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重识蘩漪
——从“笑”分析蘩漪的悲剧形象

2022-11-12

戏剧之家 2022年3期
关键词:周冲繁漪鲁侍萍

王 婷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 浙江 宁波 315300)

笑是表现人物内心情感的神态行为之一,在戏剧表演中,“笑”往往更多出现在喜剧中,用以表示愉快或是幽默。相比之下,悲剧中很少见到“笑”,因为那是将“人生中最美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一旦“笑”在悲剧中出现,其代表意义就大有不同,往往形成强烈的对比,以“笑”衬悲,增强戏剧的悲剧色彩。

《雷雨》作为中国现代悲剧的典型代表,其中多次出现了对人物的“笑”的描写,尤其是繁漪的“笑”。繁漪是《雷雨》中塑造的悲剧形象之一,她原是一位念过私塾、受过“五四”时期新思想影响的新时代女性,追求个性解放和自由爱情。但在周朴园的夫权压制和周萍的始乱终弃下,得不到想要的爱情,现实与理想发生了冲突,导致她雷雨般的性格爆发,酿成悲剧。文本中繁漪的“笑”的描写是塑造繁漪悲剧形象的一种重要方式,从分析繁漪的“笑”可以看出她的多重悲剧形象:渴望救赎却被抛弃的情人、向往自由而不得的金丝雀以及虚伪自私最终引火烧身的女主人等。

一、繁漪对周萍的复杂之笑——渴望救赎却被抛弃的情人

周萍和繁漪有多重关系:后母与继子、情人、负心汉与被抛弃的女人,基于二人的多重关系,繁漪对周萍的笑中蕴含的感情是多变的。更多时候,繁漪将自己与周萍定义在情人关系而非后母与继子关系上。

这段感情于繁漪而言,是反抗心理与欲望使然。于周萍,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探寻是恋母妒父的情绪,即“俄狄浦斯情结”,此时的周萍又失去了母亲,其身上就出现了“雅克·拉康指出的典型状态:幼儿周萍的‘自我’作为一个符号,其所指母亲强制性剥离和驱逐,只剩空洞的能指形式——一具精神空虚的身体躯壳。”,等到周萍长大开始接触外界社会,潜意识中就会寻找“母亲”填补精神空虚的身体躯壳。对于缺少母亲陪伴,又受到父亲的专制压迫的周萍来说,繁漪的出现填补了母亲角色在周萍精神中的缺失。但回归现实,周萍依旧是颗任由封建势力摆弄的棋子,胆怯才是其真实面目。

与对周朴园一样,蘩漪对周萍有负面情感,即嘲讽和报复。“你最对不起的是我,是你曾经引诱过的后母!”在蘩漪看来,她之所以走上“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沦落到这种地步,完全是周萍的错,现在理所应当由周萍负责。

第一幕中对繁漪的笑的描写仅是简单的一个“笑”字,她隐晦地提到“闹鬼”的事情,暗示周萍希望他可以念旧情为了自己留下来,但得到的回应是:“住厌了”,一指对周公馆这个具体住所的厌烦,二指对这段不伦关系的烦厌。繁漪作为一个女性,为爱抛弃自我人格以及伦理道德,不顾性命与名誉,将爱与希望倾注在周萍的身上,最后却被抛弃被厌恶,其内心的痛苦与失望难以言说。

第二幕中通过谈话可知二人对这段感情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周萍隐晦告知想结束不伦之恋,而繁漪仍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自认为事情还有转机,试图放下后母身份以求再续情缘。柏格森说:“当目前的现实要求他有所改变的时候,他却去适应已经过去的或者是想象中的情况。这一回,滑稽就在人物身上落了脚。”这时候繁漪才发现可笑的是自己,于是“冷笑”“狂笑”,笑自己被抛弃,也笑懦弱的周萍终究只能活在周朴园的阴影下。

第三幕繁漪站在窗外“痉挛地不出声地苦笑”,看到周萍与四凤在屋里“只顾拥抱”,苦笑中饱含着无奈与心痛。繁漪被抛弃这个事实已成既定,这直接引爆了繁漪的情绪。

第四幕是繁漪“雷雨”性格的爆发:经历了“强笑”—“突停,压制住自己,冷笑”—“更诱惑地笑”—“冷笑”等阶段。此时的繁漪仍愿意克制内心的悲伤与愤怒,置最后的尊严于不顾,并以“诱惑”的方式,试图唤醒周萍对自己的感情。但是最终失败,繁漪再一次让自己沦为一个笑话,她也意识到与周萍之间再无可能,“任何一个本质与现象的对比,任何一个目的因为与手段对比,如果显出矛盾或不相称,因而导致这种现象的自我否定,或是使对立在实现中落了空,这样的情况就可以成为可笑的。”,“笑”成了繁漪唯一可以掩盖内心悲伤的行为,也表达了深深的无奈以及对周萍始乱终弃的鄙夷。

周萍屡次拒绝繁漪,且并不觉得自己有实质性过错,反而说繁漪是疯子,使得繁漪的情绪爆发,将周公馆里的任何人,不管是有罪的或是无罪的都拉进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最终导致了悲剧结局。

二、蘩漪对周朴园的反抗之笑——向往自由而不得的金丝雀

虽然周朴园年轻时接受过西方文化的教育,但是由于所处时代以及家庭的原因,成年后的他还是成为了一个专制且虚伪的人。繁漪比周朴园年轻二十多岁,从成长的时代背景看,随着时代的进步,繁漪成长的时代要比周朴园成长的时代更开放,接受的思想也更进步。文化的进步与思想的解放在繁漪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在传统文化的标杆和尺度下,‘温良恭俭让’依然是理想的女性形象,但凡有些自主性的女性都被视为‘异类’”,繁漪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异类”例子,而周朴园本身就是封建阶级的代表,两者之间的冲突在所难免。

叔本华曾经说过:“笑的原因不外就是突然感知到观念与实体之间的不协调。”作为丈夫,周朴园需要繁漪任何时候都服从自己,而繁漪偏又追求解放与自由,抗拒周朴园的一味管束,所以首先在思想方面呈现出不协调。其次二人对话的氛围是低沉严肃的,这种情况下繁漪发出的笑也显得不协调。最后周朴园自身确实存在许多不协调的东西,繁漪不得不“笑”:周朴园深爱鲁侍萍却选择抛弃她,娶了繁漪之后非但不爱她,还命令她要听话等都表现得十分不协调。

例如,周朴园训斥繁漪“(命令地)你应当听话。”繁漪的回应是:“(好像不明白地)哦!(停,不经意地打量他)你看你!(尖声笑两声)你简直叫我想笑。(轻蔑地笑)你忘了你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啦!(又大笑,由饭厅跑下,重重地关上门)”,繁漪表现出的反抗与讽刺意味相当,“尖声笑”和“轻蔑地笑”发生在这样专制家庭中显得格外不协调,强化了繁漪的“异类”形象。体现出了繁漪不同于当时传统女性屈身于夫权,她是相当有个性的一团火。但她只是一个旧社会的弱女子,连离开周公馆开始新生活的能力都没有,想冲破封建势力坚固的牢笼显然是徒劳的,只能继续在周公馆做一只向往自由的金丝雀。

三、蘩漪对其他人的笑——虚伪自私最终引火烧身的女主人

(一)对周冲的笑——不负责任的母亲

周冲是周家对于繁漪来说最后的温存,也是唯一和繁漪有血缘关系的人,他给繁漪的黑暗生活带去了一些喜悦。在周冲说完“我是您的将来,我要娶一个顶好的人,妈,您跟我们一块住,那我们一定会叫您快活的”的时候,繁漪才“脸上闪出一丝微笑的影子”,儿子的话是可以给繁漪带去精神上的安慰,“笑”便是对其最大的肯定,即便繁漪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在周冲再三确认繁漪不会笑话自己之后,谈起自己的小秘密,繁漪展示出的“笑”是真正属于母亲对于孩子的一种爱护,同样也是成年人对年轻人小心思的一些猜测。但是尽管繁漪受过进步思想的影响,自己也执着于自由爱情,阶级偏见和门第观念却仍然禁锢着她的内心,她从心里觉得四凤配不上周冲,因而周冲虽然有个看似进步的母亲,但也无法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

说到底繁漪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不支持周冲的恋爱,也记不清周冲的年纪,而且从对话中可以看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见爱之浅薄和爱之不用心。矛盾爆发的时候繁漪不顾周冲的感受,把周冲当作一个工具来使用,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于十几岁的周冲来说打击有多大,没有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责任,最终周冲的死繁漪也有一份责任。

(二)对鲁侍萍的笑——虚伪自私的主人

繁漪和鲁侍萍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她们之所以会见面,追根到底是繁漪的自私心作祟,她不能容忍四凤继续留在周公馆,所以鲁侍萍才会被叫来这里领走四风。毕竟鲁侍萍是个年纪稍大的人,在她询问四凤是否有过错的时候,碍于面子,繁漪说四凤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她接着笑着解释说是为了四凤考虑:周公馆除了繁漪自己其他都是男人,担心四凤在周公馆的安全,这难免显得她虚伪。

其实繁漪是希望可以借这个机会赶走四凤,以保全自己的亲情和爱情,也侧面反映出繁漪身上的矛盾性:看似进步实则落后,自己希望得到自由爱情却不能够接受自己儿子对爱情的自由追逐;始终将四凤当作一个卑贱的下人来看待,并且为了自己的爱情不择手段,毫无一个大家女性该有的包容之心。

本文分别从繁漪对周萍的笑、繁漪对周朴园的笑以及繁漪对其他人的笑分析了繁漪“笑”背后的意义及其悲剧形象,这些“笑”为我们认识繁漪、解读繁漪打开了一扇别样的窗。在当时那个年代,女性社会地位如此低下,繁漪还有勇气奋起反抗周朴园并大胆追求理想爱情,其中的进步性值得肯定。但是她一味地沉浸在过去,不能理智地对待与周萍的感情,不顾全大局,最终导致了繁漪无可挽回的悲剧人生。在此情况下繁漪通过“笑”展现的对于时代以及命运的反抗显得更加微不足道,隐藏在“笑”背后的是繁漪人生的无尽悲哀。

猜你喜欢

周冲繁漪鲁侍萍
话剧《雷雨》中周冲人物形象分析
大山里的升旗仪式
试析周冲“自恋型人格”的形成
——从周冲追求四凤说起
阁楼上疯狂挣扎的女人
繁漪“病”寓新探
繁漪“病”寓新探
浅析鲁侍萍的复杂情感
浅析鲁侍萍的复杂情感
我看《雷雨》
硬、安、纯——鲁侍萍没有大改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