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记国

摘 要：舟山市现收藏有一批福建省平潭“碗礁Ⅰ号”沉船出水的清康熙年间民窑瓷器。该批瓷器来历曲折，保存完好，工艺成熟，器型规整，纹饰精美，具有较高的艺术美学造诣和文物研究价值。通过与本地历年调查采集到的瓷器标本比对研究，可合理推测舟山群岛乃至东海海域发现的同类型青花瓷器的原生产地、运输渠道、分布范围、流通区域等历史信息，复原明清时期舟山海上丝绸之路交通贸易路线的体系框架。

关键词：舟山;碗礁Ⅰ号;水下文化遗产;青花瓷;水下考古

“碗礁Ⅰ号”①沉船遗址位于福建省福州市平潭县屿头乡北侧五州群礁的中心碗礁附近。该遗址于2005年6月下旬被当地渔民发现后，即发生大规模哄抢盗掘现象。国家文物局获悉后，迅速责成国内水下考古业务单位组成考古调查队伍，实施沉船遗址抢救发掘工作。碗礁一号水下考古队编著的《东海平潭碗礁一号出水瓷器》记载：据发掘表明，沉船承载物主要以清康熙中期景德镇民窑产品为主，共计出水17000余件，器型有将军罐、大盘、花觚、尊、香炉、罐、碗、深腹杯、中盘、器盖、浅腹碗、小盘、小碗、小杯、粉盒、笔筒、小瓶、小盏、洗等，另外还发现有石质砚台、铜钱和铜锁等。②遗址出水文物具有相当高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对于进一步推动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以及古代造船史、古陶瓷史等相关学科的研究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舟山市现馆藏的“碗礁Ⅰ号”瓷器来源也颇为曲折。当时，沉船遗址被当地渔民偶然发现，一时处于无序管理的盗捞状况，舟山市嵊泗县渔民通过一定渠道得知这一消息，自行组织一批精通潜水的渔民赴福建碗礁沉船遗址参与盗捞，随后部分出水瓷器被偷运回舟山。后案件告破，这批瓷器被嵊泗县边防派出所缴获，并于2006年1月移交给市文物管理部门收藏保护，后整体移交给市博物馆收藏，部分代表性瓷器入选2010年舟山市博物館所编《馆藏文物陶瓷器及杂项集》。

1 器型特征

在目前为止最为全面的《东海平潭碗礁一号出水瓷器》这本著作中，共收录发掘的文物标本145件，器型包括罐、尊、瓶、炉、觚、粉盒、盘、碟、碗、盏、杯等，釉色以青花和五彩为主，包括少量的青花釉里红、青花酱釉、青花青釉、仿哥釉冰裂纹等，基本代表了该沉船出水文物的各个类型。

舟山收缴收藏的这批沉船器物除1件为五彩花卉纹杯外，其余均为青花瓷器，包括完整件270件。器型包括盘、浅腹碗、杯、盏、碗、碟等，形制规整，同一器型规格保持一致。

各种器型的器物数量如下：

青花湖石牡丹纹菱花盘，1件。

青花人物故事图盘，1件。

青花缠枝莲纹盘，1件。

青花凤穿牡丹纹浅碗，2件。

青花凤穿牡丹纹小浅碗，1件。

青花杂宝菊花团花纹浅碗，1件。

五彩折枝花莲瓣纹菱花杯，1件。

青花紫口青花缠枝纹杯，1件。

青花折枝花杯，6件。

青花松鼠葡萄纹碗，3件。

青花飞鹤纹碗，1件。

青花湖石花卉纹盏（弦纹），5件。

青花湖石花卉纹盏（无弦纹），7件。

青花缠枝花纹盏，2件。

青花婴戏图盏，7件（同款有两种细节差异，数量分别为1件、6件）。

青花独钓江景图盏，35件（同款有四种细节差异，数量分别为9件、2件、21件、3件）。

青花八卦图盏，2件。

青花缠枝莲纹碗，1件。

青花花卉纹碗，1件。

青花湖石花卉纹碗，2件。

青花独钓江景图碗，1件。

青花夔龙纹碗，2件。

青花渔家乐人物图碟，31件（同款有三种细节差异，数量分别为16件、13件、2件）。

青花凤菊纹碟，27件（同款有两种细节差异，数量分别为9件、18件）。

青花夔龙戏珠纹盏，1件。

青花花鸟纹盏，3件。

青花荷塘水禽纹盏，1件。

青花凤菊纹盏，1件。

青花湖石花卉纹盏，82件（同款有六种细节差异，数量分别为13件、7件、14件、19件、25件、4件）。

青花八卦纹盏，8件。

青花山水图盏，3件。

青花渔家乐图盏，29件。

除部分标本外，这批瓷器的制作特征与目前发现已知的清康熙时期成熟制瓷制作工艺生产的产品多有相同之处，通行特点是做工精细，尺寸相均，胎体轻薄透亮，通体施釉，内外多绘青花纹饰，以外部为主，部分在口沿等处有弦纹装饰。盏类器型中，以独钓江景图盏为例，敞口，平底，半高圈足，内外皆绘青花纹饰，胎体清白坚实，轻盈透亮，制作得精巧细致。碗类器型以湖石花卉纹碗为例，敞口，斜弧腹，平底，圈足，内外绘青花纹样，加弦纹装饰。盘和碟类形制相近，器物形体尺寸相对较大，做工难度提升，部分发生形变，纹饰更加丰富变化。以凤菊纹碟为例，敞口，平底，圈足，内腹及底绘青花纹饰，以内腹为主，外壁无饰。还有少量的杯类，以折枝花杯为例，圆唇，直口，直弧腹，圈足，平底，内外绘青花纹饰，以弦纹隔开，器型呈桶形。

作为瓷器器型发展已经相当成熟的时期，加上中西文化艺术的不断交融吸收，清代出现了一批新器型和新纹样，这在沉船出水器物中也有一定表现。但舟山所藏的这批沉船器物类型较少，没有特殊的类型发现，不过成批量的同类器型反映了当时成熟的批量制作成型工艺以及清康熙时期景德镇民窑高水平的生产能力。

2 纹饰特点

沉船发现的青花瓷器造型既具有清康熙时期瓷器发展的时代特征，又带有景德镇窑独有的工艺特点，“大都制作规整、线条流畅，工艺严格、讲究，胎体表面的处理工整、光滑，无明显的旋削痕。器型大者沉稳、端庄，器型小的则轻巧、隽秀，整体风格表现出了质朴、凝重和大方。其中的鲜蓝色青花，色调青翠娇艳、清新明快，即鉴赏界所谓的‘翠毛蓝‘宝石蓝一类;有浓淡、深浅的多色阶之分，使瓷器上青花所繪的景物有远近、疏密、分明的层次感，立体感强”①。清代景德镇窑使用的青料最上乘的为浙江金华、绍兴一带出产，产品质量较高，加上工艺的精进，使清代青花的表现方式更为千变万化、层次丰富。景德镇青花瓷制作技艺到清康熙时期已经成为一项相当成熟的手工技艺，表现在这批瓷器青花纹饰上，线条流畅，浓淡有别，区分层次，绘制写意洒脱，但又不失简洁，同一器型瓷器保持统一。“碗礁Ⅰ号”沉船出水的瓷器以青花瓷为主。从这些瓷器的器型及青花纹饰的装饰风格等特征上看，表现出来的“多层次的青花色调、丰富的装饰纹样”以及器物造型风格和工艺制作等特征，均与清代康熙时期的青花瓷器面貌相同或相似，因此，原报告作者认为可初步推断“碗礁Ⅰ号”沉船的沉没年代约在清康熙中期，也就是17世纪末或18世纪初。②

沉船发掘出水瓷器纹饰丰富，“题材广泛，有山水、人物、花鸟、博古杂宝、吉祥文字等。从这批瓷器的造型纹饰来看，有一些带有异域风格，可以确定为外销产品。青花纹样和图案的题材丰富多样，包括了传统瓷器装饰纹样的大部分内容，有山水楼台（远山、近水、江景、楼阁、水榭、湖石等）、草木花卉（松、竹、梅、柳、菊、荷、兰、牡丹、石榴、卷草、折枝花等）、珍禽瑞兽（凤、鹤、雉、鸟、龙、狮、鹿、马、海兽、松鼠等）、陈设供器（八卦、杂宝、博古、如意、琴棋书画等）、人物故事（婴戏、蹴鞠、射猎、西厢、水浒、三国、竹林七贤、鹬蚌相争）、吉祥文字（福、寿）等”③。

在绘制瓷器上的纹饰时，景德镇窑这一时期在长期摸索实践的基础上，参考借鉴国画的“皴”技法和西洋油画的“明暗”对比法，青花纹饰的绘制手法表现为更丰富的内容。④景德镇窑这一时期还发明发展了“分水法”这一独有的釉饰技术，利用独特的“鸡头笔”，利用行笔快慢，控制青花料水的出水速度，附着于器物表面即可形成“头浓、正浓、二浓、正淡、影淡”①等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如同国画中的黑墨绘图，以单一蓝色描绘丰富多变的艺术形象。这一时期景德镇窑业已经从明末清初的低潮期恢复并大大发展，表现手法继承前期的已有技艺并整合发展，形成较为成熟的技艺手法，各窑相互借鉴，同一地域产品形成了共同的时代特征。

舟山收藏的这批瓷器装饰纹饰以花鸟和山水人物为大宗，包含少量寓意类纹饰。花鸟类包括凤菊纹、折枝花莲瓣纹、湖石牡丹纹、湖石花卉纹、飞鹤纹、荷塘水禽纹、缠枝花纹、松鼠葡萄纹等;山水人物类包括独钓江景图纹、渔家乐人物图纹、婴戏图纹;寓意类装饰仅八卦图纹和夔龙纹两种。

另外，随地理大发现而来的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与交流，体现在瓷器制作表现方式上，呈现开光为主要特点的异域“克拉克”风格的代表瓷器，制作精良，而且保存有一定数量。舟山收藏的器物中也有类似纹饰发现，内外都用青花细线勾勒出十六片开光并在其中绘单花的器物，表明青花纹饰的多样性和流传的广泛性。

3 代表性器物

代表性器物有青花湖石牡丹纹菱花盘、五彩折枝花莲瓣纹菱花杯、青花八卦图盏、青花独钓江景图盏、青花渔家乐人物图碟、青花松鼠葡萄纹碗、青花凤菊纹碟、青花夔龙纹碗、青花山水图盏等。

清康熙青花湖石牡丹纹菱花盘（图1），口径22.8厘米，底径13.2厘米，高3.9厘米。敞口，葵口口沿，浅弧腹，阔平底，矮圈足，里外满釉，仅足底刮釉露胎，略有变形。内腹、外壁和外底都饰青花，口沿青花绘十六朵莲枝十字花卉，腹部十六开光内绘折枝花，盘心为湖石牡丹。外壁的口、腹部青花纹样与内壁相同。外底青花双圈弦纹内绘杂宝纹款。该类型盘开光造型特征明显，开光数量较多，较为难得。

清康熙五彩折枝花莲瓣纹菱花杯（图2），口径8厘米，底径3.7厘米，高7厘米。敞口，葵口形口沿，外壁下腹部梳篦状连续仰莲瓣纹，斜直壁下弧，平底，矮圈足，足底刮釉露胎。外口沿下是绿彩回纹边饰，外上腹绘红绿彩折枝莲、菊、飞虫等纹样，下腹在莲瓣纹间隔分别填绘红绿彩，内腹底部也绘红绿彩。这种釉彩技艺一般为釉上彩技法。“釉上彩基本上属于低温范畴，在事先烧制好的白瓷釉面上进行彩绘后，入窑经800摄氏度左右的低温烘烧而成，属于两次烧成的产品。”②釉上彩烧成温度较低，可以保留釉料的大部分发色，因此艺术表现形式大大拓展，但也因低温二次烧成，而且是在透明釉上施彩，缺乏保护，附着度不高，在自然环境中长期裸露容易氧化脱落。舟山收藏的这件五彩杯大部分彩料因颜料中的矿物质氧化，绿彩铅黑，红彩变淡，部分脱落。

清康熙青花八卦图盏（图3），口径8.5厘米，底径4厘米，高6厘米。小方唇，敞口，斜腹稍深，平底，直壁圈足。通体施透明釉，釉色略发青白，足底刮釉露胎。外腹三等分位置绘3个圆形太极图，皆阴鱼在上，且阴鱼无鱼眼。在太极图空间绘3组各2个上下的八卦卦象，共6个，分别为乾、坤、离、坎、巽、兑，无艮、震二卦。内腹底绘圆形太极图，阴鱼也未绘鱼眼。外底青花双圈弦纹内一方形花押款。

清康熙青花独钓江景图盏（图4），口径8.1厘米，底径4.2厘米，高5.7厘米。圆唇，敞口，上部斜直壁，至中下部弧形加大收至底足，平底，直壁圈足。里外满釉，足底刮釉露胎。外壁上下绘青花双圈弦纹，中间绘独钓江景图。内口绘青花双圈弦纹，内底青花双圈弦纹内绘江景图。足壁青花双圈弦纹，外底青花双圈弦纹内一杂宝纹。另有同一题材的瓷碗。

清康熙青花渔家乐人物图碟（图5），略有变形，口径12.1厘米，底径6.2厘米，高3.2厘米。斜方唇，广敞口，弧浅腹，平底，矮圈足，足底刮釉露胎。内口绘青花单圈弦纹，内腹绘青花山水捕鱼人物，线勾青花填色图案，填充大片浓淡不一的蓝色。外底青花双圈弦纹内绘杂宝纹。

清康熙青花松鼠葡萄纹碗（图6），口径14.5厘米，底径6.5厘米，高7.4厘米。小圆唇，敞口，斜弧腹稍深，平底，直壁圈足。里外施满釉，足底刮釉露胎。外壁上下绘青花单圈弦纹，中间主图周绘松鼠葡萄纹，葡萄树分两杈，向两侧延伸，一枝较长，部分伸出图外，卷曲丝蔓延四周，枝下果实累累，叶上绘悬空松鼠。内腹底为松鼠单支葡萄纹，外底青花双圈弦纹内绘线勾双鱼纹。

清康熙青花夔龙纹碗（图7），口径11.5厘米，底径5.4厘米，高7厘米。小方唇，敞口，斜直腹下弧，平底，直壁圈足。里外满釉，足底刮釉露胎。外腹壁对称绘青花夔龙纹，边绘小朵云彩，龙腾云驾雾，瞪眼立颈，右前肢前伸，左前肢后蹬，身体歪曲游动，富有动感。内口绘青花双圈弦纹，内底青花双圈弦纹内绘一龙珠。外底青花双圈弦纹内绘一杂宝纹。

清康熙青花凤菊纹碟（图8），口径12.5厘米，底径6厘米，高3.3厘米。尖唇，略撇口，浅弧腹，平底，矮圈足，足底刮釉露胎。内口沿绘青花单圈弦纹，内满腹绘凤凰菊花图，青花勾线，大片蓝色填充，浓淡有别。凤凰写意绘法，一足向前，一足站立，似向前行。凤头空间满绘菊花，枝叶四开，花朵正妍。外底青花双圈弦纹内绘折枝花纹。

清康熙青花山水图盏（图9），略有变形，口径7.7厘米，底径4.3厘米，高4.5厘米。圆唇，束颈，斜直壁，接近底部大弧形内收，平底，中圈足，胎体轻薄坚硬，除足底外通体施透明釉，釉色略带灰白。內腹、外壁、底部绘青花纹饰，以外壁周圈为主，绘山水、船只、钓翁等形象，以细线条勾勒，深蓝点点染。内腹口沿、底转角绘两道弦纹，正中绘山水远景图。

这些器物青花纹饰（包括五彩杯）用青花本身的浓淡色彩分层表现不同的艺术形象，走笔简洁写意，意象性强，可能也使用了“分水法”技艺，画面整体虽未精细如国画，但别有简明的生活意趣。

4 结语

舟山博物馆目前馆藏的这批东海平潭“碗礁Ⅰ号”出水瓷器，虽然数量不多，但保存良好，制作精美，为对比研究舟山群岛海域的水下文物特别是清康熙时期青花类瓷器提供了器型对比和时代特征断代的直接实物依据，在发现与馆藏的对比中验证当地同一类型特征的青花瓷器原生产地与流通方向，将极大提升舟山群岛作为东亚海上丝绸之路体系中的地位，为拓展舟山群岛水下文化遗产保护科学发展思路提供了参考借鉴方向。

另外，经历千年以上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开拓和发展，为我国沿海留下丰富的水下文化遗产资源。水下考古工作因诸多限制，难以全面顾及，导致水下文物的发现和发掘都较为有限，也使科学保护面临许多挑战，需要全社会力量的共同参与。

参考文献

[1]周春水.从碗礁一号沉船看闽江水路的瓷器外销[M]//冯小琦.古代外销瓷器研究.北京：故宫出版社，2013：25-32.

[2]朱申春.碗礁一号出水瓷器纹饰赏析[M]//冯小琦.古代外销瓷器研究.北京：故宫出版社，2013：3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