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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治良性前列腺增生

2022-01-01宣铭杨周冰莹马棣元庞然

环球中医药 2022年5期
关键词:升阳气机脾胃

宣铭杨 周冰莹 马棣元 庞然

良性前列腺增生(benign prostatic hyperplasia,BPH)是以排尿踌躇、排尿困难等排尿期症状,以及尿频、尿急、夜尿增多等储尿期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疾病,严重时甚至可出现尿潴留和梗阻性肾病。流行病学显示,中国症状性前列腺增生(symptomatic BPH,指有下尿路症状的BPH)在50岁以上人群中患病率约为10.66%,70岁以上人群中患病率约为14.67%[1],因此积极防治BPH具有重要意义。中医治疗以辨证论治为核心,通过对患者进行个体化治疗,能最大限度缓解患者症状,改善生活质量。根据BPH临床表现,中医应属“精癃”等病,总属“前窍不通”范畴;病理上,BPH为前列腺移行带基质细胞与上皮细胞增生,压迫尿道及膀胱出口产生梗阻[2],亦与“前窍不通”相通[3]。笔者基于李东垣《脾胃论》“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结合临床实际,运用补中升阳泻阴火法治疗BPH,取得满意疗效。兹就相关辨治阐述如下。

1 李东垣“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提示从脾胃论治BPH的可行性

1.1 “窍”为沟通人体内外之孔洞、通道

“窍”是中医理论的重要概念。《说文》:“窍,空也、穴也。”可以认为,“窍”用于人体,其本义在于指代人体与外界相通的孔洞,反映其连接内外、沟通表里的功能。中医学中“窍”首载于《黄帝内经》,涉及“上窍、下窍” “清窍、浊窍” “九窍、七窍”等不同名称和概念,如“故圣人抟精神……失之则内闭九窍”(《素问·生气通天论篇》)、“五脏常内阅于上七窍也”(《灵枢·脉度》)等。“窍”具体指何意、代何物,古今医家对此看法不一。除孔洞外,“窍”常可引申为窍穴、通道、关键等义。如“浊又殊,窍道别。淋出溺窍,浊出精窍”(《医学三字经》),即分别以“溺窍”“精窍”指代通向膀胱和精室之通道。李东垣《脾胃论》援引《黄帝内经》“脾不及,令人九窍不通”“阳不胜其阴,则五脏气争,九窍不通”以及“头痛、耳聋、九窍不利,肠胃之所生也”等原文,得出“胃气一虚,耳、目、口、鼻俱为之病”的结论。据此有部分学者认为,东垣所谓“九窍”即指头面七窍,实则不然。通过阅读原文,可发现李东垣认为腠理、喉咙等亦属“窍”,如“清阳发腠理,毛窍也”(《脾胃论·阴阳升降论》)“声音……在人为喉之窍”(《脾胃论·五脏之气交变论》)。故笔者认为,东垣《脾胃论》所谓“九窍”,“九”为约数,表示量多之义,不单局限于某“九个窍”,而是统括人体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表里内外之“机窍”“关窍”。近年来亦有学者提出,临床上广义的“九窍”,当泛指人体中的各种窍道,还应包括“胞宫阴道”“脉道”等[4-5]。目前临床一般所称“九窍”,包括眼、耳、口、鼻头面七窍,以及前后二窍,其中前窍又称前阴,即小便之窍、尿道。BPH不论是观其排尿困难的临床症状,还是察其尿路梗阻的病理表现,均可归属于“前窍不通”范畴。故BPH当属“九窍不利”病之一。

1.2 脾胃健运是前窍通利的生理基础

“肾司二阴”思想长期指导着中医对前窍不利相关疾病的理论和实践[6]。而事实上,早在《黄帝内经》中就已经对脾胃和前阴的关系做了相关论述。《素问·厥论篇》:“前阴者,宗筋所聚,太阴、阳明之所合也。”脾胃和前窍生理关系密切,主要表现在化生气血、升降气机和先后天相互资生三个方面。

1.2.1 脾胃健运则水液代谢正常 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下输膀胱”,脾胃运化食物,以化生气血津液,濡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参与人体新陈代谢,经由三焦的运输,“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最终大量代谢废物从前窍离开机体。如若脾胃失其健运,则气血生化乏源,三焦水液代谢失常,患者往往出现小便不利等BPH类似症状。张仲景熟谙“水液代谢依赖脾胃健运”之理,创立了大量健运中焦以利水之方,如苓桂术甘汤、苓桂枣草汤、茯苓甘草汤等,多次且大量使用桂枝、白术、炙甘草、生姜等健脾、温脾之药以利水[7]。“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由此可见,脾胃的运化功能是机体水液代谢的基础,亦是前窍通利之本。

1.2.2 脾胃健运则升清降浊有序 人体尿液之正常排泄,与肺之宣降、脾之转输、肾之开阖和肝之疏泄等息息相关,均有赖于一身气机正常流转。《类经》:“枢利司升降而主乎中者也。”脾胃功能正常,则升清降浊有序,脏腑功能协调,机体水液因而得以正常输布。高荣林教授认为,临证治疗BPH等“前窍不通”相关疾病,应重视调畅气机,可采取“持中央、运四旁”原则,以调理脾胃气机升降为主[8]。用药上可用柴胡、升麻、葛根助脾阳升运,厚朴、陈皮、升降助胃气和降。脾升胃降,气机运转,升清降浊有度,自然前窍通利。

1.2.3 脾胃健运则先后天互相资生 与前窍联系最为密切的肾,更与脾关系紧密。肾为先天之本,脾肾之间的关系主要表现在先后天互相资生。脾胃运化水谷之功能,有赖于肾精和肾气的资助,始能健旺;而肾所藏先天之精,亦需后天之精的充养,方能充盛。就水液代谢方面,脾阳根于肾阳,脾运化、转输水液之功能,有赖于肾阳的温煦、蒸化;而肾主司水液代谢的功能,亦需脾土的制约,才能开阖有度。

2 “脾胃不足,荣气下流”是BPH的重要病机

李东垣继承了《黄帝内经》“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 “中气不足,溲便为之变”等观点,提出对后世辨治内伤杂病影响深远的“阴火”理论,同时对“脾胃虚致前窍不通”相关病机进行了简要而精彩的发挥,散见于《内外伤辨惑论》《脾胃论》等著作中。基于李东垣“阴火”理论,以及现代医学对BPH发病机理的研究,笔者认为BPH证属正虚邪实,以脾虚为本,湿浊为重要病理产物,“脾胃不足,升降失调,湿浊下流,肾失开阖”为基本病机,病位以脾、肾为主。

2.1 脾胃不足为BPH根本原因

《内外伤辨惑论》:“苟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则脾胃乃伤;喜怒忧恐,劳役过度,而损耗元气。既脾胃虚衰,元气不足。”脾虚是BPH的根本原因。BPH患者起病多缘于饮食不节、直伤脾胃,或情志过极、横逆犯脾,或久坐伤肉、体病及脏等因素,导致脾胃受损,运化失常,气血生化乏源。气虚则推动无力,水湿不化,聚而成浊。湿浊日渐积聚,为后续疾病的发生和进展埋下伏笔。本病患者临床多表现为乏力、腹胀,均为脾胃气虚,中焦气滞所致。

现代研究发现[9],肥胖是BPH的独立危险因素,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等代谢综合征与BPH的发生密切相关,而体育运动的稀缺和不健康的饮食结构亦会促使BPH的发生,亦证明了脾胃不足在本病发生、发展中的关键作用。

2.2 湿浊为BPH重要病理产物

基于BPH病发于下,病程迁延等特点,笔者认为湿浊当为本病重要病理产物。《内外伤辨惑论》:“盖脾胃不足,荣气下流……乃肾间受脾胃下流之湿气,闭塞其下,致阴火上冲。”患者脾胃气虚日久,则湿浊渐生。《素问释义》:“气化……实则闭癃。”一方面,湿为阴邪,易阻滞气机,致使全身气化失调,水液代谢不利,发为本病;另一方面,湿邪为病,其性重着、粘滞、趋下,“谷气下流”,循经及肾,蓄积于肾脏,阻碍肾精气化、肾阳蒸腾,肾失开阖,出现尿频、尿急、淋漓不尽等前窍不利的症状。

此外,部分患者纵欲过度,忽视生殖器卫生,“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感染毒邪。而前列腺解剖位置又处于会阴,易受压迫,具有易阻易瘀的特点[10]。湿浊、毒邪、瘀血等积于前阴,压迫尿道及膀胱出口,产生梗阻,致使本病日久加重。多种病理产物互相搏结,胶结难去,成为本病缠绵难愈的重要原因。

3 “补中升阳泻阴火法”是BPH的重要治法

基于上述病因病机以及临床观察,笔者认为,治疗BPH当重视其脾虚为本,湿浊、毒邪、瘀血为标的疾病本质,鉴东垣“阴火”理论,遵“惟当以甘温之剂,补其中,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的治疗方法。

3.1 补中以益气

脾胃不足为BPH的根本原因,因此治疗首重“补中”以益气。而“补中”点睛之处,在于重用黄芪、人参和炙甘草。《脾胃论》称三药为“除湿热烦热之圣药也”。“盖人受水谷之气以生,所谓清气、荣气、卫气、春升之气,皆胃气之别称也”。以参、芪、甘等甘温之药,扶助脾胃,使元气得复。元气既建,升降得因,中阳以升,阴火自潜,因此“补中”为后两步“升阳” “泻阴火”治疗的基础,不可忽视。“既下流,其心肺无有禀受,皮肤间无阳,失其荣卫之外护”,BPH可由外感邪毒引发,通过“补中”固护卫气,加上良好的生活宣教,可以避免患者再次染邪。

3.2 升阳以调气机

“通补则宜,守补则谬”。在“补中”的基础上,需针对BPH“气机升降失调”的病机,予“升阳”法治疗。《脾胃论》:“下泄而久不能升,是有秋冬而无春夏……而百病皆起。”当以“诸风药,生发阳气,是令阳气升……而令走九窍”。临床常用升麻、羌活、防风、葛根、细辛等,易水学派称之为“风升生”药,借其升发、向外、向上之性,使全方达到升阳胜湿、疏肝益脾、调畅气机的作用。在使用“升阳”法时,也当遵东垣“风药损人元气而益其病”之古训,临床使用应“少佑之”,适当减少风药的味数和药量。如何选择最适合BPH的风药?笔者认为,同样可遵易水学派“脏腑辨证”之法,选用入足太阳膀胱经之羌活最为切合病机。

3.3 泻阴火以祛湿泄浊、补肾益精

东垣在《兰室秘藏》指出:“甘温益中气,佐以甘寒之品以泻阴火,用黄连黄柏知母之类。”何为“阴火”,古今医家说法不一。考《内外伤辨惑论》,东垣于朱砂安神丸方后自注:“《内经》曰:热淫所胜,治以甘寒,以苦泻之。以黄连之苦寒……除湿热为君。以甘草、生地黄之甘寒,泻火补气,滋生阴血为臣。”故笔者认为,湿浊、湿热及阴精亏损是“阴火”的这一病理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而BPH“泻阴火”尤当以甘、苦、寒之药祛湿泄浊、补肾益精,前者可用黄柏、茯苓、泽泻、独活等,后者则以生地、知母等为主。

在补中、升阳、泻阴火三法基础上,临床可根据患者具体病情,择机加入理气、活血、泄浊、解毒、开窍之品,随证治之。

4 病案举隅

患者,男,65岁,2020年11月28日就诊。患者进行性排尿困难两年余,继而出现尿潴留。2019年11月于河北某医院行经尿道前列腺电切术,术后患者仍无法自主排尿,于北京某医院行尿动力学检查,提示膀胱逼尿肌收缩力弱,予维持导尿治疗。2020年9月,患者为求进一步治疗,于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泌尿外科再次行经尿道前列腺电切术,术后患者虽可自主排尿,但仍排尿困难明显,遂来门诊以求中医治疗。就诊时患者排尿不畅,排尿无力,尿线细,尿后淋漓不尽,夜尿3~4次,伴四肢乏力,困倦,精神欠佳,畏寒、纳差、腹胀,大便粘腻不爽。舌淡胖,苔白腻,脉沉滑。超声提示排尿后膀胱残余尿240 mL,尿流率提示最大尿流率仅3.5 mL/秒。中医诊断:癃闭(脾胃虚弱,湿浊下注证);治以补脾胃,升阳,泻阴火为法;处方:蜜黄芪60 g、人参9 g、蜜甘草10 g、茯苓15 g、炒苍术15 g、陈皮10 g、炒王不留行30 g、羌活6 g、黄柏10 g、薏苡仁30 g、石菖蒲15 g、乌药10 g、益智仁20 g、菟丝子15 g、枸杞子15 g、杜仲15 g、红景天15 g、当归15 g、生地黄30 g,14剂,每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嘱患者定期复查膀胱残余尿超声。

2020年12月14日二诊:患者夜尿次数较前减少,每晚1~2次,排尿不畅、淋漓不尽、排尿无力等症状减轻,仍四肢乏力、困倦、腹胀畏寒。舌淡胖,苔白腻,脉滑。泌尿系超声提示残余尿量110 mL。中医辨证为脾虚湿滞,升降失调证。于前方去薏苡仁、石菖蒲、王不留行,加柴胡6 g、砂仁10 g、知母12 g。

2021年1月26日三诊:患者诉上述诸证进一步减轻。舌淡胖,苔白腻,脉滑。守方调理善后。后平均每月随访1次至今,患者残余尿波动在0~20 mL,症状控制平稳。

按 本案患者刻下表现排尿不畅、排尿等待、淋漓不尽等,为“前窍不利”典型症状,结合困倦乏力、畏寒纳差、腹胀便黏及舌淡胖、苔白腻、脉沉滑等症,证属脾胃气虚,湿浊下流。中医治疗以补中、升阳、泻阴火为法。方中重用蜜黄芪、人参、蜜甘草甘温以补中,少用羌活、陈皮(《内外伤辨惑论》补中益气汤方后注谓其能“助阳气上升”)以升阳,以茯苓、黄柏、生地、菟丝子、枸杞子等泻阴火,另以红景天、当归活血化瘀,苍术、薏苡仁祛湿化浊,石菖蒲解毒辟浊,王不留行开窍通络。标本同治,协调用药。二诊时,患者“前窍不利”诸症缓解,中医证型辨为“脾虚湿滞,升降失调”,加柴胡升举阳气,砂仁化湿行气。患者气虚为本,不可久用通利之品,故去薏苡仁、石菖蒲、王不留行,加知母配合黄柏、砂仁,即“封髓丹”,于“泻阴火”中内藏“固肾精、益气化”之意。三诊时患者症状进一步减轻,膀胱残余尿量减少,疗效肯定。

5 小结

笔者基于东垣学说理论和临床实践经验,认为BPH的中医证候有其鲜明的特点,当属“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范畴,其“脾胃气虚、升降失调、湿浊下流、肾失开阖”为本病的病机关键,与东垣提出“阴火”理论类似,治疗可遵“惟当以甘温之剂,补其中,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之法,随证加减,临床取得一定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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