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波 马慧敏 何建笃 张庆强

(东北大学工商管理学院)

1 研究背景

全球企业中心发布的《平台型企业的崛起：全球性调查》报告中提到，市值10亿美元及以上的平台型企业有176家[1]；胡润研究院《2020年全球独角兽企业榜单》显示，排名前100的超70%为平台型企业，这意味着平台型企业将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平台型企业利用数字技术能较容易地“触达”全球任何一个地方，以实现资源跨区域、跨领域甚至跨行业的快速调配与整合。同时，它充分发挥赋能的作用，根据对用户需求数据的分析提供各种服务，帮助平台中各个主体与利益相关者成长，使它们之间形成松散耦合的网络效应，从而实现需求端与供给端动态匹配，为用户创造卓越的价值，并推动自身几何式成长[2]。

平台型企业相比于传统企业，价值创造过程存在以下差异：①价值创造的载体由单一线性的价值链向复杂非线性的价值网转变[3]；②价值创造逻辑由产品主导逻辑向服务主导逻辑，甚至服务生态系统逻辑演化[4, 5]；③价值创造主体更加多元化，包括供应商、顾客、其他资源拥有者以及基于平台的核心企业，且它们之间构成协同共生、互利共赢的关系[6, 7]。此外，平台型企业通过对数据的分析、挖掘与预测[8]，实现资源、赋能等行为与需求变化的即时互动，从而促进对不确定性环境的适应。

平台型企业的价值创造过程充满了复杂适应性[9]，一方面平台型企业是一个复杂适应系统，要充分考虑所面临的不确定性环境[10]，并采取资源协调等行动适时做出调整和改变；另一方面，在适应性行为的作用下，价值创造的结果逐渐呈现跨层次和多样化的涌现性与复杂性[11]。但适应性行为的驱动因素是什么，适应性行为间的关系是怎样的，进而如何作用于价值创造这一复杂性结果，仍需要进一步探索。此外，复杂适应系统理论仅解释了“适应性造就复杂性”，但并未阐明适应性的来源是什么。本研究尝试提出适应间性，解释在平台中信息不对称性被极大减弱的情境下，各个主体及时了解到对方的变化，且每个主体知悉彼此会因另一方的变化而变化，从而在适应性行为的驱动下产生复杂性结果。

现有研究侧重于单一适应性行为(如资源整合、赋能等)对价值创造活动的影响，既未明晰适应性行为间的关系，也未立足价值创造主导逻辑解析其适应性的演化过程。本研究以韩都衣舍电子商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韩都衣舍)的价值创造实践为研究对象，立足复杂适应系统理论，从时间序列出发，解析“平台型企业在不确定的环境下，如何采取适应性行为从而实现价值创造”，进而构建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机理及演化模型。

2 文献回顾

2.1 复杂适应系统理论

复杂适应系统(CAS)理论的核心思想是“适应性造就复杂性”[12]。其中，适应性是指主体与环境持续的交互协调中，通过系统的开放性得以借助能量、信息等资源要素的流入来调整已有规则与机制，从而推动整个系统的平衡与进化[12]；复杂性是指通过对要素的重新组合和机会的循环利用，使得系统达到多层次、非线性的涌现[13]。

现有研究一方面从微观层面的“刺激-反应”模型强调平台系统内的主体在受到刺激后，通过“积累经验”等适应性行为做出调整和改变[14]；另一方面，在宏观层面突出“平台-环境”之间的动态演化过程，表现为相互依存、共同进化、非线性和可扩展性[10,13]。而对于平台生态系统来说，复杂适应系统理论回答了复杂性形成的基础，并未解释适应性的来源。主体间性被定义为人对另一个人意图的判断与推测，本研究则将平台型企业及其利益相关者所构成的生态系统中，因一方发生变化，系统内的所有关系都会产生适应性变化的现象称为适应间性，即一个主体发生变化的平台生态系统内，所有主体都会知道它发生了变化，而且知道它会造成其他主体发生适应性变化。

2.2 平台型企业

CIBORRA[15]将平台型企业定义为“在新商业机遇和挑战中，能够构建灵活的资源、惯例和结构组合的组织形式”。产业组织经济学、技术管理、战略管理三大领域分别从市场交易、技术架构和组织结构角度对平台型企业进行界定[16]。朱晓红等[17]提出，平台型企业是具有双边/多边市场、开放性和网络效应特点的组织。

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平台治理、平台商业模式和平台战略等，其中以下两方面备受关注：①传统企业的平台化转型或平台型企业自身的构建及成长机制，突出平台组织架构的设计及其向平台生态系统的动态演化[2, 16]；②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包括从不同理论视角出发，探究平台型企业演化中价值生成、驱动因素、作用路径等[18]，强调基于平台的核心企业连接互补者共同创造的整体价值[6, 9]。

平台型企业依托于平台汇聚资源和能力的优势，具有强大的共生性，有助于对不断变化的环境做出及时响应和反馈。究其本质，平台型企业是一个复杂适应系统，在协同多元化主体，并与双边/多边市场用户互动实现网络效应的过程中，立足适应性行为创造不同层次的价值。

2.3 平台型企业与价值创造

价值创造由基础活动和辅助活动构成，传统企业通过价值链的各环节协同和流程优化实现价值创造[19]。产品主导逻辑认为企业是价值创造的主导者，消费者是价值的消耗者；而服务主导逻辑主张顾客与企业共同参与和决定价值创造[3, 4]。进一步地，服务生态系统逻辑拓展了价值创造的主体，强调所有利益相关者的作用以及价值共创的系统性和多层次结构[5, 11]。

近年来，平台型企业及其衍生的生态系统成为整合与优化资源、实现价值创造的新组织载体和核心主体。研究发现，组织赋能成为平台型企业实现价值创造的连接桥梁，结构赋能、心理赋能、资源赋能的适应性交互行为，为平台型企业价值的转化和提升提供了支持[20]。此外，由于平台开放性提高和平台架构升级，价值创造活动更加复杂多样和动态化，如实现产品功能的产品价值创造[21]、注重顾客参与和体验的品牌价值创造[22]、发挥网络效应的生态价值创造等[23]。也有学者从价值维度出发，揭示价值创造与平台型企业成长历程的协同演化[20]。综上所述，现有研究对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的过程和演化历程进行了阐释，反映了它背后的复杂适应性。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探索性单案例研究方法，原因在于：①聚焦平台型企业如何在不确定情境下采取适应性行为来实现价值创造，并剖析背后的驱动因素，属于“How+Why”的问题范畴，因此适合采用案例研究法[24]；②进一步剖析平台型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价值创造演化的驱动因素，故采用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25]；③对具有特殊情境的现象或问题进行纵向挖掘，以便厘清其背后动态复杂的机理并产生新的洞见，对数据的丰富性和纵深性要求较高，因而采用探索性单案例研究法。

3.2 案例选择

本研究选取韩都衣舍作为单案例研究样本，主要遵循以下两个原则：①典型性与代表性原则。韩都衣舍在创立之初就选择了平台型组织架构，目前发展为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品牌生态运营集团之一，凭借独特的平台优势打破了传统服装行业的运作模式，连续7年成为“双十一”期间互联网服饰销量冠军。②理论目标与案例选择一致性原则。韩都衣舍自成立以来，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做出适应性调整，持续性地拓展和丰富价值创造内容，与更多的利益相关者达至协同共生。因此，韩都衣舍的价值创造实践与构建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机理及演化模型的研究目标一致。

3.3 数据收集

本研究通过采用多渠道来源的资料收集，形成数据间的三角验证，以提供更丰富、更可靠的解释，增强本研究的信效度。具体如下：①一手资料收集，包括半结构化访谈和现场观察(见表1)。研究团队分别于2019年7月、2020年3月、2020年10月，对韩都衣舍展开了3次调研，在获得对方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录音，时长总计约25.6小时，访谈结束后的24小时内把录音整理成文字，形成40余万字的原始数据。研究过程中以线上会议、邮件等方式进一步补充和完善调研数据。此外，通过在韩都衣舍总部参观、观看新品宣传直播、参与周年庆等现场观察活动，加强对企业实际情况的了解。②二手资料收集(见表2)。研究团队通过中国知网、媒体报道、企业内部档案等多个渠道获取资料，进而丰富和完善访谈数据。

表1 一手资料收集与编码详情

表2 二手资料收集与编码详情

3.4 数据分析

本研究运用程序化扎根理论中的三级编码对收集的一手和二手资料进行分析[26]，对不同来源的资料加以标记(分别见表1和表2)，一手资料从F1～F11编码，二手资料编码为S1～S4。具体过程如下：研究团队成员分成两个小组，每组3～5人，两组“背对背”独立编码。

开放式编码阶段，研究人员反复阅读原始资料，在充分了解案例企业的基础上，对文本语句进行拆解、合并与重组，将其作为引用条例加以概念化和范畴化，由此形成一级编码。主轴式编码阶段，应用扎根理论中的“条件-行动/互动-结果”的逻辑关系将一级编码进行组合，并在聚类后从复杂适应系统理论视角出发，“条件”对应“情境迭代”，“行动/互动”对应“适应性行为”，“结果”对应“复杂性结果”，总结和提炼出二级编码。选择式编码阶段，筛选、凝练和整合所有编码结果，剔除含义重复或与本研究不相关的一级与二级编码，并发展本研究的故事线对保留的编码结果进行串联(表格中呈现的是选择式编码后的结果)。同时研究团队核对编码结果，保留一致性部分，否则继续讨论、补充和修正，直至达成一致性意见，结束编码分析。在编码过程完结后，通过与企业高管确认编码结果和补充访谈来证实是否仍有新的构念出现，确保达到了“理论饱和”。

3.5 案例背景

经过梳理企业大事件得出，韩都衣舍的发展历程可分为3个阶段(见图1)：①2006～2011年，韩都衣舍注重服装产品的款式、性价比、规格和面料等，创造出符合消费者偏好的韩风女装，以便在市场竞争中生存下来；②2012～2015年，韩都衣舍实施多品牌发展战略，逐步完善“单品全程运营体系(ISSOP)”，并复制成功经验，推进品牌的成长与成熟；③2016年之后，韩都衣舍向互联网品牌生态运营集团转型，基于淘宝、京东等平台的“一级生态”格局打造“二级生态”体系，创建时尚品牌孵化基地。

图1 韩都衣舍发展历程

4 案例分析与发现

综合现有研究和数据分析结果可知，平台型企业的价值创造随着企业的发展而不断演化。此部分基于复杂适应系统理论，遵循“情境迭代—适应性行为—复杂性结果”的逻辑探究韩都衣舍的价值创造过程。

4.1 产品价值创造过程

创业之初，韩都衣舍在资金、经验、资源上较为缺乏，为了在市场中生存下去，经过一系列高成本的试错后，由原来的标准型产品向非标准类产品转型，从韩国代购快时尚女装。由于女装市场竞争激烈，如何在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成为摆在韩都衣舍面前的现实难题。与此同时，代购模式周期长、退换难、信息不对称的弊端日益显现出来。在试错成本高、竞争者威胁大和代购模式弊端显现的生存性压力感知的驱动下，韩都衣舍选择“韩风快时尚女装”作为产品经营方向，开始做出适应性调整。

彼时中国服装的电子商务刚起步，韩都衣舍抓住互联网的时间窗口，选择在淘宝网开线上店铺的模式。与传统服装业依赖实体店不同的是，韩都衣舍集中更新线上产品，吸收互联网带来的流量红利，取得了显而易见的效益。网络氛围营造为获取资源提供了条件，一方面，考虑到线上布局服装产品的库存特点和供需现状，韩都衣舍精准识别上游资源，着手培养自有供应商，以实现基于互联网基因的多款式小批量生产；另一方面，韩都衣舍高度重视人才资源引进，每年从高校招募大批量服装设计和韩语专业的大学生，构成产品小组的核心成员，学习线上选品、下单、引流、页面设计等事务。由此，依托于网络氛围的营造，韩都衣舍聚合产品价值创造活动所需的关键资源，支撑产品的全生命周期管理。

为了最大化发挥资源和网络的价值，韩都衣舍对员工进行心理赋能以充分调动其积极性。首先，赋予小组成员末端决策权，给每个小组一笔初始运作资金，可自主开拓新的渠道识别、获取和利用资源；其次，针对90后员工的特点，树立他们在平台中的主人翁意识，以增强在工作中的成就感和自信心，同时综合考核销售额、毛利率、库存周转率指标，设置特定的权重对员工进行考核与激励，根据考核结果给予利润分成。

这一阶段，心理赋能巩固了网络氛围营造和资源获取二者交互产生的协同效应，在组织和员工的齐心协力下，韩都衣舍通过产品复杂功能的实现为企业和客户创造价值：①韩都衣舍能把握服装产品时尚周期和市场需求变化，推测下一季哪些款式、规格、面料的衣服符合流行趋势，从而产出迎合消费者偏好的韩风女装产品组合；②在快时尚的引领下，韩都衣舍坚守“产品为王”的价值理念，不断压缩产品更迭周期。韩都衣舍的产品价值创造过程编码情况见表3，其机理见图2。

表3 韩都衣舍产品价值创造过程典型证据援引

图2 产品价值创造机理

4.2 品牌价值创造过程

互联网由增量市场转为存量市场，服装产品同质化严重，然而市场需求极具异质性、分层明显且变化很快。在新一轮消费升级影响下，顾客关注的焦点从产品本身转移到了品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因此，满足多元化需求构成新一阶段价值创造的起点。2012年开始，韩都衣舍积极适应“千人千面”的市场趋势，主动从单品牌转向多品牌战略，明确“小而美”的市场定位，满足目标消费群体多方位、个性化的诉求。

韩都衣舍对现有资源加以整合，组建了供应链、技术、物流等团队，而且鼓励和支持员工自主组建产品小组，自下而上地推动品牌的塑造和成长。在平台信息化管理和建设中，各个团队借助供应链、仓储物流等信息系统带来的高效性和便利性，实现信息及时流动和传达，为构建、拓展和维护网络关系提供资源基础。除了加强技术对平台网络关系构建的支持作用，韩都衣舍通过线下的粉丝体验活动和线上的双微、贴吧话题等推送品牌动态，搭建品牌互动社区，增强用户体验感，反过来助推资源的再获取和再整合，使得多元化的需求得以满足。

秉承“去中心化”的思维，韩都衣舍通过结构赋能给予全员资源和机会，构建并维系内外部网络关系以促进组织目标实现。首先，韩都衣舍打破部门壁垒，将职能部门拆分重组为小组单元，形成网络化、扁平化的运作模式，依据市场化契约关系为品牌服务；其次，优化业务流程，完善“单品全程运营体系”，将裂变模式应用到品牌塑造中，并将品牌建设的流程、经验形成一套固定的模式，为新品牌塑造提供借鉴；最后，在新品牌发展到一定规模后，举办“成人礼”仪式，为兼具品牌梦想和能力的人才提供自我成长与发展的机会。

这一阶段，韩都衣舍以响应多元化需求为动力，经过资源整合、网络关系构建以及结构赋能的联动，摆脱单一品牌下的产品价值创造，转向多品牌价值创造，在扶持旗下成熟品牌、成长品牌及种子品牌的同时，推动新旧品牌的优胜劣汰和高质量发展。韩都衣舍凭借独特的品牌矩阵，使得新品牌得以培育并在数量上赢得突破，旧品牌不断成长且在质量上获得优势，二者均在市场上得到良好的反馈和口碑。韩都衣舍品牌价值创造过程的编码情况见表4，其机理见图3。

表4 韩都衣舍品牌价值创造过程典型证据援引

图3 品牌价值创造机理

4.3 生态价值创造过程

解耦式生态涌现的信号推动韩都衣舍着手于“二级生态”体系的建设，从此以互联网品牌生态运营商的身份深化价值创造活动。随着服装电商进入成熟期，淘宝、京东等平台的“一级生态”位势趋于稳定化，传统的服装品牌也逐渐转为线上渠道运营，并与它们形成较强的依赖关系。韩都衣舍则通过与一级生态解耦来构建“二级生态”体系，以达到独立运作品牌，同时依托代运营可以为“一级生态”输出商家，不仅减弱了对于“一级生态”的依赖程度，而且与“二级生态”中参与者的互补性达到较高水平。无论是作为独立的品牌商身份，还是“一级生态”中的参与者身份，抑或是“二级生态”服务商身份，韩都衣舍都能灵活地平衡在互联网环境下所处生态系统的位势。

此阶段，韩都衣舍集产品运营、品牌推广孵化于一体，凭借成熟的线上运营经验吸引志同道合的企业和人才加入“二级生态”，促进外部各种资源的嵌入。进一步地，优化平台的内部资源配置，不仅为合作伙伴提供差异化、综合型的服务方案，而且提供人力资源、信息系统等全方位的支持。资源的重构撬动着平台的网络效应。韩都衣舍凭借智慧蓝海、韩都动力等平台支撑体系，将资源与商品、消费和品牌等场景融合，用场景激发需求，同时通过“动漫联名”“艺术家合作”的互补性跨界，提升产品和品牌内容的丰富性。这些活动使得平台的用户规模基础扩大，促进了直接和间接网络效应的释放，同时又改变着平台的资源结构。

作为“二级生态”系统的核心企业，韩都衣舍愈发重视数据赋能在平台中的价值，将消费群体、行业竞品等多维度数据进行集成，发挥数据流在平台各个模块的纽带作用，实现各子系统中的数据连接，并且将海量的数据在“二级生态”中开放和共享，保障平台资源的合理配置和业务的高效运营。受益于商业智能系统的数据分析结果，韩都衣舍为产品和品牌构建用户画像，驱动场景的创新，更加精准地了解用户的关键行为和需求偏好，同时深度挖掘新的资源要素在平台生态系统中的价值。

此阶段，资源重构带动网络效应，反过来网络效应形成资源基础，二者相互促进催生数据赋能，而数据赋能又驱动网络效应和资源重构的价值最大化。在此基础上，韩都衣舍“品牌商+服务商”的一体化模式，促进“二级生态”系统的外延不断扩大，使得所有利益相关者构成责任共担、效益共享的命运共同体。在为淘宝、京东等“一级生态”平台输送新鲜血液的同时，韩都衣舍又推动产品的精细化运营和品牌的标准化建设，打造在平台生态系统中专业化互动的角色和地位。韩都衣舍生态价值创造过程的编码情况见表5，其机理见图4。

表5 韩都衣舍生态价值创造过程典型证据援引

图4 生态价值创造机理

4.4 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机理及演化模型

产品价值创造阶段，处于初创期的平台型企业感受到巨大的生存压力，倾向于通过上游资源识别来引进人力资源以形成互补优势，打造线上布局来吸引流量红利以快速销售产品；同时二者互为补充，为心理赋能提供资源和网络基础。通过个体层面的心理赋能充分挖掘员工的内生动力[27]，推动了平台价值的提升，由此实现产品周期短、组合多样的复杂价值创造活动。此阶段，平台型企业聚焦于为顾客提供高质量甚至超越预期的产品，是价值创造的主导者，而顾客是价值创造的消耗者，遵循的是产品主导逻辑。

随着消费升级、需求分化和更迭所凸显的多元化需求驱动，平台型企业通过组建多元团队与信息系统建设，从而实现资源的快速整合与及时响应；通过技术支持和社区搭建，将顾客的需求数据导入平台实现网络关系构建，并与结构赋能形成联动，实现了顾客与平台主体共同参与的多品牌价值创造。此阶段的平台型企业不只专注于产品，而是转向更具竞争力的经营策略，通过优化组织资源和网络关系以支撑品牌的创建与更新，并注重与顾客一起创造更好的品牌，为顾客带来更好的消费体验[22]，因而平台型企业的品牌价值创造过程实质上是价值共创的一种表现形式，遵循的是服务主导逻辑。

生态价值创造阶段，平台型企业壮大到一定程度必须考虑其在“一级生态”系统中的位势，不能过度依赖生态系统中的焦点企业而与其产生过度竞争，这样会导致焦点企业对依托其的平台企业进行封杀，如蘑菇街、美丽说等。因而平台型企业需与“一级生态”系统保持“互补-依赖”位势[28]，从而实现共生成长，这即是本研究所提出的解耦式生态的含义。

在解耦式生态的驱动下，平台型企业会在“一级生态”系统中寻找涌现出的“互补-依赖”位势，以打造“二级平台”生态系统，并通过外部资源嵌入与内部资源配置迭代升级实现资源重构，通过场景融合与跨界合作的相互促进释放网络效应，以催生数据在整个系统中的流动，反过来通过数据赋能连接更多的价值主体，驱动整个生态系统协同共生和基于专业化服务的互动，实现更为复杂的生态价值创造。此阶段平台型企业实现向生态系统的跃迁，依托需求端的数据分析与预测提供更加专业化的服务[8]，与更大范围、更广领域甚至跨行业的顾客实现价值共创[23]，保障平台型企业所构建的生态系统健康运行，遵循的是服务生态系统逻辑。

从复杂适应系统视角来看，在不确定性的环境下，情境的迭代驱动平台型企业采取了与之匹配的适应性行为进而实现价值创造[29]。首先，从驱动因素来说，生存性压力感知驱动企业在创立初期侧重于以产品为核心价值开展行动，在市场上获得一席之地后，对于多元化需求的捕获，使其调整策略聚焦于品牌价值的挖掘[22]，品牌的孵化和成长催生了平台生态位势解耦，于是转向实现生态系统价值的行动。其次，就适应性行为而言，平台型企业最初利用心理赋能激发个人层面的动机[27]，达成与资源获取、网络氛围营造的互动，以应对多重压力带来的负担；并通过结构赋能优化组织层面的制度、流程等[20]，与资源整合、网络关系构建进行联动，从而快速满足多样化的需求；通过数据赋能驱动整个平台生态系统层面的内在联系[18]，与资源重构、网络效应的释放形成合力，适应解耦式生态的涌现及其位势的转移，为精准、敏捷的产品或品牌运作服务。在此过程中，平台的资源基础得到深化和拓展，平台的网络优势得以发挥和利用，且平台的赋能机制不断优化与升级，它们之间相互促进达到同频共振，对不同情境及时响应并做出适当调整。最后，从产品价值创造到品牌价值创造，再到生态价值创造结果的纵向演化关系来看，前一阶段为后一阶段奠定基础，后一阶段的结果是前一阶段的升华，整体上达到了层层嵌套、螺旋式上升的跃迁，其本质上是从产品主导逻辑、服务主导逻辑向服务生态系统逻辑演化。据此，本研究构建了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机理及演化模型(见图5)。

在产品价值创造阶段，平台型企业获悉“一级生态”系统掌握了用户需求的变化，其在价值创造活动中形成了二级适应间性。品牌价值创造阶段，在二级适应间性的基础上，平台型企业明晰利益相关者了解“一级生态”系统知晓用户需求的变化，它们在价值创造中组成了三级适应间性。生态系统价值创造阶段，在三级适应间性的基础上，平台型企业与“一级生态”系统解耦形成“二级生态”系统，此阶段“二级生态”系统明了“一级生态”系统知道用户需求的变化；“二级生态”系统内平台中的主体通晓被服务者明确利益相关者获知用户需求的变化，此阶段在三级适应间性中又内嵌了四级适应间性。因此，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形式跃迁的过程中，适应性行为所造就的复杂性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即适应性使微观层面主体相交互创造系统的全局特征，然后全局特征以不同方式反馈给微观层面的交互，这是社会系统与物理系统所不同的地方(全局反馈给微观层面，在物理系统中是缺失的)，也是对适应间性更为概括的一种表述。

5 结语

本研究发现，平台型企业的价值创造具有阶段性的表现形式，经历了从产品价值创造、品牌价值创造到生态价值创造的动态演化，体现了层层嵌套、螺旋式上升的复杂性特征。它本质上是不同情境因素驱动下，利用平台中的资源基础、网络优势与赋能机制3类适应性行为达到同频共振，以实现不断跃迁的复杂性结果。在理论贡献方面：①本研究剖析了资源、网络与赋能所构成的适应性行为间的交互作用，揭示了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适应性过程背后的黑箱，拓展和延伸了价值创造机理的相关研究；②本研究立足于复杂适应系统理论，从“情境迭代—适应性行为—复杂性结果”的逻辑出发，解析了适应性对复杂性的运作机制，提出了适应间性，从而丰富了复杂适应系统理论的思想内涵，并拓展了该理论的应用场景；③针对学者们提出的“关注价值创造动态演化实践”的主张[30]，本研究做出回应并提出了新的见解。具体地，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的演化轨迹从产品层、品牌层逐渐过渡到生态系统层面，背后所蕴

图5 平台型企业价值创造机理及演化模型

藏的是从产品主导逻辑、服务主导逻辑向服务生态系统逻辑的演化规律。在实践意义方面：①平台型企业要重视平台的特点和灵活性，可通过建立资源基础、发挥网络优势和实施赋能机制三者之间的联动，汇聚跨层次的能量和动力，进而促进价值创造的实现；②价值创造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管理者要从全局观出发，客观地评判企业自身条件，识别企业当前所处的阶段，从而采取与此相适应的管理模式及战略选择，为实现价值创造奠定扎实基础。

本研究采用探索性单案例研究法，研究结论的普适性有待增强，未来可采用多案例研究法和实证研究法进行补充与完善。此外，本研究的案例企业属于先天的专业性平台企业，而对于由传统企业转型而来的平台型企业，它们的价值创造机理仍有待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