-21山东济南第三中学

中学政史地 2022年24期
关键词:资治通鉴史学司马光

●山东济南第三中学 张 迪

司马迁与司马光都是中国历史上的史学大家,司马迁所著《史记》和司马光所撰《资治通鉴》都是我国古代浩如烟海的史籍中无法湮没的名著。《史记》的体例是纪传体,长于历史人物;《资治通鉴》的体例是编年体,以记载政事为主。二者各具特色,各有千秋。因《史记》在前,《资治通鉴》在后,司马光在编写过程中,难免要以《史记》为参考,因此在记载史事方面,《资治通鉴》有很多是同于《史记》的,对一些重要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评论,也比较一致。

二人的史学,不同之处有之,相同之处亦有之。司马迁与司马光所处的历史时代不同,司马迁是西汉人,处于封建社会前期,司马光是北宋人,处于封建社会后期。二人所著史书的体例不同,内容侧重不同,因此,若想对二人的治史作深入全面的比较,难度很大,本文主要对二人治史最显著的相同与不同之处进行比较论述。对二人治史作比较研究,对于我们继承和发扬史学文化优良传统,促进史学的进一步发展大有裨益。

一、不同的治史目的:“成一家之言”与“鉴于往事,资于治道”

司马迁作《史记》与司马光作《资治通鉴》,最显著的一个不同之处莫过于二人修史的目的不同。正是由于这个不同,带来了两位史家修史内容的差异。

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写道:“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在司马迁眼里,五百年即为一个历史发展的循环周期,现又五百年将至,必有大的变化发生,有后继孔子的圣贤传世,司马迁便是以孔子的继承人自诩,继《春秋》而作史。在这里,司马迁借先人之言,阐述自己的著史理想,体现了他高度的史学自觉意识。司马迁还在《报任安书》中明确提出《史记》的总纲为“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不仅是《史记》写作的主旨,也是司马迁作《史记》目的的高度浓缩。由此看来,“成一家之言”就是司马迁对“继《春秋》”的发展。

司马迁自少年时起,就受孔子其人及其所著《春秋》的影响颇深。对于《春秋》的史学目的意识,司马迁是这样看待的,“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辩人世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

这是从《春秋》的政治职能上加以考量,其目的是为现实政治服务的。司马迁继《春秋》而作史,自然对其有所传承。《史记》为史,虽包罗宏富,但仍是以政治史为主,发挥了以史为鉴的政治职能,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叙述也继承了“春秋笔法”,善加褒贬,作出价值判断。但司马迁继《春秋》,并不只是邯郸学步,而是学其精神,并对它进行了丰富和发展。在继《春秋》的基础上,司马迁提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崇高抱负。由此,我们可以推知,司马迁是在继承前贤学术遗产的基础上,力图推陈出新,写出创新的历史著作,提出不流于俗的史学新观点,以期传之后世。

《史记》是一部历史巨著,它侧重政治史,但不仅限于政治史,而是一部政治、经济、社会制度、学术文化、风俗习惯、天文地理、各种历史人物、各民族关系等兼容并包的、融会贯通百家学说的、跨度广泛的社会全史,可谓一部包罗宏富的“百科全书”。

而司马光的治史目的较之司马迁而言则明显不同。在《进资治通鉴表》里,司马光叙述了他编写《资治通鉴》的目的:

每患迁、固以来,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读之不遍,况于人主,日有万机,何暇周览?臣常不自揆,欲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使先后有伦,精粗不杂……时赐有览,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得舍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跻无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

由此可见,司马光的治史目的,意在资治,为统治者提供“治乱兴衰”的经验教训,使国家长治,福泽万民。这也是司马光史学思想的最大特点。在司马光看来,历史是人君治国的凭借,今人由史而知古代之经验教训,因此一国之君不能不读史书。但是,君王政务繁多又无暇周览。因此,他专取“资于治道”之事,为编年体史书,使统治者得以在有限的时间内观古知今,以史为镜,从历朝历代的治乱兴衰中鉴查得失,维护国家长治久安。

众所周知,自北宋建国至于仁、英二朝,积贫积弱的形势,自始如此,其后更甚。仁宗朝时,辽夏侵扰,农民起义,内忧外患交加,种种危机一触即发,已经引起了朝廷中一些有识之士的反省与忧虑。面对这些现实危机,司马光不禁发出“呜呼!可不戒哉!”的感叹,《资治通鉴》正是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写成的。

正因为《资治通鉴》意在“资治”,所以在内容上,它突出的是史学的政治功能。全书详尽地记述了“善可为法,恶可为戒”的一系列史实,将明君、忠臣、良将、循吏等种种条教方略,详备记载。总之,全书从选材到叙事,都体现出司马光总结历史兴衰,为现实社会提供资治借鉴的史学目的。元初史学家马端临深谙其旨,在其《文献通考》中中肯地揭示了《资治通鉴》内容“详于理乱兴衰”的特色。诚然,《资治通鉴》是一部典型的政事史,对于哲学、艺术、典章制度等往往疏于记载。司马光作《资治通鉴》,为统治者资治借鉴,要求君主懂得“知人”“立政”,纳谏用贤,从而为封建统治的长治久安保驾护航。

司马迁与司马光都是中国史坛上的耀眼明星,前者“述往事,思来者”,成一家之言;后者以史为鉴,为封建帝王作政治参谋,二人出于不同的治史目的,所修史籍固然各有千秋,一个是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一个是君主自参的政治宝典,但无疑都是传之后世、影响万千的不朽巨著,尤其是其中所渗透的二人的史学思想、哲学思想、政治历史观等对后世影响深远。

二、相同的治史态度:“实录”

二人的史学思想尽管存在很多不同之处,但我们也不可忽视二人作为史学大家,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共同的思想特质。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求实的态度和直笔的精神,以确保历史的真实。从古到今,这当是身为史家不可抛弃的价值追求。

记录历史要力求真实,秉笔直书,而不能主观臆测,歪曲事实,这是史官的道德要求,也是我国治史的优良传统。而要实现这一道德要求,有时却并非易事,不仅要付出艰辛的努力,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作为一代史官的司马迁正是继承了这一伟大精神,实录无隐,追求历史真实。

司马迁的史料来源非常广泛,不单有前人的书面记载,更重要的是他亲身走访调查、游历实践所得的史料。如《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適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这种实地调研认识历史的形式,使司马迁得以设身处地认识和理解传主的精神。而且在游历的过程中,司马迁还能获得大量的口述史料,如《史记·淮阴侯列传》:“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写韩信为布衣时,即“志与众异”,便可与韩信甘受胯下之辱相互印证。这不仅可以补充书面记载之不足,甚至可以勘正其中记载的不准确,从而为史料的准确性助力。

除了对所引史料严格把关,司马迁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也能如实地进行记载,实事求是地加以褒贬。他敢于揭露统治阶级的阴暗面,对汉武帝能够直书其事,在肯定汉武帝功绩的同时,也指责其用人唯亲等缺点。同时,司马迁对下层民众的历史活动、人民的反抗斗争,也能公正如实地进行记载。他把陈涉归入世家,甚至与古之圣人同列,“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真实地记载了秦汉之际的风云变幻,“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司马迁记述历史人物还充分显示出其不以好恶掩实情的史官精神。对于自己视之为英雄的项羽,司马迁也能对他客观公允地对待。对于项羽最终失败的原因,司马迁分析如下:“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由此可见司马迁写史的客观性。

司马迁坚持其实录精神,刻画出一个个生动丰满的历史人物,这与其高超的创作手法是分不开的。司马迁在其写作过程中,是站在各个传主的立场动情地写作的,《史记》所记历史事件,散布于各个纪传中,往往需要同时参见很多篇章才能看清一个历史事件的始末,这样就为我们从多个角度获取历史真实提供了可能。《项羽本纪》中所记项羽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参见《高祖本纪》,却能发现其种种劣迹,如王陵说他妒贤嫉能,害功疑贤;怀王诸臣说他剽悍滑贼,凶狠残暴;于《淮阴侯列传》,更可见韩信对他的讥讽,说他只不过兼有匹夫之勇和妇人之仁而已。综合参阅各章,我们便可以从多个角度了解历史人物,一个真实的极具立体感的历史人物跃然纸上。

司马迁记述历史,“其文直,其事赅,不虚美,不隐恶”,坚持直笔,展示了他一代史学大家的治史态度。

司马光以其作《资治通鉴》名传于世,同样重视史学的求真求实。但也许是由于《资治通鉴》明显的政治性质,导致其在史学上的进步作用被大大掩盖,也使得人们对其在史学上的良苦用心有所忽视。前文已述,《资治通鉴》的成书具有明显的政治目的,而要达到以史资治的目的,避免统治者重蹈前朝的覆辙,就必须注重历史的真实性,以作“信史”为基本要求。要敢于秉笔直言,据实直书,既要歌颂历代统治者光荣的政绩,也要揭露统治阶级的罪恶,对于百姓疾苦和人民的反抗斗争也要公正如实地加以记载,使统治者接受血的教训。

直笔,是史家的基本史德,自古以来,史家修史就一直提倡秉笔直书,书法无隐。但为了维护封建等级秩序,儒家也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提法,即所谓的“春秋之义”。自《史记》书成,司马迁式尖锐的直笔难以为统治者所容忍,且随着封建专制的逐步强化,史家渐以“春秋之义”为名,曲笔逢迎,遭到了一些史学家的批评。鉴于此,司马光修史采取了比较客观、求实的方法,正如他自己所声称的“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非若《春秋》立褒贬之法,拨乱世反诸正也”。使读者自行评判,作出褒贬,这种客观的修史方法虽不如司马迁的直笔犀利,但易于被统治者所接受,而且以这种平和的方式秉笔直书,实则是十分有利于保存历史真相的。

记述昏君的残暴,官僚的无耻,司马光不遗余力,不加粉饰。南朝多荒淫残暴的昏君,自《宋书》以来,多加讳饰,而《资治通鉴》却将之揭露得淋漓尽致。对于前代贤君的德行所失之处,他也毫不放过。例如,司马光对唐太宗此人十分称颂,认为他的文武才能高出前古,但对其杀兄逼父的失德之行也没有加以隐讳,直言说“推刃同气,贻讥千古”。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司马光治史不避本朝大讳。赵氏得国并非出自正途,但司马光并未曾为篡国者删修史实,由此足以见得其直笔的胆量可谓非同一般。

由此可见,二司马作为名垂后世的治史大家,其十分显著的一个相同之处就是都十分重视史学的真实性,追求真实,提倡直笔,敢于对历史上统治阶级的阴暗给出无情的揭露和谴责。无论是笔锋犀利或是文风平易,都直指历史真相,展现出了作为史家的基本史德,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值得每一位历史研究者深思和借鉴。

总而言之,司马迁与司马光在中国史学史上都取得了光彩夺目的学术成就,占有举足轻重的重要地位。司马迁“述往事,思来者”,欲以“成一家之言”;司马光详记政事,“鉴于往事,资于治道”。二者的治史目的虽有所不同,但却都有着认真求实的治史态度,追求历史真相,不曲笔讳饰。通过比较两司马的相同点,我们可以探求封建史学所具有的共性,而探讨不同点,又可使我们了解封建史学发展的阶段性特点,发现史学发展过程中的个性因素。对二司马史学思想的比较研究,对当代的史学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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