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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远方

2022-07-09张映勤

清明 2022年4期
关键词:大夫住院母亲

张映勤

母亲干瘦弱小,终生吃素,从我记事起,她的身体就一直不错。在我的印象中,她至少五十多年没看过病,没去过医院,平时连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极少。自然,一方面,她很少麻烦人,自立自强,即使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也极少对儿女讲,吃点药就对付过去了;另一方面,她的身体总体上是健康的,八十多岁的老人,生活完全自理,平时下楼上街、买菜做饭都没问题。自从七年前父亲去世,我们子女就轮班陪着她,多是精神上的陪护。有时我住在那儿,晚睡晚起,积习成常,早晨起来,母亲已经遛早回来,把早点准备好了。我一直以为,以母亲的身体状态,必是高寿无疑。我甚至计划着给她庆祝九十岁生日——民间有过九不过十之说,再有一年,就要迎来老人的大寿,我连去什么饭店,喝什么酒,请哪些人都在心里盘算过多次。家里的亲戚多,老人的整寿一定要热闹热闹,让她高兴。

母亲的病毫无征兆。二○一八年夏天,天津的气温比较高,母亲的家里始终开着空调,温度并不太低,二十七八度的样子。进入八月,母亲有点咳嗽,我见了,对母亲说:“要不咱们到医院看看?”母亲拒绝,说去医院太麻烦,没什么问题,吃点药就会好。说心里话,我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并没有太当回事,天气热,吹空调的时间长了,呼吸道有点小毛病也正常。

不久,二姐打来电话,说她带母亲在医院看急诊。我和爱人马上赶到了医院。在急诊的楼下过道看见母亲,并没有什么异常,精神头不错。既然医生要求住院,我们马上办理了相关手续。安排就绪后,一位年轻文静的女大夫把我叫到办公室,很严肃地说:“我们看了片子,大娘的病不乐观,怀疑是肿瘤,也就是说,癌症的可能性很大。”

我听了当时就傻了:“癌症?不会吧?她就是有点咳嗽,不痛不难受,怎么会是癌呢?”

大夫的话有如晴天霹雳,让人头皮发麻,太突然了。

走出医生办公室,我心情极为沮丧。好好的怎么会得了肺癌?不会是误诊吧?

回到家与两个姐姐商量后,看法是一致的,考虑到母亲年事已高,不手术、不化疗,进一步检查后服药治疗。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消炎止咳有一定疗效,按照医保的规定,患者住满十四天应该出院或转院。出院以后在家调养,平时母亲的饭量就不大,现在更是逐渐减少。除了吃药,我还想到了民间的偏方。现在想起来,这些办法针对普通的常见病也许有效,但对癌症患者不起作用。

时间不长,费尽周折,我联系到总医院的肺科专家C主任。总医院离家不远,我从小一直在这里看病,这是全市最好的以西医为主的综合性医院,只是这几年很少去了。

到了医院,就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楼里院里到处是人。挂号排队,带着老母亲耐心地等候就诊。两个多小时后终于看上了病。

C主任是位六十岁上下的女医生,精明干练,据说是全市肺科的首席专家。她看了看片子,问了问病情,马上说:“老太太的病需要住院,需要在我们院重新检查。不过现在床位紧张,要等的话不知到什么时候。如果经济上能够承担,可以住ICU重症监护室。那里的条件好,就是贵一点。”

我回答:“没问题,一切听您的。”

我们办理好所有手续,将母亲送到病房。这里管理严格,每天只有下午四点钟家属可以换上消毒服进去看望半小时。七年前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一天也没离开过儿女,现在却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躺在病床上,不知她作何感想。她是心里极明白的人,头脑清晰超过同龄人,虽然没有告诉她真实的病情,但我想她是有一些预感的。

大约一周以后,我接到电话,是病房一个女护士打来的,说是周三下午一点钟,病房的D主任要我们复查,随后我又给D主任打电话加以确认。

长话短说,周三下午不到一点,我和二姐、二姐夫带着老人等在病房外。

轮到我们,我单独进了房间。D主任拿着化验单看了看,用一系列术语告诉我:“你看,这就是肿瘤,确诊为小叶肺癌,而且到了晚期。我们也认同你们家属的意见,年纪太大了,手术的风险大,治愈的可能性不存在。还是考虑服药吧。”

我连忙道谢:“谢谢,谢谢,受累,受累。听您的,您给开点药吧。”

D主任说:“药我们开不了,我们只负责检查。想要确定哪种药对症,还需要做一种基因检测。你们考虑一下,要做的话,可能费用要高一点,而且完全是自费。”

母亲五十多年没看过病,可事已至此,只能按规定来办,看病花钱,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况且,给母亲看病,哪有不做检查的道理。

“该做的就做吧,您是专家,不用考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大致……大致需要多少钱?”我小心地问。

“这个我们做不了,天津也没有医院能做,我给你推荐个地方,對面咱们医院住院部一楼的检测中心,你找王大夫,他负责为你联系。你要决定做,我给他打个电话。不过事先说好,这项检查医保不负担,全部自费,一万多块钱吧,十天以上才能出结果。”

总医院是全市最好的医院,D主任是病房主任,应该也算是专家,我不信他们还能信谁?“做,您受累帮忙问一下,我这就过去联系。”

晚上回到家,和爱人说起今天看病的经历。她说现在看病不找熟人根本不行,要不找肿瘤医院的大夫问问吧,毕竟那里是专科医院。此前我也考虑过,医治癌症,全市只有这两家医院可选,为什么不去肿瘤医院?因为母亲太明白、太敏感,一到医院,知道得的是肿瘤,她的精神会承受不住。精神一旦垮了,只会加剧病情。但是我可以背着她找肿瘤医院的专家,想想办法开点药总是好的。

爱人马上打电话过去,托关系间接找到一位专家H主任,约好时间到病房会面。H主任也提到了基因检测,他说他找人给做,时间还能快点。

母亲查出癌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除了住院期间输液之外,出了院基本上无药可吃。这期间我又挂上C主任的号,打算找她开点药先吃着。

等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看上了病,C主任却说:“肺部活检我给做完了,已经确诊是肺癌,接下来你得找肿瘤科的大夫就诊,让他们开药想办法。我的任务完成了,没有权限开药。”好说歹说,C主任就是坚持不开药。

一直以来,我都谦恭有礼,和颜悦色,没有一句冒犯冲动的话,可是这个大夫一脑门子官司,说话像是吃了枪药,成天带着一肚子邪火给病人看病。我这时才感觉医患关系紧张,患者和家属与医生闹矛盾,很大原因在于现在有些医生根本不讲起码的医德。

好话说尽,大夫就是毫不通融,一粒药也不给开!

我清晨七点多就来到医院,母亲在等着我取药治病,其间几次打电话询问情况,我只能编瞎话搪塞。跑了一上午,楼上楼下往返无数趟,找了三个大夫,却处处碰壁,一粒药也没取回,望眼欲穿的母亲会怎么想?空手而归,怎么解释?我灵机一动,打车到远处的一家药店,买了几种止咳平喘的常用药回去安慰一下母亲,也算交待。

再见到H主任的时候是隔了一天的上午,他告诉我,基因检测的事已经联系好了,等一会儿跟他们去办手续,结果出来,确定好吃哪种靶向药,病情会很快得到控制。

我像是看到了希望,连连称谢。

几天过去了,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

H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让我在外面等候。

我焦急地在楼道等候,只要有穿白大褂的走进诊室,我都觉得可能是我要找的人。半个小时左右,H主任出来招呼我进屋。

H主任开好了药,写好处方,特意嘱咐我到他指定的药店去买药:“拿着我的方子去,别在别处瞎买,有的药店看着便宜,是不是真药不好保证。”

我连连称是:“一定照您说的办,就到您指定的这家药店去买。”

接下来,跑医院、社保、街道、药店,办各种手续,费尽了周折,难以尽述,总算每二十天可以开一次靶向药了。

时间过去了两个月,母亲终于吃上了靶向药,可是效果并不像预期中那么好。咳嗽始终不见好转,也不太严重,让人头痛的是她的饭量一直在逐渐减少。从一碗减到半碗再减到四分之一碗,基本上以半流质的面汤、稀饭为主。

为了让母亲进食,我们想尽了办法,找了当中医的朋友到家里看病,开了若干汤药,不起作用;各种开胃健食的药吃了也不见效。老人一辈子吃素,为了增加她的营养,每天早晨一杯牛奶、两个鸽子蛋,鸡汤熬成浓汁煮面,稀饭里放进十几种食材。尽管想尽了办法,但效果不大,老人的食欲依然不断下降,最后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眼见老人逐渐消瘦,病情不见好转,我决定还是把她送到医院调养。找了若干朋友,联系了几家医院,对方一问老人的年纪及病情,都以没有床位为由婉言拒绝。能托的关系都想到了,电话打了无数遍,结果并不乐观。

医院住不进去,大夫护士不上门输液,母亲又吃不进东西,难道就这么耗着,坐以待毙?为了救老娘的命,我把能想到的社会关系全部调动起来,不停地打电话联系,无奈之下,只好找到一位在权力部门工作的同学,通过院领导,才辗转住进了总医院的肿瘤科。

接诊的大夫是一位年轻和善的女医生,医学博士。

大夫强调,母亲的状况不好,造成难以进食的原因可能是肺里的积水过多,医院会尽可能地采取各种措施。

住院期间,在医生的建议下,我们同意为老人抽积液,前后共抽了三千二百毫升,接近六瓶半白酒的量。我想象不到,瘦小的母亲体内竟然有这么多积液。原以为抽了积液母亲的食欲会好一些,结果却并不理想,除了每天喝一瓶营养液之外,饭量不见增加。

住院半个多月,已经超出医保的规定期限,我们觉得如果有必要,就是自费也要住下去。超过二十天的时候,大夫找到我:“大娘的病就这样了,我们实在没有好的办法。现在医保规定的时间过了,在医院容易交叉感染,不如回家养着吧。过

一段时间如果感觉不行,随时可以回来。”

我表示还是待在医院为好,即使医保不报销,自费我们也情愿。

女大夫很和气,不紧不慢道:“我理解,可是医保规定,超过十四天我们医生不能再给患者开药,医保系统过不去!大娘住着没有意义,什么时候想来可以再联系。”

当然,这就是现实,我们只能忍受、顺从,只能听从大夫的安排。母亲也愿意回家,况且人家大夫许诺,随时可以再住院。正是这句话,让我下决心接母亲回家。

回到家,一切如常,母亲的病情发展得慢,也许是靶向药起到了一定作用,只是饭量还在减少,多吃一口就会吐出来。平时能下地活动,饮食起居有保姆照顾,我们三个子女二十四小时轮班守在身边。

距查出癌症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母亲越来越瘦,稍一活动就开始喘,夜里睡眠也不好。她长年服用安眠药,后来基本不起作用了。夜里时不时地要坐起来,吸氧、吃止喘药、喷止喘剂,平缓一会儿才能躺下。我守在身边,彻夜难眠,心如刀绞。她醒着,我不能睡,她睡著了,又怕老人没了呼吸。就这么反复煎熬,疲惫不堪。我和两个姐姐商量,与其这么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地耗下去,不如把母亲送到医院。医院有各种治疗抢救措施,有大夫护士,能通过输液增加营养,至少住在那儿我们心里会踏实一些。

第二天,我打电话联系,找到总医院的主任和预约床位的护士,均告诉我没有床位。我这才明白,当初总医院大夫让母亲出院时许下的“随时可以再住”的承诺不过是为了敷衍,并不能当真。

回到家,我在脑子里搜索所有与医院能联系上的关系,甚至与远在美国的同学,一位医学教授取得联系,让他寻找本市的同行,得到的答复几乎一致:年初床位紧张,许多患者要花掉医保的门槛费,况且老人年纪太大,医院不愿意收治。无奈之下,我找到一位医院当大夫的朋友,说明情况,紧急求助。

朋友很仗义地说:“别管了,住我们科吧,可是有两个前提,一是费用贵,高干病房;二是春节前出院,过节期间病房的人手太少,照顾不过来。”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让老娘过好最后一个春节!

在朋友的精心照顾下,母亲调养得不错,除了输液吃药,免去各种不必要的检查,每天保姆搀扶着老人在楼道里还能散步。病房宽敞明亮,设施良好,亲友不时来看望,母亲的情绪始终不错,精神饱满,心情愉悦,基本上看不出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

儿子远在美国读博,已经五年没有回来过春节,二○一八年元旦假期回来住了半个月,每天看望奶奶。年初返回美国之前,我和他说:“春节有没有假?能不能请假?如果可以,飞回来陪奶奶过一个春节。”儿子表示,加上周六周日应该能请一周的假,到时候一定回来。

按照与朋友事先的约定,腊月二十九,我们接母亲回家调养。儿子夜里回来。大年三十,我们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个团圆节。

母亲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弱,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痛苦,但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苟延残喘”“风烛残年”这两个词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意识到,母亲的日子不多了,随时有可能离开我们。她只要不痛苦,我们做儿女的自然希望尽可能地延长她的生命。

母亲爱美,喜欢首饰,但是她头脑清晰,明事理,从不向儿女提出额外要求。她的首饰,都是闺女、儿媳为她添置的,老人一次也没有主动要求过。这次春节,朋友送了爱人两个玛瑙、青玉的佩件,我拿给母亲看,问她:“喜欢吗?”母亲不假思索地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喜欢就戴上!”我把饰物给母亲戴上,她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配合着,用手在颈上轻轻摸着,高兴得像个孩子!病中的母亲话不多,这时候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再像过去那样心存顾忌,在意别人的感受。

春节期间,亲朋好友,宾客盈门,母亲每年最盼望的就是春节。

人心都是贪婪的,我原来的愿望是希望母亲能挺过春节,挺过十五,继而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老人能活过正月,熬到端午,一天天与病魔争夺时间。

眼看母亲的身体逐日衰弱,我们决定送她住院调养。联系的还是朋友的医院,那里虽然不是专科,但也是三甲医院,条件好,又有熟人照顾,一般性的治疗、养护是最好的选择。我明白,即使住进医疗条件最好的总医院,像母亲这种肺癌晚期的病人,神仙也没有办法。

这是母亲自发病以来第五次住院,她的神志一直很清醒,脑子从来不乱,只是记忆力不如过去,时常爱忘事。本以为住院会比家里好一点,至少可以增加营养,但没想到这次住院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血氧饱和度低,心率也比较差。

这次住院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变化。母亲的记忆力明显衰退了,昨天的事,甚至上午的事都记不住了。另一个变化是听力减弱,需要凑近了大声说话才能听清。

这次住院的二十多天,除了保姆二十四小时陪护,她不让任何人夜里陪伴,只让我每夜守在身边。姐姐们心疼,告诉她我白天还要工作,要求夜里能替替我。母亲看着她们,不说话,摇摇头。白天姐姐们轮着照顾,临走时逗她:“晚上我们谁留下来陪您?”母亲慢慢地举起手,轻轻指指我。她可能预感到时日无多了,在她心里,只要我在身边,她就有主心骨,她对我从来是信赖的。

母亲和我都不善于表達情感,在我的印象里,成年以后我们母子基本上没有肌肤之亲,最多是病了的时候母亲会摸摸我的头。这种性格或者说习惯是从小养成的,很难改变。我甚至不记得拥抱过母亲。我以为,心里有她,把事做周全,让她衣食无虞,安享晚年,才是最重要的。我发现,病中的母亲这时也许对儿子更多了一些依恋。在家族的老一辈人中,她的生活条件应该是不错的,平时身体也还好,本应快快乐乐地安享晚年,没想到竟得了绝症。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不甘。

住院期间,母亲几次对我说:“你帮我挠挠后背吧,有点痒。”她已经骨瘦如柴,身上没有多少肉了。我感觉,母亲不是身上发痒,是想让我摸摸她,感受一下和儿子的肌肤之亲。我将手伸到她的后背,来回抚摸着,母亲露出很满足很享受的神情。

母亲心里最惦记的是远在国外的孙子,有时候一天要问上几十遍上百遍:“孩子干吗呢?”我说实习呢,马上就要工作了。儿子的情况其实她早就知道,一年前就拿到了工作签证。母亲一直以孙子为傲,这时却问了又问,心里始终放不下。

这次住院,早已超期,母亲后来也反复提出要回家。朋友尽了全力,请了几个科室的主任会诊,均没有好的办法。我明白,再住下去没有太大意义。不治之症,熬了十个月,早已超出了原来的预期。

回到家,天气渐热。母亲的病情逐渐加重。白天,在家人及保姆的搀扶下,老人可以下地稍事活动;夜里睡眠不好,安眠药加到两片仍然效果不大,要不时地坐起来,氧气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但呼吸还是出现了一些困难。

进入六月,天气转热,有一天母亲提出能不能给她买点冰棍。我买回一包冰糕冰激凌放在冰箱——老人这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顾不上太多了。母亲贪恋地吸吮着,吃两口放下,过一会儿又要,也许冰棍的阵阵凉意对呼吸道能起到一些麻醉的作用。后来我们把果汁、营养液冻好,每天她能吃三四根冰棍冰糕。

有一天夜里,我听见母亲的屋里有动静,起身去看,她在央求保姆:“求求你,到冰箱再找找,给我吃一根吧。”母亲睡不着,可怜巴巴地乞求着。

保姆怕她吃坏肚子,说是冰棍没了,天亮才能去买。

母亲见到我,有气无力地说:“你给我送医院找大夫吧。”

我知道她一定是憋得难受,赶紧给她找止喘药喷嗓子:“天亮咱就去医院,现在是半夜,找不到大夫。”我安慰着老娘,心里想,别说医院不收,就是住了院大夫也没有办法。

坐以待毙,坐以待毙!现实就这么残酷,无能为力,心在滴血,却束手无策。

我一周三个昼夜守在母亲身边,白天不离左右,心悬一线,忐忑不安。最后一段时间,母亲每天仍然能下地活动,在搀扶下像喝醉了一样摇晃着往前挪步。最后几天她夜里几乎不睡,时常坐起躺下,出来进去。问她哪里难受?母亲摇头不语,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痛苦。安眠药已经不起作用了,可是她精神头也还不错。病了十个多月,还有如此精力,我找不出原因,只觉得老人暂时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白天我去看她。老娘躺在床上半昏半睡,我问候几句,她意识清醒,反应正常,我们母子还握了握手。那两天外地朋友来访,整天应酬,疲惫不堪,我晚上回到家早早睡下。

第二天清晨五点,睡梦中的我被电话惊醒,是大姐打来的,她说:“咱妈有点昏迷,你别着急,过来一趟吧。”我和爱人立即赶往母亲家,两家的距离很近,路上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进到屋里,姐姐和保姆都在哭,母亲已然没有了呼吸。我摸摸她的手,还是热的,人却安详地永远睡着了!

母亲的病,我早做好了思想准备,她随时有可能离开我们。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她走的时候不要太痛苦。我以为她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走得这么快。

母亲去世已近半年,冷静下来,思念母亲,我却始终没掉过一滴眼泪。在我的眼里,母亲仿佛去了远方。

责任编辑    袁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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