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华，高 静，吕 丰 Wang Hua & Gao Jing & Lü Feng

(1.南京林业大学家居与工业设计学院，江苏南京 210037；2.苏州市苏品宅配文化有限公司，江苏苏州 215134）

海派家具是在中国传统家具文化的基础上，融合了欧美的古典、新古典文化及近现代工业文明，逐步形成的上海及其周边地区的特殊历史产物。1843年至1949年间，上海地区的家具产业在西方生活方式的影响下，创新的融入西洋家具的品类、功能、风格和装饰，创造出了中西合璧的海派家具[1]，它和“石库门”一样是海派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2-3]。本世纪初有关海派家具的研究逐渐兴起，一方面从产业角度梳理海派家具发展的历史轨迹[4-5]，另一方面从具体的风格元素出发寻找文化源头，解剖其和中西文化间的经脉关系，从西方文艺复兴以后的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Art Deco风格到中国江南地区的苏作明清家具，都成为海派家具吸取养分的文化土壤[6-12]。然而，聚焦于历史背景和风格细节的研究仍然不能给出海派家具从类型学角度的全景式形态特征。类型学恰恰是史学研究的主要方法，对海派家具形态分类规律的梳理，是追溯其文化渊源厘清承继关系的基础，有助于海派家具文化的保护和创新发展。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将对象定位为海派柜类家具，按使用功能将海派柜类家具分为衣柜、展示柜（包括陈列柜和餐具柜）、书柜、多用柜（又称四用柜）、抽屉柜五类。通过实地调研和文献查阅分析，共收集到128件样本。对样本进行整理，筛选后去掉角度不全及相似度较高的样本数共15件，有效样本共有113件（表1）。

表1 海派柜类家具样本统计表

1.2 研究方法

研究样本通过实地调研法与文献分析法来收集，共收集到113件有效柜类家具样本。实地调研法是获取一手资料的最直接方法，实地调研的范围主要在上海、南京及其周边地区的民国建筑、博物馆、名人故居、老房子、古玩市场等地，调查中通过拍摄照片获取影像资料。上海地区主要有邹韬奋故居、上海宋庆龄故居、上海孙中山故居、城隍庙藏宝楼、石库门屋里厢博物馆、东台路附近的家具古玩店等地。南京地区主要有“南京总统府”“南京行政院”梅园新村、美龄宫、夫子庙南京古玩城、朝天宫古玩城、清凉山古玩市场等地，此外还包括个别收藏有海派家具的居民住所或工作室。

文献分析法是通过搜集、鉴别、整理某一研究主题的相关文献，并对文献内容进行系统、客观、量化的分析来获取信息，进而形成对事实科学认识的一种研究方法。通过查阅已发表的海派家具文献以及出版的书籍资料，搜集相关的样本数据作为实地调研法的补充。

对收集到的113件柜类家具研究样本，采用形态分析法逐一将样本的整体形态从造型、结构、工艺等角度予以解构，拆分为若干个主要部件和工法特征（即典型工艺做法）作为研究的单元，分析这些单元的类型特点，并进行量化统计，根据统计结果，探究海派柜类家具的类型规律树状图。形态分析法是由瑞士天文学家弗里茨·兹威基（Fritz Zwicky）创造的一种研究方法，主要通过解构的方法对事物的形态进行分析研究，从而了解事物的形态要素及其构成特点。量化分析就是将一些不具体，模糊的因素用具体的数据来表示，从而达到分析比较的目的，属于实证研究的范畴。家具研究中模糊的因素较多，本文通过量化分析，用数据比较各种柜类家具之间的联系与变化，可有效反映出海派柜类家具的类型规律。

2 研究步骤

2.1 海派柜类家具形态解构

海派柜类家具整体造型相比于传统明清家具有了非常大的变化，更加重视功能，强调实用性。由于生活方式的变迁和住宅格局的改变，人们将室内空间按照使用功能进行划分，并配置相应的家具[13]。所以上述113件柜类家具样本按照使用功能可以分为五大类：衣柜、展示柜、书柜、多用柜和抽屉柜，每一类都有各自的基本特点，表2是对5种类型柜体的整体说明（表2），并对代表性柜体的主要部件和工法特征进行编号，编号所指向的内容在表3中进行详述，以此作为后续对113件柜类样本进行逐一解构和量化分析的基本单元。

表2 海派柜类家具形态分析

通过对5件代表性柜体的分析，共总结出12个方面，可以用来作为解构样本柜体的基本单元，分别涉及到柜类家具的造型（如顶帽、塞角）、结构（如盖顶、嵌顶、对角）或工艺做法（如组框、平板）（表3）[14-16]。

表3 海派柜类家具主要部件和工法特征汇总分析

2.2 海派柜类家具形态量化分析

通过对海派柜类家具5种类型的形态解构，获得了用于形态分析的基本单元。将113件柜类家具样本按照柜顶、柜身、柜门、脚架4个部分12组特征依次进行解读并分类汇总（表4），得到各个特征出现的次数和频率（以百分数表示），从中考察海派柜类家具的造型和工法的规律性，以此构建形态规律的树状图[15]。表4中有关门的三处特征，因为抽屉柜没有门，所以抽屉柜数量不纳入特征栏最后合计中的统计总数。

表4 海派柜类家具形态量化分析表

由于前期在样本选取中淘汰了同类型相似度高的案例，所以表中数据体现的不是现存海派家具中单一形态特征的存有比例（由于数据量的有限性，也无法体现），而是不同类型和款式的样本中这些形态特征的出现规律。出现频率高的形态特征，可视为是海派家具中最具有时代风格特点的形态或工法[17]。

2.3 海派柜类家具形态规律树状图

基于上述量化分析，从柜身、柜顶和脚架三个主要部分中分别选取横剖面形状、顶部形态和脚型作为代表性形态特征来分析彼此间的交叉关联性，列出样本数量，并绘制五种海派柜类家具的形态规律树状图（图1-图5）。

图1 衣柜形态规律树状图

图5 抽屉柜形态规律树状图

3 分析与讨论

3.1 衣柜

其一，在15个衣柜样本中，14个样本的横剖面是矩形，说明衣柜的形态内核是一个立方体，其造型和装饰都是基于立方体的表面，同时方正的内部形态也易于最大化的利用空间。唯一被列为多边形的样本是一个四门衣柜，其中间两扇门向内略微凹入，横剖面呈“凹”字形，使正立面在视觉上多出一个层次，但工艺难度的增加也是显而易见的[18]。

其二，柜顶只有顶帽和平盖顶两种。顶帽源于西方传统家具，是海派家具的西式基因。平盖顶带喷出的工法比顶帽简洁现代，更不同于中式的圆角柜和方角柜，体现了海派家具兼收中西且与时俱进的发展特点。

其三，相比于中式传统的双门柜体，海派家具出现了一定数量的三门和四门衣柜，说明物质条件丰富促进了衣柜体量的增大，这与今日四门、五门衣柜为主的趋势是吻合的。

其四，60%的样本出现了镜子（表4中的玻璃在衣柜上是镜子），这是海派的一个特色。因为中国近代之前镜子尚未普及，而时至今日人们已不再接受镜子直接出现在衣柜正面，所以正面的镜门体现了特定时代的特点。

其五，衣柜样本中亮脚和塞角之和为93%，只有一个样本是围座。同时考察所有柜体的脚部数据，113个样本中82%是亮脚和塞角。显而易见，这是上海地区的气候所致，亮脚和塞角有利于柜底空气的流通，在梅雨季节不易湿滞发霉。

3.2 展示柜

其一，展示柜的横剖面形状丰富多变，多边形和带弧形的剖面占了44%，如此高的比例在其他四类柜体中均未出现。说明展示柜在当时是一类观赏性很强的家具，加之其中展示的精美物品，很容易成为室内空间的视觉中心。

其二，顶部造型同衣柜，也以顶帽和平盖顶为主，分析同上。

其三，展示柜以单门和双门柜体为主，两者占比77%，并且三门和多门柜体中有一部分是中低高度的，所以真正的大体量展示柜并不多。

其四，玻璃门是展示柜的标配，93%的样本使用了玻璃，仅有的两件没有玻璃的样本是采用了开放式陈列的方式，而且均为矮柜。分段其五，展示柜的脚部同样以开放式的亮脚和塞角为主，有利于防潮，占样本数的93%。其中亮脚的比例最高，占86%，且多为旋木脚和S脚。分析发现，旋木脚和S脚造型丰富多变，是几种脚型中最具装饰性的选择，这与第一点吻合，都反映了展示柜的设计追求观赏性。

3.3 书柜

其一，书柜的横剖面全部为矩形，且92%的样本是平顶，85%的样本没有装饰性的边柱，清晰表明书柜的设计重功能、轻装饰。唯一非平顶的样本是顶部形成围合，更利于放置物品，也是出于功能的设计。

图2 展示柜形态规律树状图

图3 书柜形态规律树状图

其二，为了便于寻找和取放书籍，13个书柜样本中，10个样本使用了玻璃门，1个使用了开敞式设计，占比85%。其中10个样本采用了上下两段式设计，下段全部采用非玻璃的柜门或者抽屉，反映了当时书柜的主流是“上虚下实”的款式。

其三，书柜脚部仍然以透气的亮脚为主。

3.4 多用柜

其一， 36个样本横剖面是矩形，占比97%。同衣柜一样，方便储物的立方体内核是多用柜的基础。

其二，37个样本中除一个高柜有顶帽外，其余36个样本均是顶部带围板或平顶。其中33个为中低高度的柜体，即这些柜体在使用中顶部是可以作为平台来放置物品（或称为面板）。

其三，所有样本均带柜门空间，有81%的样本带有抽屉，结合上述第二点，可以看出多用柜在功能设置上的多样化。

其四，脚部仍然以透气的亮脚和塞角为主。

3.5 抽屉柜

其一，所有样本横剖面全部是矩形，没有出现西方传统家具中弧形抽面板的元素。

其二，38%的样本顶部有围板，其余62%全为平顶，且平顶中盖顶居多。

其三，所有样本均为内嵌式抽屉，这是非常具有时代性的特征。在20世纪70年代金属滑轨被发明出来之前，无论东西方家具，抽屉几乎都是内嵌的（只有极少数外盖的案例），因为在木质轨道的时代抽屉需要和柜体之间保留滑动间隙，所以很难被精确定位，当抽屉成组出现时，上下抽面更不易对齐，而嵌入式抽屉就可以避免这些问题。

其四，抽屉柜的脚部虽仍以亮脚和塞角为主，但围座结构的比例提高到了38%，为五类柜体中比例最高。通过样本研究发现，8个围座样本中有7个是瘦长的柜体，重心高，采用增大落地面积的围座结构可以提高柜体的稳定性。此外，抽屉柜的体量普遍较小，可以通过经常搬动来缓解潮湿问题[19]。

4 结语

海派柜类家具中展示柜造型最为多变，视觉效果突出，其他四类柜体更注重功能，形态都很方正。所有样本中三分之二的柜顶喷出旁板，加强了顶部的存在感，其中源于西方的顶帽作为一种重要的装饰手段，主要出现在展示柜和衣柜上。为了适应上海地区的潮湿环境，五分之四以上的柜体采用了通透的底部结构。双门柜体占比一半以上，尤其是书柜几乎都是双门宽幅。最后，海派家具的两个时代特点是衣柜门面带镜子和抽屉采用内嵌式结构，前者与镜子在民间的逐步普及有关，后者与金属滑轨尚未发明有联系。

图4 多用柜形态规律树状图

通过形态分析法解构海派柜类家具样本，并对其主要部件和工法特征进行量化研究，用类型学的思路对家具样本进行梳理和归类，得到五种柜类家具的形态规律树状图，可以很清晰看出海派柜类家具的形态规律和发展趋势，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结合历史和地域的背景对这些形态规律进行解读，有助于深入理解海派家具文化和创新海派家具设计。在后续研究中，建议可以增大样本数量，拓宽研究主题，更深入的探究海派家具的设计手法和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