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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青年亚文化“出圈”热潮下的冷思考

2022-02-17

传媒论坛 2022年9期
关键词:出圈圈层亚文化

殷 坤

文化因多样而精彩,青年一代独特的创造性、青春性、挑战性使其义不容辞地扛起文化发展的大旗。而与基本认同主流价值的青年文化不同,青年亚文化往往偏离成人文化的轨道,在“特立独行”与“离经叛道”中与主流文化背道而驰,渐行渐远。近年来,新媒介技术迅速发展,依托于互联网的高效便捷,青年亚文化蓬勃发展,出现了电竞文化、体育竞技文化、电子产品圈文化、御宅文化、二次元文化、国风文化、粉圈文化、美妆文化、手办文化、耽美文化、土味文化、说唱文化、街舞文化、民谣文化和网红文化等等,构成了多样的网络亚文化景观。这些新兴的网络青年亚文化在青年人以及整个社会中都产生了极大影响,难免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随着政治、资本的力量纷纷对网络亚文化产生浓厚兴趣并深深地介入其中,主流文化与网络亚文化之间的沟通交流、相互理解,也即“破壁”,便不再是“中二”少年的呓语,而是成为政治、资本、学界和媒体的迫切需求。[1]“出圈”,成了一种热潮。本文认为,网络青年亚文化“出圈”热潮的背后有多种力量在推动,而新媒介技术下孕育的网络青年亚文化在当代自有其独特性,不能与传统的以抵抗主流文化为内核的青年亚文化画等号,一味以“收编”的心态来对待并不可取,盲目“出圈”可能使圈层文化遭受巨大冲击。

一、迷雾下的“出圈”热潮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驱使着网络上形形色色的亚文化圈层“破壁”呢?这种“破壁”的浪潮自少不了来自圈层内部的主动力量,但发挥关键作用的却还是来自外部的推动。笔者以为,资本、技术、观念这三条因素主导了这场“出圈”热潮。

(一)资本逐利

亚文化圈层的维系,离不开内部成员的消费,这其中既包括对亚文化内容的消费,也包括对周边产品的消费。以如今网络上盛行的二次元文化为例,二次元用户对于动漫文化内容本身的消费从不吝啬,为了“追番”甚至可以同时在好几个视频平台开通会员——只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观看动漫作品的更新。而对于二次元周边产品的消费,更称得上是失去理智,往往一掷千金只为某个动漫作品的周边手办。在一场拍卖会中,一张动漫作品《游戏王》中的一张普通的“青眼白龙”卡片,竟卖出几十万天价,二次元用户的消费能力可见一斑。如此庞大且拥有恐怖购买力的人群,怎能不吸引资本的注意?无数打着推广二次元文化的人开始跃跃欲试,企图在“破壁”这场热潮中分一杯羹。而曾经打着永不“出圈”口号的二次元用户的最大网络聚集地哔哩哔哩平台,也在资本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双重施压下败下阵来。一场资本主导的“出圈”热潮正在网络上“花式”上演。

(二)技术推动

互联网的一大重要精神即“共享”,虽说这几年因版权问题而有所衰减,但其内核却不曾丢失。搭乘互联网这趟“高速列车”,青年亚文化得以迅速发展。网络将不同年龄、性别、阶层、职业的人群无差别聚集到一起,这些人各自分享自身见闻、爱好,形成一个个志趣相投的亚文化圈层。而同时,网络又为这些亚文化圈层传播自身文化提供了一个渠道。互联网时代,一切都是开放的。始于互联网技术的网络青年亚文化,在形成稳固的圈层文化后,要想将自己封闭在“壁垒”中,无异于天方夜谭。

(三)观念偏执

以伯明翰学派为代表的传统青年亚文化理论,基本上是先验地预设了青年亚文化对主流文化的抵抗和依存的双重特性,认为其离经叛道,不服管教。且在成人学者的话语中,青年亚文化始终是游离于主流文化边缘,与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被视为是“惊世骇俗”甚至“大逆不道”,一种“妖魔化”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同时,青年群体作为活跃在互联网的主力军,牢牢掌握了媒介话语权,过去任由主流文化“口诛笔伐”的时代已然不再,面对质疑,亚文化族群总能捍卫自身正当性。话语权的旁落让主流文化圈难以接受,于是,在一种强烈的“破壁”欲望下,对青年亚文化进行诠释,并为其设计出一种合理的“出圈”方式,追求与主流文化的化约成了一种学界热潮。

二、青年亚文化转向

新媒介语境下形成的青年亚文化存在方式从线下转为线上,传播方式从单向转为多向交互,最终也将引致青年亚文化崭新的文化实践意义,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青年亚文化“抵抗”精神的弱化乃至失落,以及亚文化自身娱乐化特质的呈现,从而步入极具后现代特征的“后亚文化(post-subculture)”时代。[2]

(一)抵抗精神弱化

早期亚文化研究更多关注因弱势身份聚集在一起的亚文化人群,而今天很多的亚文化人群则可以视作被原子化、碎片化的个体重新建构社群意识时所结成的新的共同体或新的生活方式,亚文化人群也不再一定是越轨或对抗主流文化的,这在今天的网络中表现得更为突出。[3]种类繁多的青年亚文化圈层在互联网上形成,这些圈层的成员可能来自五湖四海,而他们聚集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一位歌手、演员,又或是一种运动、乐器,而圈层中的某人又或许同时是几个圈层的忠实成员。凝聚圈层的因素越来越单一化,而对于该因素之外的话题,由于圈层成员身份的混杂,往往出现分歧。为了维护圈层情感,关于圈层文化内核之外的内容闭口不谈也渐渐成为一种共识。这样一种趣缘结合的文化圈层,已经很难说去共同抵抗什么,因为抵抗的对象已经模糊。因此,新媒介时代的网络青年亚文化族群身上,那种激烈抵抗社会的情绪已经很难见到,偶尔的反抗也仅仅是以反讽、自嘲、调侃等方式稀释于娱乐化的表达中。

(二)社交性强化

传播圈层是一种由个体认同联结为集体认同的社会交往,基于认同感形成的圈层交往是当下社会主要的交往方式。[4]网络青年亚文化圈层,在很大程度上是作为一种社交平台存在的。人作为一种社会动物,需要得到他人的社会认同。青年亚文化作为社会边缘文化,注定是一种小众文化。传统媒体时代,受制于空间因素,寻找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并不简单。而新媒体时代互联网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趣缘结合的亚文化圈层为人们寻找社会认同提供了场所。在这样的虚拟社区中,青年们可以探讨一些不为父辈主流文化所承认的话题,得到来自陌生人的肯定与支持。网络的亚文化圈层就是扮演了这样一种类似社交平台的角色,成为青年们交流爱好,获取社会认同的场所。

(三)依存性弱化

与传统青年亚文化族群对主流文化的依存不同,网络青年亚文化圈层具自身独立性。在新媒介环境中成长的年轻一代,相比于学校、家长的教育,手机、电脑等媒介对他们观念的塑造影响更大,而他们对于主流文化,不再是依存,反而有点敬而远之。或许是苦于父辈文化久已,青年亚文化族群在进行文化创造活动时,往往有意与主流文化渐行渐远,背道而驰。对于主流文化饱含深意的“斥责”,他们往往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的圈层内自娱自乐。“躺平” 文化便是青年群体向父辈世界的一次公然挑衅。在网络青年亚文化中,对于主流文化的依存,基本荡然无存。

三、冲击与圈层崩溃的可能

小众文化的大众传播是否合理? 在我们呼吁网络上各种青年亚文化出圈时,圈层内部又会受到怎样的冲击?网络青年亚文化圈层内部自有其独特的文化特性,为普通大众所不理解。亚文化圈子不一定都吻合传统圈子的界定,不一定有明确的由成员构成的社会网络,但它们都会有自己的文化边界,圈内文化相对圈外文化有显著的差异。在伯明翰学派看来,亚文化是通过自己的风格体现的。[5]而文化传播就势必要有所改变,最终,青年亚文化的妥协成为应有之义。而在跨圈层传播中是否能保持其独有内核,就很耐人寻味。

(一)复杂的圈层情感

在亚文化出圈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即主动将圈层文化推广出去的人,不但不会被圈层成员称赞,反而会招致谩骂。因为在文化出圈过程中,为了让小众的圈层亚文化更迎合大众,难免要做出一些改动,也就是伯明翰学派所说的被主流文化所“收编”。而这样一种“收编”,往往是不能被圈内成员所接受的,这会让他们觉得自身文化的内核丧失了,因此,那些推广圈层文化的“领头羊”也经常被打上“反叛者”的标签。例如,《中国新说唱》的选手Gai将中国风与说唱结合,得到了许多观众的认可,说唱文化由此走进大众视野。但在说唱圈内部,他却遭到了许多说唱歌手的抵制,只因其为迎合主流文化而做的改动被认为是丢失了说唱精神的内核。除此之外,由于人的藏私心理在作怪,当曾经为少数人所共享的文化成为大众文化的归属与附庸,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后,亚文化族群反而会觉得丧失了自身文化的独特性,这一点在民谣圈中尤其常见。当一首曾经小众的歌曲突然走红,成为“烂大街”的曲目时,在一些音乐平台该歌曲的评论区,总会看到类似这样的评论:曾经最喜欢的宝藏歌曲,真不希望它火。自身爱好独特性的丧失是亚文化族群害怕出圈的又一原因。当然,对于文化出圈,圈层成员自不可能全是反对,希望圈层文化走向大众的也大有人在,本文便不再论述。

(二)圈层文化的解构与重构

亚文化“出圈”的后果,是一批被吸引的新成员进入圈层内部,他们急不可耐地了解有关该圈层的一切,而当他们发现,一切并不是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美好的时候,灾难就发生了。他们会企图用他们从已经被“微调”过的圈层文化中所领悟的,来对真实的亚文化圈进行重构,并向“原住民”叫嚣,本就该是这样。新进入的强势“权威者”倘若在这场战斗中胜利,我们就可以说文化在交流中完成了升华。但这样被重构的圈层,还保持了多少其本来的面目?靠二次元发家的视频弹幕平台哔哩哔哩,近几年以各种方式达到了“出圈”的目的,用户数量的确上升了,但“出圈”后的哔哩哔哩早已不再是那个二次元心中的“圣地”,文化内核早已发生了转变,许多用户表示现如今的B站鱼龙混杂,原本和谐的文化氛围变得“乌烟瘴气”。

(三)文化创造积极性削弱

参与式是网络亚文化圈层的特点之一,如美国学者约翰·费斯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一书中所指出的:“他们的着迷行为激励他们去生产自己的文本。”[6]圈层成员既是信息的消费者,也是生产者。利用圈层内部共通的价值观,不断创造属于他们自身的“梗”,文化因此保持活力。而被“入侵”的圈层,被重构的文化,导致某些圈层内部的活跃成员会感到失望透顶,曾经大展拳脚的地盘被攻占,这会让他们难以提起丰富圈层文化的兴趣,新进入的成员未必能理解他们的创作。这样,圈层内部文化创造积极性被削弱,或许因此走向衰弱。曾经盛极一时的百度贴吧第一大吧李毅吧,又称“帝吧”,最初聚集了一批足球运动员李毅“大帝”的粉丝。这些粉丝通过反讽、调侃的方式创造了许多经典的“贴吧文学”,渐渐形成了后来轰动一时的“屌丝”文化。随着越来越多人涌入“帝吧”,原来活跃的“帝吧”反而失去了文化创造的活力,最终伴随着百度贴吧的衰落,“屌丝”文化湮灭了。

(四)强关系转向弱关系

趣缘“圈子”内部享有共同的文化偏好和价值信仰,成员之间就此发展出以情感和信任为基础的强关系,这种强关系是紧密且相对稳固的。网络上随处可见这样的句式:只要你喜欢xx我们就是朋友。虽说有些出于玩笑一言,但共同兴趣而衍生的情感认同却不得不引起重视。文化“出圈”后,“慕名”而来的成员,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与长久在圈层内部混迹的“元老”们不同,具有很强的流动性。这样,基于共同文化偏好而建立的信任关系可能受到削弱,一旦再发生一点损害感情的事,信任危机将开始蔓延。最后,到此一游的游客们走了,只剩下一个被污染的“景区”。

四、“出圈”热潮下的冷思考

(一)作为“乌托邦”的圈层

在一个由成年人制定规则的社会,青年受制于这种压迫力量,不得不按部就班地工作、学习。而当代青年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他们不再去抵抗所谓权威,或是抵抗无果后,转向另一种方式——借助网络,通过共同兴趣而聚集到一起,形成一种作为心灵寄托的场所的亚文化圈层。在这样的圈层中,他们可以暂时从现实社会的角色中抽离出来,释放自己的天性,宣泄压抑的情绪,交往的方式以一种最令他们舒服的方式进行,不必有太多顾虑。从文化整体构成的视角来看,社会需要不同的声音,文化需要不同的类型。青年群体以特有的方式,构建与主流文化的沟通与对话,为文化多样性提供了可能,同时也为自身找到了归宿。可以说圈层的存在,为青年提供了一个“乌托邦”,为精神提供了一个寄托。一定程度上,也维持了社会的稳定。

(二)关掉文化“出圈”聚光灯

不参与一个文化圈层内部的互动与创造,就很难真正理解一种文化,在没有深刻理解一种文化的情况下,只一味谈及“出圈”,多少有些不妥。因此,对待这种新兴的网络青年亚文化圈层,或许更应该收起“审视”的目光,以一种包容的心态去对待,允许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自娱自乐。至于要不要“出圈”,如何“出圈”,留待他们自己决定可能更好。倘若在寻求“出圈”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那么再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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