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兰

内容摘要：薛嫂是《金瓶梅》中一个集媒婆、卖婆、牙婆于一身的下层女性形象。在中国古代文学课程关于《金瓶梅》的教学中，分析薛嫂跟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如西门庆、庞春梅、孟玉楼之间的关系，可以了解她媒婆、卖婆的活动经历和身份特征，也可更好了解其他人物的命运，从而更好的掌握作品。

关键词：《金瓶梅》 薛嫂 形象

薛嫂是《金瓶梅》所塑造的媒婆形象之一。她不仅给人做媒，还做买卖丫头的中介，兼卖金玉珠翠首饰，故薛嫂有媒婆、牙婆、卖婆三者合一的特征。在中国古代文学史课程关于章回体小说《金瓶梅》的教学中，选取薛嫂做为观照小说内容和艺术的角度，有利于学生了解小说所表现的广阔社会内容、丰富的人情世态的特点；也有利于学生了解作者塑造特定人物形象所用的艺术手法，提升学生对作品的理解，从而提高学生的文学鉴赏能力。本文以万历词话本、张竹坡评点本（以下称“张评本”）《金瓶梅》为据，展现在课堂教学中分析薛嫂形象的步骤。

一.分析薛嫂形象在目录和文本中分布的特点

（一）薛嫂形象在两个版本目录中的区别

万历词话本、张评本的回目对于薛嫂的设置有较大区别。万历词话本共有4条回目涉及薛嫂，张评本仅有1条。万历词话本涉及薛嫂的4条回目分别为，第7回“薛嫂儿说娶孟玉楼，杨姑娘气骂张四舅”[1]目录，第85回“月娘识破金莲奸情，薛嫂月夜卖春梅”[1]目录，第95回平安偷盗假当物，薛嫂乔计说人情”[1]目录，第97回“陈经济守御府用事，薛嫂买卖说姻亲”[1]目录。张评本则为第7回“薛媒婆说娶孟三儿。杨姑娘气骂张四舅”。[2]目录

万历词话本回目称“薛嫂”。张评本称“薛媒婆”，突出薛嫂的职业。张评本相应的第85回为“吴月娘识破奸情，春梅姐不垂别泪”[2]目录，第95回为“玳安儿窃玉成婚，吴典恩负心被辱”[2]目录，第97回为“假弟妹暗续鸾胶，真夫妇明谐花烛”[2]目录，都没有提及薛嫂。

（二）薛嫂形象的分布特点

《金瓶梅》共有17回涉及薛嫂。薛嫂首次被提及于第3回，万历本词话本回目为“王婆定十件挨光计，西门庆茶房戏金莲”[1]目录，张评本回目为“定挨光王婆受贿，设圈套浪子私挑”。[2]目录此回写西门庆到王婆的茶坊，王婆给潘金莲介绍西门庆。西门庆告诉王婆，自己的女儿西门大姐已经定亲，媒婆就是“常使在家中走的卖翠花的薛嫂儿，同做保山，说此亲事”[2]72，从西门庆口里可知，薛嫂经常上西门庆家，给他家女眷卖首饰，同时也做媒。薛嫂最后一次活动描写在第97回，薛嫂遵照庞春梅的嘱咐，带来一个黄四家的丫头，薛嫂开价4两半银子，庞春梅出价3两5钱银子买下，给陈敬济新娶的葛翠屏做使女。

薛嫂出现频率较高的章回为第7回、第95回。第7回写薛嫂为西门庆做媒，娶孟玉楼的过程。薛嫂既事先安排西门庆去拜见孟玉楼婆家的姑姑，又趁着姑姑与张四舅对骂的混乱指挥西门庆家的小厮们中抬走嫁妆，此过程充分体现了职业媒婆的老练。第95回，薛嫂偶过西门庆家门口，吴月娘恰好送吴大舅出来碰见，两人聊天。薛嫂表示自己忙着为守备府春梅做首饰，并把春梅被扶成正房的事告诉吴月娘。吴月娘听后请薛嫂进屋，要看春梅的首饰。玳安来报告被平安偷取的当铺头面的主人来闹事。薛嫂问什么事，吴月娘一五一十告诉薛嫂，薛嫂出主意让吴月娘写张帖让她带给庞春梅，让庞春梅求助于周守备。薛嫂经过努力把事情办成了。

以上可见，薛嫂在西门庆死后的章回里出现的次数较多。在第79回以前，薛嫂主要为西门家增添人口做中介；第79回以后则为发散西门庆家的妾室与丫头做中介，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分析薛嫂的主要身份、活动与特征

《金瓶梅》中的媒婆较多，如王婆、冯妈妈、文嫂、陶妈妈、张妈妈，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务对象和范围。薛嫂跟她们的区别在于，她不仅做媒，还兼卖珠宝首饰。因此，薛嫂是一个兼具媒婆、卖婆、牙婆三者合的人物形象。薛嫂以此三类身份跟西门庆及其女眷交往，把西门庆女眷跟家外的社会勾连在一起，有效地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一）薛嫂媒婆的身份與做媒活动

《金瓶梅》中的媒婆有官媒和私媒之分。官媒指官衙中的女差役，私媒则是活跃于民间以维持生计为目的的职业媒婆。[3]112上述媒婆中，陶妈妈属于官媒，薛嫂属于私媒。薛嫂穿梭于市井，走家串户，活跃于清河县城内，熟悉主顾的家庭情况，为他们提供相应的信息。薛嫂常在西门庆家走动，故对西门庆及其家眷非常熟悉，能适时的提供婚配信息。薛嫂为西门庆家做媒的对象有西门大姐、西门庆、孟玉楼、孙雪娥、陈敬济。

第一、与西门大姐相关的做媒活动及其后续服务行为，见其知媒婆礼节。第3回，西门庆跟王婆对话，说自己的女儿西门大姐的媒婆是薛嫂。第88回，薛嫂到西门庆家告诉吴月娘，吴月娘的亲家陈敬济的父亲病逝，灵柩拉回清河县安葬，不见吴月娘去烧纸探望。吴月娘表示不知道此事。薛嫂离开的时候，吴月娘交代薛嫂第二天来，她备上祭品，让薛嫂送西门大姐与他公公烧纸去。第89回，薛嫂带上祭礼和西门大姐来到陈敬济家，陈敬济踢轿夫，要求抬回去。薛嫂叫出陈敬济母亲张氏的时候，轿子已经被抬走。西门大姐第二天再次被抬到陈敬济家，晚上又被退回西门庆家。第91回，陈敬济因为孙雪娥与来旺私奔，被官卖之事，请薛嫂去跟吴月娘说要休西门大姐，告状，告西门庆收着他父亲陈洪的许多金银箱笼细软之物。吴月娘听到薛嫂的传话，第三次打发西门大姐到陈敬济家，把大姐床奁箱厨陪嫁之物送去。陈敬济说这是陪嫁之物，不是自己寄放的细软金银箱笼，又要使女元宵儿不要中秋儿。两头来回只教薛嫂儿走。第92回，西门大姐不堪陈敬济的家暴，自缢身亡。薛嫂做为西门大姐的原媒，不仅参与西门大姐未嫁之时的说媒，在西门大姐婚后的生活里，依然负责重要事情的传达，如西门大姐公公病逝的消息，送西门大姐去祭拜。以此可见薛嫂熟悉原媒的责任与礼节。

第二、给孟玉楼的两次说媒活动，见出其周密与巧言善辩。孟玉楼嫁了三任丈夫。第一任丈夫为南门外贩布杨宗锡，第二任为西门庆，第三任为李衙内。孟玉楼嫁给西门庆、李衙内都是薛嫂做媒。第7回，薛嫂为了使做媒成功，做了西门庆、杨姑娘、孟玉楼三方工作。首先，薛嫂找到西门庆。她开口不说孟玉楼的生辰八字，外貌长相，而是先说孟玉楼“手里有一分好钱”[2]117，再说不上二十五六岁，会弹月琴，最后说孟玉楼出嫁面临的障碍即杨姑娘和张四舅，原因是孟玉楼再嫁会把家产带走，杨姑娘和张四舅想从孟玉楼这里拿到钱的想法便落空。基于这个矛盾，薛嫂要西门庆先去杨姑娘家送礼送钱。事情果然如薛嫂所料，得到钱财的杨姑娘满心喜悦，满口答应。其次，薛嫂安排西门庆去相孟玉楼。西门庆孟玉楼两人互问年龄，西门说自己28岁，孟玉楼说自己30岁，与薛嫂第一次跟西门庆说不上25岁的年龄不一致，薛嫂在旁连忙插口道：“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2]122不仅把自己骗西门庆的事情掩盖，而且还利用民间谚语把女方年龄大说成好事。再次，薛嫂打发西门庆离开孟玉楼家后，自己留下继续劝说孟玉楼。第四，薛嫂参与西门庆二十四日行礼活动，领西门庆家小厮伴当、众军牢赶在张四舅、杨姑娘闹时将孟玉楼的陪嫁抬走了。

第91回，李衙内看上了孟玉楼，委托官媒陶妈妈到西门庆家做媒。吴月娘请了陶妈妈见了孟玉楼，并请孟玉楼原媒薛嫂来。孟玉楼38岁，李衙内31岁，怕衙内嫌年纪大。两人决定拿婚帖，让算命的给改成34岁。李衙内看是34岁，只大两三岁，薛嫂又在旁边说“自古道‘妻大两，黄金长；妻大三，黄金山。”[2]1442薛嫂和陶妈妈把孟玉楼和李衙内的亲事说成。

第三、给孙雪娥的说媒，见其逐利不乏良善一面。薛嫂做为私媒为了追逐利益经常夸大其词，说谎。但在对待孙雪娥方面可看到她良善的一面。第90回，孙雪娥跟来旺私奔，因为随身携带的银器被偷而惹官司，吴月娘拒绝认领，被8两银子官卖进周守备家，做了春梅的上灶丫头。第94回，庞春梅为了跟陈敬济在一起，找薛嫂来发卖孙雪娥，只要8两银子，声称要薛嫂把孙雪娥卖进娼门。但是薛嫂说自己养儿养女，也要天理。答应替孙雪娥寻个单夫独妻，或嫁个小本经纪人家。薛嫂隔壁的张妈妈来找到薛嫂，说有山东卖绵花客人姓潘，排行第五，年三十七岁，委托她做媒。薛嫂并没有去相人直接开价30两银子，第二日潘五来相孙雪娥压价至25两银子，再加1两媒人钱。薛嫂不讲价，写了文书，成交后，又找人修改文书，把8两银子交给春梅，说卖进娼门，自己赚了18两银子。然而潘五是一个水客，买孙雪娥来做妓女。薛嫂有善意，但不善终，不仔细考察男方，以为卖给了寻常人家，没想最终孙雪娥还是被卖进娼门。

第四、给陈敬济说媒，见其殷勤奉承。第97回，陈敬济以庞春梅表弟的身份住进守备府后，守备出征前交代春梅给陈敬济说亲。春梅委托薛嫂做媒。薛嫂见到陈敬济以姑父相称，陈敬济不理，直到春梅提醒要以陈舅相称，薛嫂才恍然大悟。然后自我解嘲说自己这片子狗嘴该打，才缓和尴尬的场面。此后薛嫂便殷勤找寻人家，先说朱千户家小姐，15岁，春梅嫌小。又说应伯爵的第二个女儿，22岁，春梅嫌应伯爵死了，没陪嫁。三说开段铺葛员外家大女儿，20岁，并描述了葛家的财势，春梅觉得合意，便定了。

（二）薛嫂卖婆、牙婆的身份与首饰买卖、人口买卖活动

薛嫂卖婆、牙婆、媒婆的身份有时是浑然一体的，诸如在给孙雪娥做媒的同时也是做卖婆和牙婆。

第一、提着花箱是薛嫂卖婆的形象标志。“卖婆自别郡来者，岁不上数人。近年小民之家，妇女稍可外出者，辄称卖婆。或兑换金珠首饰，或贩卖包帕花线，或包揽做面篦头，或假充喜娘说合。苟可射利，靡所不为。”[3]101小说有多次薛嫂提着花箱的描写。第7回，西门庆家中一个卖翠花的薛嫂儿，提着花厢儿，一地里寻西门庆不着。第85回，薛嫂接受陈敬济给潘金莲送信的任务。薛嫂提着花箱儿，先进西门庆家上房看月娘。第88回，月娘众人正在门首说话，忽见薛嫂儿提着花箱儿，从街上过来，第95回，月娘送哥哥到大门首，也是合当事情凑巧，只见薛嫂儿提着花箱儿，领着一个小丫头过来。第95回，薛嫂打开花箱，取出与吴月娘看春梅定制的首饰。第95回，提着花箱出门，径到守备府中。薛嫂提着花箱进出西门庆家，周守备家卖女性用的首饰。

第二、做丫头买卖中介是薛嫂牙婆身份的标志。牙婆大抵与卖婆近似，同以贩卖胭脂、花粉等妇人用品维生，但又以居中介绍买卖为其特色。牙本作互。[3]102牙婆就是中介人，以介绍买卖为业。买卖的内容除南北杂货、金珠首饰外，还包括人口，尤其是婢妾的买卖。[3]103在《金瓶梅》中薛嫂多次介绍买卖丫头，从中赚钱。第7回，薛嫂跟西门庆说去年买了春梅，西门庆许的几匹大布，还没给。春梅的价格直到第85回吴月娘卖春梅要原价16两银子才出现。薛嫂不满吴月娘要原价16两银子，骗吴月娘说周守备只出12两银子，如果出到13两银子就卖。薛嫂砸死价格13两银子以后，便以50两银子把春梅卖给周守备，把13两银子交给吴月娘，再拿出1两骗说是周守备的赏钱，暗示吴月娘给赏钱，吴月娘无奈给了5钱银子。因此，在卖春梅的交易中，薛嫂赚了37.5两，吴月娘只收回12.5两，正好3倍。第30回，薛嫂领卖奶妈如意儿入西门庆家，6两银子。第87回。薛嫂领卖秋菊，5两银子。第84回，卖孙雪娥赚差价18两银子。第95回，薛嫂给周守备家二奶奶买12岁丫头，4两银子。第97回，潘春梅为葛翠屏买使女，薛嫂领来黄四家丫头，薛嫂开價4.5两，春梅只给3两5钱。

以上可见，薛嫂做媒婆、卖婆、牙婆，以婚姻、买卖中介为主要业务，以卖翠花为辅助手段，凭借卖翠花她可以自由进入豪门大户之家，以此获得更多生财的机会。

三.分析薛嫂形象的意义

《金瓶梅》全书不仅通过言行举止塑造了生动形象的媒婆、卖婆、牙婆三者合一的薛嫂形象，也借助薛嫂展现了更丰富的社会内容、衬托了其他人物形象。虽然薛嫂在第3回被提及给西门大姐做媒，第7回给西门庆做媒娶孟玉楼，第23回宋蕙莲跟西门庆说自己欠薛嫂几钱花儿钱，第30回领奶娘卖给西门庆，第36回给西门庆物色女子送给翟管家，第40回潘金莲假扮丫头，吴月娘家眷假借薛嫂之名16两银子买来，戏弄西门庆。第68回，薛嫂被文嫂点名是西门庆的常客。这些章回，除了第7回之外，作者对于薛嫂的描绘都是一笔带过。

《金瓶梅》全书对于薛嫂描写增多是在第85回以后，即西门庆死后，其主要表现的内容是西门庆的妻妾、丫头散去的过程与薛嫂的关系，同时也体现了人物命运的转折和变化，推动了故事的发展，增加小说的社会内容，尤为明显是庞春梅、孟玉楼两人。

（一）借薛嫂写庞春梅命运的变化

庞春梅是薛嫂做中介卖进西门庆家的丫头，价格为16两银子。第85回，吴月娘要薛嫂卖春梅。第86回，春梅被薛嫂50两银子卖给周守备。吴月娘等人只能从薛嫂的口里知道春梅进入守备府后地位的变化。庞春梅在守备府的生活、地位靠薛嫂叙说得以凸显，诸如吴月娘因为平安偷头面而陷入困境，是薛嫂出主意，让春梅求助周守备帮忙，事情得以解决之后，吴月娘对庞春梅另眼相看。此过程也突出了庞春梅命运的转变，从一个婢女转变成守备夫人、官太太、正房，而这一切都跟薛嫂有密切的关系，庞春梅的两段人生经历都是薛嫂做中介。

（二）借薛嫂写孟玉楼命运的变化

孟玉楼是薛嫂做媒婆嫁给西门庆的第三房妾。第90回，吴月娘清明节带孟玉楼等人去给西门庆上坟，在杏花酒楼，李衙内偶见孟玉楼，对其一见钟情。第91回，李衙内请官媒陶妈妈去做媒。吴月娘请孟玉楼的原媒薛嫂去送帖。两人为了把亲事做成，请算命先生修改了孟玉楼的年龄。最终，孟玉楼顺利德嫁给李衙内。李衙内对孟玉楼珍惜不已，两人关系融洽，幸福美满。

综上所述，媒婆薛嫂是《金瓶梅》中的一个重要的配角，她不仅有自己的性格特征，也跟小说中的重要人物如庞春梅、孟玉楼有密切关联。小说借助薛嫂写了西门庆家妻妾、丫头的聚散，增加了小说的悲剧气氛。

参考文献

[1]兰陵笑笑生著，戴洪森校点.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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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衣若兰著.三姑六婆——明代妇女与社会的探索[M].上海：中西书局，2019.

项目：2018年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第二批）“民间文学”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革（项目编号：201802144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