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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工作狂人和吐槽高手

2022-04-25

读报参考 2022年6期
关键词:毕飞宇张艺谋

北京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双奥之城”,曾执导过北京2008年奥运会开闭幕式的张艺谋再挑重担,成为世界第一位执导夏奥和冬奥开闭幕式的“双奥”总导演。

不知疲倦,超级工作狂

张艺谋是超级工作狂。他每天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中间无需任何休息。任何时间,他都可能在劳动,马不停蹄是他习以为常的节奏。

合作数年,我从没见张艺谋打过一个哈欠,他顶多熬夜后眼睛里有点血丝。我熬得脱形,白发频生,再看他老人家神采奕奕,不禁半是感慨半是抱怨:“别人可不能像你似的,奔驰只烧奥拓的油量。”他点头:“是啊,他们都说我体能超强。不过,最近还是有点儿疲惫,是不是看着跟野狼似的?”当时我困得眼花,看他凸颧骨、深眶眼、两颊对称下陷,我心里唉叹一声:“没人说过你长得像骆驼吗?所以能扛啊。”

据说,张艺谋打出道就以此著称。拍摄电影《活着》的时候,张艺谋边拍边改剧本。每天结束拍摄,把主创集中到一起,讨论接下去的内容。天天熬到最后,人声渐息,编剧芦苇像木偶一样僵住,全身只有两个手指头活动,用于控制录音机的按键,把张艺谋的想法先录下来,等思维复苏时再领会精神。主演葛优半梦半醒,他的脸上用打开的剧本盖住,从剧本下偶尔发出一两声鼻音儿,剧本封面赫然上书两个斗大的黑体字——活着。张艺谋不挑人,谁睁着眼睛谁倒霉,被张艺谋逮住就往死里谈,直到对方失神、呆滞的眼睛终于闭上。张艺谋就在旁边等着,他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来回扫射,看谁把眼睛重新睁开——谁敢把眼睛睁开,他就接着跟谁练。

作家毕飞宇曾跟我说,当年给《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当编剧,张艺谋这个可怕的习惯,让剧组人员远远见到他就落荒而逃。毕飞宇逃回自己的房间,张艺谋“追杀”而来。尽管毕飞宇几近虚脱地赖在自己的床上,张艺谋依旧不肯放过,围着毕飞宇的床打转,跟他商量情节。终于,把毕飞宇熬得活活昏睡过去,张艺谋才怅然若失地离开。

对于张艺谋来说,工作不是惩罚,是他持续的沉迷。张艺谋自述:“我们这一代人受的教育,不会善待自己。回想我的经历,一步一步碰上好机会,可比我有才的多得是!假如我还在浪费时间、虚度光阴,说不过去。”

很多人把手表调快几分钟,免于误事;张艺谋也习惯如此,他很少迟到。我不禁讽刺地想,真够国际范儿的,分分秒秒生活在时差里。在批评声里,张艺谋恋恋不舍地把指针调回去,还是比标准时间快了十分钟。张艺谋对“机会”也有着自己的理解:“你没有办法辨别什么是机会,没有人能长一双慧眼,看到机会的来临。你只能作各种各样的准备,往往是准备之后你作了临时性的选择、不知深浅的决定,正是这些准备,让你的各种选择和决定改变了命运。等你若干年回过头看,你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次抓住的就是机会。”

一根筋,执著而顽强

张艺谋是典型的陕西人性格,一根筋,执著而顽强。1987年,张艺谋在吴天明导演的《老井》里饰演男主角孙旺泉,为了接近角色,在体验生活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硬是每天早、中、晚,从山上背150斤左右的石板下来。

为了找到被困井下三天的状态,张艺谋果真三天粒米未尽。等到实拍,张艺谋才知道自己白挨饿了。只有长时间饥饿才有效果,几天不吃不会有所变化。张艺谋说,如果拍动作戏让他抱个女的跑肯定没劲,但如果像电影《老井》中就那么搂着女主角在那儿喘气……他承认吃饱喝足,也可以演得奄奄一息。但张艺谋永远是那个搬石头、饿肚子的人,他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把事情做到无悔。就是这样,凭这个片酬500元的角色,张艺谋成为中国第一位在国际A级电影节获奖的影帝。

张艺谋平常在导演里算是慈眉善目的,可探讨剧本期间,他显得“暴躁”。最痛苦的阶段,我们在重复路线上绕圈,直到陷落自己创造的深渊。张艺谋不光否定别人,也否定自己。我最怕他说“回头望”,每一回头,他就怀疑走过的路程是错误的,至少不是最佳,他不断试图重新开辟航线。这种穷尽可能的讨论,难免使我们再次陷入困境和僵局。张艺谋鼓励说:“就差这么一点点,再努力一下就成了!”每次都说马上冲刺撞线,其实,他不断移动红线的位置,每次都是百米跑成马拉松。有时,我会恼火张艺谋在显然的死路上勇往直前;有时,神来之笔恰恰来自唯有他一人坚持到终点的努力。执著到匪夷所思,想起张艺谋《老井》中的忘我演出,他不仅想让后院的凿井出水,还想出煤、出石油、出黄金。这种不惜血本的开凿方式,使他能用原始工具挖掘到更大的深度。多年来,我没听到张艺谋抱怨过自己多累、多辛苦、多不容易,从来没有。

表面严肃刻板,私下幽默搞笑

张艺谋在很多方面沉默隐忍,但在工作状况下,他是话痨,能连续十几个小时地说。看似刻板,配上兵马俑的表情,很多人以为张艺谋成天苦大仇深,其实他私下很幽默。张艺谋谈剧本的时候热闹,跟武打人物似的,带动作,满场飞。我默默搬开附近的椅子,既怕他碰着,也怕他殃及我这样的池鱼。有时在想象巅峰对决时,张艺谋会将一把模拟中寒光逼人的宝剑突然直接抵向我的脖梗。如果排演的是古装动作片,我一会儿脖子上架刀,一会儿胸口前插剑,一晚上得死好幾回。

张艺谋口才极佳,反击厉害。我提醒他:“你的电影不要煽情,保持克制为好。为什么人物表情要那么剧烈,至于吗?跟话剧似的,最后一排的观众都能看见演员挑眉毛。”他立即反击:“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演员眼珠往左边转算一个表情,眼珠往右边转又算一个表情,你以为演的都是高仓健呢。”

张艺谋擅长混搭词汇,不合常规,但活灵活现。如果要出去吃顿好饭,张艺谋说:“让我们去补充一些精饲料吧。” 张艺谋有许多即兴的奇谈怪论。比如,他说:“中国人把肝肠肺腑之类的内脏看得很重要、很庄严,同时对这些器官的破坏视作勇猛的气节,形容得都非常强烈,像披肝沥胆,像肝肠寸断。”

他脑子转得快,一个不经意的词,也会给他带来启发——只要一点点火药,他就能放一晚上礼花。张艺谋勇于创意,他总说,创意完成了就是杯子,破坏了就是不值钱的碎片。有时,我的主意并不高明,仅仅是个方向,他想着怎么变废为宝。张艺谋用这样的话鼓励我的创意:“好,看看我们能不能把这摊屎变成一个油饼。”

生活和电影,对立与补偿

张艺谋看似外向,但他的性格里有非常内向的部分。张艺谋不会寒暄,就事说事,他不怵;凭空地嘘寒问暖,他不会。张艺谋承认自己在人际维护上是弱项:“如果有合作,就能一直维护关系。离开了事儿,我不知道谈什么。”

初与张艺谋合作,你会发现他有疏离之感。业务交情似乎就够了,他羞于示好,不擅长积极递进关系。张艺谋的处世习惯逆来顺受,一方面是年少受挫形成的自我保护,另一方面,他怕惹麻烦,能凑合就凑合。也许正是为了反抗这种他自己并不喜欢的顺从,才在电影里极尽张扬,去追求浓烈、夸张和极致。从影像风格里,可以反向追溯到他的性格——它们恰成两极对称的程度。几乎可以由此对张艺谋作出简单的二元论判断:生活中无意流露的冷淡,对应电影中蓄意彰显的热烈;生活中的得过且过,对应创作时的一丝不苛;生活中的忍气吞声,对应风格上的胆大妄为;生活中缺乏主动应战能力,对应那个造梦的光影世界里,他自觉设置难度以使自己不断面临挑战……电影是对现实的重力克服,因此成为张艺谋一生的梦想。

(摘自《新民晚报》周晓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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