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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中夜晚的象征意义及功能解读

2022-06-06全丹丹

雨露风 2022年4期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哈代托马斯

摘要:托马斯·哈代是维多利亚时代后期英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德伯家的苔丝》是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中的一部。在他的小说创作中,他不满足于事物的表象,而是探寻事物表面之下隐藏着的深刻现实,而哈代对象征手法的娴熟运用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得到了极致的展现。在这部小说中,“夜晚”是一个重要的符号标示,既是具体的人物活动的时间背景,更是与人物内心、性格、命运息息相关的抽象的象征。通过讨论哈代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对象征手法的运用,挖掘“夜晚”的象征意义,本文认为高超的象征艺术是构成这部小说艺术成就的重要方面。

关键词:托马斯·哈代;德伯家的苔丝;夜晚;象征意义与功能

《德伯家的苔丝》是哈代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小说女主人公苔丝生于一个贫苦小贩家庭,被父母要求到一个富老太婆家去攀亲戚,结果被少爷亚历克诱奸,后来她与牧师的儿子克莱尔恋爱并结婚,在新婚之夜她把昔日的不幸向丈夫坦白,却没能得到原谅,丈夫离她而去。几年后,苔丝再次与亚历克相遇,这时候她因家境窘迫不得不再次委身于他,不久克莱尔从国外回来,向妻子表示悔恨自己以往的冷酷无情,在这种情况下,苔丝痛苦地觉得是亚历克使她第二次失去了克莱尔,便愤怒地将他杀死,最后她被捕并被处以绞刑。小说成功地塑造了女主人公苔丝这一经典人物形象,她單纯善良、淳朴勤劳,却饱经种种有形无形的邪恶势力的迫害和摧残。

自1891年《德伯家的苔丝》出版以后,大受读者欢迎,然而在评论界,这部小说似乎没有那么受欢迎,甚至受到了言辞激烈的批评。《星期六评论》刊载文章说:“没有人会否认这个故事是极其枯燥无味的,除了同奶牛在一起的几个小时之外,小说中没有一丝阳光”[1]。亨利·詹姆斯在给斯蒂文森的信中也说到《苔丝》是“邪恶的”[2]。尽管如此,这部小说还是收获了一大批支持者。多萝西·范·甘特在她《英国小说的形式与功能》中提到小说中的象征或意象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如“邮车事故,老马之死”就具有强烈的象征性[3]。法国象征派诗歌的先驱波德莱尔认为,象征使用有声有色的具体物象来揭示人之不可见的抽象世界[4]。本文从象征这一角度出发,聚焦《德伯家的苔丝》中几个非常重要的夜晚场景:失身、丧子、被弃。有关这些夜晚的描写不仅仅是哈代在交代时间背景,其中更是包含着他想要传达给读者的强烈象征意义。通过讨论小说中夜晚的象征意义及功能,我们可以窥见人物的性格,预见人物的命运,感受哈代如何运用高超的语言艺术将悲剧一步一步推向高潮。

一、夜晚的象征意义

首先,黑夜是罪恶行径发生的绝佳时间,象征着深渊与灾难。苔丝去德伯维尔家族后裔的富老太太家去认亲戚,就此拉开了她悲剧人生的序幕。德伯维尔太太的儿子亚历克对苔丝不怀好意,在一个乡村舞会结束返程的夜晚,亚历克骑马赶来并邀请苔丝上马同行。他们在黑暗中骑着马,苔丝困倦不已,而他们骑的马已经偏离了大道,进入了那片“英格兰最古老的树林”[5]69。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被月光照亮的薄雾,在被雾霭笼罩又寂静无声的夜晚,月光更加灰暗模糊,让人不由得担忧是否会有邪恶降临。昏暗月光下的苔丝就像一个女神,比平时更具有吸引力了,亚历克附加在她身上的非分之想也更加强烈。在苔丝的强烈要求下,亚历克独自穿过树林去探路,留下苔丝在树下的枯叶堆里等待。此时,树林中的雾气渐渐浓重,月色仿佛给森林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纱。波德莱尔在《感应》一诗中说“世界是象征的森林”[6],而在象征的世界里,白天通常代表着生命,夜晚则代表着死亡。当夜晚的黑暗渐渐笼罩了一袭白衣的苔丝,象征着纯洁美好的事物也被黑暗消隐、吞噬了。终于,当亚历克返回时,他摸索着回到苔丝所在的地方,“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他只能隐约看见脚边一片暗淡的白影”,这是穿着一袭白裙,坐在枯叶堆上熟睡的苔丝。在十九世纪的小说中,处于睡眠边缘的女性身体往往被看作一个理想和渴望的身体[7]。“周围一片漆黑”“黑暗和寂静笼罩着一切”[5]71,这黑夜是一件斗篷,邪恶的亚历克在它的掩护之下,玷污了含苞待放的苔丝。哈代对于亚历克玷污苔丝这件事并没有明写,轻现实再现而重主观想象、轻明确表达而重暗示启发是哈代在描述时所采用的策略。在这个晚上,苔丝在黑暗中被推向深渊,她的人生遭遇了不可挽回的巨变。

其次,象征是借助于自然现象与主观情感在本质上的同构性和相似性,以客观对应物来含蓄地表达作者的情感态度[8]。《苔丝》中哈代对夜晚细致的描写也象征着苔丝复杂压抑的内心世界。经历那晚的骑马夜行事件,苔丝毅然决定离开德伯维尔家。回到村子后村民背后对她的议论和苔丝自己内心的伤痛迫使她想要远离人群,深居简出。她把自己藏在家里,只有等到天黑以后才会去树林中漫步。“那时候光明和黑暗恰好得到平衡,白昼的压抑和黑夜的焦虑相互抵消”[5]85,她才可以得到心灵的绝对自由,她不再害怕阴影,独立漫步在黑夜里,她的身体成了夜晚的一部分。境者心造也,一切物镜皆虚幻,唯心所造之境为真实,独自被纯净的大自然包围,夜晚的寒冷仿佛在苦苦责备苔丝的软弱,狂风传达了那份因为她的失足而导致的悲痛,摆在她眼前的是一条漫长且坎坷的路,可能没有人会帮助她,也没有人会同情她。这一切,实际上都是苔丝内心的情感,哈代用黑夜将这番情感表现了出来。

最后,夜晚象征着残酷的自然。在哈代的笔下,苔丝的新婚之夜就是自然残酷的象征,它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人类对美好的憧憬就如同灰尘一般不值一提。尽管经历了人生的种种沉重打击,但是苔丝并没有一蹶不振。苔丝第二次踏上了离家之路,在奶牛场遇到了克莱尔,两个十分契合的灵魂互生好感。他们新婚之夜,苔丝与克莱尔对坐在炉火前,壁炉周围的家具被残火映照得通红,苔丝决定在这时把过去的一切都和丈夫交代清楚。房间里其他地方都被黑夜吞噬,只有壁炉周围闪动着红色的火光,苔丝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天花板上,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她靠在克莱尔身上,勇敢地把她和亚历克的那段过往告诉了他。全程她都没有提高声调,也没有落泪,可随着她的讲述,“壁炉里的火苗鬼头鬼脑形态各异,仿佛毫不在意苔丝的伤痛。壁炉的栅栏懒洋洋的咧着嘴,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5]229。周围的一切都对苔丝的遭遇漠不关心,克莱尔刚刚还在亲吻着她,当他领会到整个故事的可怕内涵时,苔丝在他心中完美的形象瞬间崩塌。克莱尔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让苔丝绝望,他的辱骂和遗弃让本就自卑的苔丝在悲剧的命运里越陷越深。在这个夜晚,苔丝与克莱尔的灵魂都在烈火中被焚烧,黑暗中的炉火就像是命运之神举起的象征命运的火把,映照着他们二人的脸庞,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了方向,谁也逃脱不了悲剧的宿命。31B4BCE4-755D-4846-866B-35393CA3E540

二、象征手法的功能

首先,哈代将狩猎林夜晚的描写作为苔丝悲剧命运的开端,起到了渲染氛围、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作用。哈代对狩猎林夜晚的描写是细致入微的,将恐惧、灾难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既不单纯明朗,也无故意晦涩,在半明半暗之间使读者体会到此中深意。苔丝被亚力克带入狩猎林时,“月亮正在西沉,惨淡的月光也越来越弱,将苔丝隐没在黑暗里”,正如同苔丝的命运,将要被象征黑暗势力的夜色吞噬。亚力克探路返回时“月亮已经完全落下,林中的雾气弥漫,整个狩猎林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5]71,月光逐渐黯淡直至消失,夜越来越黑,悲惨的命运一步一步向纯洁无辜的苔丝袭来,使读者意识到悲剧的发生不可避免。

其次,黑暗与光亮能够左右人的情绪甚至思想。哈代曾说过“黑夜的脾性很是奇怪……晚上在屋内引起自我的反省和自我怀疑”[9],在苔丝的丧子之夜,她的内心不仅经历了世俗伦理道德的拷问,还因此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因为狩猎林的那一晚,一个可怜的小生命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可惜命运变幻无常,这个不请自来的小生命在一个月圆之夜夭折了。在孩子濒死之时,苔丝极度痛苦。于是趁着烛光,穿着长长的白色睡裙,一头黑发垂到腰间的苔丝抱起孩子。深夜的寂静包裹着他们,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她的面孔散发出圣洁美丽的光彩,她眼中发出钻石般的光芒。苔丝的母爱超越了一切,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女神。通过从这样的角度描写苔丝,夜晚成了人类灵魂与现实纷扰隔绝的屏障,普通人眼中犯了不可饶恕罪孽的女人,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圣洁。

最后,白天与夜晚就是两个极端,白天是美好的,象征着生机与光明;而到了夜晚,世界被黑暗填充,暗示着人物心灵的迷茫与挣扎。新婚之夜苔丝宽恕了克莱尔曾经放荡的经历,她天真地以为他们的事情是“一样的严重”,甚至满怀希望地把克萊尔当作她的救赎,期待得到他的赦免,但他无法接受新婚妻子的失贞,并且拿出了对女性贞洁的要求和两性问题上的双重道德标准来谴责苔丝。在这个夜晚苔丝的灵魂等待克莱尔的宽恕,但克莱尔却反手将她再次推入深渊,这个夜晚与人物的心灵形成了一个整体,二者融汇辉映,黑暗与火光作为特殊的环境背景映照出苔丝和克莱尔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暗示着苔丝精神的死亡,加深了故事的悲剧性。

三、结语

波德莱尔将宇宙看成一部丰富的象征词典,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哈代巧妙地运用了大量象征的艺术手法,赋予了“夜晚”这一意象以深刻的象征意义,使得夜晚不仅仅是人物活动的时间背景,也是人物情感得以展现的客观对应物。苔丝被诱骗失身的那个夜晚象征着罪恶与灾难,哈代对这个夜晚的描写也将恐怖、黑暗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推动了整个故事的发展;苔丝回到家后独自在林中漫步和孩子夭折的夜晚则暗示了苔丝的内心情感,也象征着苔丝的形象从一个单纯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女人;新婚之夜将悲剧的氛围推向高潮,她与克莱尔之间一切美好的过去都隐匿进了夜晚的黑暗中,留给苔丝的只有烈火一般难以忍受的煎熬与痛苦。哈代在《苔丝》中使用的象征手法达到了引起读者联想、深入刻画小说的内涵、客观传递小说的真挚情感的表达效果,虽不言明而读者皆可意会,可谓情以夜兴而曲笔不曲。

作者简介:全丹丹(1996—),女,汉族,陕西汉中人,西南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参考文献:

〔1〕Blunder,Edmund.Thomas Hardy[M].London:Macmillan, 1942:71.

〔2〕Hardy,Florence E The Life of Thomas Hard[M].London:Macmillan,1933:7.

〔3〕Ghent,Dorothy Van.The English Novel:Form and Function[M].New York:Hot Rinehart,1953:238.

〔4〕蒋承勇.外国文学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382.

〔5〕托马斯·哈代.德伯维尔家的苔丝[M].陈明瑶,郑静霞,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6.

〔6〕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恶之花》[M].文爱艺,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13.

〔7〕Gurman, Elissa. Sex, Consent, and the Unconscious Female Body: Reading 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Alongside the Trial of Brock Allen Turner [J]. Law and Literature,2020,32(1):155-170.

〔8〕李建军.小说修辞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234.

〔9〕戴尔·克拉默尔.林地居民[M].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1985:14.31B4BCE4-755D-4846-866B-35393CA3E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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