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琼，林秋丽，胡若曦，余香怡，宋 杰

(1.华南农业大学材料与能源学院，广东广州 510642；2.广东工业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

广式家具起源于明中后期，是中国传统家具发展流派的一支[1]。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广州作为对外贸易港口的历史持续达两千年[2]，尤其到了1757年的“一口通商”政策，让广州成为唯一对外贸易的通商口岸，更加带动了广州对外贸易的繁荣发展。据清代《广州年鉴·卷十》记载“家私行，该行计有酸枝台椅、西式家私、木器家私三种。酸枝家私出口最为大宗。家私店生意亦颇旺盛……销途甚畅，获利者十居八九”[3]，由此可看到当时广式家具贸易的昌盛。

清末广式家具根据消费市场的不同，分为内销家具和外销家具，外销家具的商家主要集中在十三行街西边的木匠广场。据亨特的《广州番鬼录》记载，木匠广场是家具店铺集中的地方，在此可买到各式各样的樟木箱、盒子、衣箱和写字台等[4]。几作为中国传统家具的代表作之一，因其小巧便利，也成为外销家具中非常重要的一款。在收藏有100多件广式外销家具的十三行博物馆中，几的数量达30多件，占所有展出家具的三分之一，形态各异，是重要的研究宝库。

1 广式几的造型演变

几是中国传统家具的鼻祖之一，起源于商代以前的俎、案，往往用于礼仪、祭祀等重要场合[5]。对于几的释义，有以下三种：“案，古人设于座侧，卷则凭之”（《辞源》）；“古人席地而坐时供倚靠的器具”（《汉语大字典》）；“矮或小的桌子，用以搁置物件”（《古汉语大词典》）。故从释义上来看，几是一种矮小的桌子，用于人的倚靠或者物件的搁置[6]。“几榻临池坐，轩车冒雪过”，几也是文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家具，带着深深的文人印记。

独特的商业氛围使得广式几少了几分文人气息，多了一些异域风情。在清末的外销画中可以看到当时的广州已有成熟的西式家具商铺，见图1，西方家具制作技艺的引进对传统广式几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尤其体现在纹样和造型上[7-8]。广式叠几是在此冲击下形成的一个典例，根据造型的形成特点，文章将广东工匠俗称的孖几也列入叠几范围。根据叠几的形式可分为纵向叠几和横向叠几，其造型演变过程分别见图2与图3。传统的几以亭亭玉立的形态为主，欣赏功能大于实用功能，广式叠几在传统造型的基础上，分别在纵向和横向叠加，从而形成多个承载区，以满足生活中的使用功能。横向叠加的广式几是俗称的孖几，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纵向叠加的几也属于孖几，见图4。传统的几充满着浓厚的文人气息，体态纤细轻盈，以一枝独秀的姿态呈现，而广式叠几体型是原几的2至3倍，显然已不适用于中国传统的生活空间，是为西方宽阔的室内空间而量身定制。

图1 水粉画《西式家具铺》

图2 纵向叠几的演变过程

图3 横向叠几的演变过程

图4 纵向叠加所得的孖几

转变至此，广式几已彻底脱离了传统几的文人气息，并根据西方消费者的生活方式和需求如下午茶等，扩大了几的使用场景和功能。因此，单就造型而言，广式叠几是西方生活习惯冲击下中国传统家具的创新，是基于对外贸易环境下传统家具吸收和借鉴西方文化的一个缩影[9]。

2 广式叠几的种类

中国传统几的种类、造型以及用途等都是有史可据的，而广式叠几的原型就是中国传统几[10-12]。广式叠几在传统基础上进行了创新，以重叠构型为特色，可根据用途、几面、重叠完成度等方面进行分类。

2.1 按用途分类

从使用用途上分，广式叠几可分为香几、花几和茶几等。香几主要是用于陈设香炉、鼎等物品；花几的使用范围比较广，室内室外均可，一般成对陈设。广式茶几一般陈放在两把椅子中间，双层的结构使得茶几更加独特而功能多样，见图5，也非常适用于下午茶点心的放置[13]。

图5 广式茶几组合

2.2 按几面形状分类

广式几的高度整体平均不超过900 cm，在人正常的俯视范围内，故几面形状相对于其他部位更容易被人眼识别，因此可作为分类依据。根据几面形状的不同，可将广式叠几分为圆形几、方形几、八角形几、海棠形几、双钱形几等。比较特别的是，双钱形几的几面是经过横向重叠而来的，与细胞有丝分裂时十分相似，是一种新形成的形状（图6）。

图6 双钱形双叠几

2.3 按重叠完成度分类

广式叠几是由传统几叠加而来，根据叠加的完成度可分为完全重叠型、半重叠型。前者是指叠加过后两部分完全重合，呈完全对称，整体造型感觉较中规中矩，后者是在前者基础上进行适当的变化，较灵活多变，见图7与图8。图8是将下半部分进行缩放，视觉重点放在造型的中上部。

图7 完全重叠型叠几

图8 半重叠型叠几

3 广式叠几的造型特征分析

广式叠几是中西方文化碰撞的产物，然而关于这方面的研究非常少，图片资料多见于蔡易安先生《清代广式家具》一书中的“广东五常酸枝家私”图录部分，“叠几”名称的来源是图录中的家具名称，部分实物可在广州十三行博物馆和其他博物馆中找到。文章基于图录和实地调研所得的广式叠几的资料和实物进行研究分析。在图录中发现有16款以“叠几”字样命名的几，其中以梅花纹双叠几居多，共6款；《清代广式家具》一书中有3款彩图叠几，十三行博物院有2款叠几实物。

造型是广式叠几区别于传统几的最大特点之一[14]，反映了中国传统家具在遇到新需求和新挑战之后做出的创新应对之策，对现如今同处于文化交融的贸易大时代中的家具创新设计有着重要的启示[15]。研究广式叠几的造型特征可从其尺寸、比例以及虚实比等方面入手。

3.1 广式叠几的尺寸特点

根据《清代广式家具》一书及十三行博物馆的叠几资料，从中选择16件尺寸明晰的广式叠几进行尺寸计算，得到表1。

表1 广式叠几尺寸表

广式叠几作为一类展示性的家具，可接受360°的欣赏。在尺寸上，除了横向叠加而产生的方形双叠几和双钱形梅花纹叠几的长度约为宽度的2倍，其他叠几均是长宽相等，俯视角度是完全对称造型，符合展示性的要求。除去各边长极端值，求得广式叠几的平均长度是330 mm，平均宽度是325 mm，平均高度是812 mm。

由于叠几的长宽相等（除去方型叠几和双钱形梅花纹叠几），此处仅以叠几的长高尺寸作为统计数据。通过计算求得广式叠几的长度、宽度标准差是47 mm，高度标准差是70 mm，这与图9所呈现的各长度的离散程度也相吻合，说明广式叠几的高度变化比长度与宽度变化大，高度的变化可能是受西方室内空间大小的影响。除了横向叠加带来的尺寸变化，长、宽尺寸同时变化，保持传统家具的对称设计原则。

图9 叠几尺寸离散程度

3.2 广式叠几的比例特点

数理几何是探索和完善视觉形式的重要手段[16]，能够给美的评判提供一定的科学依据。广式叠几以造型作为主要的创新点，通过叠加的方式进行形式的变换，目的是在满足基本功能的基础上最大化几的美观度。探讨其比例的特点，更有助于了解广式叠几的创新之法。

由于缺乏足够数量的实物，无法进行精确的比例计算和统计，故通过AUTOCAD等软件对图录和实地调研的图片进行比例估算，以纵向叠几为研究对象。这里的比例主要是指广式叠几纵向最长边比上整体高度的比值，以叠几节点为界，示意图见图10，得到结果如表2。接着用根号矩形来验证广式叠几的整体造型比例（高与宽的比值），由于所研究的图片和实物并不符合主视图的原则，此处采用公式推算来验证。假设广式叠几的主视图造型符合根号矩形的规律，则其高与长比值的平方应当满足以下公式：

图10 比例要素示意图

表2 纵向叠几的比例表

其中，y表示叠几的高，x表示叠几的长，n（n>=1，且n∈N*）表示进行根号矩形作法的次数，若n+1为正整数，则该叠几符合根号矩形规律。将各广式叠几的高、长尺寸数据代入（除去方型叠几和双钱形梅花纹叠几）之后得到的结果见表2。

从表2可以看到，纵向广式叠几的比例主要属于三个范围内，分别是遵循严格对称的0.5、接近黄金分割比的比例以及大于0.7的比例。其中比例为0.5的叠几数量占3/14，有1款叠几（圆形双叠几）十分接近黄金分割比，剩余的10款叠几从比例上来看是进行了夸张的拉伸变形处理。从高长比的平方值来看，符合根号矩形规律的只有圆形双叠几1款，且该叠几的整体比例偏瘦长；在根号2到根号5之间（即n+1≤6）的叠几有9款，剩余的最高比值达到10.68。说明受到对外贸易的影响，广式叠几在造型比例上大部分遵守传统造型的基本规律，在正常人的审美范围内，但并不严谨，甚至出现过度“拔高”现象。

3.3 广式叠几的虚实比

虚实是一对阴阳关系，相互映衬，相互凸显，比例得当的虚实关系会让人赏心悦目。几的形式美大于功能美，而几的虚实比例是影响人们评判是否美观的重要标准。一件家具在空间中存在的形体可分为两种:本身的实形与家具物体之外的虚形[17]，对于广式叠几而言，虚指的是家具部件之间、家具部件与地面间围合而成的空间，实指的是叠几各部分部件，见图11。首先建立广式叠几虚实比的样本库，并对其进行编号，见表3，然后通过AUTOCAD绘图软件功能，计算出广式叠几的虚实部分的面积，再进行比例计算，得出结果见表4。

图11 叠几虚实关系示意图

表3 广式叠几虚实比样本库

表4 纵向叠几的比例表

中国传统文化非常注重虚实的结合，八卦图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在传统家具设计中，家具的虚实相互辉映，能增加家具本身的空间感和制造适当的视觉体量感。从表4可以看到广式叠几的虚实比例在0.18～0.45之间，包含人体较舒适悦目的“二八”（0.25）和“三七（0.43）”比例的叠几11款，其中编号为7的梅花纹双叠几的虚实比是0.25。比较特殊的是编号为10的竹节纹双叠几，虚的比例远远大于实的，给人一种轻盈空灵的感觉，与所装饰的竹节纹样十分相配。综上所述，即使广式家具以繁复雕刻闻名，但在虚实设计方面主要还是遵循人的审美原则[18]。

4 结语

清朝中后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大贸易时代，完全打破了国与国的界限，开启了全球的贸易交流，使得广州在短期内成为原材料的集散地、文化的交流区以及资本的快速积累点。这种历史上从没有过的机遇造就了广州的与众不同，使得该地区的生产制造业受到极大的冲击，这对于全球贸易普及的现代来说是个极好的学习经验。广式叠几是广式家具的一小分类，其装饰功能远远大于实用功能，所以造型设计就显得尤为重要。且几类家具是中国传统家具类型中最具文人气息的家具之一，通过研究广式叠几的造型变化能最大程度反映出受到对外贸易影响下的传统家具创新设计的奥秘：坚持以人为本，敢于创新设计。