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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风》校读札记
——兼谈2005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鲁迅全集》第一卷的校勘问题

2022-08-04

大连大学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随感有误热风

赵 坤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2005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订的《鲁迅全集》,保持了81 年版全集本的整体框架,在内容方面进行了大量的增补和修正。朱正、孙用、王世家、孙玉石、陈漱瑜等数位鲁迅研究界的权威专家参与了全集本的编订工作,应当说05 年人文社出版的《鲁迅全集》是目前为止关于鲁迅著作的最权威的版本。然而,作家全集的编订是一项系统复杂的工程,加上鲁迅生平著作的丰富,即便经过了专家学者的谨慎编订,也难免存在疏漏之处。

在2005 年全集本出版至今的17 年中,许多专家学者陆续发表文章,指出其中一些校误、注误之处,并为鲁迅全集的校勘和修订提供宝贵意见。例如,学者吴作桥多年来持续关注全集本中的注释错误①吴作桥从2006 年至今,发表多篇关于05 年全集本的注释补正文章,详见《2005 年版<鲁迅全集>注释补正五则》(《鲁迅研究月刊》2006 年第10 期)、《2005 年版<鲁迅全集>注释补正五则(二)》(《鲁迅研究月刊》2007 年第12 期)、《2005 年版<鲁迅全集>注释补正十二则》(《上海鲁迅研究》2013 年第3 期)、《2005 年版<鲁迅全集>注释补正16 则》(《上海鲁迅研究》2014 年第4 期)、《2005年版<鲁迅全集>注释补正15 则》(《绍兴鲁迅研究》2016 年)、《2005 年版<鲁迅全集>注释补正21 则》(《上海鲁迅研究》2018 年第2 期)等文章。,廖久明认为全集本中有关狂飙社的部分注释需要商榷,刘运峰、甘智钢发现全集本中日记部分的错字,高旭东对《怀旧》一文里的注释进行了疏证和考辨。也有一些学者对《鲁迅全集》中的单篇文章进行了校勘:葛涛汇校了各版本的《长明灯》,鲍国华汇校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孟文博对《娜拉走后怎样》《鸭的喜剧》《头发的故事》进行了版本校勘并对文本的修改作出分析。

但是,如学者侯桂新所言:“相关文章大都来自学者因应研究需要,在日常阅读过程中的随机发现和日积月累,覆盖面一般不大,系统性较为缺乏”[1]。少有学者能够以鲁迅单本著作集为对象进行系统性校勘,更不用说像孙用先生一样致力于整个《鲁迅全集》的校对。对《鲁迅全集》进行谨慎系统的汇校工作,应当引起学者们的关注。笔者近期对《鲁迅全集》第一卷中的《热风》,进行了整体的汇校和梳理,发现05 年全集本中仍然存在一些问题。

一、版本选择与汇校成果

杂文集《热风》由北京北新书局1925 年11 月出版,是鲁迅先生的第二本杂文集。《热风》集收录了鲁迅于1918 年至1924 年间所作的杂文,共41篇,其中27 篇发表在《新青年》杂志,14 篇发表在《晨报副镌》。《热风》杂文集在鲁迅先生生前共印行十版①参见周国伟编著《鲁迅著译版本研究编目》,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 年版,第78~84 页。,在不同时代出版的《鲁迅全集》中,《热风》所在的位置不同:1938 年鲁迅全集出版社和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将《热风》收录在第2 卷里。但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 年、1981 年、2005 年出版的全集本,都将《热风》杂文集收录在第1 卷中。本次汇校选择2005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第1 卷《热风》杂文集为对象,以文章发表的原刊和1925 年北京北新书局初版本作为参校本②实际使用的是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 年出版的《鲁迅著作初版精选集》中的《热风》集。,同时还参考了38 年、56 年、73 年、81 年版全集本。

此前孙玉石、孙用两位学者对《热风》中的文章进行过汇校:孙玉石先生曾发表过文章,罗列了1981 年版《热风》中的9 处问题[2];孙用先生1982年6 月出版的《〈鲁迅全集〉校读记》里的《〈热风〉校读记》,选择原刊、初版本与1981 年版的全集本进行汇校,列举了诸多不同之处[3]。由于汇校工作的复杂,两位学者所做的工作都有不足之处:一是不够全面,孙用先生的校读记中缺少对《儿歌的“反动”》一文的汇校;二是不够完整,没有把不同的地方全部列举出来。虽然两位学者的汇校有美中不足之处,但是瑕不掩瑜,仍旧为今后鲁迅全集的校勘提供了参考,使其更为细致完善。

通过本次系统性的校勘,发现不同版本的差异多达六百多处。其中大部分是由于标点符号、繁简字、异体字的差异导致,不会对句子的语意表达产生影响,并无正误方面的问题。余下的部分里面,有些是原刊和初版本中的错误,在全集本中得到了修正。但是,也存在原刊有误、全集本同误,或者是原刊无误、但初版本有误、全集本同误,或者三个版本均不相同的情况。81 年全集本中存在的署名不一致和脱文等问题,在05 年全集本中仍有部分未能得到解决。

二、校勘问题

笔者分类整理了原刊、初版本和全集本差异的情况,共计七种,并举例说明。

第一种情况:原刊、初版本有误,全集本作出了修正,如表1 所示。

表1 原刊、初版本有误

例1:胜了,我是一群人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必是我受亏:大凡聚众滋事时,多具这种心理,也就是他们的心理[4]327。

本段文字出自05 年全集本中的《随感录三十八》一文,文章最初发表在《新青年》杂志1918 年11 月第5 卷第5 号。文章原刊和《热风》集初版本中,“我是一群人中的人”以句号结尾,与下一句隔开。结合上下文来看,该句与后面的“自然也胜了”是顺承的关系,应当是一句话。《新青年》原刊和《热风》初版本的使用有误,05 年版全集本的修订是正确的。

例2: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数,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之图之也[5]。

上述文字选自《随感录五十八 人心很古》一文的原刊,发表于1919 年5 月《新青年》杂志第6 卷第5 号,《热风》初版本和原刊相同。但是05 年全集本存在两处不同:“变古之数”作“变古之教”“王之图之也”作“王图之也”。鲁迅在本文中引用的这段话出自《史记》卷四十三中的《赵世家》,经查1959 年中华书局出版的《史记》,原文为:“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图之也。”[6]由此可判定《随感录五十八 人心很古》的文章原刊和初版本收录时均有误,而全集本在对照《史记》原文后修订无误。

例3:造乌托之邦。作无病之呻也[7]。

该句选自《估〈学衡〉》一文,最初发表在《晨报副刊》1922 年2 月9 日,初版本和原刊相同。但05 年全集本存在一处不同:“无病之呻也”改为“无病之呻者也”。文中引用的这段话出自萧纯锦的《中国提倡社会主义之商榷》一文,经查《学衡》杂志,原文为:“造乌托之邦。作无病之呻者也。”[8]由此可判定《估〈学衡〉》文章的原刊和初版本中均有误,全集本在对照萧纯锦的原文后修订无误。

第二种情况:原刊有误,初版本、全集本修订无误,如表2 所示。

表2 原刊有误

例4:研究十九世纪的美术,何以便是盲目盲心?十九世纪以外的新艺术真艺术,又是怎样[9]?

该句出自《随感录五十三》的发表原刊(1919年3 月《新青年》第6 卷第3 号),文中的“十九世纪以外”在初版本和全集本中被修订为“十九世纪以后”。初版本和全集本的使用更为合理。

例5:倘嫌“来了”的名称不很庄,“刀与火”也触目,我们也可以别想花样,奉献一个谥法,称作“圣武”,便好看了[10]。

该句出自《随感录五十九 “圣武”》一文,文章最初发表于1919 年5 月《新青年》第6 卷第5 号。原刊中使用的“很庄”一词,明显有不通顺之处。《热风》初版本和全集本中将“庄”字改为“庄严”,修订了原刊中的错误,使句子通顺合理。

例6:无论什么黑暗来防范思潮,什么悲惨来袭社会、什么罪恶来亵渎人道,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11]。

该句选自《随感录六十六 生命的路》的文章发表原刊(1919 年1 月《新青年》第6 卷第6 号)。和例5 中一样,原刊中存在漏字的现象:“来袭社会”中漏印一字,应为“袭击”,导致句子不通顺。《热风》初版本和全集本中改为“袭击”,修正了这一错误。

例7: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4]368。

本段选自05 年全集本里《五十八 人心很古》一文。其中的“万物财用之所聚也”一句,在《热风》初版本和全集本相同。但是当时文章发表的《新青年》杂志第6 卷第5 号上面,漏印了“之所聚也”四个字和逗号。初版本在编订时修正了这一错误,05 年版全集本依据初版本,没有出错。

第三种情况:原刊、全集本无误,但初版本有误,如表3 所示。

表3 初版本有误

续表

例8:我不知道他们是不听见呢还是不懂,愿意说呢还是无话可谈[12]78。

该句选自《热风》初版本中的《智识即罪恶》一文。该文章最初发表在1921 年10 月23 日的《晨报副刊》中,原刊中“愿意”作“不愿意”,初版本在收录时漏印了其中的“不”字,导致语意不通顺。05 年全集本在收录时依据《晨报副刊》中的原文,符合句子原意,没有产生错误。

例9:何况一个人先须自己活着,又要驼了前辈先生活着的时候,又须恭听前辈先生的折衷:早上打拱,晚上握手;上午“声光化电”,下午“子曰诗云”呢[12]44?

该段话出自《热风》初版本中的《随感录四十八》一文,文章当时发表在1919 年2 月的《新青年》第6 卷第2 号。和原刊相比,初版本里的这段话存在明显的脱文问题,《新青年》中的原文是:“又要驼了前辈先生活着;活着的时候”,初版本有漏印,导致句子上下文不通顺。全集本在收录此文时,依据《新青年》杂志的原刊,没有发生错误。

例10:自是而人心之敬畏绝,而道德无根柢以发生矣[12]8!

本句来自《热风》初版本中的《随感录三十三》一文,文章当时发表在1919 年10 月的《新青年》第5 卷第4 号。和例8 中一样,初版本里的这句话存在明显的漏印,《新青年》杂志中的原文是:“自是而人心之敬畏绝矣。敬畏绝,而道德无根柢以发生矣!”初版本漏印了“矣。敬畏绝,”,05年全集本在收录此文时,依据《新青年》杂志的原刊,恢复了这些文字。

例11:初凡理想学说之发生。皆有其历史上之背映[12]85。

该句选自初版本中的《估〈学衡〉》一文,文章最初发表在《晨报副刊》1922 年2 月9 日。初版本中用的“背映”一词,在文章原刊中为“背影”,初版本的使用有误。该句话转引自萧纯锦的《中国提倡社会主义之商榷》一文,该文中使用的也是“背影”一词。05 年全集本在收录时依据《晨报副刊》上的《估〈学衡〉》原文,没有产生错误。

第四种情况:原刊、初版本无误,但全集本有误,如表4 所示。

表4 全集本有误

例12:因为陶君于石印本的错字多未纠正,而石印本的不错字儿却多纠歪了[4]431。

该句选自05 年全集本中的《望勿“纠正”》一文,文章最初发表在1924 年1 月28 日的《晨报副刊》。《晨报副刊》原刊和《热风》集初版本中,“不错字儿”原为“不错字”。1938 年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在编辑出版《鲁迅全集》时,将“不错字”改为“不错字儿”,此后56 年、73 年、81 年版全集本全部沿用这一用法,05 年全集本保持不变。虽然仅增加了“儿”一个字,没有导致语意方面的变化,但是结合上下文,“不错字”和上半句里的“错字”相对照,使用原刊和初版本中的“不错字”更为合适,05 年版全集本中的使用有不妥之处。

例13:原刊:于是从两样旧称呼以外,别想了一样新号:便是“西哲”,或曰“西儒”[13]。

初版本:于是从那两样旧称呼以外,别想了一样新号;便是“西哲”,或曰“西儒”[12]43。

全集本:于是从那两样旧称呼以外,别想了一样新号:“西哲”,或曰“西儒”[4]352。

该句话出自文章《随感录四十八》,该文最初发表在1919 年2 月的《新青年》杂志第6 卷第2 号。本句话在原刊、初版本和全集本中有三处不同:

第一,原刊使用“从两样”,而初版本、全集本中改为“从那两样”。初版本和全集本增加“那”字更为合理,指代上文中所说的“禽兽”和“圣上”。第二,初版本在“新号”两字后面使用了分号,而原刊、全集本中使用冒号。根据上下文,“新号”两字后面的内容表示说明,使用冒号更为合适,《热风》初版本的使用有误,而05 年全集本跟随文章发表原刊,不误。第三,原刊、初版本中的“便是‘西哲’”,在全集本中“便是”两字被删掉。经查,38 年版全集本中将“便是”两字删掉,56 年、73 年、81 年版全集本沿用此说法,05 年全集本同样如此。文章发表原刊和初版本最能体现鲁迅先生当时的原意,此后各版本全集本的编订均由后来学者完成,不应随意删改文字。05 年版全集本的用法似有不妥之处,应按照文章原刊和初版本,加上“便是”两字。

第五种情况:原刊无误,但初版本有误,全集本从初刊本、同误,如表5 所示。

表5 全集本从初刊本有误

例14:《随感录四十》当中,原刊上标明《爱情》这首诗的作者署名为X。

但是《热风》初版本在收录该诗时,漏掉了作者的署名。此后,1938 年、1973 年、1981 年全集本中均未署名,05 年全集本跟随上述诸版本,也未署名,延续了此前的错误。

例15:现在那班教育家,把“九天玄女传与轩辕黄帝,轩辕黄帝传与尼姑”的老方法,改称“新武术”,又称“中国式体操”,叫青年去练习[14]。该段选自《随感录三十七》的文章原刊(1918 年11月《新青年》杂志第5 卷第5 号),初版本中将“又称”改为“又是”。此后,38 年、56 年、73 年、81 年、05 年版全集本均沿用“又是”一词。结合上下文来看,对应前句的“改称”,原刊使用“又称”更为合理。《热风》初版本在结集时收录有误,造成了后面各版全集本同误。

例16:可惜有一种可怜人,从幼到壮,居然也毫不为奇的过去了[15]。

本句话选自《随感录四十九》的文章原刊(1919年2 月《新青年》第6 卷第2 号),《热风》初版本中将“有一种可怜人”改为“有一种人”,漏掉了“可怜”两个字。38 年、56 年、73 年、81 年版全集本均沿用了初版本的用法,05 年版全集本也保持不变,导致了问题的延续。

例17:依据张之洞的格言,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人物[16]。

该句出自《随感录三十八》一文,文章最初发表在1918 年11 月的《新青年》杂志第5 卷第5 号。《热风》初版本收录时,省略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一句中的逗号,但本句的句意没有发生变化。此后各版本的全集本均沿用初版本的用法。经查,张之洞的这句话在《热风》杂文集中一共出现了两次,另外一次在《随感录四十八》中:“前几年谓之‘中学为体,西学为用’”[4]352。此外,在鲁迅后期的杂文集《花边文学》里,《奇怪》一文中也曾使用这句话:“也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17]这两处在全集本中均使用逗号,可推断出05 年全集本中《随感录三十八》该句有误,应该保持和原刊相同,不该省略了其中的逗号。

第六种情况:原刊、初版本、全集本均不相同,如表6 所示。

表6 三个版本均不相同

例18:原刊:固然极是可笑:但比那一种掉了鼻子,还说是祖传老病,夸示于众的人,总要算略高一步了[16]。

初版本:这虽然极是可笑;但比那一种掉了鼻子,还说是祖传老病,夸示于众的人,总要算略高一步了[12]20。

全集本:这虽然极是可笑,但比那一种掉了鼻子,还说是祖传老病,夸示于众的人,总要算略高一步了[4]329。

上述文字均选自《随感录三十八》一文,文章最初发表在1918 年11 月的《新青年》杂志第5 卷第5 号。文章原刊、《热风》初版本、05 年全集本中的第一句话里,有两处不同:

第一,初版本将原刊中使用的“固然”一词,改为了“这虽然”。经查,此后各版本的全集本中均沿用“这虽然”一词,05 年全集本也不例外。结合下文中的“但”字,第一句使用“虽然”一词更为合理,初版本和全集本的修改是正确的。

第二,原刊中“可笑”一词后面使用冒号,而初版本改为分号,全集本改为逗号,三个版本均不相同。本句中“虽然”和“但”表示转折的关系,使用“,”即可,原刊和初版本的标点符号使用均有误。

在本句中,全集本修正了原刊和初版本中存在的词语、标点符号使用方面的两处错误。

例19:原刊:是弹琴人么,别人心上也须有弦,才会出声[10];

初版本:是弹琴人么,别人的心上也须有弦索才会出声[12]60;

全集本:是弹琴人么,别人的心上也须有弦索,才会出声[4]371;

上述文字均选自《随感录五十九 “圣武”》一文,文章最初发表在1919 年5 月《新青年》第6 卷第5 号。这句话在原刊、初版本和全集本中存在三处不同:

第一,原刊中的“别人心上”,初版本和全集本中改为“别人的心上”,增加的这个字并不影响句子的语意。第二,初版本、全集本将“弦”字改为“弦索”;第三,原刊中的“弦”字后面有逗号,与下句分开,而初版本中省略了逗号,变为一个句子。05 年全集本并未延续初版本的用法,而是与文章发表的原刊相同。和原刊、初版本相比,全集本的修改虽然并未改变句子原意,但应当加以标注。

例20:原刊:棉花是红的,还是白的[18]?

初版本:棉花是红的还是白的[12]66。

全集本:棉花是红的还是白的[4]378?

上述文字来自《随感录六十二 恨恨而死》,文章最初发表在1919 年11 月《新青年》第6 卷第6 号。该句在《新青年》杂志原刊、《热风》初版本和05年全集本中,标点符号的使用各不相同,有两处差异:

第一,原刊和全集本是问句,但初版本是陈述句。第二,原刊中“红的”一词后面有逗号,而初版本和全集本并无逗号。该句在文章的第二段中,前后文的句式和本句基本相同,原刊中的原文如下:

您知道北京离昆仑山几里,弱水去黄河几丈么?火药除了做鞭爆,罗盘除了看风水,还有什么用处么?棉花是红的,还是白的?谷子是长在树上,还是长在草上?桑间濮上如何情形,自由恋爱怎样态度?您在半夜里可忽然觉得有些羞,清早上可居然有点悔么?四斤的担,您能挑么?三里的道,您能跑么[17]?

该段是作者反问那些“恨恨而死”的人物的话,都是反问句,每句的句末应当使用问号。《热风》初版本在收录时,将问号改为句号,与上下文的使用不符。38 年全集本在编订时,依据文章发表的原刊使用问号。此后的56 年、73 年、81 年、05 年版全集本全部使用问号,修订了初版本中的错误。

本段里面的每个句子,无论长短都由逗号隔开,成为两个分句。结合上下文来看,文章原刊里“棉花是红的,还是白的?”这句话的标点符号使用是正确的,初版本的使用有误。38 年版全集本在编订时仅修改了句末的标点符号,而没有关注到句子中间的逗号,此后56 年、73 年、81 年版全集本都省略了句中的逗号,05 年版全集本延续了此前版本的错误。

第七种情况:原刊有,初版本、全集本有脱文,但全集本在注释中加以说明,如表7 所示。

表7 全集本有脱文,但加以注释

例21:德国还说是军国主义,列宁不消说还是过激主义哩[4]364!

本段文字出自05 年全集本中的《随感录五十六 “来了”》一文,《热风》初版本和05 年全集本相同。文章最初发表在1919年5月的《新青年》杂志第6 卷第5 号,经查阅,发表时的原文略有不同:“德国还说是军国主义,列宁不消说是过激主义了,然而我们这中国的残杀淫掠,究竟是根据着什么主义呢?”初版本和05 年全集本中有脱文,但这一情况在05 年全集本注释7 中有所说明。

例22:人看见Sro.E,几个人叫道,……他们发见了真理了[19]。

该句出自《无题》发表的原刊(《晨报副刊》1922 年4 月12 日),《热风》集在收录时删去了这句话。此后各版本的全集本中,都依据《热风》初版本,未收录这句话。05 年全集本在注释3 中说明了这一脱文的情况,但美中不足之处是将原刊使用的“发见”一词改为了“发现”,应当更正。

例23:现在却不过是几封匿名信罢了[12]31。

该句出自《热风》初版本中的《随感录四十一》一文,全集本和初版本中的文字完全相同。经查文章发表的原刊,即《新青年》杂志1919 年1月第6 卷第1 号,原刊中的文字为:“现在是受了外来的影响,形式上难于办到。社会上虽然深恶痛绝,却未必对面现出战士,迎头杀来;不过几支暗箭,连声冷笑,掷几粒石子,送几封匿名信罢了。”和文章原刊相比,初版本和05 年全集本有脱文,这一情况在全集本注释4 中有所说明。

第八种情况:原刊有,初版本、全集本有脱文,但全集本中并未解释说明,如表8 所示。

表8 全集本有脱文,但无注释

例24:一个人死了,在死的自身和他眷属是悲惨,但在一村一镇的人看起来不算什么;一村一镇的人都死了,在一府一省的人看起来不算什么;就是一省一国一种……[11]

本段文字选自《随感录六十六 生命的路》文章发表的原刊(1919 年11 月《新青年》第6 卷第6 号)。《热风》初版本在收录时,漏印了中间“一村一镇的人都死了,在一府一省的人看起来不算什么”这句话,共20 余字。此后,38 年、56 年、73 年、81 年、05 年版全集本中均漏印,并且在05 年全集本中这一情况未加以说明。

例25: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着跳着,从死里向前进。

许多人们灭亡了,生命仍然笑着跳着,跨过了灭亡的人们向前进[11]。

这两段话同样出自《随感录六十六 生命的路》一文的原刊。《新青年》杂志原刊中的“从死里向前进。许多人们灭亡了,生命仍然笑着跳着,”一句,在《热风》初版本和此后各版本的全集本中均被漏印,并且05 年全集本中对这一情况也并未加以注释说明。

例26:但他们既然自称美术家,总该有多少美术气,即使幼稚,也可以希望长成:所以我期望有个美术家的幼虫,不要是似是而非的木叶蝶[9]。

本句出自《随感录 五十三》文章发表的原刊(1919 年3 月《新青年》第6 卷第3 号),原刊中的“总该有多少美术气”一句,在初版本中被漏印。此后38 年、56 年、73 年、81 年、05 年版全集本中,均被漏印,但是05 年全集本中并未说明这一情况。

例27:“那么……有专给人打吗啡针的,听说多是没智识的人……我寻他们去。”

在这谈话时,我们本已滑跌了几百交了[4]391。

这两段文字选自05 年全集本中的《智识即罪恶》一文,《热风》初版本和05 年全集本相同。经查阅该文最初发表的1921 年10 月23 日《晨报副刊》,报纸原刊在这上下两段话中间,还有一段话:“不成—他们都在天堂里,离这里远着哩。”初版本和各版本的全集本中均漏印了这段话,但在05 年全集本中并没有说明这一情况。

除上述问题外,05 年版里文章的署名也存在问题。《热风》共收录41 篇文章,全集本中有6 篇文章没有署名,它们当时发表时的署名均为鲁迅,文章分别是:《随感录三十七》《四十二》《四十三》《五十三》《为“俄国歌剧团”》《即小见大》。另外,有7 篇《随感录》的署名和《新青年》杂志原刊中的署名不一致,具体篇目和情况,如表9 所示。

表9 署名不一致

不难看出,这7 篇文章在《新青年》杂志目录中的署名均为两个字:“唐俟”或“鲁迅”,文章篇末的署名均是一个字:“俟”或“迅”。但是这几篇文章里,《随感录二十五》和《随感录三十三》依据《新青年》杂志目录,署名“唐俟”。其余的5 篇文章都依据《新青年》文末的署名,导致7 篇《随感录》的署名标准并不统一。

三、校勘后记

校勘工作是每个作家文集编订工作的基础,尤其是鲁迅先生这样的文学大家。05 年全集本的编订、出版历经了四年多时间,它的问世得到了鲁迅研究界的一致肯定。但是全集的编订工程浩繁,其中不免存在疏漏之处。

一方面,05 年全集本修订了81 年全集本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仅就脱文一方面:上文所举的例21、例22、例23 中的脱文,在81 年版全集本中并没有给予说明,但05 年全集本进行了完善,在注释中引述说明了原刊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也有一部分问题在81 年全集本中就已经存在,但在新版全集本中仍然没有能够得到修正和解决:例24、例25、例26、例27 的脱文,在两个版本的全集本中都没有引述说明相关情况。在孙用先生的《〈热风〉校读记》里已经列举了上述的例子,但并未引起学者的重视,导致再版时问题依然存在。这一现象说明,学者们在进行文集校勘、编订工作时,应当参考已有的汇校成果,避免承袭旧版本中的错误。

由此可见,05 年全集本的校勘工作仍有提升的空间。出版一套臻于完善的《鲁迅全集》任重而道远,绝非一蹴而就,有赖于几代学者细致谨慎的搜索、整理、汇校。这项工作复杂艰辛,诚如孙玉石先生所言:“相当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它所花费的劳动,远在我独立完成一部学术著作所需要的付出之上”[20]。距离05 年《鲁迅全集》的出版已经过去了17 年之久,对鲁迅著作进行系统性的汇校势在必行,以便为下次全集本的编订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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