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萍

（西安思源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00）

《白菊》是一篇具有日本传统文化色彩的经典小说。小说人物众多，有会七十二变的猢狲精怪飞云，有始终如一爱护妻子的丈夫廉守，有闭月羞花的妇人白菊，有与猢狲婚苒结合的此花与阿野，还有略懂法术的占卜道人三依等。这些人物有些是关键性的人物，有些是超情节的人物，还有些则是主要人物，他们分别在故事中扮演不同角色，有着各自鲜明的性格特点。

一、小说《白菊》中的主要人物

（一）多重性格的猢狲飞云

妖物飞云是这篇小说中颇具奇幻色彩的人物，形象较为复杂。首先，它有猢狲这类动物的原始习性和形体特征。小说中描述，飞云乃是一介猢狲，居于云雾弥漫的隐神岩窟，世人既看不见山洞，不知其深浅，也难辨其方位。在鬼魅精怪类小说中，精怪出没的地方往往都有几分神秘色彩，如流行于日本中世时期的民间故事《酒吞童子》中的酒吞童子所居之地“非比寻常，岩石高耸，谷深无道，飞禽走兽尚不曾来过”。此外，妖物飞云还具有鬼魅之物狡猾、善于戏谑世人的特点。在“猢狲盗妇”小说《白菊》中，飞云这只顽劣的猢狲精怪用赋茅戏狙的手段，在宴席之上趁机愚弄被盗妇人白菊，从宴席中的酩酊大醉，到惩罚白菊到后山挑水做苦役，再到受苦期间得遇丈夫廉守并与之嘘寒问暖，最后到大梦初醒从愚弄中醒来，这一系列故事情节充分展现了飞云这等顽劣之物的狡黠特点与愚弄人的手段的高明。再如，三须廉守与夫人白菊前去首府任副国司之职，途经妖怪出没之地岐苏的深坂隐神岩窟，隐神岩窟中的猢狲之精飞云垂涎白菊身姿娴雅，便命山神在白菊途经之地变化旅店，自己化作旅店的老翁，殷勤款待三须守廉及其家眷的行为和举措都展现了飞云戏谑、狡黠的一面。

其次，日本“猢狲盗妇”小说《白菊》中的主要人物飞云并非一只普通的猢狲，而是有神通和超异功能的鬼魅精怪。论及年龄，它从神代就居于此，修炼近千年，神通广大、变化无穷，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能驱使猛兽，并得耳报之术。虽居于洞中，但飞云对方圆百里的动静了如指掌，近国诸山之妖怪山精皆为他的部属。与此同时，猢狲飞云通晓幻化之术，喜好长生不老之道，喜窃良家妇人，将妙龄少女盗入洞中媾合。猢狲飞云这种利用幻化之术盗取妇人的形象在日本鬼魅精怪类小说中较为罕见，流行于日本中世时期民间故事中的妖物“酒吞童子”，也与飞云一样利用幻化之术“在繁花似锦的京都城中，将无数美貌的妙龄少女掳掠走”。

再次，猢狲飞云还是一只跨越时空界限积极融入世俗，食得人间烟火气息的灵异之物。从饮食起居方面来看，飞云这等猢狲不是鄙俚浅陋之徒，所居府邸虽在怪石嶙峋之间，但可算是琅嬛福地，有帐内、北窗、卧室、南厢房等。平日所食之物并非山间野果，而是有美酒佳肴、丝竹歌舞相伴，与市井中富贵人家的生活别无二致。在衣着上，飞云之类甚是讲究，在府邸之内穿着绫罗绸缎，到乡镇闹市去游逛时也是衣冠楚楚，文中写道：“那妖怪到乡镇去游逛时，仪表很高贵，颇有国司的神气，模样也很漂亮，令人羡慕。”显然，飞云这等猢狲精怪并非粗俗鄙陋的妖物，它们的衣食住行都映射出它人性化的一面。

从情感方面看，猢狲飞云是只善解人意、通世俗之礼的灵物。虽为盗妇之辈，但飞云不似山野村夫那般鲁莽，反而表现出知书识礼的一面。如小说中猢狲精怪飞云对所盗妇人白菊亲昵地靠近道：“我们有缘才将你接到这里。这洞中是另一个世界，来这里的女人，多年容颜也不变。你不要哭，好好服侍我，我会让你享长生之乐。说着去拉她的手。”从其言谈之间我们可以发现，妖物飞云并没有露出卑鄙龌龊的行径，而是顾忌女子的感受，先是一番好言相劝，言语温和、举止得体，表现出不矜不伐的态度。当猢狲精怪携白菊夫人去道观参拜墓坛时，也是谦逊恭敬地拜谒道人，并且谦卑地对道人说出此行的目的便是前来参拜，请先为他卜一卦。显然，猢狲精怪在言谈之间体现出有礼数、有风度的特点。

从精神层面看，猢狲飞云并非行尸走肉，而是一只有信仰且虔诚追求信念的灵物。身为虔诚的宗教信徒，猢狲精怪飞云平日里参拜墓坛、抽签占卜、登坛诵经、参加法会、拈香祈愿，布施钱财绸缎给道观。此外，它也信占卜之术，面对难解之惑，飞云幻作官家，携带仆人前来寺中参拜墓坛，并且请寺中的三依道人为它占卜，在占卜之后飞云说出痛楚：“‘我多年万事如意，道人之卦也未漏……’占卜之后它又随道人登坛祈祷，讨得签六十三……”人妖殊途，然而当猢狲飞云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并与尘世之人有往来之举、婚苒之事时，传闻中的故事就在七分怪诞之外有了三分真实。

（二）温婉坚贞的白菊

廉守的爱妻白菊是这篇故事中主要的女性人物，猢狲精怪盗妇的故事情节围绕她而展开。从容貌而言，白菊眉清目秀、美如冠玉。从言谈举止而言，白菊温柔贤淑，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身为被盗之妇，白菊的形象在小说中发生了巨大变化。未被精怪盗取之前的她温婉贤惠，跟丈夫廉守乃是天作之合。被盗之后的白菊面对猢狲精怪的胁迫、诱惑和惩罚，拼命反抗，表现出宁死不从、刚烈贞洁的形象。即便是受苦挑水，即便是有此花、阿野等妇人近前劝说，她都不改初心。虽然，在与猢狲精怪长期共处期间，面对猢狲精怪飞云的敬爱之法时，白菊被迷惑心智，甚至对此怪产生了仰慕之情，致使最后白菊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自主意识，但这些迷惑之术并非白菊个人所愿，而是情非得已，从本性而言，白菊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坚贞不屈，这可以从小说后半部分白菊获救归家后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小说中交待，在丈夫廉守和三依道人的协助下，白菊获救还家，但归家后的白菊回想起这数年内所受的磨难，以及自己改变初衷与婢妾们服侍猢狲精怪的旧事，将损坏贞操视为终身的瑕玷，心中气结难消，这些往事甚至激起了她隐藏在心中的仇恨和愤怒，她将怪物之首悬挂在后宅，每日亲自持箭射飞云首以泄愤。可见，经历过种种劫难之后的白菊，以复仇者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二、小说《白菊》中的次要人物

（一）德才兼备的廉守

廉守是这篇故事中的主要男性人物，在整个猢狲精怪盗妇的故事情节中，廉守是唯一敢于寻找、不畏千难万险踏上寻妻救妻路途的好男儿，也是这群被猢狲精怪盗取的妇人中唯一出现的丈夫角色。

从家境来看，白菊的丈夫廉守身处上流社会，实力雄厚且担任信浓守一职，是日本信浓国国司的首长，位高权重。从技能而言，廉守身为官家之人，并非游手好闲之徒，而是身怀绝技、精通武术之人。他懂得使用弓箭，武艺水平在本国数一数二。当猢狲精怪飞云幻化为老翁，并告知廉守此处常有山贼出没时，廉守并未有丝毫的胆怯和恐惧。从品行而言，廉守可谓是正人君子，忠诚爱妻，与孺人白菊举案齐眉。面对爱妻失踪之事，廉守没有表现得薄情寡义，即便寻妻千难万险，但他不变初心，无论是寻妻的时间，还是寻妻的毅力，白菊之夫廉守都表现得坚如磐石，最终，他寻得爱妻而归。面对爱妻被猢狲精怪冒犯失身之事，作为丈夫的他善解人意，尊重女性，并没有因妻子失去贞洁而嫌弃她，这样的表现在男权社会的日本很罕见。从整个故事结构来看，身为丈夫的廉守，不仅有责任有担当，而且德才兼备，不仅具有一介儒生的风范，而且还有大丈夫的果断勇敢。

（二）懦弱胆小的其他妇人

其他被猢狲精怪飞云盗取的美娇娘如此花、阿野、绿树、吴竹、梁瀬等，在小说中大多以懦弱胆小、乖巧听话、顺从妥协的形象存在。这些被猢狲精怪盗入府邸的女性，遭遇何其不幸，作为弱女子，她们被猢狲精怪玩弄于股掌之间，卑微而艰难地生活着。她们时常担忧自己将性命不保，时刻战战兢兢，在夹缝中求生，她们也有过反抗，但面对飞云的诱惑以及敬爱之法术，这些妇人最终选择了妥协、顺从。

对这些凡尘女子而言，这些妥协顺从的行为并不能说明她们不知礼义廉耻，也不能说明这些女子行为放荡不羁。她们面对生存还是毁灭时的选择，恰好能够有力地说明，在男权意识占据主流的封建社会当中，她们意识到了自己生命的可贵，她们不想为了所谓的贞节或是丈夫的名誉而丢失自己的性命，而是为自己而活，我们应该尊重她们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但是，另一方面，她们摆脱不了猢狲精怪顽劣之徒的毒手，被精怪所迫害、所戏谑，而且还认为只要顺从飞云便能活命，这显示了在这段关系中女性的地位令人怜悯。

三、小说《白菊》中的关键性人物

日本小说《白菊》中还出现了一些具有权威的宗教人物，如三依道人，此类人物在猢狲精怪盗妇故事中的篇幅虽少，却在故事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三依道人的出现将猢狲精怪盗妇的故事发展推向了新的方向，主人公飞云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有学者将此类人物称之为“超情节人物”。

在小说《白菊》中，日本作家都贺庭钟笔下的三依道士并非凡夫俗子，而是一位具有特异功能的超人。作为道士的他，法力高强，具有多种特异功能，如三依道士具有拆字卜卦的能力，他的占卜吉凶有准、祸福无差。当三须廉守前来相面卜卦时，三依道士为其卜卦并解释卦词，读者从后续的故事情节可以发现，道人可谓是料事如神。当猢狲精怪乔装打扮前来相面占卜时，道人仅凭“甲子”便算出，猢狲精怪飞云的寿命与山海共久，非凡人之躯，还道出飞云苦楚和不顺心的缘由。次日，道人再见廉守，观其面貌，占卜得出他们夫妻可以团聚的预测，他还能预知猢狲精怪使用敬爱之法让妇人就范，以及精怪大限已到的结局。三依道士具有祈病禳灾、拔苦与乐的能力。在法会上，在猢狲精怪飞云的请求下，三依道人登坛作法、拈香祷告，为飞云祈病禳灾。作为“超情节人物”，三依道人还具有济世降妖的本领。当预知猢狲精怪大限已到时，三依道人便以侠士风范主动请缨，助廉守一臂之力，登坛作法披发持剑，口中念着咒文，香炉内烧檄文，最终收伏妖怪。此外，在小说《白菊》中，日本作家都贺庭钟还赋予三依道士超脱世外、不慕财物的清高德行，面对廉守和白菊的答谢，道人委婉谢绝，只留了布匹作衣用，足见道人两袖清风的美德。

这样一位具有超强能力的“超情节人物”在小说《白菊》中出现的次数较少，第一次是以主人翁的形象出现，为前来道观祈福的善男信女登坛作法或是面相占卜。第二次是以济世的侠士形象出现在法事结束的次日，三依道人通过占卜、相面，利用天数，凭借自己的仙法降服了猢狲精怪，救了白菊等一行被盗的妇人。显然，在小说中，有着济世降妖本领且会行占卜面相之术的三依道人虽只有两次出场，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其发挥的作用包括：其一，在小说《白菊》中三依道人充当了超人的形象，被赋予了特定的功能，满足了志怪小说的叙事需要；其二，在小说《白菊》中大显身手、降服妖魔的“超情节人物”三依道人虽然不是小说描写的主要人物，但他以独特的角色存在于故事中，有济世除妖的法术，还能预言他人的命运和事情发展的走向，在盗妇故事中扮演了功能性的角色，推动了“猢狲精怪盗妇”小说情节的发展；其三，在小说《白菊》中，三依道人的出场是在转折关键时期，实现了收束情节的叙事功能，决定了主要人物的命运。这样的处理方式在志怪小说中已形成共识。

综上所述，通过对《白菊》这篇“猢狲盗妇”小说内容的考察，我们可以发现，奇幻怪诞、波诡云谲的精怪飞云盗妇故事之所以在日本小说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因为日本江户时代的文学家都贺庭钟在作品中塑造了经典而具有典型性格的诸多人物，他们在故事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表现出各自鲜明的性格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