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编辑 陈梦媛

靖宇是工作多年的心理咨询师，遇到过各种各样沉重的人生，据他自己说有时他的工作是去看见、共情和理解来访者的沉重，“嗯，是的，我看到你过得很难很不容易”；有时他的工作是去卸掉或者解构这份沉重，“嗯，我们一起去看看，你还有什么不同的选择，可以让自己活得更轻松、更好一些。”多年咨询之后，他发现那些活得很沉重的人，往往背负了很多本不该背负的责任。

案例一：都是我的错

靖宇曾接待过一位来访者，我们姑且称她小A吧。小A 的父母脾气暴躁、争强好胜，结婚二十多年争吵不断，摔东西、动手打架也是常事。小A 从小就是父母情绪的垃圾桶，听他们诉说，当父母间的裁判员和关系调解员。大一那年，父亲出轨，两人闹起了离婚，连续两个月，小A 每天轮流接到父母的电话，上一秒妈妈骂爸爸“是个王八蛋”，后一秒爸爸哭诉自己这么多年在婚姻里的不满和痛苦。

看看周围的同学朋友，不是开开心心地去上晚自习就是和男朋友甜蜜地谈恋爱，小A 呢，每次看着天越来越黑，她就开始紧张，手心冒汗。每次挂掉父母的电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瘫在床上，感觉生不如死。那段时间，小A 同时患上了抑郁症和焦虑症。父母经常说：“要不是你，我们早离婚了。”“如果父母离婚，孩子会被人看不起。我们之所以不离婚，都是为了你啊。”在这样的言语中，小A 觉得都是自己的原因，父母才要忍受不幸的婚姻，觉得自己亏欠了父母。甚至还把父母关系不好归结为自己没有调解好。总是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如果自己做得更好一些，父母关系就会变好。当她越是这样想，自我攻击越厉害，抑郁也越厉害。

案例二：妈为你活着

另一位来访者小B，母亲在国营工厂做了十几年行政，退休之后没什么朋友和兴趣爱好，生活很节俭、简单，不喜欢外出，经常在家宅着，要么做家务，要么看电视，经常显得郁郁寡欢的样子。只有每周末小B 去看妈妈时，她才有笑容。妈妈常常对她说：“妈妈很爱你，现在都是为你活着。”

一个周末，小B 和闺蜜约着去周边旅行，没有去陪妈妈，提前和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在电话那一头用哀怨的声音说：“你玩吧，妈妈自己一个人在家。”结果旅行那两天，她的内心愧疚极了，觉得自己让妈妈不开心了。她觉得好累好沉重，慢慢不敢和朋友出去玩，不敢交男友，感觉那样做就是抛弃了妈妈。

小A 和小B 痛苦的根源是一致的，都是因为家庭中的边界不清导致她们需要为别人的生命和感受负责，承担了本不该自己承担的责任，令自己生活在不必要的内疚之中。

什么是边界

边界就是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你是你，我是我，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边界不清的家庭，常常出现很多的纠缠、责任的错乱，比如一方过度承担责任，一方过少承担责任。小A 就承担了太多要让父母婚姻幸福的责任。这本该是父母两个人的事，与孩子无关。但是他们把自己婚姻经营和维系的责任丢给孩子，让孩子承受了生命无法承受之重，于是孩子就抑郁焦虑了。看似不离婚是为了孩子，实则在推卸自己的责任。如果他们愿意诚实地面对自己，就能够清楚地认识到：无论自己是选择离婚也好，不离婚也罢，都更多的是为了他们自己，根本不是只为了孩子。

他们真正不离婚的理由也许有：彼此经济上相互依赖，担心一个人的物质生活有问题；害怕自己父母的不接受和压力；害怕离婚后，一个人生活得孤单、寂寞；害怕离婚后，外人的评价和目光；依赖婚姻的框架给自己带来心理上的安全感；担心离婚以后自己找不到更好的等等。

这些才是最真实的不敢离婚的原因，而“为了孩子”只是借口而已，是自己婚姻不幸却不敢离婚的遮羞布。也的确有很多父母用“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作为情感勒索的工具，以期望达到控制孩子的目的。他们内心的潜台词是：“我为你了才这样苦，这样累，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小B 呢，认为自己要为妈妈的感受负责，要承担让妈妈快乐幸福的责任。这本是她妈妈自己的事情，小B 承担不了这样的事情。一个人的人生是否快乐幸福应该他自己负责，而不是要别人负责。如果一个人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就是推卸了自己人生的责任，加重了别人的负担。

像小A 小B 这样边界不清的情况，在中国家庭中常常上演，比如爸爸出轨，女儿帮妈妈抓小三；弟弟赌博欠钱，让姐姐背债，让姐姐去还；父母的开心建立在孩子牺牲自己的自主性，求学、工作都听父母安排的基础上……

为什么需要边界

家庭中要做到坚守自我的边界，其实并不容易，尤其是中国人会觉得“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还要分得这么清楚呢”？我们要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就算是一家人，每个人也都还是独立的、不同的，每个人的人生也是独立而不同的。

坚守自我的边界，不是让你变得冷酷，不管家人死活，而是分清楚这是谁的事，这是谁的责任，最重要的还是一个度的把握和平衡：先照顾你自己，再照顾家人。照顾家人的同时不要过度牺牲自己，不要过度损害你自己人生的正常发展。

比如故事中的小B，妈妈退休后，生活不开心，她可以出于关心妈妈、爱妈妈，建议妈妈尝试发展兴趣爱好，比如养花养鱼，鼓励她去积极交友，鼓励她去跳广场舞，甚至可以陪着她去跳几次舞，给妈妈报老年大学……但不要认为自己要为妈妈的情绪负责，要为了让妈妈开心而一直陪伴她左右，从而没法去拥有和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自我牺牲和过度承担时，我们是无法快乐的。当一个人的肩膀上扛着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时，他的步履是沉重的，他的内心也无法轻舞飞扬。因为他是人，而不是神，他有自己可以承担的限度，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人活在这个世上，需要我们承认和尊重彼此的独立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责任，不要混淆自我与他人的责任，自己的责任自己扛，不要把自己的责任甩给别人，也不要过度承担属于他人的责任，坚守边界，才能活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