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滟琳 王垚

摘要：2020年新冠疫情来势汹汹，这使得正蓬勃发展的欧洲电影产业惨遭重挫。新冠疫情不仅带来了电影制作、发行、放映各环节的大范围停工等一系列问题，更加速了此前已经出现的、电影业在流媒体高速发展时遭遇的危机。面对危机，欧盟及欧洲各国积极做出回应，出台了一系列的纾困措施与相关政策，试图重焕电影行业的生机;同时也出台了一系列措施，对于新冠疫情所加速的、流媒体对电影产业的冲击加以调整。

关键词：新冠疫情;欧洲电影产业;纾困政策;流媒体;窗口期

中图分类号：J9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2）04-0053-09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2.04.007

随着2020年初开始的新冠疫情在世界范围内的不断蔓延，各国的经济、文化发展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而电影因其制作及放映过程中的“聚集性”（conviviality），也成为了此次疫情下受到巨大影响的“重灾区”。欧洲是受到新冠疫情影响较为严重的区域之一，其电影行业也深陷危机之中。事实上，在被新冠疫情冲击之前，欧洲的电影行业曾出现蓬勃发展的迹象。欧洲视听观察组织（European Audiovisual Observatory，EAO）的年报显示，2019年，欧洲影院市场达成了10多年来最成功的业绩：欧盟①总电影入场人数增加了5.3%，首次突破了10亿人次大关，达到了10.05亿人次，比2018年多了5060万人次，成为2004年以来欧盟统计过的最好成绩。[1] 42而新冠疫情的到来彻底终止了这种上升趋势，并为欧洲电影产业带来了一系列挑战。

面对危机，欧盟及欧洲各国迅速作出反应，出台了许多扶持政策，着力于缓解新冠疫情对电影行业的冲击，试图助其渡过难关。本文讨论了新冠疫情为欧洲电影行业带来的不同层次上的危机，并对欧盟及欧洲各国的应对政策加以梳理和评析，以探索后疫情时代电影行业的生存之道。

一、 新冠疫情对欧洲电影行业的冲击

（一）新冠疫情直接造成的问题

新冠疫情对欧洲电影产业带来的影响可以被称之为一个“制发放”倒置的过程。影院，即放映方，因其天然的物理属性最先受到封城政策的波及。随后是发行方，由于影院的关闭，其正在运营的项目被迫中止，大量前期投入化为泡影，而新的项目则难以展开。再是制作方，在封城政策执行的背景下，原本在拍摄的项目不得不被搁置，大量从业者处于停工状态，这无疑加重了制作方的资金负担。而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影院的关闭、电影节的停办增加了电影行业的不确定性，这令许多投资人望而却步，从而使制作方的项目更加难以开启。

新冠疫情对欧洲电影行业产生的首要影响便是欧洲范围内大量影院的关闭，及其导致的票房大幅下跌。由于欧洲疫情的多次反弹，欧洲的电影院在2020年几乎有一半时间处于关门状态（法、德、意三国的情况见表1），而这一点也在其票房表现上得到呈现。欧洲最大的影院行业组织国际影院联盟（Union Internationale Des Cinémas，UNIC）出具的报告显示，2020年，其所覆盖的38个国家和地区整体票房收入相较上一年下降了70.4%，总收入减少了62亿欧元;欧盟国家整体票房收入下降了688%，总收入下降了40亿欧元。[2] 8

其次，欧洲电影产业的停摆使得大批小公司和自由职业者面临破产。欧洲电影产业的制作方面，主要由小公司及创意和技术方面的自由职业者（freelancer）组成。欧洲的发行方亦是如此，主要由小型组织构成，它们依靠发行数量有限的视听作品而生存。[3] 5在面对如此大范围的危机时，这些公司和个人的自救能力极为脆弱。此外，受到封城政策的影响，欧洲数百个处于拍摄阶段的项目停止推进，原计划在封城期间启动的项目也被推迟，这破坏了现金流，使制作公司处于破产的边缘。[4]4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欧洲数以万计的电影从业者停工，生计受到严重影响。其或导致大量电影相关人才流失，欧洲电影产业则很有可能在疫情之后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再次，疫情导致了大批欧洲电影节推迟或取消，或者改为线上举办，或采取线上线下的混合模式（hybrid）（表2）。2020年的国际电影节体系彻底被新冠疫情打乱，到2021年仍未恢复。国际电影节体系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严密的“日历”体系，每个国际电影节举办的日期，实际上是其在国际电影节“声望等级体系”（prestige hierarchy）中的位置，正常年份，一部电影选择在哪个国际电影节首映，进而去往哪些电影节，参加哪些奖项的评选，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同时这也与电影的宣传发行密切相关。2020年戛纳电影节的取消（取消了评奖环节，改为发布“戛纳2020”入选片单）为国际电影节体系带来了致命的打击，这其中的情况极为复杂，限于篇幅本文不再展开。

（二）新冠疫情所加速的问题

脆弱的平衡可能是对遭遇新冠疫情前的欧洲视听产业的最准确描述。[3] 3事实上，新冠疫情不止直接引发了一系列问题，也使得那些欧洲电影行业中长久存在的问题浮出水面，其中最直接的问题当属流媒体平台对于电影行业的冲击。在过去十年中，歐洲的视频点播服务（Video On Demand，VOD）涨幅巨大（图1），这主要是由订阅型点播服务（Subscription Video On Demand，SVOD）的收入激增推动的。[5] 6此外，交易型点播服务（Transactional Video on Demand，TVOD）的租用（rental）和零售（retail）部分也有可观的营收额增长。这说明，视频点播服务正在以不可逆的趋势占领着欧洲的视听市场。而新冠疫情的到来，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流媒体平台在欧洲封城期间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封城政策所导致的在家人口数量的激增为其增长提供了巨大动力。同时，封城还推动了消费者的线上付费观看习惯的形成。因此，如果说空荡荡的电影院和下降的票房是新冠危机给电影业带来的后果的缩影，那么流媒体平台则是同一硬币的反面（图2）。自封城以来，欧洲订阅型点播服务的交易量急剧上升。例如，在英国，有460万个家庭在封城期间注册了订阅型点播服务，其中奈飞和亚马逊的订阅量加起来大概在2000万左右。[3] 72

流媒体平台已经危及到欧洲视听和媒体部门的生存空间。早在新冠疫情来临之前，美国的娱乐和科技公司就已经开始通过流媒体服务进军欧洲的视听市场。例如，苹果公司在2019年底推出了Apple TV+，华特迪士尼公司推出了Disney+。[1] 50这些非欧洲的流媒体平台在欧洲的扩张正不断挤压着欧洲本土平台的市场份额。在18个欧盟市场中，前三名都被奈飞、亚马逊及Disney+等全球玩家占据，其中奈飞在25个欧盟国家及英国市场中占据第一的位置。[5] 19相较于欧洲本地平台，这些美国的全球性流媒体平台资金更加雄厚，提供的内容也更丰富，同时还有针对不少国家的本地化服务，因此更容易渗透到多个欧洲国家。

流媒体平台的商业模式与以小公司为主要组成的欧洲电影产业相差甚远，而这或将导致欧洲电影公司在资源争夺中处于劣势。流媒体平台的资金优势使得其在与欧洲本土公司争夺人才时更具吸引力。例如，在流媒体战争中，一些公司宣布不断增加内容预算，并与艺术家达成独家协议，将其与他们服务绑定。[1] 50此外，这些平台往往集合“制发放”于一体，这挤压了欧洲小电影公司的生存空间。比如，迪斯尼、华纳传媒接连宣布他们的几部院线电影将在他们的流媒体服务中发布。

总体来说，流媒体巨头所获得的大量市场份额，已经危及了欧洲的媒体和视听部门的主体性。正如《国际银幕》（Screendaily）中一篇文章所指出的，欧洲电影和电视行业的独立制片人对全球性流媒体平台日益增长的主导性感到紧张，没有人否认他们在推动该地区内容繁荣方面发挥的作用，但人们越来越担心他们在签署协议时所强加的合同条款。[6]

二、欧盟及欧洲各国的纾困措施：对电影行业的经济补贴

本文在第一部分中梳理了新冠疫情为欧洲电影产业直接带来的问题，如票房收入大幅下跌、中小企业破产、失业率上升、电影节停办等。针对这些问题，欧洲各国政府、公共机构以及欧盟、国际组织积极采取行动，以引导电影行业走出危机。在已出台的措施中，占比最重的一项可以被总结为提供经济补贴，具体措施包括降低税率、拨款、设立应急基金等。补贴的作用对象也可以被粗略划分为三类，即行业、机构与个人，以及电影节。

（一）法、德、意三国及欧盟的电影行业补贴政策

1.针对电影院的政策

电影院是欧洲关门最早，复工最晚的场所之一。疫情期间，影院不断经历开门—关门的循环，即使在能够营业后，受到防控政策的影响，上座率也大不如前。基于此，各国政府加大了对影院的扶持力度。

法国于2020年9月3日推出了1000亿欧元的“法国恢复计划”。该计划规定向国家影院和电影中心分配1.65亿欧元，以支持视听和电影行业。其中，3430万欧元将用于补贴电影放映，这其中的3000万欧元用于满足电影院在現金流、现代化成本和银行费用方面的需求;200万欧元用于向艺术影院提供有条件支持;80万欧元用于取消与电影有关的剩余债务，80万欧元用于取消电影院数字化相关的剩余债务。[7]

德国政府出台了“未来影院计划”（Kino I），旨在扶持整个德国的电影院。该计划将2020年联邦份额的最高资助金额从合格费用的40%提高到80%。此外，由于对该计划的需求旺盛，联邦政府增加拨款1500万欧元用以建设未来的艺术电影院和农村地区电影院。[8]

在意大利，1.7亿欧元用于补贴关闭的电影院，这些电影院也得到了大量的税收减免;1亿欧元用于促进对新的或翻新的电影院的投资; 1000万欧元用于支持艺术影院。[9]

2.针对发行机构的政策

受到影院关闭的波及，发行商在疫情中损失较惨。因此，补贴发行公司的已有损失，鼓励其重启发行便成了各国的主要着力点（表3）。

3.针对制片机构的政策

对于制作方面的补贴，各国政府不约而同地把重点放在重启电影制作上。在法国，1220万欧元将用于鼓励新电影的制作; 2620万欧元将用于振兴视听制作。其次，600万欧元将用于培养未来的电影人才，另外600万欧元将用于“作者计划”（在一年的时间里，为那些撰写原创和创新项目的人提供支持）。同时，政府将为电影学校提供额外的资源，为2020年毕业的作者和制片人建立一个青年人才资助基金。[7]

德国联邦政府为电影和精品剧的制作提供5000万欧元的担保基金。此外，为了恢复因疫情而中断的拍摄并维持生产运营，德国文化部在“新起点”的框架内提供了高达600万欧元的资金，以便能够按比例支付已经由联盟政府媒体与文化委员会（BKM）资助制作的额外费用。这些资金还将用于加强故事片的剧本资金和纪录片的材料开发资金。[8]

意大利则是通过为还在制作的产品提供40%的退税并进行再融资的方式来抵抗新冠疫情所带来的不良影响。[9]

4.欧盟层面的补贴政策

在欧盟层面，欧委会于2020年12月3日宣布了一个帮助视听行业恢复和转型的行动战略（MAAP），主要聚焦三个领域和十项具体行动：一是复苏，通过便利和扩大融资渠道加快复苏步伐;二是转型，通过刺激投资实现数字和绿色双重转型;三是赋权，给予欧洲公民和企业更多力量。[1]60其中，在复苏方面，欧盟将帮助成员国更便捷地获取资金支持，包括复苏基金和成员国复苏计划等。该计划于2021年10月20日，由欧委会通过。

此外，欧委会所支持文化和视听部门的旗舰计划——“创意欧洲”（Creative Europe）在2021—2027年的计划预算将增加约58%，总预算为24.4亿欧元（2012—2020年的预算为147亿欧元）。[10]从属于创意欧洲计划的欧影基金（Eurimages）也出台了帮助发行商的政策。首先，欧影基金修改了影院发行要求，使受支持项目的委托制片人在影院发行被取消或无限期推迟的情况下可以使用不可抗力条款。其次，欧影基金接受其他形式的公众放映，如点播服务、交易型点播（TVOD）或电子影院（D-cinema）等。[11] 77

（二）针对个人及小公司的纾困补贴

国际组织及各国政府在电影行业中采取的另一主要措施是为企业和工人提供经济支持，助其渡过危机（表4）。

（三）针对电影节的纾困政策

由于大量电影节和其相关活动因疫情而被取消，许多欧洲国家对该部门表现了支持，放宽了对其的公共资助要求。例如，在比利时，弗拉芒视听基金表示接受因取消活动所产生的不可退回的费用。同样，在丹麦，对于取消的活动，丹麦电影协会将不要求退款。[3] 50

三、 欧盟及欧洲各国对流媒体平台的相关政策

针对流媒体平台的爆炸式增长，欧盟及欧洲各国出台了一系列措施，旨在更好地适应新的市场环境。一方面，欧盟及一些国家通过立法对流媒体平台进行了限制，如规定本地内容播放比例，征收税款等;另一方面，一些国家对“窗口期”（theatrical window）政策进行了调整，缩短了影片从影院发行到流媒体上线之间的“窗口期”。

首先是欧盟层面对于流媒体平台的“回击”。由欧委会颁布的欧洲视听媒体服务指令（Audiovisual and Media Services Directive，AVMSD）规定，诸如奈飞、亚马逊、苹果、迪士尼等流媒体公司需在其平台内容中含有30%的欧洲电影份额。其次，这些流媒体平台需要承担起资助欧洲制作媒体产品的义务。[1] 18该举措的主要目的在于减轻流媒体巨头对欧洲玩家的冲击，增强欧洲电影公司的竞争力并维护其自主性。在此法令出台后，一些国家开始将类似规定写进本国法律（表5）。

其次，在实体影院无法正常营业的情况下，一些欧洲国家选择了放松对“窗口期”的管理。“窗口期”指的是电影在院线首次上映后至在其他平台上线前的一段空白时期。其设立旨在保护影院系统，使影院成为观众观看新电影的唯一途径，从而创造更高的票房，维持影院的运转。

2020年3月20日，法国政府批准了一项临时措施新法规规定，在影院关闭期间，对于入场人数超过10万的电影，在影院和优质点播服务平台或家庭娱乐上映之间有4个月的“窗口期”，对于入场人数少于10万的电影，有3个月的“窗口期”。该临时措施并没有改变流媒体服务的窗口规则，在法国上映的电影仍需等待36个月才能在奈飞和亚马逊等流媒体平台上播放。

，允许国家电影院机构缩短电影在点播服务平台发行的“窗口期”。[16]随着疫情的不断扩散以及欧洲视听媒体服务指令的出台，法国或将放宽其极其严格的针对流媒体平台的“窗口期”限制。2021年12月9日，奈飞、亚马逊、Disney+和Apple TV+与法国广播机构签署了一项协议——这些平台将开始把其年收入的 20% 投资于法国内容创作。法国广播机构预计年均投资能达到2.5 亿欧元到3 亿欧元。[17]这一协议的直接效果是，考虑到流媒体平台投资法国本地内容的回馈，法国政府或将对流媒体平台的“窗口期”放宽到影院上映后的12到15个月，視平台具体投资份额而定。[18]

德国与法国的情况相似，德国联邦电影局特别呼吁业界人士“用尽法律上的可能性”来缩短或打破影院窗口期，并指出德国法律允许在个案的基础上对“窗口期”规则进行例外处理。获得德国联邦电影局补贴的电影只能在影院上映6个月后在点播服务平台上播放;然而，没有得到补贴的电影可以不受这些规则的限制。[3] 54

四、政策的效果与行业的反馈

笔者在前文所梳理的国家及国际组织出台的扶持政策大多已发布了一段时间，产生了一定的效果。总体来看，各国对于电影行业中各部门及个体的纾困补贴已经初见成效。由疫情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也得到了部分缓解。但是，疫情对电影制作、影院体系、电影节等的冲击，以及其所带动的流媒体平台爆发式增长及各国政府对此作出的回应，或将对欧洲电影产业产生深远影响。

（一）政策效果评估

首先，各国对电影行业的补贴政策产生了显著效果。北欧评估疫情对视听行业的影响以及政府和行业措施的有效性报告显示，在各种落实的政策中，最显著的有益影响来自于额外的生产补贴（基于项目）、政府援助的收入支持，以及在较小范围内的税收措施。[11]15其中，财政缓解措施对项目的经济有着直接的影响，缓解了一系列疫情所带来的负面经济影响。而经济的改善则对电影制作中的其他领域产生了间接影响，比如，为制作项目的计划和进度提供了更多的灵活性。 [11] 35

此外，欧盟针对降低失业率所做的措施也十分有效。2021年9月欧盟发布的报告显示，SURE 有效地遏制了危机期间成员国的失业率。据估计，由SURE 支持的国家在 2020 年减少了近 150 万人的失业。尽管这些国家GDP 下降幅度仍然很大，但这种失业率的浮动已经证明比全球金融危机期间要小得多。[19]

（二）“窗口期”政策争议

一方面，各国缩短“窗口期”的做法缓和了新冠疫情为电影行业带来的冲击，使得发行商从暂时放宽的“窗口期”中获利。在拥有影片版权的情况下，一些发行商选择了直接在点播服务平台上发行电影，以弥补他们原为影片在影院发行所投入的技术和营销费用。此外，电影的线上播放获利也用于支持低迷的电影业。例如，德国缩短“窗口期”的政策使得疫情来临前位居其票房榜首的影片《袋鼠编年史》（Kangaroo Chronicles，2020）得以在点播服务平台播放——发行商X Verleih于2020年4月2日在线上发布了该影片，使其可以以16.99欧元的价格进行点播。《袋鼠编年史》将其点播收入的15%捐给了紧急基金，用于帮助受新冠疫情影响的电影院。[4] 11

另一方面，各国缩短“窗口期”的做法引起了争议，争议的中心是该做法是否将威胁欧洲以影院为核心的观影系统。国际影院联盟呼吁发行商不要 "以牺牲整个行业为代价来寻求短期的经济利益"，认为此举不符合 "行业和观众的利益" 。[4] 5事实上，整个欧洲长期以来以影院为核心的观影系统是其影院尤其是艺术影院赖以生存的根基，并在维护其电影产业结构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比如，在法国，每张电影票上征收的税款都将被用于国家支持的法国电影创作。基于此，严格的发行“窗口期”保证了影院的运转并使其较少地受到线上平台的冲击。而各国修改“窗口期”的做法则打破了这种渠道间的平衡，为欧洲的影院体系带来了挑战。

（三）行业创作者困境

即使欧洲各国及欧盟出台了许多支持恢复电影制作的政策，电影的拍摄似乎还未能恢复如常。欧洲的电影人正面临来自高额的防疫基金与严格的防疫政策两个领域的挑战。例如，法国电影导演协会（Société des Réalisateurs de Films，La SRF）曾写信给法国文化部长，控诉新防疫政策为电影拍摄带来的一系列阻碍。其指出，落实新的政策需要大量的额外开支，而电影的投资人并不会主动承担。同时，他们认为在该政策下无法进行正常的拍摄，制作的电影质量将会下降。[20]高额的防疫费用更成为了独立电影人的创作阻碍，因为他们預算较少，而且很难获得与疫情相关的保险。

对独立电影人而言，国家提供的经济补贴可能算得上是解决了基本生计问题，但并未能改善他们的处境。疫情影响之下，与独立电影资金相关的几个领域——如海外发行、电影节等都面临着不稳定的局面，这加大了独立电影人获取资金支持以及进行影片分销的难度。在此情况下，首先是一些独立电影人选择投奔流媒体平台。大量的以前专注于故事片创作的欧洲独立制片人，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剧制作上，因为这些电视剧获得的流媒体平台的资助日益增多。安培分析公司关于欧洲剧本内容委托方的研究表明，奈飞在2020年成为欧洲剧本内容的最大单一委托方（commissioner），超过了长期的市场领导者BBC和德国ZDF，而亚马逊和Disney+在欧洲的委托量也显著增加。[6]其次，大量独立电影直接放弃了影院放映，转向在线发行。

总而言之，新冠疫情导致的拍摄成本增加以及电影节“日历”的混乱，使得一些电影人不得不转投流媒体或者剧集制作，一些影片也错过了最好的影院发行时机，甚至很多计划在影院发行的影片采取了“院转网”的做法，在流媒体平台发行。同时造成的还有流媒体掌握了议价权，导致其话语权大大增加。因为疫情尚未结束，电影行业对流媒体平台仍相当依赖，流媒体平台高速发展带来的影响，以及相关应对政策方面尚缺乏充分的讨论，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结语

本文梳理了欧洲电影行业在遭遇疫情后所面对的一系列危机和采取的自救策略。欧盟及欧洲各国以经济补贴为主要方式，为受到行业震荡影响的部门、企业和个人提供了最大限度的支持，并积极推动产业复苏。这些政策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面对因新冠疫情而加剧的、流媒体平台高速发展对电影行业的冲击，一些欧洲国家选择了有条件地调整“窗口期”的策略。该做法虽然一定程度上使得电影行业得以维持运转，但很有可能带来更为严重甚至难以估计的后果，这需要整个行业在未来对此保持密切的关注。

实际上，欧洲电影行业所经历的困难和挑战正是疫情之下全球电影行业的一个缩影。目前对于“窗口期”政策的讨论，只是流媒体平台高速发展带来的诸多问题之一，并将是许多国家电影行业正在和将要长期面临的问题。在“后疫情”的未来，如何面对被坐拥雄厚资本与大批观众的流媒体平台强力挑战的电影业秩序的新行业生态，如何让影院与流媒体共存，如何让电影行业持续发展，乃至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支持民族电影并维护国家文化安全，都是整个行业需要思考的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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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Elsa Keslassy.France’s Windowing Reform in Deadlock Over SVOD and TV Channels’ Conflicting Interests[EB/OL].https：//variety.com/2021/film/global/france-windowing-netflix-disney-1235064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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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la srf.Reprise des tournages ：les cinéastes de la SRF s'interrogent[EB/OL].https：//www.la-srf.fr/article/reprise-des-tournages-les-cin%C3%A9astes-de-la-srf-sinterrogent-0.

European Film Industry under the Pandemic：the Crises and the Responses（2020—2021）

SUN Yanlin，WANG Yao/

China Film Culture Institute，Beijing Film Academy，Beijing 100088，China

Abstract：The outbreak of COVID-19 in 2020 made the booming European film industry suffer a severe setback，which has not only brought about a series of problems，such as the large-scale shutdown of film production，distribution and projection，but also accelerated the crises that had already emerged encountered by the film industry during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streaming media.In the face of the crises，the European Union and European countries have actively responded by introducing a series of rescue measures and relevant policies，attempting to revive the vitality of the film industry.Meanwhile，a series of measures have been taken to adjust the impact of streaming media on the film industry accelerated by the COVID-19.

Key words：COVID-19; European film industry; rescue policy; streaming media; theatrical window

收稿日期：2022-04-30

基金项目：2019 年北京市教委青年人才拔尖项目“亚太电影促进会（NETPAC）研究”（项目编号：CIT&TCD201904048）。

作者简介：

孙滟琳，北京电影学院中国电影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电影理论与批评。

王垚，北京电影学院中国电影研究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世界电影史。

①歐盟2007年增加罗马尼亚、保加利亚两个成员国;2013年增加克罗地亚为成员国;2016年英国公投决定退出欧盟，至2020年1月完成手续。此处的数据包括欧盟27国及英国。这里提到的“2004年以来欧盟统计过的最好成绩”指的是2004年以来观众首次突破10亿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