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力 洪可润 郭翔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晚上8点半，任思媛准时坐到自家桌前，开启直播。这天，她表演了京剧《铡美案》的选段，浑厚的唱腔吸引了近千名隔屏“看戏”的观众。粉丝们纷纷在弹幕中为她叫好，“厉害了这个小姑娘”“这才是真正的国粹”“你是第一个让我为京剧停留的”……

任思媛是大连京剧院的一名青年花脸演员。两年前，她开始利用晚上的空余时间直播唱京剧，成为全国唯一在网上开直播的女花脸演员。

从大舞台到直播间

任思媛面容姣好，但她在舞台上扮演的不是青衣或花旦，而是反串出演男性人物净行。

2020年初，受疫情影响，大连停止了线下演出等聚集性活动。“但我们京剧演员停演不停功，每天下午1點要跟琴师在一起吊嗓子。”因为此前在网上发布过唱戏视频，任思媛拥有一些粉丝，他们建议任思媛练功时打开直播。

“没想到竟然有不少戏迷涌进直播间。”暂时不能登上大舞台的任思媛心想，小小的直播间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舞台呢？

几个月后，任思媛正式开启主播生涯，每次会不间断地唱三四个小时。“粉丝在弹幕点什么，我就唱什么。”慢慢地，她找到了直播的节奏。随着观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她就将直播时间从隔天一次改为每天一次。

“我做直播，就是想唱给喜欢听戏的人。”起初她只演唱自己行当中的剧中人唱段，但随着与直播间观众互动的增加，很多人会点其他行当的戏。后来，她在直播中除了唱花脸，还会扮演其他行当。有时一场直播，她可以分饰多个行当、多个角色，演唱之外还会增加剧情讲解和京剧知识。她还经常与其他主播“连麦”，吸引了很多人迷上京剧。

有粉丝整理了任思媛直播间的唱段，两年间，她一个人扮演生旦净丑，从《铡美案》“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到《文昭关》“一轮明月照窗前”，还有《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算下来，传统京剧和现代京剧共180多段。

直播间里大多是中老年京剧迷，年龄最大的一位已经94岁了。他们把任思媛的直播录屏，制作成短视频发布到各个平台。一位老人给她留言：“谢谢你！我的人生已走过88个春秋，争取老天保佑我多听几年！”

“看到这些真的会落泪。”任思媛说，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是她坚持的动力。

顶着光头的少女时代

1987年10月，任思媛出生在辽宁省葫芦岛市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京剧迷。在京韵悠长中，任思媛渐渐爱上了京剧，“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京剧票社，他拉京胡伴奏，我都会跟着唱上一段。”

当别的孩子唱着“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的时候，任思媛唱的是“自幼儿蒙嫂娘训教抚养，金石言永不忘铭记心旁”。从那时起，任思媛便梦想着做一名专业戏曲演员。13岁那年，她参加辽宁电视台举办的戏迷擂台赛，蝉联三届擂主。节目的艺术顾问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亲自带着她去辽宁省艺术学校见校长。一段《赤桑镇》，让校长相中了这个“小戏骨”，并为她减免了部分学费。

在辽宁省艺术学校，很多小女孩学艺都会选择旦角，在舞台上扮演游园的杜丽娘、自刎的虞姬或醉酒的杨玉环。可父亲偏偏让她选了花脸。

花脸也叫净行，在京剧里代表粗犷、威武的男性角色类型，要勾画脸谱。任思媛唱的是铜锤花脸，代表性人物是包拯、徐延昭等。舞台上任思媛塑造最多的角色是包拯，快人快语的她说，“喜欢花脸可能源于我直接、爽快的性格。”

第一次独自离家在外求学，任思媛每天清晨6点就爬起来练功，踢腿、压腿、扳腿、下腰……“经常一个站姿不稳，稍微一动，师傅的棍子就打下来了。”刚开始，她不是没有动摇过，曾经打电话给父母闹着要回家。母亲问她，“回家以后就不能学京剧了，你确定要放弃吗？”任思媛没有说话，她知道，求学机会来之不易，半年后，她慢慢适应了学校的生活。

花脸演员为了勾脸方便，会把头发全部剃光。任思媛进校第一次彩排汇报演出就剃了光头，剃头那天，她哭得很伤心。主教老师杨吉松在学校操场见到剃了光头的她，竖起大拇指说：“整个操场，任思媛最美！”

光头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事”。有一次她去公共卫生间，有位孕妇以为她是男孩，直接被吓跑了；暑假她在家门口的公园练功，有人问她母亲，“你家孩子得了什么病”；有时候她和女同学走在一起，会被家长误以为是早恋……

顶着光头，任思媛度过了花一般的少女时代。直到2006年，19岁的任思媛进入沈阳师范大学就读时才开始留头发。

能让观众听戏的就是好舞台

作为大连京剧院的专业演员，任思媛在直播的过程中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有人赞美她，但也有人认为国粹不应该走下大舞台。

任思媛并不在乎舞台的大小，“不管是在大舞台，还是小小的直播间，只要能服务到爱听戏的观众，就是好舞台。”

做直播之后，任思媛不再追剧，减少了应酬，也很少逛街，把娱乐休闲的时间都放在了直播上。“京剧早已融入我的骨血，我喜欢唱，也想唱给更多人听。虽然辛苦，但乐在其中。”任思媛说。

“通过直播，让很多曾经不认识我的人了解到，大连京剧院有一位女花脸，名叫任思媛。”做了两年的京剧直播，任思媛的直播间已经积累了20多万粉丝，他们盼着疫情早日过去，能到大连看一场任思媛的现场演出。

“这戏腔绝了”“就是这个味”“00后准时来报到了”……最令任思媛惊喜的是，如今有不少年轻人也会进入她的直播间，更多人在她的直播间里了解京剧、爱上京剧。在任思媛看来，京剧演员不仅要唱好京剧，还要做好京剧艺术的推销员。

任思媛的师父、裘派花脸传人李长春先生在看过弟子的直播后说道：“借助互联网的影响力来弘扬国粹，这条路是对的。”D8E706D6-35AA-429A-B769-FECA50A4EAD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