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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精粹

2022-10-20

广西文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广西文学诗歌

安乔子 黄 芳 余洁玉 林彩霞 庞 白 黄权英 徐季冬 韦 佐

三个A 韦 苇 琬 琦 牛依河 陈一默 苦楝树 欧式林 陈振波

晨 田 李道芝 夕 夏 吕 斐 罗 添 诗 雨 高 力 谢夷珊

吉小吉 张云方 潘正伟 羽微微 程乙伦 吕小春 秋 明素盘 铂 斯

斯 如 大 朵 胡 游 高 瞻 卢悦宁 黄 鹏 飞 飞 雅 北

卢鑫婕 周统宽 何里利 杨 合 小瓶子 何 燕 陈贵根 邓学云

李涵碧 寂 地 文 青 黄秉战 高作苦 陈 琦 韦孟驰 千里烟波

丘文桥 举 子 唐秋玲 唐丽妮 牙韩彰 寒 云 施 毅 韦 斌

李 忠 唐老骨 李会鑫 茉了了 黄钰晴 杨智东 马 路 湖南锈才

李然厚 梁 洪 许 敏 许桂林 农 麦 桐 雨 陈大佐 黄巍平

陆江波 韦汉权

回 答(组诗)

安乔子

在空中

飞机在空中把世界无限地缩小

小到没有故乡

大地小到只有一滴泪

含在我们眼里

飞机下降时我们才一点点认出了故乡

认出了人群中所有的母亲

回 答

多少次我在时间的囚笼里撞击着虚无的钟

多少次我抬头看见的是星星一样渺茫的闪光

多少次回头我看见卑微的飞翔消失在天际

多少次呼喊没有应答,答案飘浮在空中

我穿过了风雨砌的墙,却被冰凉的子弹击中

陡峭是苦难的风景,我们如同从山顶滚下去的石头

人世荒凉,回答我的是痛彻的伤口、是晚归路上的月亮,是刺骨的风霜

是打在窗前的寒露,是清脆的鸡啼,是倒下去又站起来的身影

人世赐予我的,我承受,人世荒凉,我以温暖回答

空中的际遇

我们越过自身,在空中相遇

我们以自由之风相敬

人世辽阔,我们如尘埃飘浮在空中

像蒲公英早早地离开了大地

越走越远,月亮是唯一的安慰

在深夜里我们分清彼此的方言

呐喊声中有永恒的回响

我们会乘着月光或托梦回去一趟

萤火虫般投向故乡的怀抱

当我们从天空俯瞰

大地上有我们深深眷恋的面容

我们的生活始终悬而未定

天空使我们感到自足,又使我们相拥而泣

磨刀霍霍的早晨

那天早晨,我在熟睡中隐约听到

有人在屋外磨刀霍霍

如同时光从头上飞过时发出的摩擦声

毋庸置疑,磨刀的人是我的父亲

今天他要去砍柴,还是要去破竹子呢

那磨刀声像一阵比一阵猛烈的风

磨刀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喘息

那声音也被刀锋切割着

等我走出屋外,那声音越来越响亮

我看到地坪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蹲在那里,使劲地来回磨刀

直到他把天幕磨出了薄薄的光

把霞光也磨出了血色,用他的一生,这倔

强的刀

屋檐下的鸟窝

这是老家的泥砖瓦房

屋檐存在之后

鸟窝也在了

鸟不在窝里的时候

就在村里飞

屋檐下的房子空了很久

它守着那么小的屋檐

也不去占有空房子

无论它飞了多远

它总能认出哪间屋檐

是它的小窝

屋檐就是它的小庙

这么多年鸟窝信奉着屋檐,屋檐掩护着它

这么多年,鸟窝只是稻草

屋檐也只是瓦片

都是一些朴素温暖着另一些朴素

【安乔子,本名冯美珍,1986年4月出生,广西北流人。有诗发表在《诗刊》《扬子江诗刊》《星星》《青年作家》《草堂》《安徽文学》《诗选刊》《山东文学》《天津文学》《飞天》等刊物。2020年获诗探索·第十届红高粱诗歌奖,为2021年广西年度诗人。】

平衡术练习者(组诗)

黄 芳

处暑那天

从操场跑步回来

路灯一盏盏亮起了

一个胖小男孩

在母亲的影子里跳跃

找自己

渐渐变凉的风,一阵接一阵

咻咻咻地吹过我

也吹过紫荆树、黄槐、桂花、古樟

而一路跟随的隐香

像命运缝隙里的光,迎着柔软

也迎着锋利

生 活

几乎每天下班

我都会在漓江大桥上遇到

这位爆米花的老人

黑乎乎的机器架在炉火上

用力摇动,适时加糖

滚圆的铁肚上下翻滚。远端

系着密网口袋

行走的人停下来

手推车和自行车停下来

也有的,只是放慢速度看一看

“嘭”——

有人后退,有人捂住耳朵

火光散裂,远端口袋瞬间鼓起

网口白花花的,香气逸出

被风吹,吹得很远

老人小心地抖落身上的灰粒时

黄昏柔和的光

正拂过他的白发和皱纹

失眠者

无数个夜晚

失眠者在八楼天台练习平衡术

她跟着自己的影子

旋转,倒退,伸展,弯曲

世界混沌空寂

她听见陌生的灵魂在唱歌

一首熟悉的歌

似乎试图为人类辗转反侧的疾苦

找一服良药

似乎在祈求诸神

给深渊边沿的影子赐予平衡术

世界混沌空寂

微光中

她看见那只流浪猫在喝水,如闪电

频击海面

黑 色

她从未为过世的母亲

写下一个字

有时候,早上醒来

看见窗外

风吹木叶动,阳光正穿过窗台

一切似乎如常

只是,镜子里的那个人

灰暗,茫然,倦怠

如此陌生

想起那个黄昏

噩耗传来

她拖着行李箱下楼时

如往常一样

不时地与邻居家长里短

没有人看出来

她刚刚失去了母亲

没有人看出来

那个黑色的行李箱,装满了

一个孤儿黑色的哀恸

【黄芳,生于广西贵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歌散见于《人民文学》《十月》《诗刊》《上海文学》《青年文学》等刊物。出版诗集《风一直在吹》《仿佛疼痛》《听她说》。2010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十六届青春诗会。现居桂林。】

一片树叶抱住了自己(组诗)

余洁玉

松 香

在老家,母亲喜欢用松枝引火

蹿高的火苗,像一条舌头

舔舐结满黑灰的锅底

仿佛如此,日子才能从暗处

走到明亮的地方

有时,我会到屋后的松林里

帮她把枯掉的松枝

抱回家,堆在院子里

每到清风明月的晚上

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

那使我平静的气味

也使我惊慌

时间会带走它们

让一切都不再重来

树 叶

一片树叶的正面爱上了反面

它的粗糙

它的偏瘦的筋骨

一只蚂蚁在上面爬行的时候

一朵阳光悄悄绕过去

捂住它的眼睛

树影婆娑,时光缓慢

一片树叶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

翻过身抱住自己

就像同时抱着

自己的正面和反面

然后静静地等待飘落

绝不发出令人激动的声音

黄 昏

我一直想走进这样的黄昏——

如鳞的云片叠加,铺满半边天空

一只白色的巨鸟反复盘旋

翅膀掀起的风暴,让荒草倒伏

走在我前面的人突然回头

眼中燃烧着夕阳的灰烬

我需要与他注视很久

才能挣脱出来

在低垂的光线下踽踽独行

那是多年后的一个黄昏

也是大雪过后的第一个黄昏

水潭记事

绿色低地的中心

一块凹下去的水潭

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

我还是迎风而长的少年

在水潭边取水

或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

投入水中

听它闷吭一声之后

再无回响

才坐下来,确定周围无人

水里,也不会爬出水怪

突然扼住我的喉咙

直到十年之后

我望着水边的苇草——

它们越来越像我,谨小慎微地活着

【余洁玉,80后,广西贺州人。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草堂》《民族文学》《飞天》《广西文学》《汉诗》等刊物。出版诗集《云上的沼泽》。】

翅 膀(外二首)

林彩霞

走廊挂满着衣服,像我记忆里留存的

那双被雨水打落的燕子的翅膀。

天气阴湿,没有太阳

也没有一阵带来鱼群的大雨。

头顶的鹰是天空中唯一的温度,

它的翅膀成为一个符号,

烙印在解释自由的书页。

我试图与它为伍,

可扬起的手臂与蝴蝶骨在落下的时候,

我得到的,也只有叽叽喳喳的麻木。

这时,思绪快速倒退

跌落在那幅敦煌壁画之上,

落在没有翅膀的飞神旁。

我的悲观也开始坠落,

因为,我看见画中的每一笔

都是人类飞翔着的翅膀。

飞 天

当问天阁的那阵脚步声,

化为人们在电视机前的倒计时。

当指针指向九点整,

它腾飞的声音震醒了

一个横跨千年的梦。

从此,太空之中多了一个脚印。

那些古老的神话,从先人的口中传出

又落在书页之上。最终,它们变成了

一个个名字——

“嫦娥”“夸父”“神舟”

穿过几千年的光阴,

被送往离它们的诞生,最近的地方

成为最年轻的一个神话。

而这里面的故事情节,是浪漫

是这片黄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是他们如尘埃般的命运,

有了成为一颗颗星星的结尾。

向 下

为了学会飞翔,雪雁在小的时候

得从悬崖坠落,向下

用接近死亡的恐惧激发飞的潜能。

当我看到它们飞的姿态时,

突然明白自然的残酷

也算在得失之中。

就像奶奶的皱纹,

有一条以山的姿态横跨了她的脸。

每一年,当燕子重新飞落屋檐

成为标记。她都不言不语,更加苍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胸膛越来越趋向地面。

远远看去,姿态竟然像在蓄力起飞

可我想到了向下的事物

天上的雨、太阳、月光

她几十年前种的树的根、她养过的许多

死去的东西。

都深入地下。我想,那里肯定有一个

被人们忽视的天空。

植物的根系与很多东西,

都在那里安静飞行。

【林彩霞,广西防城港人,毕业于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作品见于《华声晨报》《广西民族报》《防城港日报》等报刊。曾获首届广西高校大学生创意写作大赛诗歌一等奖、相思湖诗歌奖三等奖。】

老灯塔记(外二首)

庞 白

与之相伴,久矣。夜色和浓雾中

它的光芒断断续续

起伏于粼粼波光里

像一个天天蹲在岩石上

垂钓的老者,身边却又没带鱼篓

又一年过去。秋雨来临之后

它仍站在礁石中间,漆黑泛黄的斑驳更加耀眼

涨潮时被泡浸的部分却已崩塌出一个门洞

洞中时有海水拍打,轻重不一

声音忽远忽近

自下至上,它的每一块砖

都有过印证风浪癫狂的荣耀

叠积起来的坚韧

是鬼魂也难以逾越的高度

最高,也无法挽留世事,如退潮

早晨,从窗口望去,它的屹立

低于海鸥的飞翔,高过远水的辽阔

一群游客,举着伞,在它身边时隐时现

昨夜铜质的光芒

清晨细雨中,却已然消失殆尽

西北郎面馆

宁春城六楼西北郎面馆里,北方的雪

很白,很冷,打着寒战

从我们嘴里,轻而易举吐出来

永远也落不到地面——别人的寒冷

许多这样的正午,我们聚在一起

谈论生死,爱,熟人和自己

无数次用木棍,捅向同一个无底洞

然后,一遍遍校正自己膝下的遗失

好像好多好男好女还在我们怀里

我们一次次亲吻他们,伤害他们

亲近他们,远离他们……硕大的泪水

去留不定又言不由衷,压缩着更浓的悲伤

在这吃饭的天上,宁静的眼神和宁静的声音

更加辽阔。相同的形容词和名词

却不再试图流进敞开的空间

时间不再是随意飘落的秋叶了,多么快捷

有人在远处歌唱,有人在拐角哭泣,有人擦肩而过

每次相聚,都能遇见无数诘问

而翻出的往事与别人的忧伤

又需多少时日,才能重新塞回保管箱

羊肉的味道满身都是,松动残剩的欲望

包含着的崩塌,引领我们游荡至此

这座庞大的宫殿,钟声阵阵

在南方,温柔地埋下我们兵荒马乱的前半生

车过榆中稞稞

塬上只剩下枯草和黄土堆积的山岩

守着这季节

三三两两的灌木似是而非

陪我们去甘南

天蓝,地阔,人小,心大

我一会就睡着了

醒来时看到上弦月在薄云中穿行

缥缈某种品格

这是途中的稞稞

车很快要过临夏长河县

【庞白,本名庞华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居广西北海。著有《唯有山川可以告诉》《慈航》《天边,世间的事》《水星街24号》等。】

舒 展(外二首)

黄权英

我相信,凌晨时分,人迹罕至的道路

一定在空寂中打开了自己

——你感觉的宽阔, 可能来自它自身的舒展

这舒展 ,这片刻的安宁,又似乎

让它的疲惫,袒露得更加一览无余

更多时候,它痉挛的神经

在碾压、轰鸣、烟尘以及刻板的秩序中

饱受消磨

又或可在别人的奔驰中获得幻觉

和慰藉

——把别人的奔驰当成自己的奔驰

把别人的远方当成自己的远方

但总需要舒展

像一条路那样,在宁静的夜色中

默默铺开自己,靠向灌木和野草

——如果铲掉厚厚的柏油

这些散漫的绿,会很快蹿上来

覆盖我们曾引以为傲的轨迹

羞 愧

每天丢一两袋垃圾

不曾想到,一个活得简单的人

会产生那么多垃圾

回看前半生,贡献和消耗,难以评说

诗之萤光,亮不过方寸

死后,肉身将化作一缕青烟、半抔白灰

浪费半方土地

大地上,腐叶朽骨,皆为养料

万物葳蕤,令我羞愧

音乐会

仿佛一切早有安排。在万物的交响中

我们也是一件件乐器,摆在相应的位置

名字叫神的指挥者,高高在上

他牵动隐形的提线

叮叮咚咚,各种音质的命运,满世界跳动

他有时挥舞的是秋风和利刃

各种血肉模糊的命运,随黄叶滚动

剪断提线是否可能?

除了屈从,又何以应对利刃和秋风?

月光下,有人变成哑巴,有人变成聋子

有人顺手摘下两片绿叶

吹出几串鸟鸣、几缕清风

【黄权英,供职于广西崇左市直机关单位,有诗歌在《星星》《广西文学》《红豆》等刊物发表。】

庙中即记(外一首)

徐季冬

蚂蚁穿州过府

就像孙悟空翻跟斗

还在如来手心

桂江在大地上行走

披星戴月,日夜不息

累了,趴在河岸稍事休息

父亲谈论这条河的口吻

再一次在春天的潮湿中发芽了

鱼停在水中

是地方的县令叫它这样做吗

孩子在凉亭踱步,踢球

对蚂蚁说你好

快乐去了几万里

春天的风啊,把大地上这些辛苦的生命吹拂

它又暖和又湿润

它是那么不知疲惫

它也是辛苦的,可是心态平和

它吹拂,以一个飞翔的姿势

加入我们中间

和我们一起度过这个

艰难的春天

而观音竹的叶子翻飞

匕首轻颤,刺向空气

低眉颔首,仿佛不能同意

台风天气

台风带来的雨,下了一天

需要操心的事那么多

它们都在雨里,我也一样

在雨中,成为被操心的一部分

被纷繁的雨冲刷

被台风吹乱,我的头发

我有时会想,这台风吹来的烦恼

也许是别人的烦恼

是别人竭力在生活上,工作中,人际里

抛却的,惊人的相似,惊人的生机勃勃

它们从未消失

只是借由台风,从这里

搬运到那里

【徐季冬,本名徐惠志,1984年1月生于广西桂平。自行车诗群成员。文字见于《诗歌月刊》《广西文学》《红豆》《中国诗歌》《广西现代诗选》《广西诗歌地理》等。绘画作品入选第二届中国插图艺术展、入围首届中国水彩静物展、iws国际水彩展等各级展览,并有获奖。】

缓慢的翅膀(外一首)

韦 佐

我终将落叶般回归故里

抵达杉木覆盖的山冈

与生前相处甚少的先人

从此成为永远的邻居

门面朝着群山和大海的方向

像三四月集结各路鸟鸣

再用阳光的铲子

在我潮湿的新屋上

种一棵枫树,或香樟

沐春风,栉冬雨

像挖掘天空,而努力生长

我终将长成一棵参天古树

根植大地,如深刻思想

纷飞落叶

就像盘桓人间的缓慢的翅膀

黑天鹅,或2222.2.22

那些冰川停落在地球的树枝上

仿佛日益单薄的翅膀

想象两百年后,某月某日

人类旅居太空时

会记下一页页航行日志——

2222.2.22,2222.2.22

2222.2.22,2222.2.22

…………

多么密集的飞翔

仿佛足以抵御强大的磁场

这满天的黑天鹅方阵

是在回顾和模仿

消失了两百年的两千种鸟鸣

【韦佐,壮族,广西河池市人。作品见于《人民日报》《广西文学》《诗歌月刊》《诗刊》《星星》《青年作家》《北方文学》等报刊。出版散文集、诗集、随笔集、长篇报告文学共五部。广西第五届签约作家,广西作家协会理事,防城港市作家协会主席。报社编辑、记者。】

鸟 儿

三个A

0

从出生开始

它就一直在飞

直到死去

才着地

1

被瞄准的鸟儿

不管射中与否

它都会死掉

2

愤怒的鸟儿

随时会成为

爱的自焚者

3

免受流弹的鸟儿

是自由文明的

一道试题

4

鸟儿跑到梦里

把我唤醒

5

消失的鸟儿

抑或去森林

与猛兽为伍

6

振动翅膀的鸟儿

只为挣脱

地心吸引力吗

7

蚂蚁就像是失散的鸟儿

爬行在地上的流浪歌手

8

鸟鸣如心跳

它用速度

劈开我的身体

9

你以麻雀的方式活着

却突然有一天

变成一只乌鸦

10

伴随太阳升起

鸟儿也失去了

自己的黑夜

11

没完没了地下雨

躲在屋檐下的鸟儿

打起了瞌睡

12

楼下的电车

报警器响起

貌似鸟儿的叫声

13

大地深处的鸟鸣

破茧成蝶

14

当鸟儿换了

新的器官

叫声很吓人

15

我抛起一枚落叶

它像鸟儿

飞走了

16

歌唱的孤独

像一只鸟儿

在天上飞

17

小区菜市场

热闹集市里

传来了女儿

在图画本里

没有完成的

鸟儿的叫声

【三个A,本名石才来,广西来宾市兴宾区人,70后诗人、作家,已出版诗集《魔术师》等多部。】

岜 阴(外三首)

韦 苇

岜阴是一座山,一座只有我知道名字的山

它卑微地站在我家院子外面

树木繁多,蝉鸣茂盛,每一朵野花都藏着故事

我曾在山坡上放羊,唱歌给羊听,直到

许多云朵变成了羊群,飘向远方

岜阴也是一座坟地,我的亲人就葬在那里

故 乡

他们祭祀鬼神,精通巫蛊,相信前世和来生

死亡因此变得渺小

他们种植玉米、水稻、青蒿,一生的命运比泥土坚硬

他们唱山歌,唱美好的生活

他们教我的古壮字,我至今未能写出

插 花

把花插进花瓶。一朵,两朵,三朵

我的男人只有冷酷的表情

当我插入最后一朵

窗外有松果落下

山鸟空旷的声音分开了阳光和空气

秘 密

露水栖息在花蕊中,那么甜美地酣睡

我的世界并不比它们宽广

它们活着,沉默如谜,已不能说出太多秘密

【韦苇,广西崇左市某中学教师。有作品发表于《星星·散文诗》《诗刊》《广西文学》等刊物。曾参加星星诗刊社举办的散文诗笔会。】

旧报纸(外二首)

琬 琦

旧报纸作证,我尚未出生

这个世界已经存在

在我扇动翅膀之前,大洋就掀起过海啸

火山喷发是白纸黑字的旧闻

战争。饥荒。人类登上月球也是

荣耀。泪水也是

发黄的故事,脆弱的纸张

有一部分被碎掉了,有一部分被珍藏

还有一部分,被人试图复原——

如果,我能拼凑出某一个时刻

乌鸦、蝙蝠,以及命中注定的召唤

那些血红的火烧云就能提前熄灭

就会有更多的花朵盛开

更多的亲人,光明正大地捧着冒尖的饭碗

坐在母亲的产房外

等待我的第一声啼哭。第一次大笑

我愿我的飞翔在旧报纸当中静静掠过

不惊动任何一个沉睡的旋涡

鸟 叫

黎明,半梦半醒之间

我听到一只鸟在叫。叫我起床

别忘了背上书包,带着未完成的作业

第二只鸟在叫。要给孩子准备早餐

第三只鸟叫起来时,我想起母亲的电话

已经是十年前了,父亲被北风击中

冷冻了一半身体。用另一半

挣扎着残余的岁月

第四只鸟、第五只鸟……

越来越多的鸟在叫

它们嘈嘈切切,仿佛在议论

我过于潦草的一生

仿佛是许多卸下重担的灵魂在叫

邀请我,尽快参与即将开始的

迎接朝阳的狂欢

苦 瓜

我以为,苦是它唯一的标签

皱着眉挂在枯黄的藤蔓上

等待摘取或者陨落,是它唯一的宿命

像故乡那些破旧的屋檐下

沉默地抽着旱烟的老人

一个接一个地没入黄昏

直到昨天,剖开一枚完全成熟的苦瓜

看到鲜红甜润的瓜瓤

我才恍然自己的无知:

我并不能知晓一枚苦瓜全部的苦

也不了解它紧捂于内心的甜

多好啊

尘世既有漫长的苦,也有浓缩的甜

来予以平衡

【琬琦,本名肖燕,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玉林市签约作家,广西作协“1+2”工程培养对象,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九届高研班学员。曾获《诗刊》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广西文学》“金嗓子”广西青年文学奖,曾在《作家》《小说界》《长江文艺》《诗刊》《天涯》等刊物上发表作品。】

慢,应该是种天赋(外二首)

牛依河

他们说,提竿的时候

我慢了。

在生活中,我也这样慢过很多次。

一定是我的问题,

我的笨拙与生俱来,

藏在身体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样的“慢”,让我放走过很多鱼,

水里游的,岸上走的,

心里想的。

有时候,一些比我慢一点的,

我故意动了动钓竿,以让他们有时间

理解我的好心。

黑夜从来没给谁让过路

空荡荡的深夜,

让字牌停止在路旁,

红绿灯交替闪烁,坚守原则。

我以为,自己一个健步,

便可以搅动脚下的一片黑夜。

飙车的少年从身边飞过,

把声噪提到极限,

这青春前路,

一定有迷茫与狂躁。

逆光的河流

如果对眼前的事物不满意,

我会虚构一个更好的,来填补内心的

缺憾。

此时便是如此。我站在高处,

望向河流,毫无波澜与声响,

并不令人满意的流逝,

像液态的柔软的梦,在逆光的视域里

变幻,极速丧失与重构。

被涤荡过的岸边礁石,

移动并不明显,以至

我以为它们不曾改变过,

像一个不变的初衷,一种苔藓,

静静的呼吸。

【牛依河,本名黄干。1980年生于广西大化,壮族。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一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广西作家协会“文学桂军”新锐作家。作品见于《民族文学》《作品》《诗刊》《星星》《诗潮》《诗歌月刊》《中国诗歌》《青年文学》《诗林》《作品》等刊,有诗入选多种诗歌选本。现居南宁。】

最后的莫西干人(外一首)

陈一默

向前,向前

——向前

最后的莫西干。用尽所有的气力

“人”已经被折断

族群没有踪迹

天空布满漆黑鸟。牛皮鼓和排箫

曾提醒这是消失的印第安

战斧砍在身体,利枪刺入头颅

铁蹄踏过。三个最后的莫西干人

他们头戴神鹰羽冠

在后裔这里复活

流浪在各地,街头或者是下跪

再也不会哀号,哭喊和长啸

天空曾下过血雨。乌鸦曾盘旋

艺术在这里,是三百年的灭寂

在西岛

海风腥沉

乘船的时候,售票老者说

“坐下,坐下”

但窗外,大海正在翻滚

我们又不能太过拘谨。深蓝的太平轮

正刮向岛屿之中的平房

把行李搬下。沿着海岸线

更多的东西在炸裂

在这里,我不能

让每一条鱼都有母亲

鲜美的螺贝,也必须屈服自己的口欲

台风经常掠过。救命的飞机

经常要把孕妇,送到尘世的中心

打鱼人出入风波

我们几番谈论西岛

【陈一默,80后,广西北流人,业余读、写、评。某刊“好诗鉴赏栏目”主持人,某大型诗歌网站评论频道副主编。现居东莞、北流两地。】

出行记(节选)

苦楝树

1

起飞前山峦

是小的,我们的女儿

把草木画老了,像深秋一样

瓜果笨重,果肉是黄昏

独自愁是第一盏华灯。

在妈妈的催促下,她坐在旅行箱上

说自己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

甚至是我的眼睛

我坚信这一点,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画的木偶,天空和城市是黑色的

现在我们也是黑色的,登机前

被一根无形的线提着。

2

一条叫故乡的河被我卷起装进空瓶子里

放出来后

她也厌倦了旅行

这是三万英尺高的哽咽

我专心用这条河

泡茶。

3

看见闪电。才想起

出门前鱼没喂

花没浇水

小女儿的帽子和布偶也没收

闪电驮着母亲

推开门半生已过

闷一口金樱子酒

她感叹风湿骨病居然好了很多

看见雨水,雨水准备的婚礼

十二个菜,四张长凳

我独自一个人参加

一只碗在梦中飞行,遗落筷子

总有人像我一样受怕

遗落的闪电驮着我

此刻,我敲打膝关节

咖啡不慎洒落,全是镇上的苦命女人。

4

机身颤抖,时代加速

我们不急

离开跑道终归回到跑道

我们先从不良情绪中抽离

每个人,只能独自上路

路过的山更幽,河流更翠

爱过的人不再爱

小时候会追着飞机跑

朝天上丢石子

为什么没有面包落下来

为什么没有面包落下来

为什么牛吃草时,从不抬头

看飞机轰隆

三十年后,我在飞机上

再也看不到

那个追着飞机跑的孩子

【苦楝树,本名谢福嘉,1981年生于广西横县,现居南宁。作品散见于各种期刊。】

圣彼得教堂广场上的克里斯(外一首)

欧式林

圣彼得教堂广场边上的两个男人

我,克里斯,坐在摇摇晃晃的长椅上

不时有风走过,翻动晾在椅背上的衣衫

没有家的克里斯,他跟我分享讨来的香烟

在神的注视里,我们藏起燃烧的烟头

看烟雾默默流出指缝,像是难言的语气

中国人,我们是没有名字的两条河流

他说,人世间的邂逅都源于命定

十几年了,命运把我交付给这张椅子

每天看街上走过行色匆匆的脸

相信我,他们活得不比一只蚊子

更有价值,将来的泥土要埋了

一切的梦想,和所有的意义

他皱起脸,神经质地眨着眼睛

我嗅到大麻、变味的咖啡

威士忌,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食物

在一塌糊涂的生活里留下气息

多年后我回忆起这个五月的清晨

安静,冷冽,像淡然的心

克里斯,无可救药的人,活着他的虚幻

与他的真实:黑夜即白昼

开始是结束,生便是死

那会儿是拂晓,天空穿着半透明的睡衣

风里有些许怨恨,些许绝望

一丝期待或者是愤怒

还有朝霞,散发淡淡的光

填满伦敦的天空,也像是一种修饰

点缀捉襟见肘的生活

在伦敦现代艺术馆

这不同的世界,这痉挛的线条!

这洞穿世界的黑点像是雨水

把沉默滴落在枝叶

石头的阵列组合出政治情节

骸骨已然冷却,让你想起了什么?

活在这样的世界,会不会选择颜色

而不是语言?

要呈现虚幻的影子,它隐隐约约

走在没有尽头的路途,行将消失

要描述想象之外的想象,叶子,花瓣

果实,所有活到极致时坠落的生命

还有深绿色的马蹄莲,与它微弱的心跳

还有天空下的荒草,延伸在孤独的视野

还有云,匆匆走过,奔向某个目的地

池塘,石头屋子,河畔边上的树木

朦胧的流动暗示明澈的心境

阴影与光亮保持对峙的态势

当然这是我,一个观画者的想象

当然我想说的是必须发掘生

与死的暗喻,必须体察世情

擅长虚构,以必要的角度调整人生的折叠

我要说的是生活不在这里,不在那里

不在别的地方

仿佛我是画里的人,看风在池塘里

吹起柔软的涟漪

黄昏不可思议的光晕抚摸水面

我看见画里的大海,水在升腾

某一天将变成淹没我们的波浪

有人走过雪山的荒径,牧人总是不在

屋子像敞开的心扉

我看见岩石叠起层线,记录它经历的淤泥时代

风光在一张脸上展开

归来的船儿载满迷蒙的忧伤

拂晓的降临带来一个星期一

这是我和萍水相逢的人

谈起的幻境、缅怀与沧海桑田

趁着一杯热咖啡激发的思绪

在画廊的休息室里

【欧式林,生于广西容县,诗人、企业家、环球旅行者。出版诗集《事故现场》《跟我说说耶路撒冷》。作为双语写作者与译者,创作与翻译的作品被收入多个国家的主流诗歌汇编。《英伦诗草》是诗人旅居英国期间的作品。】

想起雪花纷飞时节(外一首)

陈振波

时间应该是冬天

在悬空的云朵之下

草原足够辽阔,映衬身后的白桦林

其间,我们聊起时光的消逝

人生际遇种种

可惜是那样,而不是这样

我在记忆的旋风中不断坠落

像一片无关紧要的雪花

历经前途未卜的飞翔

掉入沙土

我时常会想起你

恰巧因为一次手术

止痛、麻醉,我在病床上看见幻境

那时,我们都喜欢看鹰,在天空张开巨翅

你那么年轻,身世不明

而还没有人告诉我,你在北方的雪景中

有多美

你也没有

相晤一夜

我推开你房间的门

你转过略感惊惶的脸

向我招手

我握住你

交谈一夜

在天亮以前

披上斗笠

蒙面离开

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来过

没有人知道我们

谈了些什么

如果有人问起

昨夜的行踪

我会说

月色皎洁

稻禾抽穗

我像一只北极燕鸥

飞了很远

很远很远

【陈振波,1987年生,广西北流人。2013年毕业于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文学硕士。现为广西中华文化学院教师。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研究。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星星》《作品》《广西文学》等刊。】

冬 至(外二首)

晨 田

这个黑夜漫长,最长

据说。太阳直照

寒冷的日子即将到来。我感受

并无异常。只是冬天的一天

天气阴霾,如昨天,前天

冷。但是作为一个节日

传统。下班后,我买了汤圆

煮猪肚鸡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火锅

我独自喝了一杯白酒

如阳气回升

我身体里的太阳,终于燃烧

燃烧不完的黑暗

那个大窟窿

直到现在,这么黑了

还是不能把我吞没

郊外的鸟

周末。在郊外的农家乐

我们在果园中烧烤,喝酒,打牌

一个孩子抬头时

看见一只鸟飞过蓝天下。他喊出来

看啊,那是一只鸟!

我们都抬起头,看了一眼

一只鸟,飞在高高的天空中

一只鸟飞得太高了,就没有人能看清楚

它是一只什么鸟,一个高高的

飞翔的影子,仿佛悬挂

在我们头顶之上

蓝天一望无际。我们只看了一眼

一只鸟在天空中飞翔

它并不妨碍我们

汤 圆

提到汤圆,便想起童年

想起山村的玉米地,糯玉米的样子

只种几块石头地里,一年

生产一百来斤,唯一的用途

就是为了过年,制作汤圆

我记得漫长的流程,晒干的糯玉米

提前三四天,泡在水里一夜

吸足水分,一个个饱满、圆润

石磨的年龄大于爷爷

一个人在上磨口倒进糯米,和水

另一个人转动,反复的

洁白的米浆,装满布袋吊起来

滴干水分。我参与这项劳动

在大年初一清晨,捏出一个一个汤圆

和姐姐弟弟比赛,谁捏得又圆又大

我们不爱在炉灶里生火

烟火会把人呛得流泪像新年的花脸猫

我们爱吃不同的馅味,吃到幸运的

钱币。好的兆头和更好的

未来。当我从超市的冰柜中

选择两包汤圆,宁波的,武汉的

大黄米的,黑米的,三全的

还是思念的?糯玉米不再成为原材料

花生馅和芝麻馅任意挑选

嘴巴中粗糙的软糯变成稠滑精致

我的味蕾被这个轻而易得的世界惯坏

我的怀念进入流水线上装订美妙

包装在一个模糊的乡愁盒子中

【晨田,1984年生,广西都安人,现居南宁。自行车诗社成员。】

博物馆读碑(外二首)

李道芝

碑是青石质

深埋地下七百年

大元大明大清

一个王朝又一个王朝从碑身经过

相安无事

尽管像古树立足深根,仍不免凿毁

逐字逐句磨光它的孤独与完整

如同硬生生剔除存活了几百年的龟甲上的字

将生命撕成碎片

被锉掉的铭文早已不明所在

拓片也是残品

收藏原石的博物馆虽然富丽堂皇

但不起眼的屋脊上始终缺了道口子

无风的片刻

站在金山,没再往前移动

前边是龙潭,再前边是银山

而它们始终挡住视线

于是乎假想“一样的,一样的”

山顶草木环绕,塑料瓶散落其间

裹头巾的老太太提着袋子翻越栏杆

她灵活地回到自己地盘

在杂树丛生中时隐时现

石块陡峭如履平地

处境堪忧,仍然露出滑稽相

人群中唯一忽视风景的清癯老人

多么像大自然的神来之笔

一处风景

游客在地上拔草。让人满心狐疑

走近看,一匹矮马,跟六七岁孩子差不多高

从铁栅栏伸出头,嚼青草

它埋头吃草的样子,离我又近了许多

孩子们抚摸它额头上的鬃毛

并取笑

马在吃圈栏外的草

旁边灰黑色羽毛的动物,驼背得很

只剩嶙峋本身。一顶毒蘑菇,破草棚

除了不像自己,别的什么都像

它继续走,古典而矜持,像晚年的陶渊明,杜甫

对生活不屑一顾

依次横穿过孩子们的视线

【李道芝,1991年出生,广西作家协会会员,现工作于广西田阳。有少量诗歌发表在《星星》《诗刊》《中国校园文学》《广西文学》《滇池》等刊。职业为建筑师。】

观 窗(外一首)

夕 夏

小镇衰败,我在小小的窗口攀援

方形的空间只有一座倾斜的山峰

目光依次是树林、田野、瓦房……

黑褐色的旧楼拆除后,只有一排民房

停在光亮中。这时,清晨太阳的光

集中在一块烧水的炉子,铝制的茶壶冒气

当它抬开,阳光集中在燃烧的火焰

你能看到,火焰中走出的柴灰

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你能辨认

这模糊的瞬间,生活在火炭中滚烫

也能感知刹那的芳华,定格在院中木椅

你所见事物微小,旷野荒芜

窗外秋色金黄,屋顶白鸽飞去远方

你祈祷人们安分地收藏狭窄的爱意

——生活的挽歌如同大海宽阔

德阳公园

这里草丛寂静烦琐,夜猫移动哀歌

声带破裂,声音嘶哑

它在金色的河滩摩擦鹅卵石

它向月光交换今晚的曲调

星空和大地相邻的树尖,仿佛悬空的事物

倾注着暴雨,浪漫从来不乏无声的流水

冬日边缘,一座城市镜中模糊

一些草木正经历死亡重生的转换

白鹭远去,黑夜永固

山峦缀满星辰,像聚拢蓝色光芒的风铃

万物听见风轻微吹动春天的声音

公园还在沉睡,营地有人露营

他们在废弃的草场跳舞,啤酒花生

烧烤熏制的肉味吸引水中游鱼

黎明已经来临,废弃工厂站立空旷郊区

五时二十六分,第一辆出站的绿皮火车

它拉动昨晚落日钻出深邃山洞

巨大光晕里,我们听见大地低沉的回音

【夕夏,广西北流人,现居德阳、北流两地。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草堂》《广西文学》等刊物。】

日 常(外一首)

吕 斐

只有黄昏时,你才能回到家中

和我一样,认真地沏一壶茶

膝前也放一本书,也许就是随便

翻翻,任纸张在空气中发出

思想的碰撞。但这忙碌的一天

不可能有思想产生,也不可能有

失散的爱情。多余的琐事

像包袱像恐惧,永远感觉忙碌

永远孤单无比

也许再过一会儿

你还能看到昨晚的星星

能感到气流越过山峰将此地变冷

当四周沉寂下来,夜色注入身体

坐在家具拥挤的房间

犹如坐于乱石布满的峡谷

南方小巷

一条小巷跟胡同不太一样

它一定得是弯的

必须得有几个岔路口

有几个下班的保安晃荡在里面

其他的

理发店、包子铺、米粉店、小摊贩……

已看惯人世变化

在他们脸上搞不清对错

偶尔有几个美女

穿着超短裙走过去

带着浓烈的香气。夜晚的

小巷子很干净,很和谐

我走在里面从不担心

会走入一条死胡同。

【吕斐,桂林某高校教师,曾出版诗集《凝固的碎片》。】

车厢坦白局(外一首)

罗 添

列车窗外的雨像未知名处斜射而来的箭矢

上天也许都在明示这一份偏心

那些被涂成羽甘蓝绿的信封不请自来

才是此时最急促的警告。当速度

超越了视线,我们依次看到了身后的

天空、树丛、建筑、祖母……

他们像一只白鹭从绿油油的稻田里

低伏而出,欣喜让载物失去了声音

没有黄昏,也没有岸芷汀兰

自我的灯光也有暗淡过他身的时候

陷入怀疑。还有什么值得留念,来不及

向窗外的自己伸手,更遑论教于他

写信弹琴作画。一个人修心置身处地

学会爱人,慈悲以及真诚

想起多年前,那顶荒废生锈的渔夫帽

已经多次打开电台向我袒露秘密

索取外物的梗概始终得不到真心

而我只顾着蓝泽的天空,诡谲的海风

与众生拍手对碰。没有一处湖泊

会永远枯竭,或者永远踌躇得意

抽身而出的车厢是我献给模糊的

谢礼,它拌着咖喱,匀速,索然无味

鸟鸣训术录

谁会愿意放弃一些无用性时间

认真去听一会虫潮和鸟叫声呢

也许它并不动听,也许还会伴随着

行人走动的踢踏声,桌椅挪动的尖锐

洒水车与灰尘与日俱增的频度、暗角

在这闹市,人世间的杂音足够多了

压抑的天空足够明亮了。此刻

在梦境追寻安静是可以理解的

诡谲的气氛与心情足够稀缺

或许戴上耳机也是自欺欺人的手段

沉缅于一次性后的回味

想从那些暴躁的音域里窃取秘密

灰色让人着迷。一个午后

所有出色的鸟鸣将进入我的训术录

想象它们拌嘴、求爱、愤怒、忧虑

录成一曲激昂中带平静的伊丽莎白

唱给谁听呢?亲爱的友人

你那无处落脚的申诉啊

听懂的人无能为力 听不懂的窃窃自喜

而我也并无纯粹的秘密供还于你

我亲爱而又决绝的友人啊

他身罪恶加之于我,只希冀下次还能听见你

你那听一次就让人滥情的技艺

【罗添,2000年出生于广西贺州。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中国校园文学》《青春》《中国青年作家报》《延河》等报刊,曾参加2021年第十四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第五届广西花山诗会等。】

归 来(外一首)

诗 雨

这便是归来

月亮依然明亮

而你的模样已超出了我的记忆

我还记得你最初的样子

放荡不羁,带着别人无法容忍的傲慢

当你的父亲用桑枝抽打你时

你从不躲闪,用沉默抵抗一切

我依然记得

我们曾在瘦弱的田埂上赤足奔跑

在远眺中做着白色的梦

唱希望之歌,也唱颓废之歌

现在,你受伤的手臂悬挂于脖子之下

在众人的催促和醉酒中

卡在混乱的词语里摇摇晃晃

稻草人

戴红帽,穿白衣

从僵硬的腿到生动的手

充满动荡和不安

鸟群在它的晃动中

来了又走,它们留下的叫声里

隐藏着谁也说不出的意义

粮食还用着最初的名字

而路过的人在河水的涌动中

变得模糊不清

她应该是孤独的

她张开双臂的样子

像是迫切需要人紧紧地拥抱

【诗雨,本名杨美英,重庆合川人,现居广西贺州。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民族文学》《广西文学》《星星》等刊物。出版诗集《流经铺门的无名河》。】

海边即景(外一首)

高 力

一群飞鸟发出冬天的叫喊,

它们带着众人的目光穿过黄昏。

所有的东西都指向空间,

闯开的世界,多么宽广。

湛蓝色海面,像一座平静的房顶。

忧伤容易被带走,

被大海推向记忆之门,向前,向前

回到岸边。

几只渔船相互拥挤着,停在光影里

好像最后的风暴已被捣碎,

一只生锈的锚紧紧抓住岸边,

成了此刻我内心唯一的重量。

逃 离

阳光低垂着,它无法穿越这座城市

落到每一个人的脸上。

工厂和高楼在这里生长。

人们挖着城市,

在制造暴力的语言和现场。

我迅速离开,

在一片树林中停下来。

然后继续走出汽车,长时间漫步之后

坐到一块石头上,感受它的重量和温度,

——它能让时间发出光亮,

它是生活的断流器。

当一切的喧嚣和躁动过后,

我们重新属于大地。

天空逐渐暗了下来,

我再也看不清什么。

只有一片湖水,像一扇半开的窗户,

面对着天空

闪动着微弱的亮光。

【高力,1987年生于广西浦北,现供职于广西钦州市政协办公室。2006年开始文学创作,曾主编《守望》诗刊,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诗选刊》《散文诗》《广西文学》等刊,有诗作入选《群岛2008年度诗年卷》《后80诗人备忘录》《中国80后诗全集》等文学选本。】

泪鱼从南流水湄来(外一首)

谢夷珊

每年暮春,泪鱼从南流水湄来,

成群结队奔赴大海。

我听到它们呜哇呜哇哭,

像褪掉青春容颜走下河滩的阿妈,

什么时候开始忧伤?

在这产卵之季,又有人捕鱼了。

南流江里肥美的泪鱼,

一串串泪珠像泛滥的江水。

我没能阻止那些捕鱼者,

唯有诀别,抵达遥远的北部湾岸。

闰十月十:坠落红雨

不要问这片枫林谷,坠落红雨,

不要问何以出现红的缘由。

傍晚许多人遁入枫林谷,

雨兀自下着,一缕雾飘进林间小屋。

红色的雨下在红色的枫林,

而我们在白色的世界里观望。

我曾带一个红衣女孩去远行,

她的叛逆,犹如一场湿润的雨。

溅落在红色年代,往昔的灯盏里,

其实我本该提早向她诀别。

【谢夷珊,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人民文学》《青年文学》《民族文学》《星星》《扬子江》等发表诗歌若干。获林白文学奖、和谐文学奖和诗探索·第五届、第六届中国诗歌发现奖提名奖及《人民文学》《星星》《飞天》诗歌征文奖等。2021年广西年度诗人。与朋友主持漆诗歌沙龙并策划“漆·彩”诗歌月度奖、年度奖活动,有诗作被译成英、法、俄及东南亚等国文字。】

风一直在吹(外一首)

吉小吉

风一直在吹

月光的合金

河流上的事情

如彗星划过夜空

子弹穿过苹果

致命的飞翔

把世界分成两半

月光与篝火

寻找一种谈论方式

城墙下的夜游者

并未远去的背影

触摸历史

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

我也有一个梦想:

头顶的星空

万物花开

我们必须爱这残缺的世界

长塘村

大伦圩在东

高岭格在西

大樟在北

平山坡在南

一条河叫凌江,是罗江的一段

隔河对岸是甘村

这些地方的中心

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长塘村

后来,我到了县城、省城

还到了外省的省城

我发现,无论我到哪里

长塘村,依然是中心

不仅是全县的中心,还是全省的中心

不仅是中国的中心,还是世界的中心

【吉小吉,本名吉广海,笔名虫儿,70后,广西北流市人。先后毕业于广西师范学院(今南宁师范大学)中文系、南京大学文学院,200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广西漆诗歌沙龙核心成员,与朋友一起主编《漆》诗歌民刊。】

山 行(外一首)

张云方

据说它们曾是岛屿,饮过

亿万年的波涛。大海死去之后

它们隆起,矗立为新的高度

有的把自己交给了白云

现在,它们是业已完成造型的石头

可供反复想象的形体

有时汹涌为兽阵,势不可挡

有时遗世独立,婉约如宋词

一茬茬草木,在那里值守

构成了一座座山存在的意义

一路穿梭,峰峦叠嶂

幻觉般的雨林绵延起伏

迂回间,岔路、弯道

上山下山,命运的轮子

似乎摆脱不了逼仄的坡度

站在某个山垭眺望

悬崖陡立,空谷如深渊

升腾的雾气裹着一团团谜语

恍惚间,路在前方消失

像是,来到了世界的边缘

而群山脚下,谷地如奇迹

被鸟鸣赞美的时间,水瓜花开着

野芭蕉结出沉沉果实

翠竹掩映的屋舍,溪流边生长的甘蔗林

微风中闪烁的壮民的脸

都深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梦里

秋天的白瓜架子

它穿过寒露凝结的夜晚

叶片低垂,霜果空悬

它让人看见了时间

那被秘密书写的空寂

但它的忧伤没有记忆。微风中

它残缺的绿、无望的花朵

仍优美如问候。秋日融融,万物无声

现在它是蝴蝶的游乐场,也是蜂鸟的粮仓

【张云方,壮族,广西扶绥人。闲时写诗,偶有发表。】

小寒或脉枝蕨

潘正伟

回到那个遥远的遥远的时代

所有的脉枝蕨

还活着

作为植食性恐龙的主要食物

养活过恐龙

不知道见证多少生死

多少生灵

灭绝

更多的细节完全石化

神灵封印它

在无穷的时间中脉络分明

不断求证

更多的可能性

跃然纸上

解说员交代背景、名称、时代、产地

我谛听

植物被压缩的

哀号

历经无数个风捶的夜晚

和起伏的日子

感化我

现在脉枝蕨化石挂在墙上

从飞翔的死亡中

永恒存活

此刻

我走过这孤独的世上

单单站着

像它的同类,生动,无言

【潘正伟,1993年10月生,广西东兰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南宁。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广西文学》《南方文学》等刊物。有作品入选《2020天天诗历》《青年诗歌年鉴(2017年卷)》《2015—2016中国新诗年鉴》《中国首部90后诗选》等多个选本。】

盘 旋(外一首)

羽微微

异乡人在梳理羽毛

再长一年便可以往南飞了

衔上一粒种子

丢到土里长成大树

巢就筑在月亮的下面

井水最能洗净身上的尘土

而悲伤最能接近故乡

在天空的盘旋和滑行

这应也是飞翔的重要意义

三月初

三月初。天亮了

美好的事物,仍然不知道自己美好

小雨下个不停。檐角下的蜘蛛网

沾上了细水珠

小鸟飞去,随它飞去,白云飞去

随它飞去

小野花,带回家

此时此地很好。

三月刚刚开始,湖上就现了水纹

小男孩,两手放在兜里

有一颗小石子,他刚刚扔了出去

【羽微微,本名余春红。出生于广东茂名,现居广西梧州。曾获人民文学奖和《诗选刊》先锋诗人奖。出版诗集《约等于蓝》及《深蓝》。】

看见白鹭飞过心中的倒影

程乙伦

白鹭飞过湖面,倒影的玻璃窗下

看到自由和高的痕迹碰撞,落下去的想法

有些潮湿,又俯冲

像天气钻出来的沉闷,被挡在窗外

室内温度刚好,没有看到附加的电器

在激烈的工作中,反复确认输入法

压力在昨夜下雨。很多人看到路面的文件

坑坑洼洼,路过的汽车好心提醒

稳住方向盘(心神),语言把弹簧的力量掌握

像飞起的白鹭,迎向湖中争取的成分

划过一道白,看见的

是山中出来的一只雀,被认可

【程乙伦,本名程仁煌,广西梧州人。作品散见于《星星》《散文诗世界》《青春》等。】

内心美好的人(外一首)

吕小春秋

把土翻一翻,晒一晒

种上青菜、萝卜、芫荽、紫薯

豌豆苗一路绿着

丝瓜藤蹿上篱竹

南瓜花苞就要撑破

她又往杯里添了一次水

内心的蔚蓝

一点一点,漾开……

忏悔录

亏欠父亲,在他生前

我未能更多更好地陪伴

亏欠母亲,十月怀胎

那苦楚我回报不及一二

亏欠兄嫂,他们代替我

把母亲照顾得妥妥

把父亲坟前之草,一遍遍铲除干净

亏欠姐姐,十年了

我未能帮助她脱离贫穷

小我三岁的妹妹

我亏欠她一个更美更好的形象

其余亲人,我亏欠她们

肯定不止暖心的话语

答应朋友,围炉夜话

至今欠他们一壶江山美酒

亏欠路边穷人,我曾无视他们的眼神

吝啬掏出口袋里两枚硬币

亏欠白天,无数的白天

曾被我过成黑夜

亏欠黑夜和头顶的星辰

我常忘记它们的存在和提醒

亏欠春天,又一个春天过去

我忘了留下几瓣花影

亏欠大好河山

至今我踏足未半

亏欠一张白纸

它来自森林的气息使我深深羞愧

亏欠画在纸上的人

我曾深爱过他,至终欠他一场欢爱

亏欠爱慕我的一双眼睛

我将永久欠他一树花开

亏欠天空,这面比海还大的镜子

我欠它一张笑脸和更加澈净的眼睛

亏欠大地和大地上劳作的人们

他们为我供应活命的粮和果蔬

而我为他们所做,并不比一只蜂鸟更多

【吕小春秋,本名吕宁丽,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西南作家班学员、贵港市人民政府文学创作扶持对象。诗作见于《诗刊》《青年文学》《民族文学》《广西文学》《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绿风》《诗潮》《汉诗》等刊物;入选多种选本。】

晨,海边(外一首)

明素盘

大海的蓝从渔村一直延伸至天空

滩涂很长,脚印踩着的风声

划出一道弧线。天色灰蒙

我记得晨曦的马尾松,和她风中散乱的发

当一个人走向大海时,该有多么孤独

似某种承诺被波涛抚慰

仿佛海的女儿又回归海里

不再流浪,静静的

我记得我大声呼喊,空寂中

声音在同一个地方,与她的踪影

同时抵达,苏醒,如鹰般

飞翔……

大海:日出

我有黎明的蓝,也有黑夜的蓝

开始时,把它作为一种暗喻

像被点燃的焰,在更远的地方

摆出开花的姿态,睡莲般躺着

像某个夜晚,我独自一人

在岸边,敲打礁石的钹

拔出夜的刺

看乌云在头顶翻动白浪

等待鸥鸟衔来火种

面对大海,我陶醉于凹凸间的涟漪

温暖,如醒着的云

穿过最初的宁静

无论我对它喊出什么

它都保持矜持

保持沉默

【明素盘,有诗作发表于《诗刊》《青年作家》《诗潮》《草堂》《知音》等,并入选多个诗歌选本,著有个人诗集《玫瑰集》《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

地铁按时关闭

铂 斯

是秋天的夜了

风变得沉甸甸的

过不了几个月

我们又可以

互道

新年快乐

但是此刻,暴躁的炎热

浮在

肌肤的表面久久

不肯散去

我们穿越了三个

地铁口

大门紧锁的

你笃信

地铁没有关闭

我咽下每一个

新的问题

南方的公交站

静止的少女

地铁没有

按时关闭

【铂斯,1986年生于贺州。出版诗集《沙丁鱼跳罐头》。现居南宁。自行车诗社成员。】

雨水锁链

斯 如

雨水锁链,阳光晃眼

六月有什么话说

草木有什么话说

认命的儿女,低头走过天地人间

云朵想哭的样子

罗汉松苍翠欲滴的样子

让蝉的叫声受了风寒

雨水锁链,用嘴唇封了江山

这密密麻麻的,铁青的锁链

摇晃着赶路的风雨

淋透了瑶乡洗净了骨头。他们像

一滴一滴失散多年的兄弟

在南方的云端抱头痛哭

在闪电的鞭打下寂寞入土

【斯如,本名李志元,生于重庆。现为南宁师范大学教授。】

寒雨中的飞鸟

大 朵

1

它飞过我的车顶

那是寒冬腊月的一个早晨

我驾车在高速路上

往南,奔赴工作岗位

它往北,去它想去的去处

那时天幕低垂寒雨淅淅

这只黑色的鸟羽毛一定湿透了

它逆风飞翔

我的高速反衬它的慢

在车里,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还开着暖气

它在细雨中寒风刺骨

还要逆风飞翔

它小小的身躯到底有多少热量

支撑着飞抵目的地

它起得那么早

或许还没有进食

辘辘饥肠

如何能抵御这刀割一样的朔风?

2

它飞过我的车顶

却飞进了我心里

它拍打翅膀的样子是那样执着

它究竟有怎么样要紧的事

为什么不找一棵树避避雨歇歇脚?

为什么要冒死而行?

“为什么”盘旋于我的脑际——

它是尽责的丈夫

急回远方看望巢穴中生病妻子?

它是慈母

惦念嗷嗷待哺的孩子?

它是刚失恋的孤芳

赌气诀别?

它是伤病员

努力飞行可还是落伍?

3

我加速赶路

必须准时到岗

它奋力飞行

心中也有时间点吗?

我宁愿相信

它胸中有个小小的发动机

我宁愿相信

它浑身裹着熊熊燃烧的火

或许这样的飞翔

对一只鸟来说再平常不过

而我——

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已预设好的人

面对低沉的天空

这样的体恤会不会枉费徒劳?

【大朵,本名罗勋,壮族,生于20世纪60年代,广西忻城县人,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文学硕士。已出版诗集《等待鹊桥》《怀念狐》《痛苦之门》《床尾的兰花》。曾获第四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

浮 沉

胡 游

在海边游泳

总能看到奇异的景象

有的人只有一个脑袋

有的人只有一个臀部

有的女人只有两只乳房

有的男人只有健硕的胸肌

有的人失去衣服

有的人失去伴侣

有的人失去了这个世界

在他们的浮浮沉沉中

有如鬼魂附体

【胡游,湖南湘潭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京市第二期“青春文学人才”签约作家。作品《来自戒毒所的一封家书》获2016年度湖南省大学生禁毒微电影一等奖。在2018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文学、歌曲创作征集活动评选中获二等奖(诗歌组)。作品刊发于《人民文学》《诗刊》《作家》《扬子江诗刊》《作品》等。】

散聚:奋不顾身地嫣然一笑

高 瞻

曾经绿兮衣兮登堂且入室

曾经把酒言欢仍不尽如人意

曾经上险峰下幽谷驻足云端啊

曾经世事难料曾经出万死不顾

一生之计曾经游离尘世

为五斗米而作牛马走

如今万物散又聚

可否纵一苇以航之

让这一身骨骼奋不顾身地

踏遍山河从此不遑论魏晋

让花朵隐约让非常之功

静待非常之人让月亮

潜入缤纷的人世悄然

低首寄天下以嫣然

一笑恍若热泪满地

【高瞻,当过兵,立过功,获过奖,出有诗集。广西作家协会理事,贵港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贵港市文联《荷塘月》杂志副主编。现居贵港。】

大熊星座

卢悦宁

为了宽慰自己

我在空中虚构了一种

实际上早已存在的

大型熊科食肉动物

它在北纬四十度以北

与地上的同类遥遥相对

所有的草木

都受到比我更深的禁锢

所有的动物

都比我自由

而它们在天上的对应物

又远比它们自由

足以成为所有神话的原型

我也想拥有这样抽象的身躯

在所有白天和黑夜里疯长

拖拽着一些人的寄托和愿望

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我还想在无穷无尽中辨认出自己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实命不同”

*出自《诗经·国风·召南·小星》。

【卢悦宁,文学硕士,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曾获第八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出版有诗集《小经验》。入选广西作家协会“文学桂军”新锐作家扶持计划项目。】

穿过花山(节选)

黄 鹏

花山没有说话

岩壁上的画面

把光阴推到久远

把历史,拉到眼前

奔流不息的明江

载来神圣的拜谒

也载走震撼的情感

一群鱼来回穿梭

摇头摆尾

与流水同行

对岸的村庄

有孩童爬在树上

欢叫着,好像在摘取

某个历史的惠赠

江面上,没有

古代的独木舟

只有现实的风

轻轻吹

岩壁上

还摆放着那面铜鼓

仪式结束了

鼓声还在回荡

春夏秋冬

到花山的人

把铜鼓声声

收入胸腔

对岸有一只狗

在凝望。它不知道

如何能到画面里

与同类交流

做古今对话

河流穿过家乡的炊烟

蛇行而去

时光是一幅山水画

倒映在河水里

河流打开家家户户的呼吸

在四季的流转中

依次出现花鸟虫鱼

依次出现黄青红绿

河流洗去民居的容颜

牛羊用蹄印,重叠山村的日子

风用舞蹈,感动荒野

抒发生活的情趣

雨用瞳孔,阅读历史

收藏光影的奥秘

鸟,杜鹃或者喜鹊

以水声,清亮生命的意义

河流穿过家乡的炊烟

百转千回

走进光阴的记忆

【黄鹏,壮族,广西宁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壮族作家创作促进会会长,广西散文学会副会长,广西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已出版诗集四部、散文集三部。获过一些奖项。现在广西壮族自治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工作。】

如同月光

飞 飞

月光望向一棵吊兰

角度偏执,不总是那么唯美

小家伙在夜里能有什么想法

它爪子悬在半空,腰上还系着挂绳

埋到安吉拉根部。草

最好可以燃烧,但不要烧根

保证明年月季开了

花瓣和腐叶一样丰满

月光总是试图拉开天台的门

说一些真心话

靠扔出植物,和如水的过往

打发手中闲散纸牌

月光从来不进卧室

推开窗户,阴影被拦在身后

瀑布幽静,耳钉拔出来

稍稍带点粗暴,在那时

路灯会长久地俯向我

【飞飞,现居柳州,诗歌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中国诗歌》《广西文学》《边疆文学》等刊物。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麻雀诗群成员。】

飘 摇

雅 北

某天,我们唱了“蓝星花”的歌

砍伐后的灌木林,堆着街道清理来的杂物

刚长深的景色

移动到镇子。旧时俗称的纹理

带来我们在雨季

搜寻的蜜蜂味。但我们的父亲

在谷仓里躺着,日渐变冷的气候

你伤心一个老人离去,他摸着一棵树走

就一头倒向鼹鼠搭建的巢穴

药铺的小伙计抓起几只蝉

从屋顶穿过了蒲公英

我不得不从腥涩的空气

等待恐惧降临,看玫瑰花瓣和伞状物

飘摇在空气的皂角里

【雅北,本名陈亚北,广西麻雀诗群成员,现居柳州。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广西文学》等多家刊物。】

解 构

卢鑫婕

橙子被剥掉半边皮

从手中解脱

在暮色的掩饰下

仿照落日沉入水中

我们站在远处山头

再次环顾这座新的星球

山脉迟疑生长

河水低过岸边苔原

山和海洋从亿万年前的

褶皱中开始联结

新的世界,植物继续枯荣

并路过我们

在光被折叠的一瞬间

河中太阳也许在倒立,也许在爬升

我们即将消失在暮色前

你提议,去尝尝橙色河水

和未曾所知的甜

【卢鑫婕,90后,柳州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获第二届中国公安诗歌新锐诗人奖。诗歌散见于《诗刊》《诗选刊》《作品》《广西文学》等刊物。】

踩影子

周统宽

小时候

每次挨他打

我都会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他时不时转身吓我

其实我并不是想偷袭他

我只是想偷偷地踩他的影子解恨

现在

他连影子都不见了

我感觉他有一双无影腿

从大山背后

踹痛我的心窝

【周统宽,壮族,1966年生于广西融安,现居柳州。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枯水期的鱼》。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诗潮》《广西文学》《中国铁路文艺》《红豆》《南方文学》《三月三》等。有诗入选《2019年中国诗歌精选》《2019中国诗歌年选》《中国先锋诗歌年鉴·2017卷》《中国先锋诗歌地图·广西卷》《文学桂军二十年诗歌精选》等。】

灰 白

何里利

看样子,它对我的辉煌饶有兴趣

而我的痛苦和屈辱,它打算一分不取。

天空灰白,这是个不公平的早晨。

风越吹越斜,树皮开始皲裂。

留下来过冬的水鸟只在湖中心打转

既不游来此岸,亦不游向彼岸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早晨。

我为此裹足不前,深陷于此地。

寒风堆积,开始对冬天进行修葺

首当其冲的是那秘密过多的古宅

它在风雪中有了动静。

树上蜷缩的鸟儿抖动翅膀

准备飞离,离开这是非之地。

恰恰是我的到来,让这个早晨

增加了不确定的因素——

我没有认出来任何一个人

他们也把我当成一名陌生的来访者。

【何里利,玉林作家协会会员,漆诗歌沙龙成员,广西北流市人。曾在《红豆》《广西文学》《长江诗刊》《诗歌月刊》《中国汉诗》等各级刊物发表小说和诗歌若干。】

刘家三姐

杨 合

唐朝的下枧河畔

大姐二姐已经出嫁

刘家三姐

撑起竹筏

在水波间欢唱

延绵的画面

美得白云躲闪

美得山花害羞

美得整个朝代都在抿笑

刘三姐,把抒情山歌

放入下枧河

流到天涯

一千多年来的故事

在石壁上和书卷里

美如彩霞

三姐,三姐,刘家三姐

是唐朝的一首歌谣

是东方的一段神话

在那个满面尘垢的年代

她的心中

始终盛开鲜花

【杨合,70后,广西巴马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现任职于河池日报社,主任编辑。】

卖气球的奶奶

小瓶子

她就像一个个移动的乐园

停在很多孩童面前,贩卖着疗愈童年的愿望

她的双手,变成乐园的门把

手里的愿望,并不属于她自己

也没有我需要的

只有孩童才会害怕她松开手

属于他的那个乐园就要流浪

她身上穿的和我一样

旧旧的裙子,都过于宽松

我以为她受了很多委屈

可是,她白色的头发

就像彩色的气球和天空相碰

而受了很多委屈的人

总是黑色

【小瓶子,本名劳明萍。1997年生,广西钦州人。有作品发表于《广西文学》《海外文摘》等刊物。现居桂林全州。】

城中村

何 燕

只有站在阳台上看

车来车往

生活好像才能热闹一些

对面一栋低矮的楼

瓷砖都还没有贴

已经被租出去了

真正属于这里的人

多数已经逃离

不属于这里的人

住了很多年也没有搬出去

车轮疾驰而过的声音

穿过道路两旁稀疏的树

直抵耳膜

玻璃窗有时也会轻轻颤动

在城中村,很少听到虫鸣

他们习惯昏黄的路灯照进窗户

习惯在睡梦里

被车流声轻轻抬起,又轻轻地放下

【何燕,壮族,1995年生,广西崇左人,现在某高校任教。】

老 屋

陈贵根

老屋,看似要强

已经像被毁容了一般

朝北的一面已经坍塌

朝南的一面凭几只蜘蛛帮忙撑着

黄泥砖、黑瓦片、杉木楼板

曾经多么的明亮

父亲用旱烟,母亲用柴火

四时喂养

老屋时常被呛得泪水直流

父亲比老屋老得快

母亲也坚决要老在那

从老屋走出来的人

有的就近筑了高楼

登高望远,老屋处于死角

那些走得远的,回老家

心里挂记着老屋

总要去看看

拍几张照留存

儿子每次都要从门缝往里瞧

不知他看到的

是在里面踟蹰的奶奶

还是那个地上爬着的童年

老屋在苟延残喘

倒下时会不会有一声吱呀

只有风知道

【陈贵根,诗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草堂》《星星》《广西文学》《四川文学》《环球人文地理》《南方文学》《红豆》等刊物,入选《中国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获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节精美诗歌奖。现供职于桂林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

在枫桥的下午

邓学云

稀疏的游客和落叶

兜在太阳金色网里的护城河

轻轻挣扎弹跳,波光粼粼

风吹过的天空,有云朵

从记忆的山口飘过。不远处

隐身于枫叶燃烧中的寒山寺

与人世间始终保持着

不远不近不明不暗的距离

困倦的船在垂落的柳丝间小睡

千年前的月光锈在水底

在诗人泊舟处,我极力

将自己推入当年境

冰凉的霜用月色涂敷万物

夜半骤然敲响的钟声仿佛一块

巨石,扔进一个不眠人的脑海里

忧愁与孤寂无限扩散,雾一般

弥漫在苍茫大地,让船上的人

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抬头时,一只鸟从头顶飞过

仿佛一句散失句

在下午温暖寂静的阳光里

没有一个游人

能知晓它的出处

【邓学云,男,1964年10月生,广西作家协会会员。诗歌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草堂》《诗歌报》《诗潮》《广西文学》等刊物。】

记 娘

李涵碧

小时候

体弱多病

父母听一位算命先生的话

让我拜村口一块大石头为记娘

我对着这块石头娘啊娘啊

喊了好几年

现在我回老家

路过那块石头

有风吹到旁边林子里

仿佛总听到是那块石头发出

儿啊儿啊的呼喊

【李涵碧,笔名海碧,广西灵川人。有诗歌作品发表于《中国散文》《广西文学》《广西日报》《南国诗报》《南方文学》等刊物。】

与龙山路制作胆机的师傅交谈

寂 地

夏天的最后一个夜

抵达岭南这座城市的龙山路

独居的老师傅

沏茶递烟按遥控器

胆机电子管散发橘黄色的光

醇美的声音把雨声拒绝在玻璃窗外

他布满皱纹的脸,像极了疲倦的老马

犀利的眼神

洞彻我这个夜里所有飘摇不定

肖邦巴赫莫扎特

左耳沐浴右耳

仿佛冻土、森林、阳光在树枝的缝隙中穿梭

在一首歌的间歇

我们谈到疫情、收入、米价、倒闭的店铺、落马的官员

谈到这里每一位来客的音乐喜好

肖邦升C小调忽然被隔壁的吵架声盖过

他像呵护孩子般抚摸一张西德银圈唱片

突然说,“我十九岁那年,在漠河爱上过一个女孩”

他说完,我们沉默着

时间像过了一生般漫长

【寂地,本名倪东荣,1976年12月生于广西苍梧县。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曾任接力出版社及北京多家平面媒体编辑,现居梧州。】

自由的事物都在外面

文 青

逆光中,我凝视窗帘

防盗网一格一格地架设在上面

“没有一格能让我飞出去。”

我叹了口气

“为什么只有防盗网的影子?”

“鸟呢?树呢?花呢?”

昨天看到窗外榕树的枝叶

都快与楼顶齐高了

“啾啾,啾啾,啾啾。”

一只鸟在枝叶间点头蹦跳

他们都飞到了哪里?

榕树旁边木棉花

也飞到了哪里

我曾用它赞美过英雄

我能确定的是

外面一定有

无尽的绿在飞翔

无尽的花在飞红

无尽的事物

心意相通,互相串门

互相扶持在地球上低飞

【文青,70后,广东湛江人,现定居于广西北海。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著有散文集《情诗图案》、诗集《空日子》。】

牧 野

黄秉战

在牧区。更远的地方

也许有大漠如海

生起蓝蓝的月

我自私,只关心草原

这一天,黎明从帐篷醒来

一片草场野花明媚

弹布尔装满云朵和旋律

需要弹拨长音的地方

应该有骏马奔驰

它们忽远忽近,踩着弦音

在牧民的脸庞,季风掠过

一片被啃食过的秋草

再次返青,牧歌里

无垠的事物,跟着夏天返回家园

【黄秉战,笔名占点。壮族,广西巴马县人,系相思湖作家群成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某图书出版机构编辑、记者。曾在《红豆》《西部散文选刊》《南国博览》《三月三》《中国国门时报》《文化参考报》《佛山文艺》《北京科技报》《新世纪诗典》等发表诗歌、散文、随笔、通讯等多篇(首),有作品入选多本选集。现居南宁。】

大海的死活

高作苦

死去的大海还活着,活着的

大海又死去,像圆满的月亮

又渐渐残缺,那些破碎的浪花

比镜中的事物更美,更能经受折磨

一个人凄凉的一生,要托付给

一望无垠的海平面,是用翻涌

来提炼日常的倦意,还是用海啸

来耗尽远方的蔚蓝

在海边,做一个低调的人

不知魏晋,无问西东。也可以

尝试做一朵没心没肺的浪花

离开暖流,到东海岸去

【高作苦,1984年开始习诗,曾用笔名高作余,《南方诗人》主编。玉林市签约文艺人才。诗文见于《十月》《作品》《滇池》《飞天》《延河》《解放军文艺》《诗刊》等,获首届“浪漫海岸杯”国际华文爱情诗赛一等奖。鲁迅文学院第四届西南班学员,曾参加第十六届国际诗人笔会。】

不再去想河山的温凉

陈 琦

二月里的一天,在人民东路

我送一个烂醉如泥的朋友回家

暮色四合,一辆洒水车

唱着一首不知道名字的儿歌

与我相向驶过

没有什么比与一辆洒水车相遇

更让人烦恼的事情了

但今天不同,我的朋友

已将我的副驾室吐得肮脏不堪

一路上他哭着,骂着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撕心裂肺地将这个世界骂了个遍

但我对此早已熟视无睹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

我行走的脚步,慢了下来

不再为河山的温凉喟然叹息

在燥热的夜晚,不再血脉偾张。

我优雅,知性,笃定

在所有人面前彬彬有礼

不再言及心底里的迷惘和辛酸

像今夜,与一辆车,又与一辆车

与很多很多的车擦肩而过

车流缓慢的时候

不时响起愤怒的喇叭声

我只是默默地把着方向盘

沿着白漆划定的车道

缓缓向前

【陈琦,1969年出生,广西北流市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1991年起在《人民文学》《诗刊》《汉诗》《星星》《绿风》《诗歌月刊》《诗选刊》《百花园》《广西文学》等发表小说、诗歌、文学评论,与人结集出版《南方抒情诗》《漆五人诗选》等诗集。有作品入选《2006年度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白皮书》《中国年度最佳诗歌》等。】

背斗笠的女人

韦孟驰

晨雾还没散去

她就出门

像一只野兽

全黑的周身

经过石屋

她身后背斗笠

她有一儿一女

一个爱喝酒的丈夫

她早出晚归

去山里劳动

后来我听说她跳河了

穿着红衣服

村里的人打火把

沿河边找她

她像一只离火而去的萤火虫

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韦孟驰,壮族,1981年生,河池市大化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在《诗刊》《诗歌月刊》《民族文学》《广西文学》《三月三》《红豆》《南方文学》发表作品若干。】

一个山里人走在山里

千里烟波

带一座山去拜访另一座山

他翻过了最高那个山坳

从石头内部取出时间

分发给那些不认识的植物

那被命运牵着行走的人

停在了一棵松树下

他把月亮当作药棉

更紧地捂着伤口

山谷里,唯一开花的栀子

在湿润的夜晚

对着星星呼出香气

他的拇指和食指进化成两条鱼

其他的手指,提前老去

一根又一根杂草接受凋零和死亡

月亮在山头之间

飞来飞去

他被迫在空旷里,发着光亮

理解一个远去的人,如何

唱着山歌

如何把疼痛全部按回石头

【千里烟波,本名罗永胜,80后诗人,现居广西柳州。】

九洲江*(外一首)

丘文桥

曾歌颂过九洲江装不下的爱

我一定是格外执着于此

入迷地思索过,以交际的方式

用九个沙洲堆积的固执

赞扬一条被誉为母亲河的江

试图掩饰眼睛里的燃烧

飞翔带动的信仰

全在九洲江弯弯曲曲的历史沧桑里

六川之首

用她的壮阔温润地抚摸

流水过滤着浮尘,无私而轻盈

穿城而过

“九洲江,涯滴母亲河……”

八十多万客家人爱用方言亲密呼唤

脸上浮动的温柔闪着光芒

游子啊去了又回——

流水荡漾又看似波澜不惊

一条江流淌的爱如母亲的手

抚过我的固执和想念

米马河

处处是水,又不只是水

来自一条自北向南流的江

只是附属在南流江的一条支流

能读出什么心思来

那么多年过去了

米马河随着其他江水一起入海

甚至多数人只记得以这条河命名的美食餐厅

而不记得暗香浮动

河边的口味

沉默不是米马河的表情

请河边的树,请不知名的植物,请只是路过的河水

用生长的方向,采集河边的所有细节

告诉江边沿岸的子民,勤奋而纯朴的我的乡亲

家乡的气味

*广西境内的陆川因六河汇聚而得名,九洲江、米马河为其中的两河。

【丘文桥,广西文艺评论协会、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大花房》《静谧的风景》,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年度选本和中学语文教辅教材。现居广西南宁。】

秋 梦

举 子

在红水河边

我俯身

顺着岩石抚摸

大地的经脉

温暖。有些柔软

在故乡

努力找寻的过往

是一剂中药

夜晚

惊醒之后

嘴巴甘苦

我惊讶于

故乡的亲人

列队一一走过的身影

让时空

取消了界限

【举子,本名曾德举,有作品在《广西文学》《诗潮》《红豆》等刊物发表,有诗入选《诗参考》《青年诗歌年鉴》《2020中国诗歌精选》等选本。现居柳州。】

太 阳

唐秋玲

雪白的沙滩上,

布满零星的脚步,

苍茫的大海,

我的朋友,

我们一起玩耍。

黄昏到来时,

我得回家了。

他恳求我留下些什么来陪伴他,

关于我的。

我在沙滩上,

画了一个火红的太阳,

别无其他。

欢跳着的大海,

连同着我一起带走。

随着那一只只小纸船,

涌向蓝色的远方,

驶入了一夜梦喃中。

【唐秋玲,2006年出生,百色市田林县初级中学三年级学生。】

橱窗外面在下雨

唐丽妮

平面的橱窗

熊,兔子,或是扁嘴的鸭

一堆平面的兽

一起看雨,表情统一

谁挤了谁?

谁拥抱了谁?

谁悄悄想起一个刚刚离去的朋友?

一个人走在雨里

另一个人在下大雨

橱窗里,没有雨

几只玩具把自己掉进了

同一口井

又重新爬起

【唐丽妮,广西岑溪人,居柳州,供职于柳州某老国企,作品发表于《山花》《北京文学》《中国诗歌》《广西文学》《红豆》等刊物,曾出版文集《那年花事》一书。】

独荷流韵

牙韩彰

那风来了吗

荷塘深处时光因走失而迷离

看荷叶低伏荷花摇曳

我总是忽略了

三千里荷塘展开的美色

唯独钟情

一朵荷花的娉娉婷婷

静立湖边月色里

此刻 缺失了圆润饱满

残留的叶片

画出茫然若失的深秋

万水千山一旦走入心田

便无可替代

想象夜晚的所有萤火

都在为你闪烁

偶尔的轻微叹息

划开沉沉的荷塘夜色

穿透浓密星光

汹涌而来

【牙韩彰,壮族,广西凤山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广西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出版散文集《屈指家山》,合著出版长篇小说《夕照苍茫》。有散文、诗歌作品在《人民日报》《新华文摘》《民族文学》《诗刊》《星星》《广西文学》《红豆》等发表。】

诗 人

寒 云

他挠头,扭腰,磨臀;

他点火,吸烟,被烟呛着,咳嗽;

他写不出一句诗,嫌灯太亮夜太黑。

他想赞美,文字却是黑的,像日本料理;

他想骂娘,键盘却卡死,蹦出一团乱码。

有时,他被灵感活活掐死;

有时,他靠出卖灵魂活着。

【寒云,本名石肖永,瑶族,70后,广西都安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民族文学》《扬子江诗刊》《东京文学·大观》《广西文学》等发表诗歌百余首。现居广西河池。】

身体里的石头

施 毅

二舅年轻时,开垦过许多土地

砍过很多树枝、藤蔓

也在田地里,拣过很多石头

自从医院诊断痛风回来后

那些被他丢掉的石头,似乎

进入了身体里

生活的小村

抬头,是山石

低头,是琐事的石头

有大的、小的、尖的、圆的、扁的

这岁月累积的石头呀

时常磕得他喊疼

——这使得我想起

上山扫墓时,踩落石块

滚动的声音……

不久前,听闻他已离去

最后时光

他变成了石头

时常拄着拐杖,望着大山

不再喊疼

【施毅,85后,广西崇左江州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广西文学》等刊物。】

黑 鸟

韦 斌

夜里有鸟叫

他从梦中醒来

从见过的一百种鸟中

猜测这只声哑的鸟

羽毛涂满了黑色

姑且就叫它黑鸟

一只他从未见过的鸟

他想象黑鸟之前盲目地飞行

碰触到了树丫

才失措地停靠在这茫茫的夜里

它不断鸣叫

仿佛强调此刻

身体之外是黑色的是失重的

这只孤独的黑鸟

放弃了飞翔的意图

在黑夜里的一切行为都是虚无的

他拒绝再次入梦

黑鸟在它的内心深处

召唤另一只黑鸟

【韦斌,钦州人,交通警察,步入第三个虎年本命年,热爱诗歌,热爱生活。】

世 事

李 忠

他们非要我写一条河

这条河的名字叫桂江

早上,我的车子驶过桂江大桥

晨光水雾,缥缈云烟

打开车窗,沐浴在

习习凉风中,我瞬间清醒:

当你被一份狂热或所谓的使命感

消耗,你就要能够面对和承担

激情过后带来的一切后果

而此刻,我眼中看到的只是

朝阳借出胭脂色,波平如砥小舟轻

傍晚,我的车子穿过南洲大桥

微风簇浪,山映斜阳

“星星、河流、故事和旗帜

都被江面的风卷走了

只留下生活本身。”

波光倒浸云山晚,江天一色无纤尘

我没听到桂江的歌唱

我只看到江水,被落日染成一片金黄

在桂江河畔,我走着,并思索着

他们催着我写一写我的桂江

他们是谁?他们是

我血管里的那一道道河流

【李忠,出生于1969年7月,广西平乐人。文字散见于《诗刊》《诗歌报月刊》《散文诗》《广西文学》《南方文学》《小说月刊》等报刊,有作品被收录入《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当代诗库》《生命淡如水》等三十多部诗文选本,出版有诗集及小说散文集、摄影集等。】

麻 雀

唐老骨

总是羡慕天上的鹰

自由辽阔高远地飞

但抬头时看到的往往是一群麻雀

从电线杆跳跃到墙头

从墙头跳落到土地上

叽叽喳喳只为了几粒稻谷

惊恐之余不过腾空冲上天井

麻雀毕竟也是拍打翅膀飞过的啊

正如那些

蹲在屋檐下的沉重肉身

【唐老骨,本名唐凤艳,80后,广西全州人,桂林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广西文学》《南方文学》《江门文艺》等。】

流沙画

李会鑫

流沙画倒立过来,画中的山慢慢倒塌

满天繁星落下,大地重新开荒

一粒沙子覆盖另一粒沙子

一粒沙子被另一粒沙子覆盖

几分钟后,另一座山层次分明

不同颜色停顿,分割震旦纪和白垩纪

我观看了一场历史的沦陷和堆砌

替一粒沙子感到沉重

它咬紧牙关,佝偻身子

背起旧版图上的四十亿年

【李会鑫,广西梧州人,作品见于《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散文诗世界》《广西文学》《三月三》等。】

砍 树

茉了了

砍一棵树,

似乎没有什么。

但那是在夜里

凌晨的小镇

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可以写

但那是一家三口人砍一棵树

一棵长在家门口的绿化树

新年的第三天

是在没有路灯的夜晚

砍的树比家里的女儿要年长

用锯子,用电锯,用镰刀,用砍刀

一半一半的,

再用绳子绑住树

扯呀拉啊

断断续续的断裂发出咔嚓声

迸发于一棵树的扑倒。

把一棵树分为五块

夜拖着它走

于是世界上少了一棵树

【茉了了,00后,广西崇左人。大学在读。有诗歌发表于《广西文学》 等刊物。】

地 名

黄钰晴

有的地名,是多一眼也看不得的

它像某双眼睛

安静,却锐利地逼视

我的沉默

我的卑怯,无力和慌乱

和大部分异乡人雷同地迷茫

唯一确定的是

我不是在去见你的路上

所以那个地名

如同马奶在我的眼里打转

晚点的车,漫长的等待,闷热的候车室

发酵着的葡萄

那些人间疾苦,从此与我无关

【黄钰晴,壮族,1995年出生。现就职于广西崇左。作品见于《中国校园文学》《诗歌月刊》等。】

杨智东

常常,因为一束花

有人合上本已张开的翅膀

停留下来。

鸢尾花并没有与众不同。画它的那个人

却患上了失忆症。

一些美好,并没有遗失

他从容,起步、调色、思索、落笔

好似并没有完全掌握

在光和色以及夜晚的宁静中

有一颗不安的心跳入画坊

让他,迅速地完成素描。

半只烟头掉落地面,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局

窗外,鸢尾花已然盛开

【杨智东,广西来宾市象州县人,1997年开始写作。】

白头岭上吹南风

马 路

春节过后,绿色又添了新装

白头岭上有白霜

满山荔枝树正等待开花

高于竹木的岩石站在传说里

云雾一到

它就过上神仙的日子

白头岭在老家的南方

父亲在白头岭上安息

从南方吹来的风是新南风

新南风比北风暖,比西风柔

比东风更有人性

【马路,本名李中华,广西北流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北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作品》《广西文学》《四川诗歌》等发表诗歌。】

大容山的灯

湖南锈才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

朱山坡在大容山讲课时

会场的灯也一闪一闪的

一闪,是顺溜的白话

又一闪,是结结巴巴的普通话

像天上的星星,明一阵,灭一阵

贴着夜空出来,我怀疑,

每一盏闪烁的星星后面

都有一个人在手摇发电机。

【湖南锈才,本名曾昶,诗歌发于《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北京文学》等。著有散文集《寂寞小河》,诗集《月光,穷人的利息》。第16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代表。广西玉林市签约作家。】

一只飞翔的蚂蚁

李然厚

蚂蚁一般使用动词

使用动词咬、拖、驮

或者摔、翻、滚

在黑暗逼近的暮晚

也不习惯使用动词走、跳、跑

在三月,在危崖边

我看见一只蚂蚁

使用动词打开和起飞

比蜻蜓轻盈

比蝴蝶优雅

跨越湍急的涧水

身体在阳光里放射光彩

一只飞翔的蚂蚁

在春天,在急流之上

是一个名词

【李然厚,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玉林市玉州区文联主席,《鬱州文艺》主编。习作散见于《星星》《广西文学》《芒种》《延河》《扬子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红豆》等,入选多个选本,多次获奖。】

流星飞入大海淬炼成不死的珊瑚(外一首)

梁 洪

总是想 飞向上 向上飞

在最高端处 亮成一颗星座

光芒万丈 永不坠落

无奈 余烬已尽 无力回天

化成流星一颗

下坠 下坠 比上升时还快一百倍地 急速下坠

那就下坠吧 把下坠当成另一种飞翔

反向的飞翔 飞入大海 飞入辽阔

在深蓝里 淬炼 冷却 死心塌地地 成为珊瑚一朵

然后 生生不息地 沉默

或是 像死了一样地 活着

雨 打在挡板上

雨 打在挡板上

发出 现代的声响

摇滚 电子音 重金属

古典的芭蕉叶 远在山里

寂寞地 念着经

像一个 打坐的法师 以梵音

等候 一个上山砍柴的人

或者 一个汉唐时代诗人

雨 打到挡板上

发出 现代的声响

摇滚 电子音 重金属

我想

那雨水里

是不是 也含有 金属了

【梁洪,壮族,1964年7月出生于广西壮族自治区西林县八达镇,1987年7月毕业于广西民族学院中文系。著有诗集《一个饺子的距离》。现居南宁或西林。】

云雾避难所

许 敏

许多走投无路的云雾,最终

都来到乐业天坑,在这个

云雾界公认的避难所,重获新生。

它们后续的生命虽然短暂,

却也书写了某种永恒的光辉。

我来的时候,江河的涛声,大海的涛声,

一路相随,

我听得最清晰的,却是禅音,

若断开了与它的连接,

很难想象我还有什么栖息之地。

或许,仰望

让很多人获得了星辰。而在乐业天坑,

这样的因为陷落而被当作避难的场所,

未必就没有修行,未必不是某种信仰的高地,

未必不是生命的最高的殿堂。

【许敏,壮族,60后。20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广西作家协会分员。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作品发表在《人民文学》(副刊)《民族文学》《江南》《诗神》《诗歌月刊》《山西文学》《广西文学》《黄河》《广州文艺》《攀枝花》《黄河文学》等。出版有诗集《凝重与飞动》、中短篇小说集《玻璃的味道》、长篇散文集《旧时光》。】

小 寒

许桂林

在转角的黄昏

寒潮划分了人间。冷了

一点,更冷了一点

我提了提

滑落的披风

望着逐渐加深的夜,失神

——如果词语能够奔走

它们大概会去往

四千公里外更冷的夜晚

【许桂林,壮族,1990年12月生,广西贵港人。29岁开始写作,作品发表于《星星》《广西文学》等刊物。曾获得2020年度广西优秀原创文学作品扶持。现居桂林。】

傍 晚

农 麦

我沿着小径走向田野

这是暮春的傍晚,时光加快了它的脚步

一片低垂的云霞,把它的容颜消解在小河的光波里

有风吹来,轻抚节节拔高的禾苗

一群麻雀欢呼着飞过了田野上空

它们天天看守并期待一株稻穗的成长

不远处,池塘静默无语

一只泥鳅卑微地活了多年,它时常忍不住钻出水面

吐出一串带有泥腥气的水泡,把苦闷吹向虚无

而暗淡的夜色落下,时间如网罩住大地

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像这命运之河里的一条小鱼

游行在弯弯曲曲的人生里,注定被这变幻的时光吞没

【农麦,壮族,本名农少福,广西田林县人,曾在各级报纸杂志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上百篇(首),系第十二期广西青年文学讲习班高研班学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

一只逃跑的鱼

桐 雨

圣堂湖,蓝天和大地

糅合的色彩

碧绿如秋风的眼波

树木抖落叶子

突兀在湖水里

长成鱼刺的模样

一只鱼

咬住金色的光线逃离

在莲花山上

笃笃笃地敲着暮钟

【桐雨,仫佬族,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在《民族文学》《儿童文学》《福建文学》《广西文学》《山东文学》《诗选刊》《厦门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有作品收录入《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仫佬族卷》《广西诗歌地理》《人间有大爱》等多种书籍。】

陶 片

陈大佐

我只是一把泥土

后来遇见了水

再后来,有人

用火

在我身上梳理灵魂

穿上了名利的衣裳

就算死得破碎支离

也回不到

原来的样子

【陈大佐,1977年生于广西南丹,广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我的今生只是后世的一件衣裳》《一个人的村庄》《我在今生里走走停停》。】

笑是一种多么动听的声音

黄巍平

只需回回头,一声笑便可引出

更多的笑

在石头碎开前

是低调和隐忍,在维持住一些天真

那些被忽略的花季

一直难以自圆其说

春天中,一些意外的受惊

让鼠类挣脱束缚从地洞爬出

学会弯腰和伪装

更多的笑声,在一场雨后

仿佛是枝头湿漉漉的语言

积攒了一生的欢乐

让一个人

卸下身体之外不可卸下的一切

独自走向地老天荒

【黄巍平,钦州市作家协会会员。2017年开始习诗,有诗作入选多种诗歌年选、选本,收入中国诗歌网中国好诗。作品发表于《红豆》《鸭绿江》《大家》等。两次获省级征文奖。著有诗集《水域》。】

晚 饭(外一首)

陆江波

归整好工具,九点半过了

我大汗淋漓地喝下半锅稀饭

窗外,依然月色空蒙

好像有几匹白色的小云驹

从工装裤最大的那个破洞

钻进我疲惫的身体撒野

而昨晚留在店里过夜的风

早就不见了她娉娉婷婷的踪影

估计又溜到后山的那考河边

找月亮散步去了

哎呀呀!忘关煤气啦

锅里,还躺着五六个

废弃轮胎种大的红薯呢

习 惯

我已习惯一个人三更半夜迢迢千里

把淘来的二手车当面包

搬回租来的窝囤积居奇

我已习惯一年到头见不到隔壁城市谋生的儿子

经常对着晚霞与他手机壳里传回的空旷忙音谈理想聊人生

我已习惯早上戴着口罩出门

防疫防尘顺便也防一下对门总是满脸堆笑的老陈

我已习惯这个点斜靠床头

用拇指反复删改茶杯里浮出的几行浅薄诗文

闭眼睡觉前,我已习惯从瞳孔深处飞扬的火焰与灰烬

揉出似痛非痛的泪珠

融化白天所有的脚印和喘息

【陆江波,汽车服务行业从业者。偶有习作在地市级报刊及网络文学平台发表。】

原乡的河流

韦汉权

我沿着他们给的脚印,照旧,从那条

大家一直走下去的山路

一些植物的叶子在晃动,一些草间的动物

仍在低矮的地方警觉地逡巡。是啊

如果你还小

就可以追随着阳光或山脉的影子

放胆去读天空和飞鸟的字典

让过晚风,让过匆匆赶路的人们

其中有年轻的小伙,回过头说:

“喂,谁家的小孩,那边是平原和大海!”

两个初长成人的姑娘,一前一后

我爱前面的那个,也爱后面的那个

我们最后会在移民区新修的大道边停歇一下

找一张石凳,坐一下。那条从原乡流来的小河

也浅浅,也弯弯,也清澈见底

你难以忘怀的大叶榕

张开着伞冠,把树荫投下

接着也投下纷纷落叶,它站立的姿势

完全像故乡村口的那棵

故乡村口的那棵大叶榕树啊

在我们全村搬迁到新区的那天早晨

已轰然倒下

【韦汉权,壮族,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曾于《民族文学》《诗刊》等多种期刊发表诗文,曾获年度广西壮族诗人奖等。现为广西大化县民族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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