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猫开始说话时
2022-11-08阿豚
文/阿豚
图/四号插画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绝不会让木木吃聪明药。
木木是我家的白猫，我十岁，它六岁。木木有漂亮的蓝眼睛，身姿矫健，浑身雪白，就是不爱搭理人。我知道猫都很傲娇，可木木比起别人家的猫格外迟钝，妈妈告诉我，木木的耳朵是聋的，蓝眼睛的白猫大多是聋猫。
我好奇地问：“可是眼睛跟耳朵有什么关系呢？”
“万物之间都有关系，”妈妈耐心地说，“不是蓝色的眼睛导致了耳聋，而是猫的身体里，负责表达眼睛蓝色和毛发白色的W 基因，跟耳聋的基因有关联……”
妈妈是研究基因药物的科学家，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又问：“你能治好它吗？”
妈妈说：“那得等一阵子啦，妈妈最近在研究用基因药物来治疗耳聋，很多人的耳朵听不见是因为他们大脑里负责听力的神经有了问题——哎，跟你说也不懂，快写作业去！”
至于聪明药，就是几天后，我在妈妈的房间里发现的那瓶药。
它旁边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写满了拉丁文、公式和图表，根本看不懂。我努力拼凑了一下汉字部分，大概明白了：这种药可以重新激活萎缩的大脑颞叶区域，颞叶负责处理通过耳朵听见的声音，有些人听不见就是这儿病了。
我拧开瓶盖倒了几颗出来，扑哧笑了，药丸是褐色的大颗粒，长得很像木木常吃的猫粮，它要是吃了会好吗？
外面客厅传来哗啦一声，我伸头一看，木木蹲在电视机旁边，正盯着地上的碎花瓶。
啊，这坏蛋！
我放下药丸，赶紧去打扫地上的碎片，木木脚底抹油，溜了，它可擅长搞破坏了。我花了十几分钟才把地板上的玻璃渣全都弄干净，等我回到妈妈的房间，却发现那几颗药丸不见了。
木木正站在窗台上慢悠悠地洗脸，它每次吃过猫粮都会洗脸，我怀疑它把药吃了，走过去掰开它嘴巴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木木不高兴地挣脱开，跑回猫窝睡觉去了。
木木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多才出来，走路歪歪扭扭的，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却见木木走到猫食盆边，咯吱咯吱吃起来，我才松了口气。
“木木怎么了？”妈妈突然问，“一晚上没看见它。还有，电视机旁的花瓶怎么没了？”
“啊这个……它把花瓶打碎了。”
等到该睡觉的时候，我跑到木木的窝边，跟它说：“唉，你这家伙可把我害惨了。”
想了想，它也听不见啊，我起身回屋，背后却传来含糊的猫叫：“怪我咯。”
我一转身，只见木木趴在窝边盯着我，张嘴说：“你瞅啥？”
我的天，木木会说话了？我噌地跑到它旁边蹲下，它很警惕地往后一缩，耳朵压平了，嘴里说：“你别过来啊！”
“你，你怎么会说话！”我在惊慌中想到，“是不是那个药——”
妈妈拉开房门：“生生，你在外面嚷嚷什么呢？”
我指着木木，激动地说：“妈妈！木木它——没事了。”
我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不然妈妈把它拿去做研究怎么办？
“没事快睡觉！”
我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伙伴，说是伙伴吧，木木却很有领导派头，一会儿要吃妙鲜包，一会儿要看电视，我说：“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呢？我就不该给你吃聪明药！”
木木笑了笑：“你瞅瞅你自个儿，每天放学回家，一会儿要吃水果，一会儿要喝可乐，一会儿要玩iPad，一会儿要买新鞋子，咱哥俩一块儿长大的，谁也别说谁啊。还有，我的厕所该铲屎了吧，快去！我替你玩游戏！”
木木理直气壮地霸占了iPad，不过没玩游戏，它打开了学习App，真怪。
清理完猫厕所回来，我发现它在翻物理课本，一边看一边点头。
“怎么不玩平板了？”我问。
“平板没意思，”它说，“物理有意思，牛顿力学有意思，浮力公式——这个没意思，猫不喜欢下水。”
“可我看过猫游泳的短视频。”
“傻瓜，那都是演的，那些猫背叛了我们的文明。啊，光学有意思，该死的光斑，老是诱惑着我去扑它……嗯，光的衍射、反射和折射，这些你学过了吗？”
“还没学到呢。”我有点羞愧。
“怪不得书崭崭新，你整天就知道玩手机，还能考上大学吗？”木木哗啦啦翻完了，一伸爪子，“把你的书全都拿来！”
又过了一周，木木把我们家所有的书都读完了，包括妈妈的专业书籍。
半夜，木木把我挠醒，坐在我枕头边说：“大兄弟，我明白了。”
“啊……”我迷迷糊糊地说，“你们猫咋老是半夜不睡觉……”
“我整明白我为啥会这样了。”木木说，“妈妈的药物研究，原本只是激活萎缩的颞叶神经，修复对语言的理解，但有一段方程式错了，导致生成了一种新的化学物质——用我的名字命名，就叫M 物质吧，M 物质还激发了额叶，额叶是管理高级认知的脑域，其中的布罗卡氏区是负责语言输出的，这就是我会说话的原因。不仅如此，M 物质还影响了海马体，这个位置的功能跟记忆有关，我们猫的记性原本是很差的，可现在我过目不忘了，喂，别睡着呀！支棱起来！”
“唔……那又怎么样呢？”我半睡半醒地回答。
“M 物质加深了我的大脑皮层沟回，促进脑神经的放电，所以我是人类有史以来——不，是猫类有史以来，最聪明的猫！我的猫生绝不是在这里陪你整天刷短视频打游戏，我的猫生有着更伟大的意义，有着更长远的目标！”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激光逗猫棒，按下开关，朝墙上射出红色的激光小点，木木喵一声扑出去，爪子在墙上挠出吱啦吱啦的声音。
它抓了一会儿，气呼呼地跑回来：“我先声明，刚才只是我暂时释放一下原始的本能，逗逗你开心，这是最后一次啦。我该走啦，要去建立我的伟大事业了！”
它在我脑门上轻轻吻了吻，然后拿尾巴拍了拍我的脸，跳下床走了。
木木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妈妈的实验笔记、iPad、一袋猫粮以及我们家网银账户里的二十万……
一年后， QQ 上突然有个陌生好友加我，这是谁啊，头像是个猫爪。
“我是木木啊，生生。”对方说。
“你怎么……”
“咱们毕竟是老熟人嘛，我想让你见证一下，我们猫之帝国的崛起。”
对方发来了视频邀请，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开阔的实验室，跟妈妈的生物制药实验室很像，到处干净洁白，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实验仪器，柜子，试管，烧杯……但是却不见人影，镜头往下一推，一只身穿红马甲的三花猫正趴在地上擦地板，一抬头说：“老大，这就是您说的神的使者吗？”
木木说：“没错，他就是我们猫族的普罗米修斯，盗取了文明的火种，点亮了我，我们将尊称他为普罗喵修斯！”
镜头拉远，上百只猫出现，有的身穿白大褂，有的穿着保安服，全身套在猫型机甲里，手中端着激光枪……
“感谢您！善良的普罗喵修斯！喵喵喵！”它们齐声呼喊，向我敬礼。
“啊这——”我张口结舌，“木木，你怎么搞起来的，这得很多钱啊！”
“说起来这笔钱还是要还给你和妈妈的，”木木终于露面，它身穿金黄色的长袍，手握权杖，看上去威风凛凛，说道，“那二十万我拿去做投资了，一个月就挣了两百万，一边修建实验室一边经营。一年后的现在，我们有几十亿现金流，我们在金融、科技、互联网领域都埋藏了匿名的猫族间谍，反正现在很多工作都在网上不用露面，利好我猫族！猫族崛起！”
“崛起！”猫们跟着喊。
“大兄弟，我们要告别了，时机成熟之后，我们猫族将彻底摆脱被人类统治了数千年的历史，你们再也不能用那些可笑的小玩具来戏弄我们了！喵！”
据各国报道，人们发现流浪猫急剧减少，它们好像都钻入地下去了，经侦察，在世界各地的地下发现了巨大的空洞，猫群在其中建造了庞大的飞船，上面安装着超出人类科技的武器。
联合国派出了特种部队。于是全人类在电视直播中见证了数百名精英战士被十只经过生化改造的战斗猫打得满地找牙的场景，令人难忘，也令人害怕。
全世界数万艘猫型战斗飞船腾空而起，它们的通讯加密方式匪夷所思，人类根本破解不了；它们的武器系统远超人类，更别提强劲的核聚变发动机和高速反应；最后，它们对人类习性了如指掌……
就在人类决定全体投降的那天，意外发生了。
那个傍晚，猫型飞船就在城市上空悬浮，准备接受人类投降，我和妈妈看见天际亮起一道光芒。
“妈妈，那是什么啊？”
我和妈妈注视着光芒，我们所有人都看着它，它划破了昏暗的天际，像一颗小太阳那么亮，身后拖着长长的、银色的尾巴。
我们呆呆望着美丽的彗星，直到听见从飞船的广播系统里传来的争吵声。
“该死的，喵！别看它！”
这熟悉的声音，是木木的嗓音。紧接着响起其他猫的叫声：
“嗷呜，好漂亮喵，好想……去抓它……”
“不行，等不及了喵……”
“你们这些笨蛋喵！”木木大吼，“那只是一颗破彗星！你们这些蠢货！你们难道不想征服……人……类……啊，确实挺美的。”
“是呀，尊贵的猫王，人类常有，而彗星不常有啊。”
飞船沉寂了片刻，忽然，它底部的喷射口喷出熊熊烈焰，朝天空飞去，伴随着逐渐远去的叫声：“快！抓住它！喵喵喵喵喵！”
那天黄昏，猫型飞船们一股脑儿蹿出了蓝色的地球，驻守在轨道空间站的宇航员们惊奇地拍下了它们的身影，这也是智慧猫族留下的最后的影像记录，它们跟随那颗掠过地球的彗星，向外太空飞去。后来人们给这颗彗星起了一个名字——“宇宙逗猫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