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

塞尚在法国的画室（Musée Atelier de Cézanne）位于塞尚的家乡埃克斯市中心的米拉波大道上，这里可以远眺塞尚所钟爱的圣维克托瓦尔山（Mountain Saint Victoire）。前几年，有朋友去参观塞尚画室说：“二楼的画室很朴素，但是，很有气力。空间很宽敞，一片灰蓝的调子，还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光线充足，房间南北通透，南边的高窗让整个空间更开阔。塞尚的《大浴女》就是在这里完成的”。

1878 年塞尚创作作品《贝西塞纳河》。塞尚早期的作品孤独阴郁，毕沙罗曾劝说他走进大自然去创作，塞尚听从了这一建议，但是，他的野心绝不是印象主义，

他说过：“我想在普桑之后重塑自然。我在缓慢前进着，自然界很复杂，而进展在持续，要画画就要先观察，要忠于所观察的物体，不要夸张、扭曲，然后把它们准确地画出来。体验是最好的检验标准，然而这些标准又是那么少之又少”。

慢慢地行走在艺术创作道路上，塞尚爱上了大自然。

“真的感谢大自然，它使我作为一个画家，变得更直白。但你永远不知道我感悟大自然的过程，是一个多么痛苦的经历。我好像永远也找不到我心里想象的那种强烈的艺术震撼。我好像永远拥有不了自然界那些生机勃勃的色彩。题材总是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同样的一个物体，换一个角度去审视它，就会发现它又变成了一个新的，另外的一个物体，就这样，我有时会一连花上几个月时间，一动不动侧着脑袋审视它们。”

在《贝西塞纳河》，56x72cm，现藏巴黎奥赛美术馆。塞尚把人物安排进大自然，这是塞尚早期的艺术作品，此时塞尚已经脱离具象写实，而是用线去勾勒全画面，把人物、动物和风景都安排在这一画面中，用形体已经不那么写实，古典的风景也不再古典，使得两者相融合，同时，还有很强的装饰性。《贝西塞纳河》的创造是在塞尚的创作中期完成，塞尚认为只有这样才更能凸显画面的气息，才不会使得观者注意力只是集中在某一种物体上。

美术史一直都宣称保罗塞对物体的解构的延续是通向抽象艺术的唯一途径，其实塞尚前期的画面是呈现另一种状态的，很丰满，有人、有马、有海、有蓝天白云，也有大树高楼，有时候竟会怀疑这画的不是塞尚心中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画面中间人物背着我们，看不到表情和五官，我们会思考他在做什么。会让人去想他们身后的故事，这也许是在农耕，也或是在清除着什么。画面中人物鲜活，笔势勾画其实不符合优雅的标准，甚至动作僵硬，画面很醒目的就是蓝天白云，白云也不白，透着粉红和淡黄，画面中几乎去掉了所有的不合理外框的黑线条表达着塞尚对生命的倔强的意义，画面是极具戏剧性的，粗糙的形象，肢体的语言甚至稍显僵硬，对画面的解构是颠覆性的。劳伦斯认为，“塞尚从省略中构建起一片风景”；而海明威则在短篇小说《大双心河》一节删去的段落里写道，他想要像塞尚作画那样来写作。塞尚提笔时使出各种技巧。然后他把整件作品打碎，创建出真正的东西。

《贝西塞纳河》中海、天、人共和谐的画面，整个画面有点拥挤，还有船的出现，似乎不知所以，但又必须做些什么。塞尚认为自己的理解才是真正的艺术，画面中的海和天相连，并没有做很明显的区分，画面用了大块的蓝色调，画面中最主要的人物背着我们，塞尚用这些特别的姿态来诠释当时印象派的画法。同时，塞尚强调了写生的重要性，认为创造不能脱离现实。怪诞的构图艺术理想的最后寄托，是他坚强信念的象征和归宿。无论是画面上的人，还是位置与风格，都是画家理想中的样子，塞尚在重新诠释着在自然中的人的姿势，画面处处是风景，很多学者认为画中的景物代表着真理和灵感，他们之所以关联起来，很大程度上都是出自塞尚对美的定义。

假如把《贝西塞纳河》中的人物位置调换，可以看出所谓真实的场景同时也可以虚掉，他们的姿势是塞尚故意安排的，这些人物和马与船的群像，好像是各种绘制的拼接集合，虽然还可以看出有些部分的处理和他之前的画作有所关联，但是大多数还是为了创作这幅画而创作，塞尚应该是怀着对画面自然的尊敬才有这幅画，对《贝西塞纳河》来说却具有双重的意义。画面中，人物的结构，比例和一切遵循的写实的画法，在塞尚这里变得不屑一顾，只是对人物的创作，无需赘述，没有什么典范，艺术是没有规则的，所谓的规则是艺术家自己的评判价值而已，所以，塞尚把《贝西塞纳河》画，当作自己准则中的最高成就，塞尚在自我超越中形成了新的艺术的准则。画面中可以看到杂而有序，可以看到立体，也有美丽的色彩，他剥掉了那些装腔作势的表达，在创作中期还在不停地寻找最开始的点，相比莫奈的印象派，塞尚的《贝西塞纳河》更粗糙浑厚，画面中的人与物好似都在碰撞着某种意义，这是对自然与人的最好的诠释。人物和大海之间有了互动，大海与天空共一色，天空下有船，有房，人依偎大地，他们在相互肯定，有种自然的生命力，是和谐和冲突的乐章。

塞尚是个矛盾体，不平庸而又踌躇，喜爱艺术但焦虑不安，自我表达意识太过强烈，性格狂躁且独断专行，特立独行，固执己见，他热爱大自然，观察大自然的能力异于常人。塞尚是位天才，他内心孤傲，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渴望被艺术沙龙的认可，他有着超越所有印象派画家所有的成就，被贡布里希称为和乔托，卡拉瓦乔齐名的三位最伟大的画家，塞尚还是位谦虚的画家，每每提起自己的画作总说“些许进步”。这为他的性格蒙上更加立体的影子，他说他每天都去看风景，去亲近大自然，每日作画，nam labor improbus omnia vincit。

弗莱评价塞尚是形式主义之父。色彩形式和物体整体震颤。美国艺术史家夏皮罗在《塞尚》（1952）中指出：“在他作于19 世纪60 年代的最初的作品中，他经常是阴郁的、狂暴的、残酷的却是强有力的，也是富有创意的——这种创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至于在其最初不成熟的作品中，他预先达到了20 世纪的表现主义效果。”英国艺术批评家克莱夫·贝尔在《艺术》（1914）中推崇说：“塞尚是发现了形式的新大陆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塞尚一生都在补救印象派的缺陷，“强化个性（strengthening personality）、“简化形式”（simplifying form），而简化的这个形式是有意味的，他把大自然看成是一个个几何体，用几何体创作出无限的可能。在自然中探寻美的解构，几何体的空间因素变大，塞尚想追寻普桑的理性和秩序，又忠于印象派光的使用，他希望能够把这两点提炼出来。他希望作品中有生命力，他把三维空间和绘画的二元界限的空前提供了解决办法，塞尚的《贝西塞纳河》对自然的生命的感觉，完全没有立体主义那种冷漠和形式化。

画面中所有的元素都是一种与自然的和谐，塞尚使用了一种粗糙的，反程式化的元素，加上自然中的大海和大船，画法生硬，天空却映照着人物对这些反应尤其突出，这样会使得画面健康有生命力。画家没有在讨好任何人，这些蓝色的处理很颠覆，很全面。艺术作品首先是一部自然之作，只有强大的情怀才可以去窥悉。集中在绘画本身，是塞尚在对画面进行简化的过程，与当时的印象派的反差给这一画面赋予了更强有力的感官支持，自然的特征也使得有象征的意义，超越了画面本身的视觉效果。从而对感官和美学的吸引力，在自然主义的表现方式里，难道是承担着预先设计的意义？

印象派主要描绘自然，自然也是西方绘画的经典题材。但塞尚的《贝西塞纳河》，就显然和传统的印象派画法不同了。虽然都是展现的自然的美，但是观者的感受却不相同，充满着神秘感。画中人物的动作都含有某种意义，生命感很强烈，但是，这是沉思和前进，画面中的重叠重构都在解除原有印象派的拘束，这些都是塞尚在对画面的深层次的理解。

对自然美本身的热爱与赋予自然形态的象征主义的平衡在塞尚画面中可见一斑。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那个时代的一些印记，优雅的笔触和对自然真实的考察融合在一起，塞尚的整个风格打乱了当时整个巴黎的节奏，塞尚一直都是想要突破，但是就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这种笔触和新手法为艺术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这是一种理想的基调。塞尚将象征的物体进行合理的布局，也并没有忽视物体真实的形状、比例，还有空间距离，并且有了新的手法的错觉游戏，去绘制画面中的一些细节。

塞尚的《贝西塞纳河》是现代主义的一次巨大的创新，这幅画不仅仅表明现实不一定是要直接去描绘，而是在一种交融之中，艺术的升华。后人对塞尚的解读也不乏异议，很多评论家说塞尚的画没有技巧性的东西，其实这正是塞尚所摒弃的，技巧可以有，但不能大于作品本身，塞尚的这种理论才能得以打开现代艺术的大门，这个时代是绘画新革命的时代，塞尚的画已经跳出古典的审美的范畴，去用心体会这些革命性的创造举措，带来画面意外的宁静和谐。塞尚的人生经历是苦痛的，甚至他的好友左拉都对其很失望，认为塞尚是个天才但是却画不出天才之作。塞尚在巴黎遭受很多的白眼，回到自己的家乡，潜心创作。在创作的最后，他的作品中竟也恢复了青春时期的浪漫，开创了新的绘画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