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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拍片的现状

2022-06-21曹怡平

书屋 2022年6期
关键词:拍片赫本金刚

曹怡平

重拍片是针对经典原作进行的跨时空重制。要理解这个定义,需要把握几个关键词。一是经典。所谓经典,是指恒久流传的老电影。这些电影为观众记忆的可能性多种多样,明星无疑是重要的元素之一,比如奥黛丽·赫本。赫本的可塑性很强,清新脱俗的气质让她在人才辈出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迅速蹿红。《罗马假日》里的她,仿若跌落凡间的精灵一般,让全球观众耳目一新。是的,玛丽莲·梦露的性感指数是破表的,这让她在尤物辈出的时代无人出其右。和肯尼迪纠缠不清的关系,以及神秘的谋杀案,帮她顺利(不幸)地搭上了不朽的快车,至今大家还记得她。梦露像涂满了奶油和巧克力的可口甜点,刚开始的那几口,能快速调动观众的各种官能,进而激发起深层的愉悦感。可即便性感如玛丽莲·梦露,也很难打破边际效应递减的魔咒。在尽是性感女神的环球银幕上,赫本仿若雨后小荷,给全球观众带来了别样的审美感受。

这种自带光晕的个人气质,给《罗马假日》贡献了不少的可持续度。天才降生不分时代,她一旦行过,再难找到气韵可与其比肩的人物。这相当于直接拉高了《罗马假日》重拍的门槛,要重启这个项目,首先得找到一个内在和外在和赫本类似,甚至高出几分的女明星。可这谈何容易,正如至今也没诞生梦露第二。道理如此浅显,以至于无法实践。时代赋予《罗马假日》的一切刚刚好,所以太难复制。《罗马假日》的重拍计划因此无限期搁置。

这倒不是说,赫本行过处,都是重拍片的禁地。她主演的《龙凤配》,是一部典型的灰姑娘电影。和童话故事不同的地方在于,赫本版的灰姑娘存在人物转变的角色弧。在前半段,她是富豪管家的女儿,灰头土脸的她只能用低到尘埃里的方式,在阴暗的角落仰望风流倜傥的二少爷。二少爷是情窦初开期少女浪漫想象陷阱的隐喻:良好的出身,不俗的气质,非凡的谈吐,精修的服饰和面容……可有点花花公子特质的二少爷,是一个好王子吗?这是她无暇顾及的问题。我们愿意相信她的相信,是因为丘比特射箭时,必蒙双眼。

角色的转变来自第二幕,当她有机会远走巴黎时,她紧紧抓住了机缘之鸟衔来的橄榄枝。巴黎是一团火。在熔炉中持续锻造的她,告别了过去的小我。一旦穿上了巴黎人自信的心理外衣,佩戴上优雅的装饰品,她如获新生。如果没有这种让观众又羡慕嫉妒、又愿意成全的蜕变,她怎么能以公主的身份重归富豪家,重启被迫按下暂停的恋爱键?最后,公主和王子生活在了一起!这部电影不落俗套的地方就在于此了,这一次,命运女神的拨弄是友好的,她期待爱情,命运女神遂了她的愿。和花花公子在一起的爱情?好莱坞都不信!

这部在1954年出品,由比利·怀尔德执导,亨弗莱·鲍嘉、奥黛丽·赫本、威廉·霍尔登主演的电影,于1995年再度推出,导演西德尼·波拉克携哈里森·福特和朱莉娅·奥蒙德重新演绎了这个尘封多年的爱情神话。两部均由派拉蒙制作,1995年版的中文翻译有《新龙凤配》《情归巴黎》,英文版片名都是Sabrina。这个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歌唱爱情的故事,的确是由萨布里娜来牵动的。

《龙凤配》提炼出的重点:一是派拉蒙,二是时间。派拉蒙是好莱坞的老牌制片厂,存续期已越百年。即便该厂每年只制作几十部影片,累积至今,也该有好几千部影片了。这些沉睡在片库里的老旧影片,本质上就是一个产权库,它能否被唤醒,取决于风气潮流的变化,以及创意担当的出现。有能力的制作团队,可以如王子吻醒睡美人一样,让一部被遗忘在时间河流里的老影片重焕光彩。反之亦然,能力稍欠缺的团队,则可把一个金光闪闪的创意毁于旦夕。

在考虑重拍时,老牌制片厂首先想到的是去自家的片库里翻找老电影。毕竟,这在经济上是最节省的。《哈利波特》的产权资源肯定好,但获得它的成本肯定高。自家拥有版权的老电影,不仅不需要支付版权费,还可以通过重拍来对抗时间的魔力。每个国家的《著作权法》都对文艺作品的有效期进行了限定,以便它最终进入人类精神文明的家园,供全球人免费共享。重拍就像长生不老药,给商业价值很高的IP返老还童的机会。此外,经典本身就聚集了不少粉丝,粉丝的支持会成为票房的保证;同时,自带广告效应的经典电影有助于减少营销成本。在商言商的电影公司一听到“经典”二字,疲倦的双眼立刻闪烁出光芒。

对大多数观众而言,电影不过娱乐而已。它的必杀技之一就是搅动观众的集体潜意识,搅动的力度越大,兑现票房的机会就越大。如果说《罗马假日》搅动了观众浪漫爱情的潜意识,《金刚》则迎合了美国人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惶恐和不安。诞生于美国大萧条时期的《金刚》,不僅提供让人惊到合不拢嘴的奇观场景,还让观众在黑黢黢的影院里宣泄各种负面情绪,甚或产生某些淫乐的非分念想……该片既以这只怪兽为片名,也以它为主角,它和一个弱小美女组合而成的CP感,不在情理之中,更在意料之外。

这种兼而有之的观影心理,让《金刚》重拍率一直居高不下。1949年的《巨猩乔扬》、1961年的《刚噶》、1962年的《金刚大战哥斯拉》、1967年的《金刚逃生》、1976年的《金刚:传奇重生》和《母金刚》、1977年的《猩猩王》、1986年的《金刚复活》、2005年的《金刚》以及2017年的《金刚:骷髅岛》。

待计算机特效技术比较成熟后,由彼得·杰克逊2005年操刀的《金刚》,既有向原作致敬之意,也拍出了史诗般的壮阔感。在迄今为止的《金刚》重拍片中,算少有的佳作。2017年的《金刚:骷髅岛》在特效上没话说,但在艺术成就上却不能和2005年版的《金刚》比肩。电影虽是商品,也是艺术。艺术的关键在人,不全在技术。老天爷和祖师爷共同赏饭吃的彼得·杰克逊为2005年版的《金刚》增色不少。

《金刚》的一拍再拍,既有产权归属于环球的商业考量,也有时间冲刷赋予的新鲜感。迪士尼每隔七年就会把老旧的卡通片打包发行给下一代的儿童观众,足见新一代观众的诞生,真正需要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电影不过是幻觉的艺术,制造奇观一直是其重要的使命。重拍片也好,原创也罢,都难逃这一宿命。两相对比,原创在营造奇观上相对容易,毕竟一切都还没有出现过。重拍片要困难一些,有的影片拍摄得已经足够好了,如何在各方面超越它呢,这是让重拍团队痛苦不堪的问题。

对中国电影而言,不管是前十强,还是前百强,头把交椅都是《小城之春》。这部由费穆导演在1948年完成的作品,讲述了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故事。在断井颓垣般的小家园和大时代里,外人的闯入带来了几许春意。2002年,田壮壮重拍了《小城之春》,在谈及重拍动机时,导演的看法倒非常平淡:“冲动不是来自于电影本身,而是出于一种心理需求。以自己的理解来表达感情的质感,这是一件非常过瘾和好玩的事情。”电影从来就不是纯粹的艺术,即便是艺术片,在重拍过程中,盈利仍然是高悬头顶的利剑。导演可以喜欢艺术,可以有更高层次的追求,但他们很清楚,即便是个人化的表达,也需要找到稳定的市场,否则导演生涯随时可能宣告终结。耗资仅五百万的小成本作品《小城之春》,也得从投资者口袋里“骗来”真金白银。找到钱后,如何回本获利的问题接踵而至。按导演的算法,《小城之春》的重拍版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票房就不亏钱了,后续的窗口市场可以保证影片不亏本甚至赚钱。

对重拍片来说,无懈可击和尽善尽美是致命的。一部影片已经在观众心中封神的话,怎么拍怎么不对。即便对了,也是不对。它可以解释,为何田壮壮版的《小城之春》匆匆行过之后,原版仍在中国电影史上散发着幽蓝之光。经典影片要么品质好,要么运气好,要么二者兼而有之。无论如何,它们在一代或数代观众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要撼动这一印象,不是没有可能性,只是很难罢了。比如《新龙门客栈》里的张曼玉,把风骚、泼辣、撩人和义气兼具的人物形象塑造得入木三分,以致续集《龙门飞甲》中,再也觅不得金镶玉的身影。

市场规模的激增,让中国的制片公司在重拍之路上步伐越迈越大,速度越走越快。有的公司看中海外经典,比如2015年的《十二公民》,重拍自1957年美国的经典电影《十二怒汉》。有的公司则强调快速变现,这让电影有蹭热度的嫌疑,在制作手法上难免囫囵吞枣:用中国瓶粗枝大叶地装入外国酒。2018年上映的《来电狂响》,在故事构架上和意大利的《完美陌生人》基本一致,但在精巧度上远不如后者。

一部影片(不论重拍与否)的成败得失,部分靠运气。运气不可测,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有的好电影,毫无防备地票房扑街;也有些烂到尘埃里的电影,票房脱离地心引力般地飞升到九霄云外。重拍片面临的多重考验之一是跨地域适应性问题,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本土化的改造过程中,毫厘之失,可達产业效果的千里之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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