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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菜蔬喜乐长

2022-03-17王晓

火花 2022年2期
关键词:江滩韭菜鸡蛋

王晓

你好,洲芹

2021年春天,新冠病毒肺炎疫情等级降低,外出人多了起来,尤其江边公园,都以为人少,可看长江开船,可采野菜尝春,可放风筝飞翔,一举多得,最佳选择。去了才知道,许多人这么想,哪哪儿都是人。

迎面走来的大姐,用丝巾裹着一抱洲芹,碧绿,生鲜,惹眼得很。看她的装扮,还有不远处江滩上那些低头忙碌的人,就知道是她刚刚收获的喜悦。心下痒痒,也想学她,学滩上的人,摘一抱野生洲芹菜回家。身边人告诫:别去,小心沾上血吸虫。

这虫不是消灭了吗?如果还有,满江滩的人为何不怕?受身边人的影响,我有心理阴影。在这个滨江小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敢上滩采过野菜。头几年,我在乡下小学校教书,清明前后祭扫烈士墓,老师们在来来去去的路上,会上滩采个鲜,她们不拿江滩上随处可见“预防血吸虫”的牌子当回事。洲芹在小学校简陋厨房飘出的清野之香直往人肺腑里钻。美味险中求。就是从那个时候,我认识并爱上洲芹。洲芹成了春天绕不过去的时蔬。

仪征市曾是江苏省血吸虫病重流行区之一,官方数据公布,2005年以来未发现急性血吸虫病人,2007年以来未发现感染性虰螺。写这文时,专门咨询血防专家,说血吸虫预防是长期课题,会通过虰螺传播,江滩朝露有传播可能,做好个人防护,菜烧熟了,切断传染源,不会有事。这个说法让人放心,不然无法理解那么多赶鲜上市的洲芹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都说“穿在杭州,吃在扬州”,滨江小城仪征,不仅传承了淮扬菜的精髓,更有得天独厚的江滩野蔬“洲八样”闻名遐迩,洲芹是其一,另七样则是蒌蒿、芦笋、马兰头、鲢鱼苔、野茭白、柴菌、地藕。

外人可能不晓得洲芹。芹菜家族很庞大,有药芹、水芹,还有洲芹。至于西芹,粗枝大叶,最好分辨,不说它。药芹,家庭餐桌常见;水芹,过年少不得的如意菜。药芹的叶子细细碎碎的,有淡淡的药香;水芹的杆子笔笔挺挺的,有秀气的清香。洲芹与两者相似又不似,有水芹的身段,有药芹的碎叶,还有一种区别两者的蒿野之香。那茎,初冒时,由绿夹红,繁盛时,通体青碧,亭亭玉立。

一种江滩上生长的野菜,被小城人吃出了境界。

我有幸吃过临江古镇十二圩朝阳酒楼大厨炒的洲芹,那种让人记一辈子的味道,记住一条江,记住一座城,记住一起喝酒的人。那天,洲芹炒的是有名的十二圩香干。洲芹碧绿,香干橙黄,色泽搭配绝佳。洲芹香得高冷,香干香得酣醇,香的味道不同,层次丰富,糅合后又有超越,鲜甜、爽口、唇齿缠绵,有提神奇效,酒至半酣,人更精神。

美味源于食材本身,经经验丰富的大厨料理,味蕾复活苏醒。由此知道,本地洲芹、本地香干,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每年这个时节,全国各地来小镇尝鲜的人络绎不绝。

今年,餐饮业受疫情影响比较大,一位也在小镇开饭店的朋友,看南京书记带头下馆子扫码消费,也在自己的营销抖音号上隔空邀请市领导、各路朋友去她的饭店做客,共度时艰。抖音上图像声音配合幽默,让人莞尔。大都市的人,到我们这个世界园艺博览会举办地,踏个青,看个景,尝个鲜,肯定美得不要不要的。这邀请简直可做小城文旅宣传片,代表我们与人分享美景美食美好的心意。

她家也做洲芹,与朝阳酒楼名饭店相比,更家常,洲芹炒蚕豆瓣。这女主是个人精,擅长独辟蹊径。既然朝阳酒楼的洲芹炒香干那么大名气了,不妨走走偏门:大灶猛火,铁锅菜油,豆瓣先跳,洲芹随后,颠锅搁盐,出盘上菜,素颜朝天,深深浅浅,吃出本真。这菜一上桌,其它菜黯然失色。

洲芹,还有其它多种吃法,炒鸡蛋,炒咸肉,炒臭干,或者直接干炒,看各人喜欢。我不太爱,以为那么做,多少破坏了洲芹的脆、清、香。

喜欢洲芹,还特别喜欢它的名字,喊它像喊一个村姑,亲切得很,小时候庄上人都是“小芹”“小芹”地喊我,我爱洲芹,或许有此隐秘。

世事难料,风云突变。疫情多次反复,真希望病毒快快退去,我们迎接盛夏,迎接秋爽,迎接冬洁,再迎来万物勃发的春天。春天,我们自由去江边,采洲芹,一期一会。

韭菜滋味

下晚班去菜场买菜,这时辰,城管已经允许菜贩、菜农门口兜售了。扎首巾老妇人的一篮青碧吸引了我。是韭菜,头茬韭菜,不足一拃长,尾尖褐色,根部紫红,抓一把闻闻,本地第一刀韭菜错不了。按老妇人开的价格没二话称了两斤,顺道旁边水产店买点螺蛳头。昨晚读一位老大姐写的韭菜炒螺蛳头,当时就咽了口水,这会儿终于可以一饱口福。

故乡有谚语:头茬韭、花香藕、新娶的媳妇、黄瓜纽。话糙理不糙,这头茬韭的滋味实在太妙,鲜香甜美,清新爽口,回味无穷,吃进去的不是菜,餐风饮露。

春二月,暖风吹,大地松动,就算还有一场两场雪,时不时来个倒春寒,依然阻挡不了韭菜露头。就像怀胎十月,自然分娩一样,一寸一寸挡不住地长。有经验的主妇,不会像其它蔬菜那样,给韭菜罩上薄膜,至多扒点草木灰倒在韭菜根上。从去冬开始,经霜冻的韭菜就不割了,让它们自然在寒冷中萎下去,将营养发送全部逼回根部,等的就是春来有力气往上长。乍暖还寒,那韭菜就像冻红的手指头,自带紫红瘢痕,独特的香味就是这根部发出,营养也都攒在这里,头茬韭的精华全在这里。

韭菜炒螺蛳头这时节当然是新鲜菜,但本地产的螺蛳未上市,要更完美,得再等些日子。等清明,清明螺赛肥鹅。但那时候韭菜就没这么好了。凡事都不能甘蔗两头甜,这样的无奈,人生处处有,小满即可,太圆满让人紧张。

百度词条,韭菜的注释寥寥数字。韭菜: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细长而扁,花白色。是常见蔬菜。大道至简,大味至淡,切合韭菜脾性。

我的父亲说韭菜是日月菜,就是过日子的菜,能从初春吃到初冬,割了一茬又一茬。居家过日子,谁家少得了一块韭菜地呢?我的母亲很勤快,我家的韭菜地做得好,临河一块地,两张席子大小,明显高于路基,喧腾如大面包,土细如糠,家里聚的鸡粪、稻草灰都要倒在这块地上。菜地在村外,从家走需要二十分钟,母亲还是隔一两天就跑一趟。侍弄好这块地,家里四五口人就不会吮筷头。一年四季,三季都不愁菜吃。

帮母亲割韭菜的情形一直记得。临近中午做饭了,母亲递给我一只竹篮,让我去割点韭菜。刀都不用带,说旁边的草堆里有她放的河蚌壳。那河蚌壳跟我鞋子一样大,只要半边,开口处锋利,往韭菜根一挨,割下一把。母亲关照,割韭菜要一路一路割,好上肥。割一路,篮子里就有一堆。割两三路,篮子就满了。割完韭菜要及时浇水。浇水的戽斗也藏在旁边的草堆里,路远带来带去麻烦。我一个小人,运用杠杆原理,一下下将水从河里戽到菜地,虽滴滴撒撒,也像一场小雨,足够韭菜畅饮了。

割得勤的韭菜,几乎不用仔细地拣,洗洗就能切了炒。光炒韭菜都香。大铁锅,空心火,火猛油烈,倒进韭菜,刺啦爆响,芳香四溢,半个村庄都能闻到。白米饭配油绿的韭菜,色泽诱人。哪怕回家迟了,菜都吃光了,就着油黄汤绿的汁也能划拉两碗饭,照样吃得饱饱的。

说韭菜是平民菜,除了吃的时间长,还有好“人缘”。韭菜炒番瓜丝,炒茄子丝,炒土豆丝,炒辣椒丝;韭菜炒丝瓜,炒冬瓜皮,炒毛豆米,炒蚕豆瓣子;韭菜炒海带丝,炒地踏皮,炒粉条……能炒的实在太多,和谁都合得来。

有几样值得说道。韭菜炒百叶,一清二白,清清爽爽,这菜适合去油腻荤腥。一桌子煮鱼烧肉的,再摆上这么一盘韭菜炒百叶,绝对受欢迎。现在待客,我常这样健康搭配。

自己一个人吃饭呢,喜欢做韭菜炒毛豆米。食材自选,拣新鲜买新鲜。毛豆米先在锅里煮一下,煮的时候放点油盐,保持色泽青碧,熟后盛盘待用。铁锅放菜籽油,油沫泛起,倒进韭菜,急火猛灶,三下五除二,韭菜略变色就把毛豆米倒进去翻炒。这个菜讲究一个快字,下锅出锅都要快,韭菜一烂就不好吃了。韭菜深绿,毛豆浅绿,深深浅浅,好看。

客人踩着饭点来了,怎么办?有韭菜就不愁。土瓮里摸几个鸡蛋,洗一把韭菜,你以为是做韭菜炒鸡蛋?太简单了。客不慢待。韭菜涨蛋才够格。韭菜切碎,放盐,打几个鸡蛋,搅拌,倒在油锅里,慢等焦香。看鸡蛋涨成糕,整个翻过来再等另一面。两面都烤好,起身,用刀划块,箍水,放调料,煮沸,韭菜涨鸡蛋就成了。韭菜香、鸡蛋香、菜油香,经过煎煮融合,绝对能把馋虫勾出来。小时候,这道韭菜涨鸡蛋从没吃够过,因为蛋要换盐。这给我留下了童年阴影,现在经常试手,直至炉火纯青。

昨晚带我七十岁的老父亲上街吃好吃的,父亲来帮四十岁的我带小儿子,这么大了还劳累他,心里满是愧疚不安。酸菜鱼、麻辣鸡、王婆大虾点了一桌,问父亲还需要什么?父亲说有炒韭菜就来一份。

这韭菜呀,老百姓还真是少不了。

蒲菜沁心凉

蒲菜,又叫蒲白,就是香蒲的嫩芯子。

立夏一过,讲究的城里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买菜时会提一把蒲菜,扎成捆,价格不菲。就是这样,损耗还很大,要剥去层层外衣,留的就那么一点点芯子。这东西,据说温室里弄不好,只在立夏之后短暂时间里吃得自然味,因此显得非常珍贵。错了机会,想吃,得等明年呢。

童年生活和蒲菜密不可分。立夏过了,我们里下河孩子又多了一个零食,蒲白。散学归家的途中,沟边浅水里,蒲草茁壮,大个子拉着小个子的手,让他尽可能往水边沟心探,直至够得着最嫩的蒲草,用力拽过来,剥去外衣,芯子如笋,白生生,嫩呵呵,甜蜜蜜的,直接往嘴里送,这是乡下孩子不需要花钱的零食,只要胆子大。一不小心滑进水里,虽说淹不死好水性的水鸭子,洇湿了鞋子,终归要被大人骂的。

穷乡僻壤,没有“莼菜银丝嫩,鲈鱼雪片肥”,有的是水,是蒲。除了当零嘴儿,更常见的是蒲白蒸鸡蛋。将蒲白切得细细碎碎的,浸在搅拌好的鸡蛋里,放在饭锅上蒸,米饭好了,蛋也蒸好了。泛着珍珠光泽的里下河大米,粒粒饱满晶莹。再尝蒲白蒸蛋,鸡蛋的柔软绵密,蒲菜的爽脆清新,合二为一。将其与米饭一拌,色泽艳丽,清香扑鼻,嗯,幸福和感恩荡漾在心里。因为来得便当,这是蒲菜在我家乡最最常见的吃法。在外苦读的孩子回来了,母亲就这样犒劳;苦钱的男将收工了,妻子会这样安慰;新媳妇害喜了,丈夫晓得这样体贴。

为将美味留得更长久一些,主妇们想尽办法,用盐将蒲白腌制起来,晒干贮存。外出求生活的人,行囊里带上一些,不忘家乡的味道;经年不归,一朝还乡,亲眷们会特意煮一些,一碗蒲菜汤能喝得游子眼泪汪汪,丝丝缕缕的念想都在里面。牵绊着人心和脚步的,一定有儿时习惯了的口味。

我们年幼的时候,因条件所限,蒲菜炒虾仁、蒲菜火腿羹、腰花熘蒲菜……这些菜,别说是吃,听都没听过。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蒲菜也有了各种高端大气奢华的做法,在饭店里不期相逢,我常常认不得过去的老朋友。生活水平高了,人们在吃得好时,更讲究吃得健康,沾着原生态的光,蒲菜日益时尚。

个人比较喜欢做蒲菜鸡粥。鸡脯肉剁成茸,要刀背细拍,使其口感绵软。蒲白切成小小的丁。鸡茸加米粉稀释后,放佐料清水搅成稀糊,放米粒慢煮。米烂后,再倒入蒲白丁。大火使其沸腾,装碗,撒入火腿丁即成。这个粥,在规范的菜谱上,被我删繁就简改头换面了。菜谱是菜谱,做起来方便,合自己口味,才是最主要的。炎热的夏季,来上一碗这样的粥,营养有了,清凉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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