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哈尼族自然崇拜文化略考

2022-03-17何绍明

红河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哈尼族村寨崇拜

何绍明

(红河学院人文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

哈尼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哈尼族人类童年时代就同自然界发生了密切的联系。哈尼族原始先民,同其他兄弟民族先民一样,特别是彝语支的彝、纳西、傈僳、基诺、拉祜等民族一样,由于生产力不发达,决定了反映社会存在的意识观念的极限,加上自然环境恶劣,在千变万化、变化莫测的自然力面前,表现出毫无办法,束手无策。他们认为自然界也有生命、意志和感情,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支配和主宰着一切自然物,并把不可理解和解释的一切自然力加以人格化和神秘化,变为超自然的神灵虔诚崇拜,并加于祭献,企望得到自然物的保佑和庇护。正如恩格斯指出:“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同它的关系完全象动物同它的关系一样,人们就象牲畜一样,服从它的权力,因而,这是对自然界的一种纯粹动物式的意识(自然宗教)。”[1]25

基于这种认识和意识,哈尼族历代先民把他们日常生产生活中的成败得失全归结于各种自然神灵,因此对那些难于把握的自然变化与人类社会生活相关的动植物赋予人的意志和思想,并加以人格化。哈尼族历代先民按照自身生活情形去认识自然物,创造出相对应的各种各样的自然神灵,并通过想象和意向去供奉、祈祷,以赢得各种自然神灵的欢心。正如恩格斯所指出:“一个部落或民族生活于其中的特定自然条件和自然物产,都被搬进了它的宗教里。”[2]27哈尼族自然崇拜正是这样情况下产生的,哈尼族先民也是按这个规律去认识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理解自然界。哈尼族自然崇拜内容极其广泛,奉天为天神,奉地为地神,奉风为风神,崇拜他们幻想出来的超人及超自然的神灵,但并非崇拜一切自然现象,而是崇拜那些对生产生活具有重大关系的如天、地、日、月、星、土地、树林、风、雨、水、山、火等。他们“将自然国度的山岳,树林、河流、甘泉作为神圣的东西崇拜,因为他们的整个生活,他们的全部存在,确乎只寄托在……他们的物质上面的。”[3]5并且这种自然崇拜在哈尼族心目中根深蒂固。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情况下,为了得到自身的生存,同自然界进行顽强的斗争。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感到自然物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只好属从,因而他们采用祈求的方法取悦于自然物,企图以此获取自然物对自己的恩赐。于是产生了对各种自然物的崇拜,并开始是直接敬祭自然实体,但后随着“灵魂观念”的产生,采取敬祭人格化了的自然神。

一 天地日月星辰崇拜文化

(一)天地崇拜

在哈尼族原始宗教“万物有灵”的多神信仰崇拜中,惟有天神“莫咪”为尊,为太一神,是整个宇宙中至高无上、无所不能、公正无私、善良仁慈、主宰万物的居于人间生活之上的神灵。天神“莫咪”无具体形象,也无明确的居所,永远居住在茫茫的太空之中,长生不老。次之就是天神“烟沙”、雷神“俄妥奴筑”。据说,“莫咪”永远居住在虚茫的太空之中,对世间邪恶给予惩罚,威力无比,时时关注、监督世间万事万物,掌握人间生死大权,给善人赐予福禄,降恶人降于灾难。这与“人在做,天在看”之俗话,如出一辙。又据说,“莫咪”(天神)有9999双耳朵和9999双眼睛,能听见世间的任何动静和能看见世界的任何变化。在哈尼族原始宗教信仰中,天神“莫咪”,实际上成为了调适哈尼族原始道德规范和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神灵等之间关系的最公正无私的的“审判官”。

哈尼族原始宗教思想观念认为,“莫咪”的天规主要有三:一是尊老敬老,二是不骗不偷,三是异性血亲不奸。违者为人间最大恶极,必惩。据说,人们相互之间由于误会或其他原因引起纠纷时,只要无辜者一方手指苍天说一句“让天上的‘莫咪’看见我”,表明自己光明磊落,行为端正,对方将会受到“莫咪”的惩罚而不得好死。如果有人暴病或其他非正常死亡,或家庭逐渐衰败,则被认为是违反“莫咪”天规地律所致[2]26-27。哈尼族还进一步认为,人间旱灾涝灾,或农业歉收,或人畜瘟疫疾病,就是凡人违背了天规地律所致,因而要经常祭奉天地神,以求天地神的保佑。因此,哈尼族在日常生活中,严守天规地律,不敢贸然行事,深怕受到神灵的惩罚,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以村社、家庭、个体的形式讨好天地神灵,祭献神灵,以求平安。

哈尼族祭天神,每年一次,每逢农历七月虎日,择村外一块固定之所作为祭天之地。祭时以青松毛铺地,祭品每桌九碗饭、九碗酒、九碗菜、九把火钳,共三桌。祭时按年龄大小,每桌磕三个头,并念“求上天保佑”等祈词,然后大家分食祭品,妇女不得参祭,不许外村人入村进寨[3]。

哈尼族原始宗教观念中的天神,除“莫咪”之外还有次等的天神,称“威最”“石批”。“威最”“石批”于每年盛夏五月间专程下凡看望哈尼族生活情景。哈尼族怀着崇敬的心理,举行“矻扎扎”(六月年)庆典活动,迎接“威最”“石批”的光临。庆典毕,请“威最”“石批”返回虚茫太空之中[4]158。

众所周知,土地是人们的衣食之源,万物由土地而生,但是种子为什么会破土而生,庄稼、树木怎么能生长,而有时会遭受病虫害?在远古时期,哈尼族先民不能正确认识到这些,认为这一切都是地神“咪玛”作用的结果。如果没有地神“咪玛”的保护,禽畜就不能兴旺发展,人丁就不能兴旺康泰,农作物庄稼就不会丰收。哈尼族原始宗教思想意识里,地神“咪玛”也是一个具有多元化的神灵,一个村寨有一个大的地神“咪收”管理,保佑这个村寨的人畜康泰;一块田地有一个地神“咪收”管理,保佑这块田地的农作物庄稼,让农作物不受灾害,茁壮成长,获得丰收。此外,每个家庭还有自己的小地神“咪收”,保佑着全家人的生产生活顺利、身心健康、家庭成员和睦相处与团结,其功能作用与全寨的大地神“咪收”一样保佑村寨的繁荣发展,六畜兴旺。但是,村寨地神“咪收”与家庭地神“咪收”之间,没有明确的隶属关系。地神“咪收”具有较大的活动范围和流动性,如果人们搬迁另辟新地或放荒田地,或祭献不周,或得罪了地神“咪收”,那地神“咪收”就会离寨而去。认为某个地域或某个村寨,如果没有此二神的呵护和保佑,村寨人丁、五谷、六畜就不会兴旺发达。据说,山河“咪收”统管各村寨住户的宅神“宗咪”,督管各户宅神和祖先神督察人们对神灵的虔诚心态,以便直接向天神“莫咪”禀报人们的功过行为,让天神“莫咪”奖惩人类。因此,哈尼族社会中约定俗成了祭献天神的“莫咪罗”(祭天神)、祭献地神的“咪玛玛罗”(祭地神)以及祭献土地神的“咪收罗”(祭土地神)、祭献寨神的“普玛突”(祭寨神)等祭献活动[4]159。

有的哈尼族还认为,地神“咪玛”和大地女神“咪收”是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两个保护神。据说,“咪收”为“莫咪”之女,受“莫咪”派遣,分住于人间各个村落中,保护族人村民安福康泰,让族人村民时时荡漾和暖的气氛,小孩发出甜甜的欢笑声,青年男女能找到理想的知己,老年人无病无痛,田地里庄稼年年丰收,牛羊满山岗。认为“咪收”是哈尼族传统意识中一位善良、和蔼、可亲、美丽的女性神,司管族人村民驱邪除恶、安抚爱怜之职。因此,哈尼族每当春夏两季,以村为单位,择一龙日或鼠日,在村中广场上,宰杀一头大阳猪,虔诚地祭献“咪收”,称“咪收罗”(祭土地神),意即“宴请祭献大地女神”。具体地说,哈尼族祭献村社土地神,每年一祭,在村寨的后山坡上举行,牺牲为一头青猪、一只公鸭和一对公母鸡。杀牲前“莫批”念诵祭词,主要祈求本村土地神保佑村寨人丁昌盛、六畜兴旺、五谷丰登[5]54。

(二)日月星辰崇拜

众所周知,人类生存离不开太阳,万物生长都需要阳光的滋润。人类还尚未准确的时钟前,都是以太阳的升起、降落、偏正来判断大概的时辰和季节;以月亮的圆缺、朔望来判断具体的日期和月份。哈尼族历代先民也不例外。流传在墨江县哈尼族民间传说《太阳和月亮的诞生》中记述了日、月、星辰和庄稼、人、牲畜的说法,兹录如下:“白天太阳诞生,早晨太阳出现在东山,太阳的神灵和颜面是金黄的。……晚上月亮诞生,月光照耀大地,月亮的神灵和颜面是银白的。启明星出现,长庚星出现……云雾出现,雨儿到来……庄稼是属龙日诞生的,人诞生在竜玛阿路叶方……人是属虎日诞生的,牲畜是属兔日诞生的。”

哈尼族认为,太阳像人类一样有思想、有感情,太阳是人或直接地说神。哈尼族民间传说故事《为什么公鸡叫太阳就出来》中说:“当俄普浦罗射下天上的九个太阳以后,剩下的最后一个跑到山后躲了起来。人类为了重见光明,请地上的许多动物呼叫太阳出来,但太阳怕俄普浦罗会射它,不敢出来。最后人们请公鸡来呼叫,太阳听见了公鸡的声音,从此公鸡叫三声,太阳就跟着出来。”[6]

哈尼族对太阳的崇拜,还表现在哈尼族创世神话中,如哈尼族头人、莫批、工匠三种能人的诞生,哈尼族民间便有一个颇有意思的创世神话。在遥远富饶的一个地方,有三个神奇的蛋:一个是白蛋,一个是花蛋,一个是红蛋。这三个蛋曾被母鸡孵一次,但孵不出来;女人也孵过一次,还是孵不出来;男人又孵过一次,也孵不出来。后来,太阳昼孵,月亮夜孵,终于孵出来了。白蛋孵出来的是头人,花蛋孵出来的是“莫批”,红蛋孵出来的是工匠。太阳的这种地位与其他许多民族的观念,如出一辙,如美洲印加人的太阳崇拜,古埃及的太阳崇拜等。又正如《礼记·祭义》中所曰:“天无形体,具象著名,不过日月,故以日为百神之主,配之以月。”

哈尼族崇拜太阳,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太阳所赐,而没有太阳,一切都将回到黑暗中去。哈尼族喜好黑色的服饰,实际上就是对光明的一种追求。如西双版纳哈尼族把象征光明的太阳图案绣饰在服饰上,强调他们对太阳的一种图腾崇拜。她们妇女胸衣上有两块银牌,其中一块便代表太阳。有学者说,太阳是哈尼族崇拜的虚幻天神的具体化身,在他们创世神话中,哈尼族把自己民族认为是“天神之子”,天神是大自然的代表,而太阳又是天地之灵,哈尼族始终认为自己是太阳的宠儿[7]。

哈尼族还认为,人们生活在日月下,必须行得端,做得正,否则就会受到日月神的惩处。哈尼族还把日月的盈亏消长与人世间的风云变幻相联系,如墨江、元江、红河等县自称“白宏”的哈尼族认为,天上出现日晕,人间将有祸患来临。这时候,人们不能大声喧哗,否则会激怒日神。他们还视月亮为恩神,它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吉祥。出现月蚀,认为是天狗吃月亮,要用最原始的围猎方式,鸣枪击盆,大喊“救月!救月!”以帮助月亮恩神赶走天狗。哈尼族还认为发生日食月食或日蚀月蚀的时辰、月份都不吉利,不干净,忌讳此日和此月进行招魂、结婚等活动,即使原来准备好的也要推迟进行。并发生日蚀月蚀和日食月食的时候,夫妻严禁同床同房。认为这个时候怀孕不吉利,可能会夭折,并生下的孩子也不干净,很难找着对象,即使找着了对象,也可能是生理残缺的人。

墨江、新平两县自称“卡多”的哈尼族一般明月的夜晚出门时是不许点灯火。据说,有明月就已经够了,若还去点灯火,那就是对月亮的一种侮辱。月亮对人的惩罚——点火把者的耳朵剪个缺口。

哈尼族还将人和星辰联系在一起。哈尼族禁讳在夜晚不能抬头数天上的星星,因为数不完,人就会遭邪。哈尼族还认为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便有多少人,每一颗星星代表地上的一个人,也标志着一个人;天上的星星损落一颗,地上人便必将死去一个。所以,每当看见流星掠过头顶,便认为预示着将地上死去一个人。这时,人们至少“呸”的吐一口唾沫,表示忌讳。哈尼族有祭献星宿之习,若有久病不愈,认为星宿神不呵护和不庇护之结果,患家备祭品一般为一只大红公鸡、三碗酒、三碗茶、三碗大米,延请“莫批”祭献星宿神。祭献时,先点燃三炷香和三盏油灯,将祭品用簸箕放置于凉台上或天井里,或能看得见天和星星的地方,进行三献三磕头。先祭献活鸡,向天磕头。后把鸡杀死煮熟,并加三碗鲜鸡血祭献,向天磕头,最后再加三碗饭、三双筷,连同煮熟的鸡肉祭献星宿神,再次向天磕头,祈求星宿神保佑自己的安康[2]26-27。

二 山石树木和水火崇拜文化

(一)山崇拜

哈尼族大多居住在山区和半山区,长期劳作、生息、繁衍在山岳中。山是哈尼族生活生存繁衍的宝地,因而离不开山岳。山岳的神秘感,较容易使先民对山岳产生歪曲的反映和虚幻的想象,从而认为山岳是山神的化身,是山神的居所,一般山岳被一定的神灵司管着。要是人们得罪了山上的神灵,轻则使族人村民五谷颗粒无收,重则危及人的生命。红河县哈尼族崇拜阿姆山、落孔尖山、虎山、安求山、阿波黎山等。对于这些山,周围的哈尼族都要定期杀牲祭献,乞求山神不要施威发怒,赐福于人们。哈尼族祭献阿姆山神时,分宝华镇作夫村、架车乡洛尼村、洛恩乡洛恩村等三个祭献点,以东、西、南三个方向朝阿姆山祭献。各处祭献的时间不尽一致,或一年一祭,或三年五年一祭。祭献方法:有时各祭献点的村寨联合起来统一祭献,有时各村寨分散祭献。祭献牺牲的选择:先要打鸡卦来卜定。一般情况下,联村祭献要用一条公花黄牛、一只大红公鸡和二只母鸡。以作夫村祭献点为例,祭献前,首先要买一条公花黄牛,如果买不到公花黄牛,就要用石灰将牛添画成花牛。据说,阿姆山黑蛇山神喜欢公花黄牛。祭献那天,头一件事就要打鸡卦,选出八个主祭人。他们必须是清白的人,不曾受到枪伤、蛇伤、兽伤等。鳏汉不能担任主祭人。主祭人卜定后,大家带着祭品来到山头祭献点。这里有一棵古老的松树和不知何时置放的石头。由“莫批”主持杀牛牲。牛杀死之后剥皮开膛,牛肉全部剔下,但整个牛骨不得散架,牛头及四肢不能砍断,将整个牛骨架扶起来,像活牛一般头朝阿姆山站立,若站不稳,可用木头支撑起来,然后再把牛皮包于骨架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头活牛,遥望阿姆山。祭献仪式较为简单,先在祭献地点,用树枝搭起一个“祭桌”,上边铺青松毛。然后摆上三碗肉、三碗米酒、三碗饭、三双筷。首先“莫批”和主祭人在“祭桌”前向阿姆山黑蛇山神磕头祈求,接着参与祭献的人纷纷向阿姆山磕头跪拜。磕毕,就可以开饭。祭献活动到此结束。祭献阿姆山,家家户户须有一人参加,有的人家没能参加,但祭献费用照样要分担,摊多摊少,绝无怨言,其目的是祈求阿姆山黑蛇山神不要施威发怒,保护好方圆几十里地不要发生风灾、水灾、雹灾、虫灾、兽灾和瘟疫,企望当地哈尼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及族民村人康泰。

各地哈尼族祭献山神活动,或按自然村的分布定期统一祭献活动,或各村寨单独祭献山神。祭献时间或三年一祭,或一年一祭,还有十二年一大祭。祭品牺牲的选择与祭献规模大小与参祭村寨的多寡有直接关系,但一般都要先杀鸡牲占卦,选择祭献良辰和了解祭祀习俗,统一祭献时有用白牛或花牛作牺牲的。祭山神习俗活动反映了哈尼族先民对山岳的神秘幻想。

还有由于山中有特殊物产,认为有神灵在守护和司管着山中的特产。西双版纳哈尼族凡猎获到麂子和马鹿等大猎物,猎人首先要从猎物脖子、身、腿拔下三撮兽毛,夹在松木棒尖端剖开的小口内,将其从头到脚三次,象征性地扫除附在猎物身上的鬼魂和不洁净的东西,并祭献山水神。行过此仪式后,方可将猎物背回村寨。回到家里,把猎获的野物先放在男性寝室专供举行祭献的称为“厚楣”的处所,用水、米和盐祭献祭献山水神,经过此仪式后才能把猎物剥皮肢解。先赠送一条前腿给村寨头人,又割一条外里肉赠送给村寨最先居住者家族,其余的猎物肉,参与狩猎者均分。要是猎获的是马鹿,割一块肋巴骨赠送给本村铁匠。猎物要在击中者家中煮吃,吃时共同用猎物的下巴卜卦,预卜下一次狩猎的吉凶,或能否猎获等[8]242-243。

(二)石崇拜

哈尼族石崇拜的历史向上追溯,可以到北方古氐羌族群,那是一个早期用支锅石的族群。用三块石头支锅,烧煮食物,对于狩猎、游牧的古氐羌族群后裔来说,支锅用的三块石头在他们心目中也具有神圣性,不仅对之敬畏,而且把它当成灵物崇拜,形成了对锅庄石的信仰。

哈尼族一般将石头分为两类:一类是平常的石头;另一类是巨石或怪石,认为这类巨石是神灵鬼怪居住的石头。哈尼族崇拜的为后一类石头,但此时石头只是一种标识,真正的崇拜对象是“大石头里的神灵”。与此同时,哈尼族有一种观念认为,平常的石头,通过人们严格地、经常地祭献,会变为有灵性、能感应之物,即成为灵物,即“东西越拜越灵”而进行崇拜。显然,这种灵性的基本内容不应该是事物的生命力,也不是通过外界力量的操纵,是对“万物有灵”观念的一种发展,不属于正统的自然崇拜[5]55。

哈尼族认为石神是公正的,那些存心不良、行为不端的人,必须受到它的惩罚。因此,在订立村规民约时,全村或数村宰杀一头猪或一只狗,将其鲜血接在盆内,村民按先来后到为序,依次用右手食指蘸牲血,点在事先备好的一个石头上面,口里发誓:若违反此诺言,将如同此猪(或此狗)一样不得好死。最后将所杀之牲煮熟聚餐,便告结束。据说在这石头上点过血印者,若违反所订的村规民约,就会受到石神的惩罚,轻则生病,重则死亡或受到其他灾害。哈尼族还认为,石头可以驱邪。当人们从远处回来,或买回牲口、肉时要在一烧红的石头上泼上清水,让人或买来的牲口或肉从石头上通过,表示解除或驱走邪气,即打醋坛,意为请石神驱邪,认为石神可以清除一切邪气。

哈尼族还崇拜倒山悬崖。元阳县哈尼族阿娄支系,每逢农历二月属羊日到寨后山脚下祭献山岩神。红河县哈尼族奕车人,每逢农历七月属羊日,每户一男子前往百十丈高的叫“加奎”的惊险倒山处杀一条黄牛祭献山神。绿春县坪河乡哈尼族认为,巨山石司管着人畜的生命,农作物的成长也取决于它,故每逢农历七月择子鼠日杀鸡祭献巨山石。同时,巨山石也司管着泉水,为了不断水源,就用一些生活用品如土锅、伞等祭献巨山石。如果不供奉,就会祸及村民人畜安康和五谷歉收。

(三)树崇拜

哈尼族从建村立寨之日起,十分重视选择“普玛阿波”即护寨神树林,每个哈尼族村寨都有一座“普玛阿波”即护寨神树林,并在神树林中选择一棵会开花结果、挺拔高大的树木作为寨神的化身,在树脚处安放祭献“普玛”即寨神时摆放祭品的供台。村人严禁砍伐护寨神树林中的任何树木,也严禁入其内放牧和打鸟撵兽。“普玛阿波”即护寨神树林中的老树倒了,也只能让其腐烂,不能入内砍柴薪。

此外,哈尼族村寨也十分重视培植村寨周围的树木,尤其培植大滑竹、凤尾竹、金竹、棕榈树、梨树、刺通树、臭油拐树、万年青树、锥栗树、杉老树、松树、核桃树、鼻涕拐树等。具体地说,哈尼族把村旁寨边的树木比作村寨的围墙,不让灾难、邪恶、瘟疫入村进寨。他们认为树好水好,儿女才能长得聪明漂亮。村边寨旁的古木枝丫垂地,意味村人长寿,因而视其为神圣之物。要是寨神树林中和村边寨旁及村中老树古树朽倒,或被暴风雨刮倒断肢,全村人都要忌日一天,不事生产,表示对它们致哀,并让其腐烂,不能作柴薪之用或他用[2]24-25。

居住在江城、墨江、新平等县自称“卡多”的哈尼族,把村前寨后、村旁寨边的棕榈树比拟成村人的精神,根基牢固,不择土质条件顽强生长,希望后辈哈尼族村人求索少,奉献多。当地哈尼族婚俗中仍反映此文化习俗,她们姑娘出嫁时,娘家要陪嫁金竹背篓,还要给姑娘一棵带叶的金竹和遮风挡雨的蓑衣、斗笠等,意在祝愿姑娘象金竹和棕榈一样根深叶茂,生儿育女,创家立业。在某种意义上具有哈尼族的性格品质,这是哈尼族对金竹和棕榈的崇拜遗迹。

金平县马鹿塘哈尼族,在其村头寨尾选两棵巨树作树神的象征,一棵为公树(哈尼语称“尼周玛周”或“阿玛周”),位于村头;一棵为母树(哈尼语称“木图周”),位于寨尾。认为树神分有公母,于是也有大祭(祭阿玛周)和小祭(祭本图周)的区别。正月祭献公树,三月祭献母树。西双版纳自称“吉坐”和“鸠威”的哈尼族,以村为单位,供奉树神(哈尼语称“来商”)。每年祭献一次,各家派一成年男子参祭活动。祭品在大树下吃完,禁带回村寨及家屋。

绿春、元阳两县交界的分水岭,当地哈尼族称“阿倮欧滨”,那里古木森森,每年都有十多个哈尼族村寨杀牲祭献。当人们要出远门或出征械斗之前,都要去那里磕头跪拜,祈求树神保佑[2]25-26。相传:

很古的时候,一个名叫捡收姑娘,拄着一支拐杖,走村串寨,沿街乞讨。一天,她走累了,在一处水边停下喝水,把拐杖插于水边。当她要继续赶路时,拐杖已经生根拨不起来。后来长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人们称之为大万年青树王。由于树大遮天蔽日,世间变得一片黑漆,人们出行要不打灯笼火把。后来得到了老鼠、猴子、穿山甲、白鹇鸟等动物的帮助,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砍倒了大树王,光明又回到了人间。据说哈尼族先民根据树王的枝、叶、杆定出来自己的历法:树根十二枝定为一年十二个月,树杆十三枝定为一轮十三天,树杈三十杈定为一个月三十天,树叶三百六十叶定为一年三百六十天。他们又把它称为大天的日月树。

如此这样能遮天蔽日的大树,人们当然不可信,但直至今日,附近哈尼族村寨逢农历二月间,都要杀牲祭献“阿倮欧滨”。

无独有偶,红河县乐育镇龙车村委会碧兹哈尼村下离1千米处有一棵古老高大无比的攀枝花树,从古至今,当地哈尼族栽秧种棉前都要杀狗宰鸡祭献其神树。据说,此树是一妇人背孩儿下地做活,孩儿放于地边,插于一枝攀枝花树枝为其孩儿遮荫。傍晚回家时,此树枝已成遮天蔽日的大树。这与他们民间流传的《插拐棍成树王的传说》传说故事,如出一辙,同工异曲,一脉相承。

总之,哈尼族对树木有多种形式的崇拜,其中有一种观念认为,树具有与人同等的生命,不能随意伤害,如果人剥掉某棵树的一圈树皮,若该树未死,剥树皮者就会受到伤害,轻则得病,重则命亡。这是人与树生命力量的一种对比。若某人上山伐木砍树,砍第一刀斧时要说:“砍树不是从我开始的”,以得到被砍伐的树的“原谅”。砍倒树后,要在树桩上放一块石头或土块,表示让它复活,人并未置它于死地。元阳县等哈尼族为亡者伐棺木到上山砍树时,抱一只公鸡,撮一碗米,另加一枚熟鸡蛋。在山上杀鸡祭献树神,蛋和米同碗放置于砍倒后的树墩上,以示祭献山林神,乞求切莫怪罪砍树者,要怪就怪不该死的那个人。这些举动都表达了哈尼族对树木生命力的信仰崇拜。

(四)水崇拜

水是哈尼族自然崇拜的主要对象之一。水是动植物生长不可缺少的源泉,对人类的生存有决定性的意义。人们普遍认为衣食住行、农耕生产生活都离不开水。但是,哈尼族无法科学认识水滋润万物生长,水中可生长光怪离陆的生物,水中能生存繁衍鱼类等等,而都归功于水神护佑的结果,并认为人落水、溺死、水灾、涝灾是水神施威发怒的结果。水除人们日常饮用外,是梯田农耕的命脉水源。因此,哈尼族对水的崇拜具体表现在水生动物的敬仰及人们饮用水井的祭献方面。

自古以来,哈尼族对水的膜拜,主要集中在水池、水井、泉水的祭献上,在栽培稻谷的地区,还有对水沟和河流小溪的祭献。哈尼族对水神的崇拜,分公祭和私祭两种。公祭是指村社统一祭献公用的水源头、水井、河、沟等;私祭是指哈尼族农户每年稻谷扬花时祭梯田、水口或在田间有泉水的人家祭水神。以元阳县哈尼族为例,哈尼族村社性公祭水神,在每年祭献护寨神“昂玛突”(祭寨神)时举行,也有村寨是在年首过“扎勒特”(十月年)和年中过“矻扎扎”(六月年)时举行祭水神活动,祭献的主要有祭献水井神或村社饮用的水源神,哈尼族称“合倮索”或“欧们突”。“合倮索”祭献活动,有清扫水源或祭奉水神之意,但各地祭献水神的时间、祭奉礼品和次数,各地不尽一致。或一年一祭,或一年两祭。祭献时间,或在农历二月祭护寨神时举行,或“扎勒特”(十月年)、或“矻扎扎”(六月年)时举行。农田中有泉眼的农户,则在谷子扬花时举行。

西双版纳哈尼族村寨都有专供祭献的井水,平时用篾笆围起来,不准人入内,称之为“阿培楼厚”。春耕播种前一晚进行祭献,祭品为一对公母鸡、一竹筒水、一瓶米酒,到井边杀鸡祭献井水神。据说,井水神是两个女神。他们认为喝了井水女神司管的井水,便会得到祖先、水神的保佑,风调雨顺,农作物丰收。西双版纳哈尼族,还有祭雨神之习,每逢天旱,便到井水边宰鸡求雨。祭献时将帽子翻过来放在手上,作出接水之状。因此,他们平时忌讳翻戴帽子[8]240。

红河县乐育镇和浪堤镇哈尼族在罕龙河中游的大龙河和女东河交汇处祭献河水神时,轮流当东道主,所有田主,按村寨凑钱买黄牛,宰杀黄牛祭献此河水神,以求田间稻谷不受虫害,确保稻谷丰收。祭献后的三天内当地族民,一般不到田间劳作,以免冲犯前来此地享祭的各方神灵。

石屏县龙武镇育英村哈尼族,每逢农历二月第一个属丑牛日,以村为单位进行祭献泉水活动,也含有祭献泉水龙神的意思。无固定祭献地点,凡树根处有泉水的树皆可作为祭献对象。届时,村民准备一头乌黑健全的肥猪作牺牲祭献,各户轮流担任祭主,负责筹办当年的全部祭献活动。每户都有人参加祭献,把猪牲赶到祭献地点宰杀好,将一半猪肉煮熟,用于村社公祭活动,祭后就地野餐;留一半生肉平均分到各家各户自带回家进行祭献祖先后,全家人享用。当年结婚的男青年,必到祭献的树脚下磕头求福,并接受他人拍打屁股,祝愿早生龙子。当年生儿育女的人家,要捐献一大红公鸡及酒、豆腐、鞭炮等物,供祭献之用,以此示向泉水神和龙神报喜报丁[9]。

(五)火崇拜

哈尼族认为,火来自两方面:一是来自天上天神“莫咪”司管的雷电闪烁的火神;二是来自山野四处蔓延的野火,即鬼火。另一说,认为火是“福叔”之火,“福叔”在哈尼语中是指一种飞鼠类,皮毛相当厚实,干净华丽,摩擦可产生火花,这种说法,其形式与性质同钻木取火同。但不论何种解释,都说明了火对哈尼族的重要贡献。哈尼族迁徙史诗《哈尼阿培聪坡坡》以雷电击树解释火的起源,创世史诗《十二奴局》则将火起源归结为“莫咪”的意志,认为火是人们祈求“莫咪”后,“莫咪”赐予人类的。将火归结为“莫咪”的恩赐物,使火在哈尼族社会中具有了至上、圣洁的意义。

哈尼族社会生活中敬火崇火的的传统根深蒂固,把火称为“阿扎阿妈”,即火母或火娘。火塘是哈尼族居家生活中的核心和象征。哈尼族还有“火塘祖先传,火种不能断”之谚语。具体涵义是,每当一个哈尼族大家庭分化重组时,从大家庭中脱胎出的各个小家庭,都不得在小家庭的火塘中生第一把火,而必须从大家庭的火塘中,引火种到小家庭的火塘里,借以强调大小家庭同根一体的血缘纽带。哈尼族火塘是房屋中心,是祭献火神的地点,是日常生活烹饪场所,又是烹饪祭献祖先祭品的场所。三颗锅桩石是火神的象征,任何人不得随意移动或跨越。哈尼族一年四季火塘烟火不断,即使全家外出无人守火时,也要用火灰捂埋通红的火炭,以保存火种,这也意味着在祈求火神永久地呵护火种,延续火种,温暖家人。更为甚者,每当一个哈尼族大村寨分化重组小村寨时,也是从母寨且先居住者家中的火塘里,引火种到新盖的每一户火塘生火,意在强调新村寨与母村寨是同根血连的,新村寨是母村寨迁居来的。

哈尼族认为,虽火给人类带来温暖,但也可以给人类带来火灾。因此,每逢正月或三月在寨子边的箐沟里举行“迷楚楚”或“迷塞塞”仪式,即意把火神封起来,不让它到处乱跑,以免发生火灾。如元阳县箐口哈尼族村逢农历正月第二轮属午马日祭火神活动,全村各家各户备一包火灰和一小包米糠及约两市斤大米交到村寨中心,并在“莫批”的主持下,并从寨主家的火塘里取出一个火把,其他成年男子准备好鸡、鸭、狗、猪等牺牲,一同前往村外一小箐沟边,蹲在地上祈祷。祈毕用水浇灭火种。接着这一行人继续前往,寨主边走边大声向村民宣告要去祭火神了。参与祭献火神的男性则带上锅、碗、瓢、盆等炊具尾随其后,到祭献地点之后,首先用树枝搭建一个临时的两层祭台,“莫批”用茶水、大米、糯饭、小猪、白公鸡、一对公母鸡、鸭祭献火神,并所有牺牲分活、熟两次祭献,随同人员支锅生火、杀牲等到所有祭牲肉煮熟后,并一一摆放在祭台上,“莫批”进行第二次祭献火神。祭毕,所有参祭人员到祭台前磕头祈祷。与此同时,“莫批”取少量上层祭品撒向前来磕头参祭人员中间,以示福禄。随接“莫批”手持火把和一碗水在前,一个男子抱小鸡和芭蕉根随后,到箐沟低潮处用水浇灭火种,把小鸡放入芭蕉空心内活埋,以示把火种深埋了。据说,不论村民还是“莫批”,祭品的享用都意味着通神、人神共娱。此外,祭献完毕就意味着关闭了火神回村的大门,各种妖魔鬼怪及邪恶都被轰出去了。

哈尼族认为,火是由于火神控制的,因而通过虔诚地祭献取悦火神,使它不要发怒,不然导致山火漫野,给人带来灾难。在祭献火神时要用大红公鸡、铜铁碎片等物品专门祭献火神,哈尼族称为“迷塞塞”。每年“矻扎扎”(六月年)是哈尼族重要的节庆活动。这天晚上,人们都烧起松木火把,先在家中各处照耀,然后手持松木火把挨家挨户走,边走边向松木火把撒松香,以此驱除村中的邪魔和灾难。接着大家又持松木火把去照田,意为扑灭虫害,祈求丰收[10]。正如汉文文献清乾隆《弥勒州志》记载:“入夜争先燃之村落,用以照田祈年,以炬之明暗占岁之丰歉。”最后将松木火把插在村外路口宽阔地带,回到家用准备好的饭菜鱼肉祭火神。

金平县营盘乡哈尼族,也有祭火神和驱火神之习。首先“莫批”派人向村中收集一点火灰和谷糠,然后在村民饮用水源处宰杀一只公鸡、一只母鸡、一只水鸭等举行祭火仪式,参祭人员不限,祭品为一碗清酒、一碗鸡鸭肉(鸡鸭头、脚、翅膀)、一碗米饭。祭献毕,将火灰和谷糠埋于水源边,所有参祭者就餐[11]。

综观所述,哈尼族自然崇拜文化,说起来,均与哈尼族历代先民日常生产生活实践活动密切联系的天上到天下、地上到地下的一切自然物,并把天地、日月、星辰及山、石、树、水、火等自然力加以人格化和神秘化,变为超自然的灵神虔诚地崇拜,并加于祭献和祈祷,企望得到这些崇拜物的保佑和庇护。这些自然崇拜文化是哈尼族民间信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与哈尼族原生态文化传承、发展息息相关。可以这样说,如果哈尼族没有自然崇拜文化及其传承与发展,就没有哈尼族原生态文化的产生、传承、发展及丰富和创新,哈尼族自然崇拜文化是哈尼族原生态文化之源。

猜你喜欢

哈尼族村寨崇拜
ABCG2、SLC2A9、SLC17A3和PRKG2基因单核苷酸位点多态性与哈尼族人群痛风的关系
长街古宴 宴宴热闹 哈尼族长街宴
维生素D辅助治疗云南哈尼族儿童肺结核的疗效观察
古蜀国的宗教崇拜
我崇拜的那条“龙”
无蚊村寨丁屋岭
西夏天崇拜研究
村寨——海坪彝寨
我最崇拜的人
别让民族村寨毁于当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