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安·哈钦森·盖斯特 卢玫蓁 译

因为拉班舞谱（Labanotation，简称为LN）的名称中有拉班（Laban）①的名字，所以人们很难判断今天的舞谱系统中包含了多少拉班的原始概念和理论，以及从开始到后来的发展。1995年出版的《拉班舞谱系统发展史》（A Hist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Laban Notation System）中分别介绍了拉班1928年和1930年以德语和英语出版的《舞蹈描述》（Schrifttanz）中所使用的原始符号体系（symbology），并揭示了在随后的几十年中符号如何演变及其用法的进一步发展。该书还提到动作分析巩固了系统，并将其与拉班空间和谐（Choreutics）②里的空间分析与发展进行了对比。大约在1933年，拉班的创造力集中于其他领域，他对舞谱系统失去了兴趣，不希望再考虑舞谱的发展，并慷慨地“将他的（舞谱）系统送给全世界”。

如果没有下一代将拉班舞谱作为首要关心和考虑的目标，那么从拉班开始的舞谱可能很早就消失了。第一位注入心力对舞谱进行研究的是德国人阿尔布雷希特·克鲁斯特（Albrecht Knust），他专门从事人人跳（layman dance）③，特别是动作合唱（movement choirs）。多年来，他大大地增进了舞谱系统功能，在20世纪40年代用德语写了8卷本的舞谱百科全书，并在1956年和1958年分别用德语和英语出版了《拉班舞谱手册》（Handbook of Kinetography Laban）④。

20世纪30年代，西古德·理德（Sigurd Leeder）在英国教授和扩展舞谱系统。他的强项在于探索动作的创造力，并把这些发现用舞谱记录下来。尽管理德从未编写过任何舞谱教科书，但感兴趣的学生用心记下笔记并讨论理德的发现，其中包括著名的安·哈钦森（Ann Hutchinson）。自1926年起，居住在纽约的爱玛·欧特·贝滋（Irma Otte Betz）一直以函授的方式师从拉班学习舞谱，并在汉娅·霍尔姆的舞蹈学校（Hanya Holm Studio）任教。这些对拉班舞谱最初的系统使用都是独立发生的，拉班从未设置过一个中心来指导、管理和发展他发明的舞谱。

1940年，4位女性在纽约的会面造就了舞谱局（Dance Notation Bureau，DNB）的诞生。其中哈钦森代表英国的理德分支，海伦·普瑞斯特（Helen Prist）代表德国的克鲁斯特分支，珍妮·普莱斯（Janey Price）和荷瑞塔·格林伍德（Henrietra Greenhood）⑤都是美国舞谱研究者贝滋⑥的学生。这三个分支的会晤显示了拉班舞谱在术语、符号运用和动作分析方面的差异。在采用拉班舞谱系统促进舞蹈艺术发展的过程中，舞谱局成了信息共享、交换和发展中心。

目前拉班舞谱的理论和符号体系已经超越拉班最初的论述。迄今为止，其发展主要来自这一体系的应用，以及分析和记录身体运动的实际需要。尤其是纽约市的编舞家们有需求地使用舞谱记录他们的动作风格和舞蹈作品，包括玛莎·格蕾姆（Martha Graham）、多丽丝·韩芙莉（Doris Humphrey）、查尔斯·卫德曼（Charles Weidman）、汉娅·霍尔姆（Hanya Holm）、阿格尼斯·德米勒（Agnes de Mille）、乔治·巴兰钦（George Balanchine）和弗雷德·阿斯塔尔（Fred Astaire）。在记录舞作的过程中必须修改拉班舞谱最初的符号原理，并根据需求发展新符号和新理论。虽然《拉班舞谱系统发展史》提供了有关系统演进的详细说明，但我在此处列出该系统的一些关键变化和发展。

空间分析（Spatial Analysis）

拉班对运动空间方面的着迷使他对正在发生的动作进行“方向性”描述，即肢体或肢节在空间中位置记录的就是标准方式⑦。他运用《空间和谐》中介绍的几何形式，将方向建立在以身体为中心的恒定垂直线（constant vertical line）上。使用二十面体（icosahedron）（图1）作为空间模型，该模型中的前方一点确定为前方，“前方的位置”（Stance Forward）为固定方向。一个人无论身体弯曲或扭转的程度是多少，二十面体的前方不变⑧。多数其他的舞谱系统都基于身体的构造和运动的物理分析来决定方向，但这不是拉班关心的问题。不过，记录戏剧性的舞蹈还需要开发这一领域。

图1 空间和谐中的二十面体

二十面体的方向（Icosahedral Directions）

事实上二十面体里的每个点都是一个中间点，不是落在标准的45°角的方向。因此，在拉班舞谱里想准确地记录每一个方向，需要使用更详细的步骤。为了避免额外的标示符号，在拉班研究的实践过程中，从早期就开始一直使用符号表示二十面体各方向上的45°标准角构成的方向。例如：右旁高符号使用45°角代替空间和谐里从旁高向原位高（垂直方向）的三分之一移位（图2a，2b）。这种简化使得许多学生相信拉班舞谱使用的方向系统是源自拉班的“空间和谐”（Space Harmony）的概念，例如立方体、二十面体等的空间形状。这些结构产生了有趣的运动可能性，但是世界各国人民自然运动的方式并非基于拉班的空间形式。

图片来源：卢玫蓁绘制

平面（The Planes）

二十面体的研究里，围绕身体的平面呈矩形（图3）。然而，由于身体构造的原因，围绕身体的所有平面会形成球体（Kinesphere）。肢体所有的姿态动作基本上都是圆形，部分是弧形或转动行为（图4）。通常在拉班舞谱的简介里不介绍这些动作事实所依据的理论。但是，艾什科瓦——瓦赫曼舞谱系统（Eshkol-Wachman Movement Notation，简称为艾什科瓦舞谱系统）也运用同样的理论，在它的说明图中揭示了球体运动（图5）。拉班舞谱空间分析的理论和艾什科瓦舞谱系统是完全相同的，但是艾什科瓦舞谱系统使用数字表示空间中的点，拉班舞谱使用的是特定方向形状的符号。和其他舞谱系统相比，艾什科瓦舞谱是另一个在分析方向时结合了不同的参照系的系统，这也是拉班舞谱的重要特征之一。

图3 空间和谐里的门平面、轮平面、桌平面

图4 拉班舞谱里弧形移动的姿态动作

图5 艾什科瓦——瓦赫曼舞谱系统的球体运动轨迹

偏离分析（Analysis of Deviations）

拉班的空间理论说明了在“间接路线”（indirect path）中，偏离路线只能朝着8个三维对角线（德语称schräger）的其中一个方向发生，然而对“间接路线”的需求是方向运动偏离标准路线的运行。1935年，茵格·芭特妮芙（Irmgard Bartenieff）和克鲁斯特将弗耶舞谱（Feuillet notation）的舞步转译成拉班舞谱。当一只脚从前向后移动时，脚向旁偏离，形成弯曲的、更开放的姿态时，他们只能朝对角线偏离，从而产生不匀称的曲线（图6）。但是我们需要的是新的向旁的偏离用法，这样的偏离可以朝向任何方向、任何水平。这一方面，原来的拉班理论已经无法满足现有的舞蹈形式需求，因此必须进行更改⑨。

图6 芭特妮芙转译弗耶舞谱的拉班舞谱［左边谱的第一和第二小节可以看到腿偏离路线（朝对角线偏离）］

重心（Center of Gravity）

重心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说明我们需要更正确的动作分析与符号体系。早期，骨盆符号代表重心（center of weight）⑩。当时，拉班和其他人认为重心在骨盆的一个固定点上。哈钦森通过研究以及与伦敦科学博物馆的专家进行的会谈，发现了重心也可能发生在人体之外的情况。哈钦森了解到重心是一个可移动的平衡点。克鲁斯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哈钦森和他共同提议了一个新的符号（图7a，7b）来代表重心，以将其与骨盆的符号区分开。

图片来源：卢玫蓁绘制

上半身动作（Upper-body Movements）

拉班早期的舞谱系统提供了一种便捷的记录方式来表示包含身体的臂姿，例如包含上半身的记录方式。当只需记录上半身运动（但没有任何手臂动作）时，所用的方向符号是假设使用上半身时包含了手臂。有经验的记谱员或舞谱教师读谱时，这些符号展现出来的动作有所不同，它不是（也不打算是）对实际发生动作的精确描述。此外，这种身体动作的方向分析与系统的其他部分不同。在记录现代舞技术的过程中，尤其是玛莎·格蕾姆的舞蹈时，需要更具体、更详细的符号说明只有躯干动作但没有手臂的动作。因此，在舞谱局使用的符号群中没有上半身符号的分析和记录方法。

适当的描述

在20世纪40年代早期，舞谱局的成员发现她们记录现代舞舞作时，使用的动作符号和编舞家所描述的动作不一样。如果动作与空间无关，舞谱记录身体各部位所在的空间位置就不是真实的或适当的描述，符号并没有反映出编舞家的意图。为了回应编舞家，记谱员找寻其他方式，因而扩展了舞谱系统，例如提供解剖学描述。哈钦森发明了折叠、展开，冠状面和矢状面的弯曲、延伸等符号。在拉班动作分析方面，芭特妮芙通过她物理治疗师的工作引入解剖学，并发展了此领域以更好地理解动作。

这些都是需要做出的重大改变，此外还需要进行许多额外的细微调整。

拉班的反对

拉班并不赞同舞谱局记谱员所做的改变。克鲁斯特在德国同样需要对他发展的拉班舞谱（Kinetography Laban，简称为KIN）做类似的改变，这也引起了拉班的不满。这里要提醒各位的是：在舞蹈领域里拉班只记录过他自己编创的舞蹈，拉班从未亲身体验其他人的需求。那时他的力效（Effort）研究还在发展中，完全不同于拉班舞谱（LN/KIN）。

成绩

许多人本能地认为拉班舞谱如今演变成高度发展的、精密的系统，完全是拉班的功绩。有些人意识到克鲁斯特的巨大贡献，舞谱局的哈钦森和她的同事们也有许多功劳。不太为人所知的还有匈牙利的杰出专家玛丽亚·圣瑟保（Maria Szentpal）的贡献，尤其是她发明的时间符号（Time Signs）和轨道钉（Track Pins）方面的用法。哈钦森敏锐地观察了符号类（Symbol Families）和视觉识别（Visual Recognition）的相似度与相异度，发明了相当数量的符号，如八种不同程度的弯曲和伸展，以及主题舞谱借由拉班舞谱里简化的符号，用于动作的自由选择和表达。

动作字母表⑪

哈钦森在发展舞蹈语言（Language of Dance，简称LOD）时，研究了拉班所提供的基本动作序列。她发现拉班的动作序列有缺失并且不一致。例如，拉班认为身体部位的转动（rotation）和扭转（twisting）同样重要。然而对哈钦森而言转动（rotation）属于“转动类”（rotation family）中的基本形式，也是主要形式，而扭转的应用则更具体化，应属次级类别。哈钦森对其他舞蹈教育者工作的研究促使她将动作编纂并分类，即现在所称的“动作字母表”（The Movement Alphabet）（图8），即“根动作”的列表，或者，如果人们认同的话，也可以视为是所有动作的基本组成部分。哈钦森寻找这些通用元素，而舞蹈语言的建立正是基于这些通用元素。

图8 哈钦森的动作字母表——动词表

国际拉班舞谱学会

1959年拉班逝世后，莉莎·乌尔曼（Lisa Ullmann）想组织一个机构来监督舞谱的持续演变和进一步发展的适应性，于是成立了国际拉班舞谱学会（The 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Kinetography Laban/Labanotation，简称ICKL），核心成员为克鲁斯特、理德、哈钦森和乌尔曼。学会每两年召开一次会议，经过与会者的严格讨论和协商达成共识，减少那些因各自独立使用而产生的不同用法——这些被认为是特定描述的替代用法。ICKL指导和采用了新符号和新用法，澄清了理论问题，并共享教学方法以及使用舞谱重建舞作的过程。ICKL理论事项以及技术问题索引（Index of ICKL Technical Matters）可从ICKL网站（www.ickl.org）上查询得到。

拉班舞谱的命名

因为“舞谱”（dance notation）是一个通用术语，注册名称时律师建议舞谱局选择一个可以代表舞谱局记谱员记录和教学的特殊名称。为了纪念拉班最初的观念，哈钦森联想到了她们常在口头上说的“我们使用‘拉班舞谱’（Laban notation）”，于是将两个字合起来创造了Labanotation一词。为了区分它的注册名称，Labanotation必须以大写字母“L”书写，像胡佛（Hoover）、舒洁（Kleenex）⑫等成为通用术语那样。

结语

毫无疑问，拉班突破性的贡献在于开创了动作领域的研究，他丰富了动作研究里的许多区域。在某些方面，他的研究还不够深入，尚未完全开发动作领域的可能性，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成就。任何领域里没有一个人要为重大突破负全责，但其他人的功劳也不可小觑。虽然不能总是叫出重要贡献者的名字，但应该让关注这一领域的人知道，目前的拉班舞谱系统中有多少是基于拉班的最初观念和著作。

来源

还有其他有关拉班系统的文献，以下这些是重要的参考文献，以出版时间先后为序。

文献清单

1 LABAN R.Schrifttanz：Methodik，orthographie，erläuterungen［M］.Leipzig：Universal-Edition，1928.

2 LABAN R.Schrifttanz.La danse écrite.Script dancing.2 kleine Tänze mit Vorübungen［M］.Leipzig：Universal-Edition，1928.

3 LABAN R.Schrifttanz.La danse ecrite［M］.Leipzig：Universal-Edition，1930.

4 LABAN R.Schrifttanz［J］.Wien：Universal Edition，1928—1931.The magazine was published from July 1928 until October 1931 in a total of 11 issues.

5 KNUST A.Kinetographie Laban［M］.Unpublished manuscript，circa 1953.The series contains eight volumes that are unpublished manuscript in German.The books are available through microfilm print-outs at the Dance Collection，New York Public Library，Lincoln Center，New York City.

6 HUTCHINSON A.Labanotation：the system for recording movement［M］.New York：New Directions，1954.

7 LABAN R.Principles of dance and movement notation［M］.London：Macdonald & Evans，1956.

8 KNUST A.Abriss der Kinetographie Laban（in two parts）［M］.Hamburg：Das Tanzarchiv，1956.

9 KNUST A.Handbook of Kinetography Laban（in two parts）［M］.Hamburg：Das Tanzarchive，1958.

10 HUTCHINSON A.Labanotation：the system of analyzing and recording movement［M］.New York：Theatre Arts Books，1970.

11 KNUST A.A dictionary of kinetography Laban（Labanotation）［M］.Plymouth：Macdonald & Evans，1979.

12 HUTCHINSON A.Your move：a new approach to the study of movement and dance［M］.New York：Gordon & Breach，1983.

13 HUTCHINSON A.Advanced Labanotation［M］.A series of 9 books on specific topics.New York：Harwood Academic Publishers，1991—2003.

14 HUTCHINSON A.Labanotation：the system of analyzing and recording movement［M］.New York：Routledge，2005.

15 HUTCHINSON A，CURRAN T.Your move：the language of dance approach to the study of movement and dance［M］.New York：Taylor and Francis，2007.

【注译】原文刊登于美国舞谱局理论公告栏（DNB Theory Bulletin Board），2008年2月15日。

【注释】

①鲁道夫·拉班（Rudolf Laban）是20世纪具有代表性的欧洲舞蹈理论的发明家，被誉为“现代舞之父”。他发明的拉班舞谱、拉班动作分析被后人应用于诸多行业。

②中国将Choreutics翻译成“空间和谐”，但拉班动作分析里“空间和谐”还有另一个名称为Space Harmony。

③一般人皆可跳的舞蹈。

④欧洲称拉班舞谱为Kinetography Laban，美国则称Labanotation。

⑤格林伍德后改名为伊芙·珍特莉（Eve Gentry）。

⑥贝滋于1939年12月去世。

⑦“空间和谐”只记录主要肢体动作。拉班舞谱是把身体所有肢体部位所在的每个空间方向都记录下来，方得以精准地跳出舞蹈动作。

⑧和“空间和谐”固定前方不同，拉班舞谱的前方以动作者的前方为主。动作者一旦转动，会建立新的前方。拉班舞谱用的参照系是标准坐标（The Standard Cross of Axes），而“空间和谐”使用的是固定坐标（The Constant Cross of Axes）。拉班舞谱也可使用固定坐标和身体坐标（The Cross of the Body Axes），但需要加上定调键（key）注明是用哪种坐标，以表明身体部位所在的方向参考标准。

⑨拉班舞谱后来发展的偏离理论可从哈钦森所著的《拉班记谱法》（2005年出版于纽约的劳特利奇出版社）第393—397页查询。参见：GUEST A H.Labanotation: the system of analyzing and recording movement［M］.New York: Routledge,2005：393—397.

⑩Center of weight或center of gravity皆译为“重心”。Gravity和地心引力有关，weight和身体重量有关。

⑪哈钦森把主题舞谱里的主要动作名词称呼为“动作字母”，例如移动、静止、方向等。哈钦森1967年在英国设置了另一个机构——“舞蹈语言中心”（Language of Dance Centre），专门教授主题舞谱。主题舞谱、舞蹈语言和动作字母只是不同名称，而非不同系统。

⑫胡佛（Hoover）是美国早期著名的吸尘器，舒洁（Kleenex）是面巾纸。只要一提到胡佛，大家会自动联想到吸尘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