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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文化仪式性表达与社会功能剖析
——以辽宁长海妈祖文化为例

2022-08-18路晓彤董皓平

关键词:海神妈祖民俗文化

王 辉 路晓彤 董皓平

(辽宁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 辽宁大连 116029)

文化为国家“根魂”所在,人类缘于海洋,海洋文化凝聚了国家文明的精粹。对于海洋文化的概念内涵,学者多有界定,如曲金良指出海洋文化是人类依附海洋发展而产生的相关精神、行为、社会与物质的文明化生活内涵,其本质为人类与海洋的创造产物(1)曲金良:《海洋文化与社会》,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8-27页。;葛剑雄认为海洋文化是人类与海洋产生联系所形成的生产生活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习惯、规范、意识、思想、理论和信仰(2)葛剑雄:《海洋与上海》,《国家航海》2012年第1期。;张开城认为海洋文化为人海互动的联系产物,包括人类文化中具备涉海性的部分(3)张开城:《论海洋文化与海洋文化产业》,见国家海洋局直隶机关党委办公室编:《中国海洋文化论文选编》,北京:海洋出版社,2008年,第29-30页。;徐杰舜指出海洋文化囊括人类社会活动中因海洋影响所生成的精神财富总和,涉及思想道德、民族精神、科学教育与文化美学等各个方面(4)徐杰舜:《海洋文化理论构架简论》,《浙江社会科学》1997年第4期。。由此可见,即使学者们对于海洋文化的概念界定各有偏重,就某一方面却达成共识,即“人”“海”作为构成海洋文化的主体与客体要素,两者的长期互动与统一生成了海洋文化。海洋民俗是构成海洋文化的重点内容,蕴涵着深层的海洋文化符码。海洋民俗文化是指人海互动中生成的敬畏海洋与利用海洋的意识观念、思维方式、风俗习惯与行为准则,具备海洋性、群众性与精神性特征。(5)周琳琳:《论海南海洋文化的民俗表征及基本特征》,《文化学刊》2018年第4期。海洋性的生产生活习俗、信仰习俗及节庆习俗,是海洋文化的重要体现。本文基于民俗文化视角对海洋文化分类,构建其仪式性表达机制,验证分析辽宁长海妈祖文化在机制影响下的差异特征,并对此过程中产生的社会功能进行剖析,传承并发扬海洋文化精神。

一、基于民俗文化视角的海洋文化分类

基于微观民俗文化视角,以海洋文化内涵为分类维度将其分为渔事文化、海洋信仰文化与海洋节庆文化(见表1)。民俗根植于人类生产生活,涉海渔民在造船、捕捞生产作业与衣食住行中体现特定的渔事文化,并衍生出多种形式的民俗产物,如渔家劳动号子、渔家秧歌、渔家舞蹈等;在长期涉海的地理条件下,反复的海洋活动使海神的推崇信仰应运而生,渔家多数选择妈祖与龙王作为海洋主神进行供奉,其他神灵如仙姑、观音菩萨、财神等在不同沿海地区同被选择。仪式为承载文化的载体,是信仰重要的社会行为表现形式。对海神信仰的供奉传承主要以祭祀仪式实现,生成具有地域海洋特色的渔村祭海仪式文化;仪式随历史的演进填补新的内容、融合新的内涵、改造新的形式,呈现出纷繁多姿的节日庆典活动。开渔节、海洋文化节等节庆仪式的开展是对海洋传统文化的传承创新,且对当地文化产业的发展具有重要推动作用。不同维度的文化范畴主属物质、精神与社会行为三个层面,彼此却相互影响,呈融合表征态势,衍生出相应的仪式产物。物质层面蕴含特定渔事文化,在长期生产生活中衍生出劳动号子、渔家秧歌等别具一格的渔家歌舞,是物质向精神的代表延伸;出于对海神信仰的充分表达,应用仪式载体进行“祭海”情感的维护与认定,是精神向社会行为的衍生与演化;节日是集物质、精神与社会行为三个层面于一体的综合性文明产物,(6)吴宗友、曹荣:《论节日的文化功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以节日仪式拓宽海洋文化传播的广度与深度,强化社会群体对既有文明的物质基础、价值精神观念和社会行为规范的认同与维护。

表1 基于民俗文化视角的海洋文化分类

二、集体记忆塑造的海洋文化仪式性表达

习俗成为人们区别“自我”与“他者”、创建身份认同的象征符号,地域习俗文化需要集体记忆加以塑造。莫里斯·哈布瓦赫认为“集体记忆是特定社会群体成员间同享往事的过程及结果,社会交往与群体意识延续性提取该记忆是确保其顺利传承的必要条件”,其注重集体性的共同记忆建构,而不是个体记忆的浅易叠加。(7)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71-72页。同时他还认为,某一思想必须附着于具体的事件或个体上,方可成功塑成集体记忆。而某一个体或事件想要在集体记忆中盘踞一隅之地,就必须使自己与获得集体认同的思想或意义相连接。(8)黄晓晨:《文化记忆》,《国外理论动态》2006年第6期。这一概念强调记忆需要借助媒介载体,将个体与社会群体连接,并以此为中心在区域内部由中心向外辐射,将受其影响的其他个体相接,从而形成享有共同文化记忆的社会群体,最后将形成的集体性文化记忆予以传承。社会记忆以语文表述与物和身体表述两种形式呈现,而后者又分为物象、定期仪式活动、日常生活行为三方面。基于此,与当地海洋民俗文化相关的言语表达、物象传递、群体仪式活动与日常生活行为传递充当民俗集体记忆的媒介载体,助力于当地海洋文化的保留与传承。

(一)以言语表达传递的海洋文化集体记忆

言语表达包含文字及语言的表述,如民间传说、民俗传承人口述、地方志等。虽传递信息无法辨认虚实,但其显示的集体记忆中不易为人发觉、间接潜藏的“默示性”信息会使所强化的社会本相更加坚定,不易改变。(9)王明珂:《反思史学与史学反思:文本与表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95-117页。有关海洋地域民俗的民间传说与传承人口述材料正是以言语表述的形式向世人渗透该地海洋文化的起源与发展,传递出本地人身份认同的集体记忆象征符号。此外,地方志作为一种稳定的文类结构可以提高他人对“典范性”文化集体记忆的接受度,在其循着方志文类持续书写的过程中使得相关社会记忆也得以保留。

(二)以物象传递的海洋文化集体记忆

物象传递以文化景观的保留进行维系。文化景观是在自然景观发展基础上产生的人类活动与信念的有形证据。(10)Arnold Alanen and Robert Melnick, Preserving Cultural Landscapes in America, American Geographical Society, 2001, pp. 739-741.在地域海洋民俗文化的发展中,地方信仰往往转化为地方文化资本,并进一步向他者进行“文化展示”,这种展示与地域海洋文化景观相互交融呈现。景观作为民间信仰的物化文化形态,助力文化的传承发展;而在景观背后,民间信仰起到一定的维系作用,两者互为依恋。文化景观所展现的概貌传达出地方习俗的旧时文化记忆,这与本地观众所企望探悉的文化记忆相契合,从而使这一象征本地人身份符号的集体记忆得以增强。而外地观众在物象景观的传递中也会生成深刻的集体记忆轮廓,且在游览期间的身体互动行为也将化作地域文化集体记忆的一部分。

(三)以仪式活动传递的海洋文化集体记忆

仪式,通常被界定为由文化传统所规定的整套行为方式与象征符号,具有象征性与表演型特质(11)唐靖:《仪式文化对群体心态的影响作用》,《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集中体现民众特定的精神世界、社会关系与形态,凝结着人类文化的精华,是民族文化的印记。其作为承载文化记忆的媒体(12)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是地方习俗的重要表达形式,在各种仪式行为中适用于文化记忆的储蓄和交流,具有高度公共性、组织性与历史性。(13)王霄冰:《文化记忆、传统创新与节日遗产保护》,《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对于倚海而存的民众而言,生存模式决定其地域海洋民俗文化的特性,而具有一定周期性的仪式,在不断发展中会逐渐形成一项程序化安排,文化则借助于仪式的程序过程与实践活动的象征作用得以传承,通过将物质象征、符号象征与过程象征用不同的排列方式组合起来(14)格尔兹:《文化的解释》,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年。,构建出地区特定的海洋文化图景,从而形成完整的海洋文化资源系统。群体仪式活动反复关涉身份认同的地域文化象征符号,从而强化认同与区分自我与他者的意识,助力形成特定的海洋文化集体记忆。

(四)以日常生活行为传递的海洋文化集体记忆

在日常生活中,集体记忆的反复实践与再造重塑,往往实现最有效的认同。(15)白仁杰:《历史、传说与象征符号: 山西醋文化研究》,硕士学位论文,贵州师范大学,2018年,第32页。生活在海洋地域的民众通过日常渔事活动,潜移默化形成本地人的文化集体记忆,成为身份认同的象征符号。比如渔民打鱼前必须大唱劳动号子,在渔民生活中早已约定俗成,不仅作用于本地人内部关系的维系,同时作为该地人“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区分象征。习性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理解为习惯,有时却不能,其蕴含着某种文化自觉与认同现象。(16)彭兆荣:《饮食人类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多年形成并持续存在的生产生活习惯致使其成为当地人身份认同符号的集体记忆被逐渐强化,同时集体意识在日常重复行为与其他特定的文化仪式体系中予以传递,连带生成该地对所属地域海洋文化的认同与忠诚。

三、仪式表达机制下长海妈祖文化的比较研究

辽宁省长海县作为全国独一的海岛边境县,岛民伴海而生,倚海而存,妈祖信仰由福建省经环渤海圈传播至此,与福建沿海地区妈祖文化同源,属同一文化网中的不同分支。但经后续的传播演化,致使长海县妈祖信仰在言语表达、物象景观、仪式活动、日常生活行为等方面与福建沿海地区妈祖文化存在差异,构成一套较为完整的文化资源库,形成极具地方特色的长海妈祖信仰体系,塑造出属于该地妈祖海洋文化的集体记忆,并衍生出“海灯节”祭海仪式活动。因此,以北方沿海妈祖信仰文化系统中的长海妈祖文化为例,挖掘文化仪式在多方面的表达机制,并与福建沿海地区妈祖文化进行比较,可以明晰长海妈祖文化独有的特征及差异化表现。

(一)言语表达差异

有关妈祖的出身,自宋以来便多有记录,现存众多版本。南方社会最早记录妈祖为居住在福建莆田县湄洲岛上的渔家女子,因水性较好,经常救助渔民,故人们在她死后为其建造庙宇进行祭拜,表达感恩之情。后来便增添一丝神幻色彩,传扬其具有特异功能,能够飞翻海上、预测天气、幻化成形等,更多被赋予了神话形象。流传于辽宁长海的妈祖传说版本与南方社会不尽相同,妈祖信仰在此地进行了再生发与深化。当地称妈祖为海神娘娘,其本为一名普通渔家女,后因长久等待葬于海难的丈夫而最终幻化成造福渔民的女神。类似还有不同版本,但本质目的是相同的,人们祈愿海神娘娘保佑民众出海平安、幸福安康。在妈祖传说中,长海地区对妈祖的出身与传说进行重塑,将一些不符合本土心理与生活需要的成分削弱,增添了蕴含本地特征的观念或成分。由此可见,长海妈祖形象与南方妈祖相比更显世俗化、地方化和生活化特征,其反映了人民群众最真实的感情诉求,这是一种基于生活真实基础上的更加艺术的真实。在长海渔民心中,妈祖是日常生活中亲近的邻居与朋友,体现的是当地渔民内心所赋予的精神形象,其传说中高不可攀的神话色彩被逐渐淡化,增添的是浓重的民众心理世俗追求。

(二)民间物象景观差异

妈祖宫庙资料显示长海县共建有三座天后宫、三座娘娘庙、一座妈祖庙,主要用于进行妈祖祭祀活动,多建于明清时期,数量不多,但分布范围较广。其相传由福建海商修建,用料极为讲究,其中不少神像为福建运来的檀香木雕成,极为珍贵。与妈祖故乡设有专庙祭祀相比,该地妈祖宫庙虽规模不大,却五脏俱全,经百年风雨洗礼屡经兴废,故县里经常筹集专门费用在原址地按原建筑风格进行修缮或重建。长海地区妈祖祭祀在供桌及贡品的摆放上受所在地文化影响,祭品种类也和南方有些许不同。因南北文化差异,该地祭品多采用荤菜系为主,不似南方地区大多使用精致甜点进行供奉,当地民众通常在海神娘娘生日、庙会期间上香祭拜,参与人数众多。除妈祖宫庙外,在走访过程中还观察到祁祥园等同样可进行妈祖祭祀的地点,为当地渔民所建,虽无宫庙组织建筑,但园中高耸一尊海神娘娘汉白玉雕像用于香火供奉,可用于日常祭拜。由此可见,长海地区进行妈祖祭祀的地域一定程度上进行了改变与革新,相比莆田等地增添了更多的实用性及便利性成分,贴近当地渔民的真实生活需要。这些文化景观作为当地民间信仰的体现,以传说作为记忆载体代代传承,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当地人的思想和行为方式。

(三)群体仪式活动差异

妈祖作为沿海地区重要的保护神灵,人们对她的供奉祭祀活动没有随时代变迁而停止。妈祖信仰起源于福建莆田地区,故在祭祀规模上南方沿海地更加注重庄重性与规范化。在福建湄洲地区,当地对于妈祖的祭祀仪式已形成固定规范,祭祀体系与程序完备。在每年农历三月二十三,将按时举行一年一度的妈祖祭祀仪式。祭奠仪式于擂鼓鸣炮中开始,一人主祭,配有司仪、司香、读祝文、司钟、司鼓、司乐、司僚等,主祭人等准备就绪,仪仗、仪卫队、乐生、舞生等各就各位;依次祭神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礼,奠帛诵读祭祀祝文;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分别奏《和平之乐》《海平之乐》《咸平之乐》;“焚祝文”“焚帛”;再次三跪九叩;送神、礼成。舞备八佾,队伍由六十四名男女舞者组成,各自秉羽和执龠,在当地被誉为古代最高规格之文舞。(17)肖一平:《妈祖研究资料汇编》,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7年。祭祀仪式规模宏大,可吸引本地及其他地区几万信众,仪式长达一个小时。

海灯节作为长海县特有的妈祖祭祀活动,其地域特色较为突出。祭祀包括两部分:祭海与送灯。祭海即为祭拜大海,与南方妈祖信仰不同,当地人以正月十三定为海神娘娘生辰,这与当地生产方式有一定联系,这个时段正值春节过后不久,当地居民无农忙及出海任务,有充足的时间与物资来筹备海神娘娘生辰祭祀活动。当日清晨,岛上渔民拿着香纸与供品进入妈祖庙宇焚香、叩头、祈愿、祷告。一系列流程下来,进行“披红”,将红布条紧紧系在海神娘娘塑像或周围树梢上,表达企求平安之意。待薄暮,秧歌与乐队开始展演,伴随鼓乐与鞭炮声,渔家擂着锣鼓扬着幢幡赶往海边。最后在各家船头陈设蒸鸡、烩鱼等贡品,燃香致祭。送灯即为放海灯,临近正月初十该地渔民便开始扎制海灯。海灯制作分为传统型与现代型,木板与高粱秆儿为制作传统型海灯主材料,依据风帆样式制作,历经选材、扎制、裱糊、自画、自绘及自彩等工序,辅以彩纸加以装饰,最后在船中点燃蜡烛,制作完成。现代型海灯则主要使用现代合成材料,造型根据自己心意适当改变,最后装入电池灯即可。到十三日天黑,渔民拿着扎制好的海灯在海边点亮,伴随着岸边的鞭炮齐鸣与香火缭绕,将海灯缓缓推进大海,载着人们的期盼和祝福流到大海深处,代表人们对生命的尊重与渴望,预示更加美好的一年即将到来。除当地渔民外,一部分市区居民也会参与其中,她们不参与祭祀活动,仅仅怀揣年庆的喜悦与对特色活动的好奇来感受当地的热闹氛围。

相比之下,长海县海灯节仪式规模较小,参与祭祀人群多为当地渔民信众,祭祀时间无严格限制,舞蹈及乐队形式多以当地流行秧歌为主,无过多程序化与规范化东西存在。且与闽南地区放纸船民俗及其他地方庙会祭祀不同,放海灯仪式活动不仅具有祭祀庙会的娱神功能,还增添了节日的独有色彩,减少了宗教信仰的庄严性与神秘性,增添更多的观赏性和娱乐性。(18)王玉函:《大连妈祖信仰习俗的文化阐释》,硕士学位论文,中国艺术研究院,2012年,第29-34页。海灯节不单为一种纯粹的祭祀活动,其已变成渔民预祝渔业丰收、民众寻偶觅伴的民俗欢庆节日。这不仅是妈祖文化在该地的文化再生产,也是对妈祖佑民爱民精神的发扬光大。

(四)日常生产生活差异

妈祖信仰由海洋文明发育而来,沿海居民大多以渔事活动为生,对海神妈祖的重视程度颇高。在南方地区,当地渔民频繁出海,海上自然灾害时有发生,妈祖信仰成为渔民在紧急状态下所产生的祈求克服危难的应急心理。而在长海地区,除特定日期祭拜外,妈祖信仰崇拜同样贯通于日常生产生活中,多数渔家在出海前便会祭祀妈祖海神,通过挂旗、杀猪及焚香纸工作,以求泰平、丰产之意,一系列程序按部就班后将祭祀物品拿到寺庙供奉,并附以祭拜以求出海顺利。除进行特定渔事活动外,当地渔民在日常生活中也会祈愿妈祖保佑家庭美满、幸福安康。由此可见,长海渔民信仰妈祖多为一种未雨绸缪的祈愿心理,与南方地区在信仰妈祖的动机方面存在些许不同。

通过言语表达、物象景观、群体仪式活动、日常生产生活等方面多层次传递出长海与南方地区妈祖信仰的差异化特征,让“自我”和“他者”均认同妈祖文化为本地区的一种文化象征符号,也是当地人进行身份认同的有效标志。

四、妈祖仪式的社会功能剖析

(一)文化传承功能

以文化价值角度来看,民俗仪式活动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重要内容。妈祖文化作为海洋民俗文化典范代表,能够突破民族习惯与地域限制进行多维性传扬,在顺应时代变迁的同时保持自身本质属性的原始基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与自愈延续力。妈祖祭祀成为沿海地区居民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一方面出于妈祖神格对渔民的心理鼓励,使谨慎渔作的民众有了平安归家的精神寄托;另一方面,民众修缮或重建妈祖庙宇的行为与祭祀仪式的开展有效促进了妈祖信仰辐射中心的稳步发展。

仪式作为承载文化的有效媒介,助力传统民俗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海灯节作为妈祖海洋文化的祭祀方式,在仪式重复过程中对传统民俗进行了保护与传扬,将民间信仰的维系与妈祖海洋文化的传播有效整合,贯穿于民俗活动完整过程。该地区的仪式模式对发源地的祭拜信仰进行革新,并融入地域海洋文化特色,形成文化交融汇通的必然结果。大规模的放海灯活动不单蕴藏大连地域早已存在的正月十三“上山送灯”怀故亡亲的习俗,亦是赋愿于期望借由海神娘娘神力来超度亡亲早日脱节轮回之苦。(19)刘育潍:《辽宁妈祖文化活动的新闻报道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沈阳师范大学,2018年,第23页。此外,将莆田地区放纸船习俗革新为放海灯仪式,有效证实妈祖信仰的传播形式并不是复制而是移植,是继承与变异的有机结合,形成长海乃至其他海洋地区独有的妈祖海洋文化体系。

(二)维系革新功能

民间信仰开端于原始社会,为一种较低层系的信仰形态,也是一类独有的精神现象。(20)谭志满:《少数民族民间信仰的功能及调适研究——以武陵民族地区为例》,《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7期。其包含多种信仰类型,悠久的演进历史与文化内涵需不断发展与传承。仪式展演是民间信仰的外在呈现形式,是民众心理诉求的重要表达方式。在海灯节仪式中,“祭海”中的乐队展演及“送灯”环节带有一定的“娱神”色彩,体现了民众对于妈祖海洋女神的感恩与敬畏,对信仰维系起到一定的巩固作用。妈祖信仰由福建沿海一带传至北方沿海城镇,祭拜仪轨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简化,参拜方式与称谓也存在差异,但“祈福”的根本目的没有改变,足以证明民间信仰是一种活态传承,信仰文化体系呈现多元化展现形式。

妈祖信仰形成于海洋,成长于海洋,妈祖文化具有海洋文化属性,其背后反映的是中国海神信仰。中国海神信仰,本身是一种文化历史的创造与积累,其体系的呈现往往与其他文化相互依存。追溯妈祖信仰的过程,相当于以一个例证探寻中国海神信仰的发展历程,从而深入探讨民间信仰的实质内涵。海神信仰的传承与转变,映现的是社会脉络与传承规律的演化,对海神信仰的历史层次分析,可以了解一个民族文明成长的历史。(21)王玉函:《大连妈祖信仰习俗的文化阐释》,硕士学位论文,中国艺术研究院,2012年,第29-34页。中国妈祖海神崇奉,逐渐成为大众的文化心理与行为习惯,培植专有的海神妈祖文化定式。这类信仰,在民间历代维系并加以革新,受不同社会阶段条件下的特有生产生活方式影响,依据信众各自的心理需求差异扩充或转变自身的神职功能,由过去的海神演化为今日可以求福禳灾的全能神,也是妈祖信仰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而中华传统文化在此过程中也不断维系革新。

(三)凝聚整合功能

信仰仪式能够将离散无序的个体凝结为团聚有序的有机整体,以仪式展演增进个体联系,强化社区与本民族的内聚力。(22)谭志满:《少数民族民间信仰的功能及调适研究——以武陵民族地区为例》,《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7期。随着社会发展,民俗文化享用主体由于聚合次数较少而逐渐解构,呈现城乡民俗异化局面。在此情况下,节日仪式成为增强社区内部整合与凝聚的重要媒介。海灯节仪式的举办是人口聚集交流的良好契机,通过参与仪式活动,有关集体记忆中的社会历史映像予以传承。仪式的重复举行唤醒群体所拥有的关于历史的相似记忆,增强彼此历史印记,升华文化认同感与归属感。

民间信仰作为一种“准宗教”,可为传统社区群众提供一定的价值标准,从而规范民众的行为惯式,协调并整合人际关系。(23)谭志满:《少数民族民间信仰的功能及调适研究——以武陵民族地区为例》,《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7期。海灯节仪式构建的“地区信仰圈”在渔民为主所组成的乡土社会中,起到促进民众交流往来,提升社区凝聚力的作用。“祭海”环节中,“披红”与“乐队展演”有效反映出本土的历史与现实生活,客观提升了社区间的亲近感与内聚力。“送灯”环节中岛民的多数参与,群众间的频繁互动,无疑拉近了乡土社会中个体与群体间的和谐关系,进而增强了社区内部的凝聚与整合。

除此之外,祭祀仪式作为民间信仰传递的特有文化形式,其表达出民众的某类现实诉求,塑造民众的旧时集体记忆,从而凝聚集体意识,维系家族情感。放海灯仪式通过以海神娘娘祭拜来表达“怀故亡亲”之意,一方面希望借由海神娘娘神力保佑亡去祖先早日脱离轮回,另一方面教导后辈领会“崇敬长亲”“知恩必报”等美德,加深个体与群体之间的联系,规范与强化社会及家族传统的秩序与和谐度。

(四)教化功能

妈祖海洋文化以兼容并蓄、深仁厚泽的慈悲精神教化世代的信众,引导拓展群众精神层面的无限延续,其自身持有的人性化光泽映射着古往今来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传递出中国的海洋文化精神。无论是传播过程中地域形式的转变还是仪式的改化,妈祖精神始终在传递“以人为本”的理念,表达不同时代背景下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更是人们对天地怀揣敬畏之心的生动表达,这便是妈祖精神在如今大数据时期仍能维系传承的重要因素。而妈祖信仰中长久积淀的民语俗话及仪式常例同时也会影响人们的思想与行为,其道德楷模内涵成为广大群众价值观的基础与普遍信条,由此维系着信徒自身行为的规划与人际关系的和谐。给人们带来精神的慰藉,成为人们精神寄托的凭借,妈祖精神已成为一种文化积淀,发挥着教化榜样作用。

五、结论与思考

(一)结论

海洋文化是需要长时间逐步认识的文化产物,不同的地理环境塑造出区域特色的海洋地域民俗文化。当前我国应注重挖掘并发扬中华海洋文化,提升群众的民族海洋意识。(24)吴继陆:《论海洋文化研究的内容、定位及视角》,《宁夏社会科学》2008年第4期。本文在基于以民俗文化视角对海洋文化进行分类的基础上,构建其仪式性表达机制,选取长海县妈祖文化为调查案例,比较剖析其在机制影响下的独有特征和差异化表现,以及所发挥的社会功能,得出以下结论:

1. 以海洋文化内涵作为分类维度,通过微观民俗文化视角将海洋文化分为渔事文化、海洋信仰文化与海洋节庆文化。不同维度的文化范畴虽主属三个不同层面,彼此却相互影响,呈融合表征态势,并以此衍生出相应的仪式产物,形成较为完整的文化资源系统。

2. 集体记忆为海洋文化仪式表达的塑造主体,以言语表达、物象传递、群体仪式活动与日常生活行为传递作为媒介载体,将个体记忆相连接,形成享有共同文化记忆的社会群体,以此构建出海洋文化仪式性表达机制,将历史记忆予以传承。

3. 以北方长海妈祖文化为例,挖掘文化仪式在多方面的表达机制,与福建沿海地区妈祖文化进行比较,明晰长海妈祖文化独有的特征及差异化表现,剖析其发挥的特定社会功能:文化传承功能——持续对海洋民俗文化的传承与体系构建;维系革新功能——增强民间信仰的维系与革新;凝聚整合功能——强化社区的内部整合与凝聚力;教化功能——精神寄托与道德教化。

(二)思考

近年来诸多沿海地域的民俗文化发展日趋式微,传统海洋文化的继承与发展问题需得到重视。本文基于此提出相关建议,以期助力传统海洋文化的保留与传承,发扬中国海洋文化精神。

1. 深入挖掘海洋文化精神内涵。文化本质上具有无限共享性、无限生成性、无限创新性,但信仰和精神的提炼需要一个长久的过程。习俗信仰背后反映的是一个地域独有的文化特点,需历经文化本质的无限挖掘与解读。同时应注重南北文化相呼应,优势互补,形成全方位整体发展体系。

2. 着力创设海洋民俗文化保护环境。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维持海洋民俗文化继承与革新的延续性,根本在于提升本地民众的自觉保护意识,如通过创设“海洋生态民俗文化保护区”,缔造良好的文化保护氛围,实施整体性与原真性保护。(25)李欣:《我国海洋型民俗文化的独特魅力》,《人民论坛》2017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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