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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画到文化传统

2022-02-05陈玉圃

美术界 2022年1期
关键词:中国画绘画传统

陈玉圃

近年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中国画与文化传统的问题,甚至在《画理》再版的时候,我特意增加了“正见”篇,特意阐释了传统文化价值观的确立在绘画艺术中的重要性,以提纲挈领。

不从基本的树法、石法、云法、构图等具体环节入手教学,主要是因为中国画学的传统在于“先立意、后入手”,蔡邕《书论》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书画自古不分家,所以,要想画好中国画,必须先在文化修养、文化认识上下功夫。当然,理寓于法,法成于理,理法一体,我们既可以由法寻理,也可以由理入法。个人认为,若能一理通,则百理通,然后以理入画,指導艺术实践,当可高屋建瓴,事半功倍。因此,我愿意先从画理上正本清源,期盼学生在临摹历代画家的优秀技法时,能破除成见,创作出独具一格的艺术作品。

所以,我强调画理上的体悟,并非不重视画法的临摹学习,绘画究竟是造型艺术,大量的艺术实践和练习还是必要的。但是,在西学东渐的大气候下,传统文化受到了西方工业文明的强烈冲击,重实践、创作,轻传统、立意的风气炙热,而没有传统文化的滋养,中国画的发展始终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这就凸显了传统画学的重要性。要正确地认识、维护和完善绘画传统,中国绘画界当以历史的眼光,分析辨别之,尽量摆脱那种狂热、偏激的反传统心理。譬如历代画家在山水画创作实践中,总结、创造了许多用笔和用墨的方法和审美准则,如荆浩《笔法记》中所说的笔之“四势”:筋、肉、骨、气;黄宾虹所说的“五笔七墨”:平、圆、留、重、变,浓、淡、破、泼、积、焦、宿,以及“四忌”:钉头、鼠尾、蜂腰、鹤膝。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录》有用笔“三病”:“一曰板、二曰刻、三曰结”,等等。这些都是绘画传统中的宝贵财富,不能主观臆断地抛弃和否定。甚至,因为这些经验大多是大画家的实践体悟,相比于那些纸上谈兵的艺术理论,更贴近艺术本质。

一方面,我们要认识到古今中外的文化传统就没有一成不变的,譬如作为传统文化现象的中国画,自晋唐以来,每个时代都有特定的风格,个人风格的变化更是日新月异,甚至我们一直所诟病的清初“四王程式”,它也有发生、发展和没落的过程,直到吴昌硕、黄宾虹等人在用线质量上取得了突破,画学传统才有了新的形式。所以,讨论具体的某一文化传统而不照顾到它的变迁、变化,于学术探讨而言终究是不全面的。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承认,传统虽然在与时俱进地不断变化,但其中必有永恒不变的存在,否则其必不能承前启后。也就是说,所有绘画传统的继承、修正、完善和否定,都会来自于一个比较恒定的文化标准,我称之为“画道”,“画道”即绘画的根本规律。

一如笔墨是中国画艺术的先决条件,是最基本的绘画语言,离开笔墨也就谈不上绘画。“画道论”也是中国画学的核心精神,它不仅是绘画的审美标准,更是文化价值观的确立,是绘画艺术的文化基石。舍此则无中国绘画,同样是用毛笔和宣纸创作,不以“画道”为文化追求的作品都算不上中国画,一如一个民族若没有了文化传统,失去了核心文化精神,只会走向彻底消灭。这是任何国人不愿、不能接受的结果。今天,国家大力提倡恢复传统文化的优良传统,号召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于文化精神来说,就是强调在“百花齐放”的基础上要“推陈出新”,这是传统文化自我完善和改善的一个必然过程,也是近百年来文化发展逐渐理性和平和的结果。当然,过去对传统绘画的反对,行为确实有些过激,但未尝不是因为旧有的绘画程式过于顽固不化的缘故,毕竟从中国画学的发展来看,即使如黄宾虹这样的笔墨大家,其绘画程式也没有跳出四王的影子,更何况其他人。

事实上,绘画传统即文化传统的一个因子,文化传统包括了政治、经济、思想、社会、宗教、文艺等各种部门,绘画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绘画传统作为文化现象,其根本就是宇宙万物之道延伸到绘画中的审美之道。一幅小画,就像一个微型的宇宙,它的秩序感和大自然的秩序应该是一样的,也就是说,画家的创作过程就是仿效大自然秩序运作的过程,画家本人也在仿效中不断接近大道,彰显大道,这才是宗炳所说的“以形媚道”。所以,善于学习的绘画者,当以古代绘画大师的笔记心得为上,毕竟多是大师艺术实践之余的体悟,做到了心手相应,而不是单纯的纸上谈兵。若基于“现代化”立场,过于偏激和狂热地反传统,偏听偏信,以次充好,以偏概全,则对文化、绘画传统缺失信心,面对西方科技文化的激烈竞争,很容易丧失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尊。要知道,卑躬屈膝地迎合永远得不到他人的尊重,做人如此,绘画实践更是如此。中国的文化传统自始至终保持着坚韧挺拔、不断完善的机制,即所谓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变法活力,它的“变”是一种在传统中的变,是一种“随心所欲不逾矩”的新。也就是说,相对于西方历史的跌宕起伏,中国文化传统的变是逐渐性而非激烈的变化。它有一个恒常的“道”,形而下落实于绘画,就是笔墨的简淡审美。

水墨简淡是中国画“不贵五彩”的色彩观。中国人不是色盲,也会看到五彩缤纷的客观世界,也会发现光影的微妙变化,但中国画却特别崇尚水墨简淡,顶多也就是随类赋彩,以补墨之补足。这是因为色相只是事物的表相,表相如梦如幻,瞬息万变,是靠不住的。中国画作为传统文化的一种艺术现象,其价值观主张淡化和节制物欲,以净化灵魂使精神升华,故主张和谐、崇尚自然,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准则。简淡以节欲,平和致自然,以霸悍刺激为俗,以薄情工制为匠等,这都是传统文化的“礼让”“仁义”概念在中国绘画中的反映,它是非功利性的,以制衡功利性的俗世。譬如逸品作为中国画最高的格调,它的可贵就在于能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角度纠正、滞后人心欲望的发展。一如汽车有油门和刹车两个装置,世界固然需要不断前进,但刹车装置更是不可或缺,这也是传统文化,或者中国绘画的现实意义。

总之,传统文化的大传统自然非礼乐莫属,绘画作为文化的小传统自然就是简淡平和。古人有“礼失求诸野”的说法,这说明在大传统被破坏殆尽的时候,小传统中一样有足够的文化因子能恢复、完善传统文化。这就是历史上经常提及的礼乐教化和移风易俗的重要性。从现在文化形势来看,中国画还有完整的文化体系支持,更有广大的群众基础,正确认识和弘扬中国传统画学,或许会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契机所在,毕竟一个民族的伟大复兴,永远也离不开文化上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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